悟空巴不得八戒动手,他见八戒与前世天蓬相比,多了许多粗莽无谋,只一副貌似人畜无害的样子,不知是不是转世后性子也变了。
看着八戒,悟空想起地府中那头少了幽精魂的猪,主灾衰之幽精,主人秽乱之思,使人好色嗜欲,贪吃享乐。这一魂恰好附在天蓬元帅身上,而天蓬投胎成猪八戒,内里仍有一头猪的幽精魂作怪。
不知转世时发生了何种变化,在悟空看来,投胎成猪身之后,猪八戒比做天蓬元帅时更重了几分,或许在天庭压抑许久,到了凡尘中少了拘束,才流露出更多本性吧。
八戒挥钯迎上来,他心中的悟空,自然还是那个围剿花果山时的悟空,纵比自己强些,但也没有天差地别。他心中自忖,只比划两下便逃,让这猴子出出气便罢。哪知这一棍砸下来,竟有万钧之力,只一个回合,八戒虎口崩裂钉耙脱手,直接从云上坠了下去。
悟空在空中兜了个圈子,一把将八戒捞起,拔一根毫毛变作绳索,将八戒捆得结结实实。八戒疼得直哼哼,嘴上道:“我的爷,又没有深仇大恨,何苦这般当真?”
悟空冷笑道:“我倒问你,你怎成了这般样子?”他佯作不知天蓬之事,倒要看看八戒怎么说。
八戒听悟空问起这事,一脸苦相,竟似要哭了一般,道:“这事说来话长,皆因蟠桃会醉酒,误入嫦娥广寒宫,才惹得玉帝龙颜大怒,将我逐了下来。谁曾想天将生了一双无用的招子,将我误投到了猪舍……此后,我便寄身于南面福陵山云栈洞为生。”
悟空哈哈笑道:“好一个玉帝,好一个天蓬……”他笑了一阵,一把扯住八戒耳朵道,“福陵山离此老远,你到此作甚?”
八戒道:“实不相瞒,在那洞府,我也有个相好,名叫卵二姐,只是她年前死了,我便又寻了一门亲事,便在此庄之中。”他这番谎话变得极为顺溜,说道后来,自己都信了几分,便脖颈一扬,反问道:“我来探亲,还不许吗?”
悟空听得八戒果然说卵二姐死了,他便装作不知,也不提此时,只手上加劲,“呸”了一声,道:“你见哪家大半夜探亲,不说实话,我便将你埋了!”
八戒疼得丝丝直吸冷气,道:“要埋便埋,只是手上松些便好!”
悟空是刻意整治八戒,亮出铁棍来,变作黑油油一道软鞭,道:“还敢贫嘴,待我抽烂你一身糙肉!”
八戒不知哪里来了精气神,梗着脖子嚷道:“你敢打我,我是佛祖钦点的——”话没说完,悟空一鞭子已抽了上去。他这鞭子乃是如意天机棍所化,几万斤的重量,饶是悟空没用力,八戒大腿上已现了一道浅沟,鲜血哗哗流淌。
这八戒倒也硬气,只要不拽他耳朵,他便不说痛,又嚷道:“观音菩萨教我在此——”
“还敢喊?”悟空又连抽了三四鞭。
八戒见一条大腿血肉模糊,这才求饶:“爷爷莫打了,我说,我说。”
悟空冷笑道:“早知如此,还何必撑着。”
八戒道:“是我耐不住寂寞,强夺了高家小姐为妻,只是此间实在难熬,又不敢稍离片刻。”
悟空道:“天地之大,何处不可去,为何偏要在此?”
八戒道:“是那观音菩萨教我在此等候取经人,我哪里敢走?”
悟空做吃惊状道:“取经人?你说的可是自东土往西天去的取经人?”
八戒自然吃惊,道:“正是正是,你怎知道?”
悟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你何不早说,也少了许多争执!”于是悟空使个神通收回寒毛,放出了八戒。
八戒心中腹诽道,你这遭瘟的猴子,我一直要说,都被你鞭子抽了回来。
悟空见八戒一副狼狈相,心道,这几鞭权当为后羿出气了,你害得人家夫妻分离,我抽你几下还算轻的。
八戒起身整理一下衣裳,啧啧道:“好好件袍子,就被打烂了。”悟空笑道:“回头寻你那便宜岳丈,给你整治一套新的来。”
八戒道:“我岳丈不待见我,哪里会管这事。我若生得俊俏些,又能干活,又会体贴人,不知有多少黄花——”
悟空听这呆子满嘴胡说八道,一巴掌抽上去,道:“呱噪,少说这些无用的。”
八戒这才想起取经之事,于是问道:“方才说到那取经人,可是与你有些瓜葛?”
悟空道:“岂止有瓜葛,我与你倒也相仿,此际我便是那取经人的大徒弟,要保他去西天取经的。”
八戒一拍大腿,哪知正拍到痛处,却也忍住道:“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师父在哪,快带我去见师父!”
悟空道:“三更半夜,师父正在歇息,要见师父,也等明早再说。”
八戒忙赔笑道:“师兄说的是,说的是。”
悟空见八戒看自己眼神中有许多惧意,心道,今日初逢,不好下手太狠,你日后若不安分,专行挑拨离间之事,我自然再会惩戒你。
二人在庄外各寻一处云头坐了,自然也各有心事。八戒想的,自然是加入取经队伍的忐忑,他只听菩萨说过,并非他一人去保唐僧西去,只是万没想到会有花果山齐天大圣这般强势的人物加入,这可着实是件棘手的事情。
玉帝密令自己混入取经队伍,似有将自己召回天庭之念,一边是天庭,一边是西天,这两大势力究竟孰好孰坏,眼下还看不出端倪,自己自当见机行事,见风使舵,搏个身家前程出来。
悟空虽不知八戒如何想,却也知三人同行,必然多了许多事端。这之前,唐僧一心向西,其余事不管不问,自己只不杀生妄言,便平安无事。八戒一旦加入,必定刻意逢迎讨好,唐僧耳根又软,少不得受他挑拨。想到此处,悟空不禁自问,今日这下马威是否分量轻了些?
不觉到了天明,二人进了高老庄,进了高太公大院,高才正在马厩前喂马,见八戒与悟空并肩踏入,扔了手中草料便往内堂跑,口中惊叫:“那两个妖怪是一伙!”
他这厢叫喊,将堂中正在用斋的唐僧与高太公惊了出来,走出来观看。悟空道:“师父便在眼前,还不跪拜!”
八戒纳头便拜,口呼:“师父在上,弟子失迎!”
高太公一旁道:“长老,这个正是强取我家小女的妖精。”原来今日清晨,高太公藏不住话,早将高翠莲一事与唐僧说了。
唐僧问道:“悟空,这究竟是怎回事,为师有些不明了。”悟空道:“他与我一样,乃是菩萨劝善,在此等候师父,要保你去西天的。莫看这老猪模样难看,前世也是天上神仙,一身法力……比我倒差了不少。”
唐僧道:“出家人,莫要夸口。”于是转问八戒:“你既从吾善果,我给你起个法名可好。”八戒道:“师父,菩萨已与我摩顶受戒,起个法名,叫做猪悟能。”
唐僧笑道:“好,你师兄叫悟空,你叫悟能,倒也相配。”于是沉吟半响,道:“我见你生就一副饕餮之相,但入我佛门,应断了五荤三厌,我再为你取个别名,唤作八戒,如何?”
八戒道:“师父说几戒,那便几戒!”
高太公见唐僧收了八戒,实乃意外之喜,于是重整素斋,款待唐僧。八戒一把扯住高太公道:“今日起,小婿便要去西方敬佛,也不知几时能回来,还不叫我娘子出来,见上一面!”
悟空一把打掉八戒手,道:“当着师父面,莫要胡说八道,入了沙门,还提什么前事旧情,快来吃了斋饭,赶早便走!”八戒不敢不从,于是坐下吃斋。
师徒宴罢,高太公起身与唐僧道:“非是老朽不留客,实在我这妖怪女婿太过瘆人,他若在此住上一日,恐街坊邻居又有闲话。”于是高太公命高才取出几百两金银,道:“这些银两,便做长老途中花费。”
唐僧推辞道:“金银财帛,于我等毫无用处,这一路上,我等饿了便化斋,困了便求宿,当真用不到。”
八戒道:“丈人,好歹给件衣裳,我这直裰昨夜被师兄打烂了。”高太公于是取了三件棉布偏衫,又取了三双鞋子,给八戒换下一身破烂衣物。
这厢收拾停当,悟空将包袱衣物并作一担行李,教八戒挑着。八戒还要说话,被悟空拦住,径直赶往西边大路上去了。
八戒出了门仍嚷嚷道:“丈人,好生与我看管女儿,待我取经回来,再来寻她!”惊得高太公不敢答话,悟空笑道:“太公莫怕,他若敢再来,我打断他腿。”高太公听了悟空抚慰,稍稍心安。
上了路,悟空牵了白马,八戒挑着担子,一直向西投来。
这一路平平稳稳,行了一月,才出乌斯藏国地界,猛抬头见前方一座高山。三藏道:“悟空,且缓行,前方一座高山。”
只听八戒道:“师父莫慌,这山唤做浮屠山,山中有一个高人,叫做乌巢禅师,他在此修行许久,也曾叫我随他修行去。”
悟空一听乌巢禅师,暗叫惭愧,若不是八戒提醒,自己险些忘了这个神秘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