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悟空等人知道药师佛重归灵山,一定能猜到相柳此刻发生了何事,如来那篇经文虽厉害,但最大的弱点便是,要时刻督导诵读才行,如今如来销声匿迹三百余年,散落天地间的众佛陀菩萨,心中之主如来早已荡然无存。
而相柳所受禁锢算是极深的,失去了这一部分,他才会觉得痛苦。
元始心中一动,他取出造化炉来,默念咒语,孔雀从其中振翅飞出,朝天清唳,语声中跳跃着自由的欢欣。
玄女若有所悟,于是对相柳道:“做了几万年的梦,此刻该醒了吧,为人傀儡的滋味当真好受?”
相柳抬起头,狰狞道:“要你来管?我偏不助尔等,又能怎样?”
阴阳见了相柳,心中极其厌恶,他自始至终一言未发,此刻却身处一根手指来,凝出一界,将相柳罩了进去。
这一界,乃是阴阳所主,界内生死,由他来定夺。相柳居于其中,也未见有五行之力,但觉浑身说不出的不自在,忽而,他身上却如被铁箍箍住,九颗头颅如同爆裂一般疼痛,全身血液都聚到了头上。
此刻,只闻阴阳声音入耳:“这阵法,你知道多少?”
相柳使尽全身力气迸出两个字:“不知!”
阴阳神念一动,相柳一颗头颅砰然炸开,鲜血将这一界染得通红,道道鲜血沿着气罩流了下去。
阴阳又问道:“如何?”
相柳已疼得无力气说话,只摇晃脑袋。
阴阳再施法术,又是一颗头颅炸开,此刻但见相柳身躯小了许多,想是流血过多所致。
悟空看的心中难受,对阴阳道:“此法不当。”
阴阳道:“我会留他性命,只是当年祸害七神猿,其中便有他一个,因此见他便恨。”悟空顿时无语,阴阳这是在泄愤呢。
阴阳也不再问相柳,心念闪动间,相柳头颅又碎了三颗,悟空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恨之若极,性命亦无关紧要了,可莫坏了大事。”
阴阳将这一界收了,相柳从其中掉落下来,软瘫瘫摔在地上,悟空对元始一伸手,道:“救命的丹丸,给几颗吧。”
元始掏了几颗仙丹,丢入相柳口中,他一阵苦笑,老君炼丹,只怕从没想过会被相柳这孽障吃入腹中吧。
好在相柳尚有求生之意,他囫囵吞枣般将这几颗仙丹咽了,再不敢看阴阳一眼,只闭着眼睛默默运功。当年也算叱咤风云的人物,曾和凤凰联手将真武麒麟追的四处奔逃,现在却轮到任人宰割的地步了。
见相柳伤情已稳,悟空道:“相柳,好歹你也算是五类之王,如来是何等人,你又不是不知,何苦为了一个执念,与天下为敌?”
相柳反而嘿嘿一笑,道:“我偏不助你们,如何?”
玄女叹口气道:“悟空,莫费口舌了,这世上有一种人,是天性本恶的,你信不信。”悟空默然,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本恶,自古以来争论难定,但自己认为,人之初生,并无善恶之分,一切习性都是后天养成。相柳到了今日的境地,养成如今的心性,和他那个乖戾怪恶的师父泥犁菩萨有极大干系。
元始道:“师姐说的不错,确有这样的人存在,损人而不利己,心中便畅快许多。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哪知相柳吐出一口血沫,道:“胡说些什么!”
悟空急问道:“有哪句说的不对?难道论错你了不成?”
相柳道:“我之所以不惜性命这样做,并非如你们所云,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悟空看了看相柳,忍不住心中发笑,相柳本就生得极为丑陋,又被阴阳折磨了一通,此刻看上去,实在是难以用言语形容,就如同地狱中捞出来的油炸恶鬼又涂抹上一层鲜血一般可怖。但偏偏就是从他口中,说出了“燕雀焉知鸿鹄之志”这样的话,显得气氛极为怪异。
黄角大仙恨恨道:“孰为燕雀,哪个又是鸿鹄?”
相柳道:“汝等抱残守缺之人,自然便是目光短浅之燕雀,我师如来,存出天之志,他不为鸿鹄,哪个敢当?”
相柳之言,听在悟空耳中,别有一番滋味。天下人清楚事理的,多以如来为恶,他出天不错,但所行所举均触众怒,自然为众人不齿。但就是这样一个人,也被相柳当做心中崇拜的榜样,相柳不愿相助众人,并非其他缘故,他失了道心道念,再无向佛之志,但他对如来的举动是打心眼里赞成的,既然如此,这可难改他的本心了。
悟空向相柳投去一道复杂的目光,人有本心,便再难更改,以己愿强加之,并非自己初衷,而若不动些手段,元始封阵之举便把握不足,这可如何是好。
玄女见悟空为难,便对相柳道:“好吧,既然你不愿说,唉,不得已,只好动用搜魂之法了,这法术极为痛苦,你忍着点便好。”
相柳面上惊色一闪:“什么?你居然会这等邪术?”
玄女笑道:“天下法术,哪有正邪之分,但看如何应用而已。”
相柳急忙摆手,道:“我说,我说。但我说了又能如何,这阵法非成即毁,是没有法子封起来的。”
元始道:“旁的无需你来管,你只说你当时是如何布阵的便好。”
玄女喝道:“若有一句虚言,莫怪我心狠了!”
元始道:“他若扯谎,我自然看得出来。”
相柳稳了稳心绪,一五一十将布阵的情景从头到尾说了出来,擎天玉柱八座阵法各有不同,他这一通话,说了近一个时辰才罢。
元始听得最是认真,时而颔首、时而皱眉,待到听完之后,便盘膝坐在地上深思。众人知道元始在思虑封阵之法,都静默立在旁边等候,唯恐打扰了他思路。
这时,悟空见孔雀自天边飞了回来,他在这里呆着也是无聊,便迎了上去,问道:“去了哪里?”
孔雀此时眼神通彻明亮,显然已摆脱了如来经文的禁锢,终于还复自由之身,他道:“我自然是去寻大鹏了,不想齐天岭却见不到他,又往武当山走了一遭。”
“武当山?”
“不错,麒麟携两子和大鹏在武当山与真武、紫微一同修行,对那几个小辈大有裨益。”孔雀道。
悟空点了点头,道:“孔雀兄终于逃出魔掌,可喜可贺。”
孔雀道:“因我之故,反送了我父亲性命,实在心中愧疚。”
悟空也叹口气道:“凤凰前辈视死如归,是可敬可叹,但此事注定,却也不是因你之缘故。更何况……素闻凤凰有涅槃之术,或许便有大惊喜出现呢。”
孔雀略显迷茫,道:“涅槃之术,徜徉死生之间,我是丝毫不懂的。借你吉言,但愿如此吧。”
这时,元始双目一睁,并无惊喜神色,而是镇定如常,沉声道:“先去青丘山!”
玄女倒是有些喜悦,问道:“悟透了?”
元始点了点头,道:“八阵相连,按次序,要从东面开始。”
众人一起往青丘山行去,元始当前,悟空和阴阳护在左右,玄女收起相柳和孔雀紧随其后,黄角大仙也毫不犹豫带着二十七圣人浩浩荡荡跟在后面,元始封阵之事,对他来说也极为牵挂。他本是天姿国色的西王母,一生尽为如来利用,最后落得个烟消云散,若不是自己得了秘法藏了心机,只怕已是神魂俱灭了。
断了如来凝练第三身的源头,只是黄角的第一步计划,如来若无第三身,仅凭泥犁菩萨一个,黄角大仙便无太多惧怕,若再能连纵齐天岭众人,剿杀如来指日可待。这才是他的根本目的。
元始和阴阳、悟空先到了青丘山,阴阳一转身,手指身后黄角大仙等人,喝道:“退出百里!”黄角大仙脸色一变,他知道阴阳是为元始着想,但自己委实没有恶意,被这么一喝,心中实在不舒服。
玄女道:“同仇敌忾,十里便罢了。”
阴阳见玄女说情,便也不再强加要求,但他始终面朝着黄角,警惕十足。
玄女和孔雀也不登擎天玉柱,只在远处观看,元始来在擎天玉柱之上,只有悟空离他稍近,但有不测之变,也好及时出手。
元始早将这八座阵法想透,但他此刻心中还有些忐忑,此类阵法,已臻天阵级别,而他之前所悟的阵法,极少达此高度的。天地阵法之上,便是阴阳混沌大阵,那是自己此生也难逾越的一道鸿沟。
元始一经决断,便迅疾出手,这阵法说起来复杂,但元始出手何其之快,但见他在阵中游走,身影如风卷过,也不知施了多少个布阵之法,改了多少阵眼,动了几处阵基。
旋即,元始停住身形,道:“如何?”
这句“如何”,却是问悟空的。悟空心领神会,他立在当空静静感知。金天银地中并无造化之力,但因如来发动阵法缘故,却充盈着反造化之力。过了良久,悟空面露惊喜,道:“果真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