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话可说了吧。”
程信之无言以对,直接忽视,去开车门。
“我说你怎么——”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塞过来一个不省人事的女人,关艾鼻子灵敏,被酒味熏着,“丫的,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很晚了,她喝了不少,带她去休息吧。”
交代完,程信之径自关了车门,挂挡。
“诶,我还没说完呢,想畏罪潜逃啊。”
声音洪亮,在安静的夜里回荡了几圈,只是那男人早就开车扬长而去。
关艾低咒了一声,认命地驮着不省人事的女人往回走。
“关盺。”推了推醉死的女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真醉了?这可真不像你了。”
这女人,关艾还不知道?那酒量,灌醉几个男人也不在话下,要醉成这般模样,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伤心,伤神,伤身了。
以前,关艾闲得发慌的时候总是想象,要是哪天关盺那厮傲娇女人失恋了,她一定会举国欢畅,大喊一句:老天开眼的。
可是现在……开心不起来也就算了,心里还像压了一块大石头,郁结得很啊。
关艾不禁叹叹气:“托了你的福,我没病,大晚上还要爬墙去住院。”十分不解,“而且我干嘛要良心不安啊。”
念叨完,气喘吁吁地当个劳力。
这天晚上,关家二小姐躺在超豪华的星级病房里,想了四个问题:
一:我为什么要替江夏初的男人来受这个罪啊?
二:我干嘛要良心不安啊?
三:那个开车到底对关盺有何居心?(这里那个开车的代指程信之)
四:那个开车的有何居心干我毛事?
这么四个问题,关艾破天荒地失眠了一整夜。
番外**
那年的冬天很冷,刮着风,天阴阴沉沉的,古龙巷里冷冷清清得渗人,街上,没有路人,很静。
忽地,街角破落的房子里,醉醺醺的男人一手拿着酒瓶子,一手拖着脏污得已经看不清样貌的男孩。
男孩十四五岁的模样,大冬天穿得单薄,很瘦弱,以至于男人轻轻松松半托半提。
男人一把将男孩扔在地上,嘴里谩骂不断:“狗杂种,和你妈一个样,都他妈欠抽。”
狗杂种?这般大吼大骂,兴许街里街坊都听见了,只是,三天一出五天一闹,见怪不怪了,怪这怪那孩子可怜,生在了暴戾的醉汉家里。
男孩趴在地上起不来,怀里紧紧抱着一架玩具赛车,男人却一脚踩上去,摇摇晃晃地,通红的脸狰狞:“我叫你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男孩也倔强,咬着牙不出声,只是小心护着手里的赛车,任那男人拳打脚踢的。
“该死杂种,去死,怎么不去死。”
“那个贱人,生的儿子也一样。”
“死了干净。”
“……”
这冰冷的冬天,很静,刺耳的厉骂声里,隐隐还有男孩轻微呻/吟。
过往人群,若不是充耳不闻,也顶多是摇头叹息。
人啊,总是将自己的事和别人的事分得一清二楚,绝不越界。
男人打骂了一阵,累了,喝点小酒,又继续。
“住手。”忽然而来的,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地上的男孩,小脸红肿得不成样子,已经辨不清样子,只是一双眼睛稍微亮了。
街角,女孩叉着腰:“叔叔,家暴要坐牢的。”
女孩儿大约也就十来岁,稚嫩的小脸长得俊秀好看,英气的眉毛挑了挑,穿着男孩子才会喜欢的皮大衣与牛仔裤,若不是扎着马尾,乍一眼看过去倒像个男孩子。
女孩儿走过去,步子昂扬,与年纪不相符的眸子滴溜溜的转,灵动的似乎要滴出水来:“还不快放开他。”
地上的男孩嘴角微抿,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冒失女孩,皱皱眉头。
醉汉晃悠了几下,扬起酒瓶子挥舞了几下:“哪里来的鬼孩子,滚远点。”
“你再不住手,我报警了。”女孩儿一脸豪气云干。
这小姑娘任谁见了,也会‘夸’一句不知天高地厚吧。可是就这么个小小的人儿,却让人移不开眼睛,没有阳光的冬日,似乎浑身都是光线,至少地上的男孩是这么觉得的。
醉汉拿开还踩着男孩背上的脚,踉踉跄跄就朝着女孩儿走过去,一脸的凶神恶煞:“臭丫头,胆子不小,是找打吗?”
女孩不退:“你丫的,小姑奶奶最恨以大欺小了。”
说完,眸子一瞪,小身子便朝醉汉扑上去,一口咬下去。
“砰——”醉汉的酒瓶子掉地,大概这小丫头使了吃奶的劲,随即听见一声惨叫:“啊——”男人一把拉住女孩的头发,手僵在空中不敢动弹,“快松口。”
被扯住头发的女孩儿,不仅不松口,更是往死里咬。
这丫头,这狠劲,将来长大了可了得。
“啊——”
男人惨叫连连,一脚踢过去,女孩儿跌坐在地上,也不急着爬起来,抹了一把嘴上血迹,一脸的嫌弃:“脏死了。”眼珠子一瞪,睃着男人,“臭男人。”
这是个十来岁小丫头该有的语气吗?让人不仅感叹:初生牛犊不怕虎。
醉汉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手背,脸都快扭曲到一块儿:“看我不抽死你。”
地上的女孩儿,这才想起来跑路,可是来不及了,男人已经到了跟前,一把抓住女孩的皮大衣:“敢咬我,看我不弄死你。”
男人高高扬起手掌,便往女孩身上招呼,女孩下意识便闭眼。没有预期的疼痛,身子被抱住,她募得睁开眼,便看见一张看不清五官的脸,黑乎乎的,女孩眨巴眨巴了几眼,还是看不清模样,只知道,他眸子亮晶晶的。
之后,她只感觉到钝痛,不是很疼,因为男人的脚都落在了男孩身上,一下比一下狠,她急了,推着身上咬着牙不吭声、不动作的男孩,催促道:“小哥哥,你走开,别给我挡着。”
男孩没有动,黑乎乎的手,紧紧抱着她,女孩儿急得都快哭了,红着眼说:“我没事,我最能挨打了。”
“别吵,等他打累了,就会停了。”
男孩开口,声音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让人心安。地上的女孩便不再说话了,只是咬着牙,落泪。
醉酒的男人使了狠劲,一下一下的闷响,女孩光是听着就发渗,也开始知道怕了,不支声,看着不远处被男孩丢下的赛车,咬着唇掉金豆子。
好一会儿,男人才罢手,喝了口小酒骂了几句才消停,醉醺醺地走不稳,一脚踩在被男孩丢在一边的赛车模型,似乎还不解气,狠劲跺了几脚。
等醉酒的男人走远了,男孩才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盯着已经碎成几块的赛车模样,也不说话,黑黑的脸皱巴巴的。
女孩儿抹了眼泪,乖乖认错:“对不起,都是我。”
“走开。”
男孩很凶,她吓了一跳,却也不退开,蹲在地上一块一块捡起来,摆弄了一会儿,冲着男孩笑嘻嘻,露出一颗小虎牙:“你看还有用的。”
他一把抢过去,像只小刺猬:“谁让你动我东西。”
女孩儿笑,明媚了这冬日:“梦想是不该被丢弃的。既然喜欢,就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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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年纪的她看出了那是他的梦想,小小年纪的她谈起梦想时,那般洋溢青春,笑靥如花。
男孩只看着女孩,点漆般的眸子像夜里的星子,徐徐生辉。
“关盺。”
“关盺。”
街角传来喊声,女孩儿收了笑,起身拍拍手,又整了整大上一号的皮大衣,说:“我该走了。”
他没有说什么,蹲在地上,见女孩儿蹦蹦跳跳地走远,快到街尽头时,募得又回头,捂着嘴大声喊:“小哥哥,十年后,你若成了赛车手,不要忘了我。”
算是约定吗?男孩想应该算。他再抬头时,街角已经看不到那个灵动的身影,他轻轻呢喃了一句:“关盺。”
忽地,男孩笑了,依旧黑乎乎的脸,英气了几分。
小小的他们,匆匆相遇,很多年后再想起来,他记忆最深刻只是那两个字,那人的名字。
只是,残缺了一部分,在街角转角的入口前,那个蹦蹦跳跳的女孩儿,还说了一句:“晴姨,你又认错了,我是关艾。你看,我这个酒窝就比关盺的浅。”
断断续续的片段,是残缺,是错乱。
那时他们太小,记着一瞬,挽住了时光,便当做了一辈子,却不知,普一开始,便错了。
怪只怪,当年年少;怪只怪,当时缘浅;怪只怪,无邪的他们信守了那些童言无忌。
他们都没错,只是命运错了……
岁月安好,不知不觉,又碾过了一个深秋初晨。
只是,要是左城病房隔壁没有住着某人,就更安好了。
在左家,甚至在这医院,有眼力价的都知道,左家那位主子惹不得,左家那位少夫人更招不得,只是,新来的某人没一点眼力价,这不,大早上的,关艾就顶着双熊猫眼,给江夏初连环call。
“去哪里?”半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神色有些局促。
“隔壁。”
没有过多解释,直接出了病房,左城眸光一寒,气温急剧下降。
这男人,独占欲还能再强点吗?
病房里的冰天雪地一直持续到江夏初回来,可是阳光明媚不长久……
“夏初,陪我去吃饭。”
“夏初,走出去散散步。”
“……”
“夏初,我要上厕所。”
某个不知好歹的灯泡第N次屡教不改地串门到了左城的病房外。
左家那位主子发话了:“左鱼,你去。”
一张俊脸依旧好看,这个男人,腹黑起来也不失从容优雅。
江夏初愣了一下,左鱼捏了一手心的汗,顶着压力,诺诺地往门口去,可是还没走到,那边门口的小祖宗就传话过来:“诶呦,脖子真酸啊,我真是活该,没事趟这趟浑水。”
丫的,就装吧!
这家伙,可算是看明白了,纯粹就是没事找事,闲得蛋疼!见不得人家‘夫妻恩爱’。
只是这手段,不得不说:拙劣。
但是对于一直心有愧疚,良心不安的江夏初,那可是硬伤。
“我过去看看。”
人过去了,门口关艾冲着里边的男人露出小虎牙,得瑟的呀。
外面一干人等打心眼里发出感叹:不知天高地厚。
“夏初,哪个好?”
“这个怎么样?”
“走,上我房里说去。”
探讨了一番,直接勾着江夏初的肩,将人带走了。没看见房里的男人一张俊脸黑的。
可苦了左家的一干人等,生怕自家主子一个不畅快,拆了这医院都是轻的,一个一个的,越发小心翼翼,终于熬过了一天,只是某些人对这种戏码乐此不疲,第二天:照样!
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戏码。
“又去哪?”病床上的男人一张脸沉下,明显忍无可忍。
“隔壁。”
“让她过来。”
江夏初想了想,觉得可取。
就这样,关艾推着吊瓶就过来了,笑得十分扎眼:“哟,外头守着那么多人,我还以为闲人免进呢。”
这叫什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关艾这人就不知道‘适可而止’这四个字怎么写,得寸进尺是她的一贯作风。
“什么事?”左城冷冰冰地丢过去一句。
关艾连忙摆摆手,又揉揉脖子:“没什么事,就是装病太闲得慌了。”
是啊,闲得慌了,不然怎么哪里有地雷往哪里踩呢。左鱼看了一眼自家病床上的主子,那脸黑得都不像话了,发出危险的信息。
罪魁祸首完全没有一点在别人地盘上该有的自觉性,眉开眼笑的:“夏初,来来来,我让外头守门的哥哥去帮我买汽水爆米花了,等会有顾起的演唱会。”
说完拉着江夏初一起坐到沙发上,开了左城房里那超大屏幕电视,声调提高了几分:“我要记得没错的话,他是你最喜欢的歌手。”怎么有股子刻意的阴谋啊。
江夏初皱皱眉,不说话,下意识地睃了一眼病床上的男人,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慌忙地躲开。
关艾一双大眼睛左右睃着,心里乐滋滋的,嘴上还一本正经地说:“这空调怎么回事,真冷啊。”
关家那位小祖宗、小姑奶奶啊,就不能安生点?
左鱼嘴角直抽,背脊发凉,都不敢抬头,不想看也知道自家主子脸色有多难看。
还有更让人抓狂的呢?
病房是什么地方,修生养病的地方啊,可是这修生养病的地方前后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面目全非了。
震破耳膜的电视音量,满地满沙发的零食包装袋,人仰马翻、上蹿下跳的某人,还有……尖刺的女高音狂叫声。
连同左鱼在内的一干左家人等完全被这真是惊呆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左家谁不知道左城不喜脏、乱、吵。不禁叫苦:我的少夫人啊,你这都是结交的什么狐朋狗友啊。
除了靠近电视机的某一处热血沸腾之外,其他之处均是冰封一片,左鱼掂量了好一阵,上前,低头,请示:“先生,这——”是不是该阻止阻止少夫人啊。
左鱼的话还没出口,左城微微抬眸,冷冷一个眼神,含了危险,威胁,狠辣,深邃……各种叫人发渗的信息。
左鱼怔了一下,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病房。
在左家,揣测主子的眼神寓意那是必修课。
十分钟之后……
突然所有声音戛然而止——立马有人炸毛了:“诶?怎么突然停电了。”
病床上的男人微微挑眉,眸光冰寒消散,亮得邪肆妖异。
“怪了,医院这种地方也会停电啊。”关艾睃向左城,阴阳怪气的,表示怀疑。
她就知道,这男人一肚子坏水,还坏得悄无声息。
左城面无表情,一贯的左氏风格,一边的左鱼上前淡定回答:“就这一间停电了,说是电路检修。”
电路检修?当人傻子啊!还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哧——关艾在心里鄙视了一把万恶资本家,起身,拍拍手上的饼干屑。“真扫兴。”
这是要撤了吧?终于要消停了,左鱼正准备松了一口气,却听来一句:“走,上我屋看去。”
在左家以处变不惊著称的左鱼,第一次感觉到晴天霹雳。左鱼期盼地看向江夏初。
“你好好休息。”
交代了这么一句,人就走了。
第一次左鱼发现自家少夫人太不懂男人了。
顿时,空气骤降。
左家那位主子,终于发作了,满空气都是酸味,里里外外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吱声。
半响,传来冷冰冰的四个字。
“把她弄走。”
“是。”左鱼领了命出去。
那位空降的关家姑奶奶下有政策,上有靠山,难搞程度,谁敢恭维,左鱼都快哭了,还不如让真刀真枪干一场来得痛快,可真是想破了脑袋。
半个小时之后——
热火朝天的某病房里,来了一通电话。
“什么事?”关艾接起电话,还不忘往嘴里塞上一把爆米花。
“什么?!”含糊不清地一声惊叹,爆米花喷得到处都是,“好好好,我马上过来。”
一惊一乍的模样,江夏初一愣:“怎么了?”
“店里来了几个闹事的。”三下五除二就把身上的病号服脱了,“我先回去一趟。”
关艾随便收拾了几样,就往外奔,看着架势,不是小事。
江夏初不放心:“左鱼,你跟着一起去。”
“是少夫人。”
左鱼回答得尤其响亮,怎么有股子怪异。
自然,这左鱼要跟去了,那位姑奶奶就不能那么快回来了。
就这样,关艾走了,医院终于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