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今日怎么有暇到我府上做客?往日里我想请您来都不行,每次都是刘群兄出来告之去请的人,说您不是去了大学堂上课,就是又跟博士们探讨学问。”
卫朔亲自将刘琨、崔悦二人迎入府内。虽然刘琨手中没什么实权,但因教书于幽州大学堂让他名声越来越大。更何况连卫朔都尊他为刘公,再加上有个手握重权的外甥温峤,倒也没人敢小觑他在辽东的影响力。
“哈哈哈,直元尽说笑了,我哪敢拒绝当朝大司马的邀请?实在是教学任务太重,你又把编纂《汉奸录》的重任交给某,我不尽心尽力行吗?”
待众人寒暄已毕,遂分宾主落座,仆人上来奉上茶水。
卫朔笑吟吟打量了一下两人道:“不知刘公与道儒今日到府上有何贵干?”
崔悦闻言忙起身跪倒在地请罪道:“回主公,臣有罪!”
卫朔满头雾水,指着崔悦问:“刘公,道儒这是何意?你让他起来说清楚,到底哪里有罪?”
这时刘琨接过话头儿,瞅了一眼崔悦解释道:“直元有所不知,道儒一向恭谨有礼,做事兢兢业业,哪里会闯祸?他只是为家族所累罢了。之前主公命人编纂的《汉奸录》,将清河崔氏收录其中,道儒身为崔氏子弟,哪能眼睁睁看着家族覆灭?”
“请主公法外开恩,臣愿代崔氏答应一切条件。”崔悦随即匍匐在地,替崔氏求情。
听了刘琨的话,卫朔这才搞清楚二人来意。暗自寻思:看来《汉奸录》发挥作用了!河北世家已有了几分松动,这对辽东日后攻略河北、中原大为有利。
他面上露出几丝为难之色道:“刘公与道儒应该很清楚,辽东编纂《汉奸录》主要是为了警示世人,同时让那些民族败类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若轻易将崔氏罪行揭过,那《汉奸录》不就成了一纸空文?”
“这……”这下连刘琨也无言以对,作为《汉奸录》主编者之一,他深知卫朔编纂《汉奸录》的真实意图,其中就是要通过血腥惩罚,让世人引以为戒。若辽东不能严惩汉奸,其推出的《汉奸录》也就没有意义。
“那……那能不能以功赎罪呢?只要能洗刷身上的污名,清河崔氏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闻言卫朔身形一顿,意味深长得打量了一下崔悦,玩味儿道:“崔氏真愿以功赎罪?”
见卫朔态度松动,崔悦忙不迭道:“愿意,愿意,主公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清河崔氏一定尽力去完成。”
其实卫朔根本就没有覆灭清河崔氏的意图,且不说崔氏本身是天下顶级世家,他还得考虑一下刘琨、温峤、崔悦三人的想法。至于杀鸡骇猴的对象,卫朔早选好了,没错就是晋阳郭氏,没有比郭氏更好的选择了。
“好!只要崔氏在日后辽东攻略河北时立下殊功,我可以考虑减轻崔氏身上的罪名。另外,日后当辽东在河北推行均田制等政策时,我希望崔氏能带头接受。”
“真的?谢谢,谢谢主公宽宏大量,臣一定将主公厚爱告知家族每个人。”
至此崔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至于所谓接受均田制,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在辽东待了这么多年,崔悦早看得分明,辽东世家压根儿就不是靠土地收入来维持家族发展。大多数家族已从传统的大地主,转变为大海商。
每年世家从海贸上获取的利益远远超过土地产出,因此将土地交出来由辽东推行均田制已不再是让世家大族难以接受的条件。
……
一部《汉奸录》让整个襄国风波不断,胡汉双方之前的矛盾愈加尖锐对立起来。其中羯人担心晋人迫于压力暗中首鼠两端,而晋人在各种压力下,内部不可避免出现了分裂。
其中以程遐、郭殷、郭敖、郭太等人为首,他们自知难逃辽东惩罚,也无法洗刷身上背负的骂名。因此在破罐破摔之下,众人只好死心塌地为石勒效死力。
相反以清河崔氏为代表的部分世家大族,自认造孽不深,就想着在未来帮助辽东收复河北立下大功,进而洗清污名,重新做人。
还有一部分是以徐光等为首的部分读书人,这部分人既不愿背负千古骂名陪胡虏死无葬身之地,又不愿暗中首鼠两端违背做人的原则,只能暂时选择观望。
在襄国内暗流涌动之际,张宾却秘密拜访了冉瞻。原本作为石勒谋主,张宾一向很少与军方大将有交往。此次拜访冉瞻,主要是为了完成卫朔之托。
自《汉奸录》发布,张宾就知道辽东已着手开始谋取襄国。也就是说到了他大展身手的时候,考虑到自身目标太大,缺少人帮忙,经过再三考虑张宾选中了冉瞻。
冉瞻作为石虎麾下大将同样名列《汉奸录》,以张宾对冉瞻的了解,对方一定不会甘心背负汉奸之名,他有信心将冉瞻争取过来。
张宾来到冉瞻府上时,冉瞻正独自一人喝闷酒。得知自己被辽东列为汉奸,冉瞻就在想办法洗清头上污名。但思来想去冉瞻发现除了直接投靠辽东外,别无其他出路。
如果是在前几年,说不得冉瞻早单枪匹马跑到蓟城去。可眼下他一家老小十几口,哪能说走就走得了?就在冉瞻喝闷酒发愁时,张宾上门了。
“不知长史驾到,有失远迎,望讫恕罪!”
冉瞻知道张宾乃石勒心腹,虽不知对方来意,但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将张宾迎入府内。
对于冉瞻的紧张,张宾毫不在意,自顾自道:“宏武客气了,某今日到访不为公事,咱们只叙私情。自去年蓟城而回,你我二人很少有机会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张宾的突然热情,让冉瞻心惊胆战,忙收敛心神小心翼翼道:“先生乃主公股肱谋主,每日都有数不清的军国要事处理,瞻不过是一小小将军而已,哪里有资格与军师同坐聊天。”
“呵呵呵,将军过谦了,某正好有一要紧事需将军帮忙,不知将军可愿助某一臂之力?”
“哦?是吗?”
冉瞻没有冒然答应张宾,一边与张宾虚与委蛇,一边在心中不断权衡利弊。能让张宾为难的事一定不简单,可看张宾的样子,显然就没打算让他拒绝。
“不知军师所言为何事?是主公吩咐的吗?”
“我不是说了吗?今日你我只谈私事,与公事无关,这事与主公无关。”张宾不耐烦道
“请军师吩咐,末将照办就是。”既然无力反抗,冉瞻只好选择屈服。
“很好,以后你就是我的代言人,日后会有人到你府上拜访我,你不用管其他的,只要做好中间人即可。我必须提醒一下冉将军,这事事关重大,务必不能让任何人发现,明白吗?”
最后冉瞻忍不住内心好奇问道:“诺!请军师放心,我一定不负军师之托,将此事办好,只是在下能打听一下军师要跟谁联系吗?”
“冉将军,你可知历史上有多少人是因为好奇而丢掉性命的吗?你只需好好做事,日后自然少不了你的一份功劳。另外,等时机成熟了,我自会告诉你其中内情,眼下你只要好好做事就是。”
张宾并没有冒然上去告诉冉瞻实情,只是暂时逼他充当与辽东联系的中间人,等日后时机成熟再将冉瞻争取过来。
而今整个襄国都在为石勒称帝做准备,谁也没想到在小小的冉瞻府上,襄国支柱张宾已做好了出卖襄国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