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兴元年四月,随着中原抗灾治蝗计划不断推进,来自四面八方的物资开始源源不断往中原各州郡云集。
鉴于黄河在历史上劣迹斑斑——常年决口造成大面积受灾,内阁趁着抗灾整修中原水利之际,而治理黄河又几乎是个无底洞,需投入大量人力、物资修筑堤坝。
仅靠残破的中原哪有财力支持如此浩大的工程?
因此大量物资都需要从外地调运,好在这十多年来,户部前身户曹能干,在各地建立了大量仓库,储备了无数物资。
大量物资调动,同样给某些贪官奸商提供了便利,不少官员因私欲膨胀而走上了违法乱纪之道路,勾结奸商进行权钱交易。
而目前管理这些仓库的官员就是仓曹主事——裴灌,裴灌原本就出身于河东裴氏这样的世家豪门,又与巨头之一的裴嶷沾亲带故,普一进入官场就得到不少便利。
再加上裴灌本身能力不弱,背景又很强,很快就从底层爬升至中层官吏,最后更是担任了仓曹主事这个肥缺。
一开始裴灌看着仓库内堆积如山的物资并未有其他想法,反而带着手下兢兢业业守着物资过活。直到在‘无意’间认识了一个名叫武艺的海商之后,裴灌内心的想法全都变了。
在武艺带着‘逍遥’了几番后,裴灌渐渐沾染上赌博、喜好享受等不良习惯。然而官员的俸禄并不足以支持他过上奢靡的生活,最终裴灌将目光对准了仓库中的物资。
储备在各仓库中的物资都是户部用来赈灾以及应付各种危机事先预备的,除了不时有监察署派出御史巡查外,一般情况下根本就没人注意到仓库内物资变化。
这就给了裴灌上下其手的机会,只要他能搞定前来巡查的御史,那么仓库内的物资几乎任由他处置。当然了,想要收买全部御史几乎是不可能,最好的办法是提前得到御史巡查的时间与地点,然后通过左右腾挪将检查应付过去。
渐渐地裴灌走上了倒卖仓库物资的违法犯罪的道路,他通过武艺之手将储存在仓库内的物资卖给各大海商,从中牟取了巨额利益。
原本这事进行的十分顺利,裴灌也过上了骄奢淫逸的生活,但随着今年内阁突然下令调各仓库物资支援中原抗灾,他的好日子赫然走到了尽头。
在裴府书房内,裴灌正跟几名心腹商议对策,这些都是他为倒卖物资网络的人脉,几人上下勾结,编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贪腐网。
“大人,如今上到燕王下至小民,全都盯着中原抗灾,海量的物资如流水一般涌向中原各州郡。眼下我们手中的物资定多还能支撑半月,再过半月一旦有新的调令下来,我们恐怕拿不出一粒粮食、一匹布来。”
这话一出,屋内的气氛愈加沉闷凝重,在座众人皆是燕国土著官吏出身,哪能不知道燕国律法森严,尤其在针对官员知法犯法上,燕王卫朔更是自作主张强行通过了许多严刑峻法。
只要他们的所作所为曝光,那上到仓曹主事裴灌,下到一般小吏,只要是涉案人员,几乎没有任何幸免的可能。
沉默了许久,作为众人的主心骨裴灌终于开口了,“李库房,你给我交个底,眼下库房内的物资还能支持多久?假若从外界购买的话,需要多长时间才能筹集到足够的物资?”
“大人,按照之前的物资调拨速度,仓库内物资最多可支持半月时间。这还是不考虑其他因素,万一中原灾情有变,内阁、户部难保不会加大物资调集的力度,到时恐怕我们连七日都撑不下来。”
“至于从外界购买,且不说我们手中根本没有钱财用来支付花销,即便我们有足够的金钱,恐怕也买不到足够多的物资。”
“现在还有谁不知道中原即将有大灾?那些商人鼻子跟狗似的,早早捂紧手中物资,轻易根本就不出手,只等着灾害发生大赚一笔。”
说到这儿,李库房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裴灌,犹豫道:“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拿到内阁授权,以内阁名义向各大商家购买,只有这样才有希望以平价或者较低的价格买到物资。”
裴灌沉吟许久道:“资金问题我会解决,至于内阁授权……我也会想办法解决。我对大家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要慌,要沉住气。大家要有信心,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能顺利渡过此次难关。”
听了裴灌如此保证,众人原本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下来。当初大家之所以敢上裴灌的贼船,就是看中了他背景深厚这一点。众人都相信,只要裴灌找人到同族长辈裴嶷面前疏通一二,拿到内阁授权不过是小菜一碟。
不得不说裴灌口才不错,也不知他对裴嶷说了什么,最终说动了这位内阁首辅。
好在裴嶷知道此事重大,没有轻易答应裴灌要求,只提出要等内阁商议后再定夺。
原本监察署已对裴灌进行了秘密调查,只是还未向外界披露而已。案件个中详情,除了卫朔外,只有负责案件调查的相关御史知道。
当卫朔从裴嶷口中听到裴灌的名字后,他立即意识到以裴灌为核心的贪腐集团已开始展开自救,他一边向台产下达了加快调查速度的指令,另一边则向内阁提前揭露了裴灌的罪行。
“对内阁诸位大学士隐瞒案件详情,并非是出自于不信任,而是制度使然。根据规定监察署调查案件期间,任何人包括内阁在内无权插手。因此在案件查明之前,我不可能让国俊提前向大家公布案情。”
“而这一次完全是意外,若非文冀提到了涉案人员,而我又担心影响到案件调查,才不得不提前向内阁吐露案情。但是我希望列为大学士千万不要向外界吐露一丝一毫,若是被我知道有人向外界泄露案情,到时别怪我不讲情面。”
“诺!臣等不敢以身试法。”
看着脸色难看的裴嶷,卫朔挥挥手,待其他人完全退出房间后,他方开口道:“文冀莫要为此事生气,裴灌犯法自有国法处置,与你何干?与裴家又有什么关系?你不会以为我会迁怒你跟裴家吧?”
裴嶷摇摇头痛苦道:“臣非是担心主公,而是为裴氏子弟知法犯法感到气愤,这才过去多久啊?竟出现如此败类。”
“这就是我常说的,治国如烹小鲜,吏治尤需如此,需要小火慢炖。我从来就没奢望一夜之间让燕国吏治清明,这个过程或许要十年,甚至二十年,但只要我们常抓不懈,吏治早有好转的一天。”
“当前发生裴灌这件事可以说在我的预料之中,这些年监察总署抓到的贪官污吏还少吗?不少啦,只是裴灌案件有点儿特殊。首先它是首次以贪腐集团的形式出现,另外犯案人员出身名门望族,与文冀、王妃皆有关系。”
“唉,若因此事而影响到王妃清誉,那臣将万死莫辞!”
接着裴嶷斩钉截铁地表示:“请大王放心,臣这就回去给家中写信,让他们将裴灌给王妃带来的影响将至最低,哪怕这个黑锅有我们裴氏来背,也不会让王妃有任何影响。”
卫朔笑道:“文冀言重了,裴灌虽与王府有来往,但都是一般的人情往来,贪腐一事怎么着也牵扯不到王妃。”
但是卫朔的安慰并未阻止裴嶷的决心,他从政事堂出来后,迅速向裴家发出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