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瑰颖(一)

惜人远走,莫可念念,留下的人继续着循环的生活;

正如: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瑰颖知道张子雨跟吴霏断绝关系时已是两个星期后。那天是星期五,她跟舍友出去买东西在便利店里看到了正在兼职的张子雨,询问之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从不去干涉他的家庭事,只有尽量帮忙。

瑰颖帮张子雨带了午饭,在图书馆找到他。张子雨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两人离开图书馆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吃午饭。

“还在做兼职吗?”瑰颖翻了翻他的书,全是她看不懂的。张子雨扒了几口饭,摇摇头,“没了,最近店里不忙不招人了。这几天在找。”瑰颖从兜里掏出三百块钱给他,张子雨奇怪地望向她质疑道:“你从哪来这么多钱?”。她往他前面又推了推,怕他不肯收,忙道:“问凌叔拿的,我跟他说是借你的,他就给了。先拿着吧,记住要还的!”张子雨还是很狐疑:“凌哥怎么给你的?银行转账过来哪有那么快?这钱从哪来?”“干嘛叫他哥,明明就是叔。他跟禾木哥来城里啦!美名其曰旅游来着。”瑰颖突然一个激灵,瞪起眼犀利道:“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怀疑这钱来得不干不净?”张子雨愣愣地忙咧嘴笑解释道:“没有那回事!谁敢怀疑颖姑奶奶呀,都怪我脑袋挖愣坑了。谢谢颖姑奶奶!”瑰颖呶嘴道:“哼!装乖。要不是看你状态,我也不至于找老凌头代借,好好地还要忍辱负重的被他指挥了一顿。”张子雨在旁边讨好点头说:“是是是,我们家姑奶奶受委屈了。到时候一定帮姑奶奶讨回公道。”瑰颖瞧他狗腿的模样好笑道:“瞧这嘴乖的,还真是第一次见了。你高冷高贵形象呢?”张子雨扒拉着饭,笑道:“遇到姑奶奶就没啦!”瑰颖轻哼不理会他。两人解决了午饭,收拾了一下准备各忙各的,张子雨朝瑰颖喊道:“别动,脸上粘了东西。”瑰颖摸了半天没见有什么东西,疑惑地瞧着他。张子雨啧地一声,拱过身子抬手触上她的脸颊。

少女的皮肤柔软光滑,当手指碰上皮肤时双方都愣住了。张子雨不好意思地收回手道:“是纸巾碎。”虽然瑰颖也感觉到脸上热热地,但是此时两人都沉默的尴尬气氛令她浑身不自在,她知道张子雨一向对女生敬而远之,除非他是真的讨厌才会对女生说些难听的话。她呶嘴嘀咕埋怨张子雨道:“干嘛啊!咱们可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你这副表情我都不好意思了。”张子雨一听“噗嗤”地笑出了声音,瑰颖不服气地将他推倒在地上,张子雨笑着拉住她的手,两人不依不挠玩闹了一阵。

瑰颖问他:“放学后要不要去见见凌叔?”张子雨道:“好啊!我今天三点半下课了。”瑰颖点点头:“好,那我们到时候在大门见。”

瑰颖回到宿舍时,宿舍里的几个小姐妹个个一脸的好奇。她奇怪地问:“怎么了?”小姐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靠过来问:“你跟数学科学院的那个帅哥张子雨是什么关系?”瑰颖听她们这一问,便知晓何事了,她道:“是什么关系关你们什么事?这么八卦。”她将餐具掏出来,小姐妹们看见餐具指着她一副明白的模样起哄:“哦~~男女朋友关系?”瑰颖笑道:“可别误会!只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众人笑道:“哦,那也就是青梅竹马咯!”

瑰颖不再理她们拿着餐具到卫生间去,随后又走进一位女孩,瑰颖抬头见是同系的同学岍玉。岍玉细声道:“瑰颖,你、你跟张子雨真的只是朋友关系而已吗?”瑰颖扭头看向她,岍玉长得很好看,小家碧玉的,引人怜爱,此刻却一副少女怀春模样。瑰颖笑着承认了。岍玉见她点头,瞬间心花怒放,心中的石头稍稍落下,又羞红着脸问:“那······那你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瑰颖转着灵动的双眼,心想这张子雨还真是到处惹桃花债。她朝女孩摇摇头,“不清楚。反正我没见过他身边有其他女生出现。你何不亲自去问问?”女孩满脸通红点点头然后走开了。瑰颖感到有些好笑,心里却又有点闷气,以导致下午上课时不自觉地走神。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收拾东西走到大门口时就看到岍玉在跟张子雨说话。相隔太远,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瑰颖嘀咕:“这丫头竟然跑得这么快。”岍玉看到瑰颖来了,不好意思地转身走了。张子雨呆呆望着岍玉离去的背影,瑰颖随他目光望了望,一巴掌重重拍在张子雨身上,道:“人都走远了,该回魂了。”

“咳!瑰颖······”

瑰颖望着他道:“喜欢她不?我们系的,叫岍玉,小家碧玉的模样可很遭男生喜欢。”

张子雨睨了眼她,道:“我喜欢大家闺秀型的,她气质太小家子气了。”瑰颖抱肘,“啧啧”两声,“没想到啊!你还挺讲究啊!人姑娘喜欢你就是捡到了,还挑三拣四。”张子雨眉头一挑,直勾勾盯着她:“你的意思是人喜欢我,我就必须要回应她?”瑰颖别过头去,眉头微蹙,细声喃喃:“我可没这么说。”两人没再说什么,一同坐地铁前往旅店去找温凌、禾木。

下了地铁又走了半小时的路,终于到了温凌禾木住的那个所谓“旅店”。张子雨满口揶揄道:“凌哥两人日子过得挺滋润的,整个H市最美的风景莫过于这滩外了。”瑰颖听了这句话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怪在哪里。张子雨扭头见瑰颖一脸纠结的瞧着他,他摸了摸脸问:“我脸上有东西?”瑰颖摇摇头,片刻,一脸若有所思地问张子雨:“我哥跟凌叔还有禾木哥年纪相仿,我哥都结婚了,你说为什么凌叔和禾木哥还不结婚?”张子雨没想过她问的这个问题,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问,他愣愣地摇头,“也许是不想这么快结。”瑰颖不知怎的想到那些关于“同性恋”的话题,她怪异地瞟了张子雨两眼,张子雨被她瞟得莫名其妙,心里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惹到她了。

到了旅店,恰逢禾木出去了,只有温凌一人在旅店。张子雨四周环视了遍,滩外的房子在上个世纪是外国人的租界,房内的摆设也是那时的风格。温凌整理了一下东西问张子雨:“我给小颖的钱,你拿到了吗?”张子雨点点头。温凌给两人倒了两杯水,望向张子雨欲言又止,他想说关于路子和婆婆的话题,可又想到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提别人的伤心事难免有点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最后他也没说出口。

张子雨说:“凌哥怎么会想到过来海市旅游?”

温凌笑道:“旅游只是借口,过来办事的。顺道过来领略海市的文化气息,海市可是每个作家文人的向往之地。”

没一会,房门被打开进来一个两手各提着一大袋东西的高大青年。青年嘴上咬着钥匙,转身看到瑰颖两人有些意外,他把东西往地上一放,拿下钥匙,“哟!你们过来啦!”顷刻又朝温凌嘀咕两句“早知道你在,我就不用这么辛苦自己提这两大袋东西了。”温凌眉头微挑,走过去帮忙把东西拿过来,“见到顾小姐了?”禾木点点头,说:“这顾小姐脾气怪得很,没多聊只给了我这个。”说着从外套的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扔给他。温凌接住钥匙,皱着眉头抿着嘴唇盯着钥匙,望向禾木疑惑道:“你给我这玩意,你确定你不是耍我?”

禾木走过去搭住他的肩膀,捏住钥匙竖起两指说:“我发誓还真没有耍你。”温凌睨了他一眼,用手肘撞开他,戏谑道:“那你说说她给你这把钥匙,是要开哪里的锁?”禾木一脸认真又憋屈的瞧着他。张子雨见这两人一如往常的斗嘴,不禁有些晃神,似乎回到了中学的时光。

瑰颖倒是觉得两人好生烦吵,她插话道:“凌叔,你们这是干嘛?”禾木转身从两袋东西里掏出水果,坐到旁边道:“我们呐!是一个叫顾秋的女子邀请过来的,应她的请求帮她处理一些事。”张子雨瑰颖两人奇怪相视一眼,禾木招呼他们吃水果,自己开始剥橘子。

禾木剥橘子的手法让人相当惊悚并且倒胃口,他似乎不太喜欢橘子的水分,爱把一个好好的橘子剥得稀巴烂的,他掰开橘子将一半递给他们。看着那团,在他手上稀烂得还像水龙头一样淌水的东西,他还吃得津津有味,张子雨两人胃里不禁犯呕,连忙摆手兼摇头的拒绝。温凌一巴掌扇在青年的头上,迅速夺过那橘子肉嫌弃的扔到垃圾桶里边,厌恶道:“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不会剥不能用刀切?!”禾木嚼着橘子肉道:“我享受剥的过程,橘子肉被剥出来的结果并不一定是要好看才能吃。就像一件事情侦查出来的结果不一定是坏就没有价值一样。”

这些年来,禾木从未对外说过他到底从事什么工作,从平日懒散的姿态观察,他的事业似乎很保密隐晦。但温陵,张子雨倒是隐约能猜得出来他大概是主要从事什么工作。虽说温陵一直有管理着那家书店,但是毕竟收入杯水车薪,也不见得他真的靠这书店赚钱吃饭。

张子雨满怀疑问道:“凌哥是作家吧?那禾木哥是做什么工作的?”禾木说:“我?我可以说是私家侦探,他?他可不就是真正只写小黄书刊的作家嘛。”温凌闻言,气呼呼地责问道:“你什么时候看见过我写小黄书刊?!你再污蔑我,我就揍得你爹妈都不认得你。”禾木见状,玩笑也点到为止,举手投降道:“是、是、我错了,温大作家。”

这么容易就被禾木三言两语激怒的凌叔,瑰颖还是第一次见,这场面,啧!不得不对禾木肃然起敬了!

温凌不再理禾木,转身走进房间不一会又撤回来,手上多了一本存折和信封。他把手上的存折递给张子雨道:“唐敏女士······也就你婆婆去世前找过我跟我爸,她留了一点积蓄,也是她留了一辈子的。说希望她走后能留给你的。我用我自己的身份办的,但密码是你生日。”

张子雨狐疑地接过东西,他拆了信封,里面是婆婆的笔迹,写的正是关于这笔钱的事。瑰颖想看看信的内容但看他脸色哀伤,忍不住担忧他。张子雨打开存折,里面的数字是他从没想过的。他抬头望向一脸关心的三人,强颜欢笑道:“这下我有钱先还凌哥。”温凌很讨厌这种沉重的气氛,“啧”的一声道:“笑不出来就不要笑,难看死了。那三百块不用还我,是我从这里面拿给你的。”

张子雨喃喃道:“谢谢!谢谢凌哥。”

两人离开温凌二人住的旅店后,似乎都不太愿意回去,就这样沿着步行街的江边漫无目的地走着。已是傍晚时分,落日正挂江水边的飞檐屋瓦处。瑰颖几次偏头望向他,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该帮助你些什么?”

张子雨笑了笑说:“谢谢!不过现在没什么需要帮忙的。长期借住于晨家也不是办法,我迟点去租间房子,然后一边上课一边兼职。”

瑰颖说道:“房子,我帮你一起找吧!适当可以给个意见,你一个人去找的话不仅花费时间长,不会跟房东讨价,租了个贵、光线又不好的才是个大亏呢!”

张子雨听了准备张口拒绝,瑰颖猜到他想说什么了,急忙道:“你别跟我客气!毕竟跟别人讨价还价这种事情,女子来做并不失颜面,你一个男子汉去做这些难免落人口语。”张子雨见她如此说,知是必定拗不过她了,只好笑意盈盈的点头。瑰颖被他瞧着两颊生绯,忙扭过头去,大声道:“你知道的,朋友之间互相帮忙是很正常的。”

她可爱的害羞反应逗笑了张子雨,他充满欢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那是一句温柔而郑重的话,“温瑰颖,谢谢有你!”这是他第一次当她的面喊了她的全名,而不是跟过往那样喊的小颖。瑰颖听见了,但奈何精神一混沌,愣神片刻才回神。

在他的话语中,她感觉到一丝隐藏很深且缥缈的异样情意,她不敢贸然肯定但又来不及把思路滤清,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无踪了。缥缈的感情往往都是因为害怕而用情很深,如果对方不愿意,你又怎会察觉这种深埋心脏的秘密。

张子雨离开董家后,利利也经常以各种理由借住到同学家去,女儿的无声反抗令董宁远甚是苦闷。董宁远无奈之下找张子雨帮忙,张子雨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心想同样身为父母,吴霏对自己这个血亲的儿子似乎更加冷酷残忍。他跟吴霏断绝关系之后,吴霏根本没有要找过他的音讯,他也越来越不懂他的母亲。董宁远踌躇半响,似乎过分的难以开口:“子雨,我······”张子雨道:“董叔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董宁远闻之,重重一叹息,满满的忧虑道:“是利利。这丫头自从你离开家里后,经常夜不归宿,我怕她······我知道她这是在怪我跟她妈妈离婚。唉!可是谁又能对自己的一生自作主张。利利一直误会你妈妈插足我的家庭,其实跟你妈妈再次重逢是在我跟利利妈妈和平结束婚姻关系后。我跟你妈妈年少时就认识了,如果后来没出现·····意外,当年可能已经结婚的了。”他抬头看了看张子雨的表情,说道:“董叔这次找你是希望你能帮忙劝一下利利,我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还有······就是董叔希望你也能回家,你别看你妈妈表面心肠很硬的样子,其实她也很担心你,只是不懂如何跟你表达、如何相处。”

“董叔,我会去劝劝利利。但是我,已经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也不会回去你们的家。”他顿了顿,自嘲道:“而且,我想她必定是过于反感我的存在,才不懂如何表达、如何相处。毕竟她一直认为我是她被······我并非她自愿生下来的。”

听着张子雨未说完的话,董宁远想要说的话如鲠在喉,颇感尴尬又很是心疼。跟吴霏结婚生活将近七年,关于张子雨的信息少之又少。如果不是他要求吴霏将张子雨接回身边,恐怕吴霏真的当做没生过这么个儿子一般样。他不知道张子雨的心是走过怎样的路程才肯狠心承认这个结论。临走时,他听见张子雨笑着说他会常去看亓亓,可董宁远心中知道他会去但不是当着吴霏的面,对此他即无奈又无计可施。

过了两天后,张子雨在利利的教室门口往里探了探头。进进出出的女生看到张子雨,忍不住捂着嘴露出羞涩的笑容。张子雨叫住一位身材娇小的女生问道:“董利利在吗?”女生羞红着脸说道:“哦,董利利啊?我刚、刚瞧见她跟傅、傅仲那边走廊去了。”听到傅仲这个名字,他的眉头皱了皱眉,说声谢谢就往女生指的方向跟过去。

这边的走廊是生物学院的大四班级,转角就是尽头,尽头是一间存放杂物的教室。来这边的人少之又少,他带着疑惑走到这,看到的是令他冒火的一幕,傅仲这小子拉扯着利利的手,利利红着眼眶,衣服的扣子都挣开了几颗。张子雨火冒三丈地冲上去给了傅仲一拳,傅仲哀嚎的放开利利,回头一瞧是张子雨,怒道:“你干什么打我!”张子雨撸起袖子,边揍他边气道:“还问干什么!你敢做出欺负她的事竟然还敢问我干什么。”傅仲边挡他的拳头边哀嚎道:“你他妈的!谁欺负她了!董利利!!赶紧把你哥这头疯牛拉开!!”

利利还未从“张子雨竟然为自己揍人”的感想中回过神,就听到傅仲在旁鬼哭狼嚎的声音。虽然看到傅仲被揍心里很舒畅,但要是因这样导致张子雨被记过,她肯定要负责。她忍着笑,虚拉了一下张子雨,道:“住手吧。傅仲没有欺负我,我们刚刚谈到你,因为意见不合拉扯了几下。”“嗯?”张子雨揪着傅仲的衣襟,闻言停住了高高抬起的拳头,一脸不相信的望向利利又看看傅仲。傅仲掰开他揪着自己衣服的手,附和道:“是啊是啊!哥哥你误会了!”张子雨推开他,一脸嫌恶道:“谁是你哥哥。”转头向利利疑问:“你说的真的?”利利点了点头后,他的脸色又恢复平常的冷静,沉声训道:“男女授受不亲,在这无人的地方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男人就该有男人绅士的行为举止!”傅仲听了这话,拉长脸不悦了。这是张子雨第二次质疑他作为男人的身份了,但又找不到词语反抗他,只得干瞪着双眼。

自从上次张子雨帮了利利后,两人没有了针锋相对,但两人的来往接触仍是跟以前一样,不冷不热。

他问道:“董叔说你经常夜不归宿。”利利眉头一挑,反问:“他找你了?”张子雨点点头,道:“你一个女孩家家的,少在外面晃悠,外面不安全!”利利不满道:“你凭什么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一样。”

张子雨往旁边的废弃桌子上一靠,语气淡然道:“不一样。”利利问道:“哪里不一样了?”“区别在于你呢,这世上还有牵挂你的血亲,而我啊,这世上有血缘的早已不闻不问了。董叔很担心你也很紧张你在外面安不安全,吃得饱不饱穿得好不好,有没有坏人欺负你。同时他也很自责。他告诉我他跟你妈妈的婚姻是和平结束的并没有所谓的第三者。还有一个算是我的拜托,亓亓是个很可爱的弟弟······”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阐述一件他人的事。而人心是肉长的,利利对他与吴霏的事更是一知半解,虽然此刻他没有明说,但她也明白他话里的另一种意思。她沉思半响回道:“好,我知道了。”

傅仲见二人毫不忌讳他,就这样聊起了家事来,刚想开口嘲讽一句,结果越听越不对劲,好像自己知晓了其他人不知道的一些信息。利利答应了张子雨的要求后就离开了,剩下傅仲。傅仲还在奇怪利利怎么走了,就听见张子雨问道:“你刚跟利利聊我什么意见不合了?”傅仲闻言扭过头望向他,只见他正歪着头一脸冷淡的好奇。傅仲浑身一颤,连忙摇头不语。张子雨眉头一挑,开口道:“不说?”傅仲讨好地笑道:“不,不,我跟利利只是在讨论你的风姿潇洒吸引女生,我不承认,她才跟我争吵。”张子雨眼睛一转,打量他一番,戏谑的“哦?”一声,站起来直接离开了。傅仲看见他走了,莫名的松下一口气,自己拍拍胸膛又拧眉疑惑自问干嘛要怕他呀。

时光总是易逝的,临近年尾,瑰颖帮张子雨在城南找到了间三房一厅的房子,两人找房主租了其中一个房间。房子已经有些年代,但胜在光线好。房主是一位五十八岁、热爱祖国的李姓香港人。李先生保养得很好,很像四十岁的模样,他总是穿着西裤白衬衫,斯斯文文的,行动举止很有涵养且非常善谈。据说他本是海市人,他燕京大学毕业的父母在抗日战争爆发前赴港立足工作,战争爆发后种种因果导致一家三口与海市的亲人失去联系。他说他十三岁时曾回来海市又匆匆地离去。那时的海市乃至整个中华大地都沉浸在新中国成立的喜悦中,他有幸的目睹并享受了这份喜悦,从此坚定了他的爱国之心。“但不可置否的是,抗日胜利后的中华大地满目苍夷,正疲惫且耐心的等待着她未来的儿女们再次兴华这片大地。”爱国如李先生,他捏着手中那本有效期3年的《港澳同胞回乡证》,如是说:“距离香港回归的日子越来越近时,这份喜悦的心情就无法用字体语言形容!”

李先生的房子是他的祖母留给他的。他也只是偶尔回来住一两天,为了不把房子荒废,他把两个房间便宜地出租给需要的人,一间留给自己。

张子雨租了房子后,李先生在大陆停留的日期也到了便回去香港过年。李先生回去前曾告诉他另一个合租人是位姓杨的上班族。张子雨没见过那位姓杨的上班族,他想应该是回家过年了。

春节将至,车站里都是来来往往归乡的旅人。张子雨将瑰颖送到车站,临别时瑰颖满脸担忧的嘱咐他要照顾好自己诸如此类的话。张子雨微笑地摸摸她的头,道:“好啦!放心吧!我还是有生活自理能力的。有空时帮我去看看路子和婆婆。我如果能搞定这边的事,应该也会回荷塘村的。”瑰颖红着脸,乖巧的点头。一直到车来后两人又恋恋不舍地道了一番别才分开。

偌大的学校放了寒假,寥寥几人走动,无人喧哗的羊肠小道为寒冬平添了几分寒冷。张子雨赶在图书馆关门前借了十几本的书,抱回租屋里打算就如此过完这个春节,可当回到房间时,无处不在的寂静很适合看书但又很孤独。就这样过了两天,他已经无聊到呆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即使是临近过节,吴霏也没有过来找过他,两人仿佛从不曾认识从不曾见过一样不闻也不问。风在吹时告诉他,他很想念路子跟婆婆,想念荷塘村的一切;有花瓣飘落时如是告诉他,小鸟栖息在树上时的声音如是告诉他,下雨时雨珠也如是告诉他,终于他忍无可忍简单收拾了一下,跑到火车站买了回荷塘村方向的票。看着拿在手里的票,此时他的心也终于安静踏实了,让他牵挂的人葬在小村的一角,即使没有了等待中的目光,那里仍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回去的地方,这是一种归心似箭的激动。

他坐在候车厅里等待着车的到来,百无聊赖,随处打量。在那前方不远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傅仲。张子雨犹豫着自己要不要过去,再三所思决定还是不理,当他拿起包想要换个座位时,傅仲看到了他,兴奋的朝他招手跑来。

“哥,你这是要去哪?”

“回去过节。”

“你不是H市人么?还要回哪去过节?回去过节的话怎么就你一人?”

傅仲一连串的疑问成功的把张子雨给噎住了。张子雨答非所问: “那你怎么在这?”傅仲沉下脸郁闷道:“没地方去啊!我老妈不要我了,我老爸只记得粘着我继母,我继母又忌讳我。只好跑出来咯!”张子雨皱眉道:“胡闹!”闻言,傅仲委屈喊冤“我真没胡闹!真的!我对天发誓啊!”喊完,他又嘀哩咕噜了句誓言。张子雨扭头看时间,也没注意他念的什么话。傅仲伸长脖子,努力想瞟他手中的车票上的地址。张子雨攥紧手中的票不让他看,道:“你赶紧回去吧!我的车快来了!”傅仲闻言不语,心知这人压根不信他的话,如此想着便打起一肚子坏主意。张子雨也不管他转身想走,刚走出一步,却感觉脚下变重。正想扭头看个究竟,背后响起傅仲鬼哭狼嚎般的声音!好家伙!这人的脸皮可跟个牛皮似的厚,竟坐在地上双手双脚缠抱着他的腿,口中还委委屈屈的喊着些“我知道你嫌我笨!嫉妒由小到大爸妈只疼我一人!但你是大哥,本来照顾弟弟也是哥哥应该做的!现在临过年了,你倒把我辛苦赚来的钱全拿走,还想就扔我一人在这!不让我回去过年!!”

人来人往的车站里都是回乡过年的游子,如今听到这动静,站得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一副看戏的模样;站得远的,忙着看行李的同时还忙着分一点视线来围观。张子雨一下子脸色铁青,踢了踢这厚脸皮的人,恨恨道:“喂·······”结果话还没出,这小子嚎得更悲切了,“爸啊!妈啊!今年回不去陪您二老过年啦!要怪就怪咱家在深山大沟里!!!”张子雨瞧他闹的这一出,如还不明白傅仲的意图,他感觉可以回去重读小学了。眼见周围看客越来越多,张子雨弯腰扯住他道:“喂!你给我适可而止了。”傅仲仰起他那还挂着两滴硬挤出来的的泪的脸,手一伸道:“那把你票给我!我到前台再买一张!”张子雨道:“我把地址告诉你,你直接去买就可以了!”傅仲坚决道:“不要!万一我去买时刚好车来了,你又不等我,那我怎办!”第一次见识到原来世界上还有不要脸到新境界的人!张子雨“不”字刚出,没脸没皮的人立刻嚎开来“我好~~~~~唔!”张子雨忙用手堵住他嘴巴,咬牙切齿说:“你给我闭嘴!我给你就是了!拿去!”傅仲接过他的票,跳起来只留下一句“在这等我!”就跑去了购票处插队买票,然后引起一片咒骂。傅仲拿着手上买到的票感觉也是奇了怪。其实他拿张子雨的票,意在重新买两张两三天后的票,毕竟现在过年车票都不好买。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张子雨去的地方这么偏,竟还真有未卖完的票。

“G省的这个地方,我怎么没听说过?而且到G省坐飞机不是更快吗?”

傅仲扬了扬手上的两张票,奇怪地问道。据他所知,张子雨家境并不差,所以他认为他理应跟自己一样对飞机并不陌生。张子雨情绪并不高,闷闷地,不怎么想回答但又忍受不了旁边这人一直叽叽喳喳的声音,“飞机只到G省的一线城市,G市的机场距离这个城市比较远。”傅仲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唉!去哪都好,反正他们不管······”

人声鼎沸,张子雨没听清,靠近他问:“嗯?什么?”

傅仲摇摇头,“没什么。车好像来了吧?!”张子雨也听到了广播的报站信息,站起来提起箱子。傅仲赶紧拉住他的衣角,跟上他的脚步走进人挤人的车站。瞧着人们似是要肉搏般争相恐后地挤车,唯恐不能踏上归乡的列车,傅仲第一次遇见这种场景,心中有那么一点暗生退意。张子雨感觉到背后本是拽着他衣服的人突然不走了,回头一瞧,好嘛!这小少爷被没见过的阵仗吓傻了。眼见人们不断往前涌,两人渐渐被往后推。张子雨无奈地将他拽过来,勾住他的臂膀,仗着自己的身材高大一起挤上了车厢。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上了车厢后刚恢复以往的神气,立刻又对挤满人的车厢不悦了,对张子雨道:“你赶紧找找我们的座位在哪,我记得我把车票换成了坐票啊!”张子雨看他一眼,只能挤到里面去,傅仲又赶紧拉住他的衣服跟上。两人满身是汗的找了会,终于在车厢的尽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车位。车位被两位约莫四十来岁的大婶坐着,两大婶操着一口子不知是哪处的乡音大声的聊天,傅仲见张子雨半响不开口,便对那两位聊得欢天喜地的大婶说:“两位阿姨,这是我们的位置,可以让一下吗?”两位大婶也不知道是听见还没听见,屁股定定地在椅子上,纹风不动。傅仲见状有些生气,声量提高了道:“两位大妈,能让让吗?!这是我们的座位啊!!”两位大婶被吼得吓了一跳,拍着胸口用浓厚的家乡话不悦的骂骂咧咧了几句,大致为:现在年轻人不懂尊老、谦让之类的意思。傅仲听懂了一点,铁青了脸色,欲想与之争执,张子雨忙将他拉至身后,夺过他手上的车票对两位大婶笑道:“不好意思,我朋友无意冒犯,因为两位婶子刚好像无视了他的话,这是我们的车票,车票上写的座位号正是两位婶子坐的这个。”两位大婶你看我、我看你,见他风度翩翩,颇有教养的举动,连忙带着浓浓口音的说声“不好意思”让了位。

傅仲气呼呼地坐进靠窗的位置,张子雨将箱子塞到车顶箱中,坐下后见他气鼓鼓的模样好笑道:“干嘛?不服气?” 傅仲气他刚开始不说话,当自己被别人数落后又跳出来做好人的姿态。方才那两阿姨走后还说张子雨颜好礼好不像自己不懂尊老爱幼。傅仲咬牙切齿道:“啧!感情好人都是你扮演!”

“呵呵”张子雨忍不住笑开颜,“三思而后行,麻烦能少则少。那两阿姨聊得正投入,况且路途遥远,坐票都疲惫不堪更何况是站票。所以不管是谁喊了她们,她们都不会应响的。如你没票更别提这位置本身是你的。”傅仲努努嘴算是明白了这其中道理。

沿途一路好风光,傅仲先是兴奋地看着窗外景色,时不时叽叽喳喳表达两句自己的感想,渐渐的看够了之后又开始不停地问什么时候能到,他屁股要坐不住了的话。张子雨烦他干脆两眼一闭,睡觉。傅仲见他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只好乖乖闭嘴学他一样睡觉。不知睡了多久,傅仲浑身不舒服地醒来,实在是坐得太累了。他抬头望望一直站着的人们,不禁心生敬意,又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手表的时针落在“8”的数字上。他睡了这么久竟然才4个小时,而且目的地竟还不知何时能到,他的内心崩溃了。他将张子雨弄醒问:“还有多久才能到,我坐得腰酸背痛,感觉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张子雨迷迷糊糊抬手看看手表,道:“久着呢。累?那往我腿上躺躺吧,这样会好受点。”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尽管躺大腿很女生化,可浑身麻痹的感觉告诉他,这样坐一夜,明天他估计要张子雨背或扶着走出车站,前者与后者,他默默地选择前者——躺大腿。一躺下,他调整了下姿势,果然舒服很多。他抬眼看到了张子雨的轮廓以及······放大的鼻孔······好丑!他默默地把眼睛闭上,得出了个道理,“以后都不能让姑娘躺自己的大腿,有损形象。”

他们是在第二日的上午八点到了市里,傅仲伸伸懒腰走出车厢,他扭头瞧着张子雨,问:“为什么你坐了一夜的车好像啥事都没有的样子?”张子雨回的言简意赅,“多运动,身体好,验耐力。”傅仲听得瞠目结舌,一时无言。然后又是一番乘坐汽车,好不容易才到了目的地。

仍旧是那隔着两个荷塘、前面一座褪色青瓦、红木窗、白墙的房屋,只是长年站在屋檐下等待归者的人已在黄泥土下长眠。

他掏出钥匙开了门,一阵灰尘扑鼻而来。傅仲咳了两声,忙退出一米远。张子雨抬手扇了扇空中,将门敞开,又去开了窗。他对傅仲道:“你在外面待会,我搞干净了,你再进来。”

“那个、其实也没什么。我可以一起帮忙的。”

傅仲察觉他突然之间低落,虽然不清楚是因何而起,既然是借住他这儿,怎么也要帮一下忙的。张子雨并未拒绝他的好意,直接打了一盆水,扔了块抹布给他说是把桌椅都擦了。

搞好了卫生,张子雨走进唐敏的房间,房间靠里边摆放着两个灵牌。这是当时唐敏下葬后,他请梁鞍父母帮忙置的,一个是唐敏一个是袭磬铭的。唐敏死前念念不忘的袭磬铭,没有人知道他是死得尸骨无全还是在何处入土为安了。置这两个灵牌也是他的孝心,更是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能实现今生的厮守。

傅仲好奇地探视房间,看见他轻轻地擦拭灵位而后点了香火。张子雨把香火递给他道:“这是我外公外婆。你可以跟他们认识认识。”

“哦哦”傅仲接过香火,开始长篇大论地在灵位前唠叨,“外公外婆,你们好!我是张子雨的朋友傅仲。你们不知道,张子雨这家伙······”

听着他告状似地跟两个灵位嘀哩咕噜个不停,张子雨忍无可忍,往他屁股踹上一脚,道:“怎么那么多废话!”傅仲往前一个趔趄,忙将香火插香炉上,嘀咕道:“外婆,你看到了,张子雨这个家伙好粗鲁!!”张子雨懒理他,走了出去。

站在屋门前,远处传来孩童的嬉笑声,天空开始飘起冷冷的绵绵细雨。三米远外,慢慢走近撑着把紫伞的女孩。女孩手提着东西,看到张子雨先是震愣,然后满脸喜悦,跑过来:“子雨!”

“瑰颖。”

张子雨俯首,微微地笑着问候。尽管在同一个学校上学,和瑰颖也算经常见面。但在这熟悉的地方相见,竟有种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的久远突然碰面,总有种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的情感触碰。

瑰颖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我好去接你。”

张子雨轻轻地摇头,接过她手上的东西,“我也是刚回来!”

“谁来了吗?”

傅仲听到声音跑出来喊道。瑰颖看着他惊讶不已,“你怎么来了?!”傅仲蹙眉,不悦道:“什么叫做你怎么来了,你来我也可以来。”瑰颖疑惑望向张子雨,张子雨简单一句,“离家出走的小孩。”瑰颖明了地朝傅仲长长地“哦”一声。对于他的形容及她调侃式的应答,傅仲觉得自己简直无法形容这时候的心情。

“不知道你回来了,我只准备了一些待会去见路子的食物。

“嗯,等下我跟你一起去。”

“见谁?我也要去!”

三人撑伞前去种满桂树的老地方,埋葬着路子的泥土已经长出了嫩绿的青草,稚嫩鲜艳的颜色佛若当年的青葱少年。张子雨抿紧嘴唇,沉默地用袖子轻拂去墓碑上带着雨水的桂花,让瑰颖把带来的祭品摆放,自己又去清理那些青草。

瑰颖摆好祭品站在一旁也不打扰他,傅仲紧张地扯扯她的袖子,比了比唇型问这是谁。瑰颖看懂了他的意思,但她此刻并不想说,就摇摇头示意他一会再告诉他。三人拜祭完后,张子雨说要陪陪路子便让两人先回去。瑰颖答好,然后把东西收拾好将傻傻地呆站的傅仲拉扯走。

傅仲问:“那是谁······”

瑰颖沉默着,就在傅仲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站住了脚,隔着一条溪河远远望着对面撑着字伞遮住墓碑与自己的人,闭了闭眼,缓缓开口道:“那是······世上至亲的人,秦海路,一个很好很善良安静的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像他这么善良美好的人了,在旁边的那个恐怕也只剩一副躯壳。”一条溪河、一段往事,跟路子有关的往事历历在目,佛若昨日再现。傅仲也看向对岸的人,心中不太同意她的说法。毕竟人生在世如此长远,而他们才上大学。

“怎么可能,他跟我们一样才十九岁啊。”

瑰颖听了摇头,扭头怪异地笑了笑,“不,我不认为本质的看透与年龄有关。既然世间不能解释人的心为什么会因事的坏而生寒,那为什么就一定要把年龄与经历并行呢?同岁不同经历,实际还是看本身的所走过的路以及自我顿悟。”

傅仲一脸的迷茫,不明所以,“什么意思?我不懂。”瑰颖笑道:“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同样的感悟的。”

回到屋里,瑰颖开始着手准备午餐。傅仲过惯了少爷生活,自然抱着手肘站在一旁观看。瑰颖受不了他一副监工的模样,扔了把青菜给他洗。看连他洗个青菜都洗不好,不由地担忧这离家出走的小孩如果没碰上张子雨,保不准离家的第二天就饿死街头。傅仲尴尬地抚去衣衫上的水珠,南方的冬天虽没有雪但阴冷潮湿得非常,触碰到水的皮肤瞬间变得冰冷僵硬。

“你出来,你家人不担心吗?”

“他们?不会啊!”

“为什么?我出来都还要跟我家人说一声的。你没说吧?不怕你失踪太久他们报警?”

见他突然不回答,她扭头认真地瞧着他。傅仲沉思片刻,抬头,看到一双清澈的桃花眼。他瞬间有些晃神,他的母亲也有一双桃花眼。“生了双桃花眼的人情债多。”他奶奶曾经当着他的面如此说过他的母亲。他恢复以往的嬉皮笑脸道:“我不知道。至少以前我也这样的时候没有收到警察寻找的消息。”

瑰颖对他的装模作样既意外又无奈,转身摆好锅盘。傅仲看到她没再追问,连忙转移话题,“你跟张子雨是青梅竹马?”

“这,我跟他是从初中开始认识的。”

“那也算是青梅竹马啊。他有没谈过恋爱?”

闻言,瑰颖手中一顿,眉头微蹙,想了会也不知道该是点头还是摇头。认识张子雨到现在,明里暗里喜欢他的人很多,但敢于表白送礼物的,只有那个叫夝虁的女生。那时她跟张子雨的友谊仅建立在相识不相熟的层面上,所以对当时的事情只是耳闻而已。傅仲见她因自己提的问题沉浸在思考中,脸色也不停地变化,感觉悲喜交加的,“你喜欢张子雨。”

这话带着肯定语气。尽管她沉思着,可仍然听见了。接着只听到“啪嗒”一声,锅铲掉落地上,傅仲挑眉心道动作也太明显了吧。瑰颖皱眉防备地瞪向他,疑惑他怎么发现的,自己平日并没有表现出来。傅仲似乎猜到她的疑惑,开口道:“男人的第六感。你跟张子雨非亲非故,却为他做这么多。难道不是喜欢他?女孩子嘛,都有一颗圣母心,但不是每个女孩子有,而且圣母心也不可能这么滥用。”

瑰颖放松僵硬的肩膀,懈气道:“不要告诉他。”

傅仲轻轻地拍拍她柔顺的头发,笑道:“放心。”

两人很有默契的不再聊这话题,一个沉默地炒菜,一个负责递盘子端菜。片刻后张子雨踏进门,看见两人都沉默不语,有些不解他们之间尴尬又默契十足的动作。

张子雨走到灶台边对瑰颖道:“我刚在回来的路上碰到梁鞍了。”

瑰颖淡淡地“哦”了一声。半响,张子雨还站在旁边,没有走开的意思,瞟了个“然后呢”的眼神过去。张子雨咳了声,动作不安且生硬的摸了摸鼻子,道:“他还有没有再缠着你,就是我没回来之前。”瑰颖微笑地盯住他,慢慢的,张子雨神色游离地与她对视。傅仲一踏进来,忙捂住眼嚷嚷道:“这恩爱的模样,菜要糊了。”两人像惊弓之鸟一样回过神,瑰颖红着脸把菜盛出来递给傅仲。

这一趟回来,张子雨并不打算逗留很久;于是决定临走去见见高畯宁。到了高家,高畯宁正在逗着他的小侄女玩,一见到张子雨又惊又喜的,两人爽朗一抱互问安康。两人聊了一会大学生活。张子雨准备离开时,看见高畯宁欲言又止的样子,挑眉问道:“怎么了?”高畯宁吞吞吐吐道:“那个,听我妈说上个月有个自称路子的母亲回了荷塘村。”见张子雨低垂下头,他又道:“可能是因为看到没有熟悉的人,她直接找了老村长,老村长也告诉她路子和吴嫲嫲的事。不过她没去路子葬的地方。”

张子雨听后回了句,“好,我知道了,谢谢!”想了想他又回头道:“等一下我会去找老村长聊聊。还有,那女人不配做路子的母亲。”路子为什么要自杀?这是高畯宁等人的不解疑问。从小到大路子的父母没怎么出现过在村民们面前,所以路子给同龄孩子的印象是娘不疼爹不爱的,但是他一直都很开朗向上,拥护着父母的名声,坚信他们有一天肯定会回来与他团聚。曾经高畯宁也假设过路子是不小心掉进池塘里的,但这个假设很快被否掉了。因为所有人都清楚路子谙熟水性,一到水里游得跟条泥鳅似的,所以自杀是可以肯定的。

“小雨,路子都是我们的好哥们。他明明一直对生活充满了憧憬的,为什么他要······”

“因为在他心里,父母一直是最重要的。他的梦只住了他的父母,他的梦碎了所以······”

张子雨说着,倏然像是被高畯宁一言惊醒的梦中人般,察觉自己竟没有认真地想过,路子自杀是否真的只是因为父母、因为一家人不能团聚的原因。

路子,那份不能言说、薄如蝉翼的情感是否也是压倒你的稻草?

他道别了高畯宁,恍惚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回到家,他又从背包里找出那封信又看了遍,不管看多少遍还是找不到答案。他想路子就是这样,他不敢说,连埋怨也藏在心里,怕活着的人知道了会内疚。

瑰颖回了趟家跟家人道个平安,顺便告诉温凌他们张子雨回来过年的事。按张子雨的计划,他只逗留四天,现在剩下的两天,温凌说让他到镇里,跟大家见一面。所以当瑰颖回到荷塘村,进屋瞧见他手中握着路子的遗信,肩膀垂在桌面,表情异常丧气地低垂着头。她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这算是第二次看见他在哭。她过去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无言地安慰着。

“路子以前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张子雨知道是她,转身一把抱住她的腰。瑰颖顿时手足无措,不知想到了什么片刻又释然,小巧的脸透着粉嫩的红色,两只耳朵更是红红的,害羞且尴尬地轻拍他的背。就着这姿势拥抱了半响,瑰颖无奈道:“喂!你好点没?好点了,就给我起开。”等了一会没反应,瑰颖的轻拍变成了一掌下去,“起开!!要是给别人看到,我以后还要不要找男朋友了。”

“嗷!”张子雨呼痛地放开她,这么一闹,什么悲伤情绪全没了。他边折好信放好状似不满道:“你都有我了,为什么还要找男朋友?”

“哈?”这是被在一起了?瑰颖一听,整张脸都红得像个番茄似的,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什么叫有你?!!你真是······”她恼羞地想转身就走,张子雨忙拉住她的手,将人抱进怀中。

“你干什么?!放开”

“不放!放你去找男朋友啊?!”

“你不要脸!”

“不要脸也是你男朋友不要脸,你要承担这个责任,谁让你管教疏忽。”

“谁是男朋友!你别胡编乱造。”

“我啊!”

“你没跟我表白过!我不知道,也没答应。”

张子雨抱住她,歪着脑袋疑问道:“没有吗?”

瑰颖很肯定的点头,答道:“没有!”

张子雨张嘴就道:“我喜欢你。你做我女朋友,我做你男朋友,你答应吧。”

瑰颖蹙眉,他的告白明显说得仓促,张子雨似乎怕她拒绝,仰头目光真诚地望着她,目光里很隐晦的藏着一丝别样的情绪。瑰颖面上不显山露水,状似娇羞的拿拳头锤了下他,道:“这么随便。”

他说:“我不管。反正我是你男朋友了。”

“我没答应啊!”

“我也没答应你没答应啊!”

“你个流氓!!别人的表白都是很浪漫的。”

“那种浪漫不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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