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路上行驶的飞快,骨碌碌的声音似乎也没能扰乱这车厢中的寂静。老王妃抬起头看着李煦,慈爱的眸中再次显出了泪光来,只开口道:“煦儿,卫国公府一行,怕是去不成了。”
琅嬛书院从二月初二就开课了,沈清薇每日除了上学之外,还要指点沈清蕊准备琅嬛书院的入学考试。沈清蓉自从知道沈清薇和李煦差不多确定关系之后,虽然心中多有不满,但这些时日下来,却多少也有些释然了,只是还一味的伤春悲秋,这几日着了风寒,从开学至今都没能去书院上学。
小谢氏前几日也被老太太放了出来,自然是要老实一段时间的,如今正好沈清蓉病着,便呆在大房里头,整日的服侍沈清蓉。
这日刚过巳时,丫鬟送了燕窝过来,小谢氏亲自端着往沈清蓉跟前去,瞧见她日益憔悴了下来,这眉头忍不住就皱了起来。
“你这身子,若是不好好调养,将来可怎么好?”小谢氏心里明白,沈清蓉这样歪歪倒的身子,就算不嫁给李煦,嫁给别人家,那哪一家的婆婆不会想着媳妇有个好身子,能给自家开枝散叶的?
女人能在一个家里站稳脚跟,无非就是靠着好生养,先生下嫡长子来。
沈清蓉原本心情不好,听了这话就越发意兴阑珊了起来,揭开茶盅瞧见里面挑拣的并不干净的燕窝,又想起那日沈清薇吃的血燕,只脾气一下子没克制下来,红着眼睛一股脑就把那茶盅砸了,捂脸哭了起来。
小谢氏原本好心好意的来劝沈清蓉,没想到她居然这种态度,顿时也生了几分气,只开口道:“你心里有什么委屈,也犯不着找这些东西撒气,这一盅燕窝好歹也一吊银子,砸了就砸了,看我还省俭下来供你吃这些。”
沈清蓉听了这话,只越发就哭得急了起来,口中嘟囔道:“我原本就是一个庶女生的,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只配吃这样的东西,三妹妹才是国公府的嫡女,千恩万宠的,我就是比不过她又如何?小时候,是母亲你告诉我,我什么都不比她差的,可如今呢?她有的东西,我一样没有,便是一盏燕窝,她吃的是外邦贡品,我也只能吃杂货铺里买来的下脚料。”
小谢氏听了这话,顿时脸色就变了,恼火道:“你自己没本事,反倒说这些诛心的话来,是啊,我是一个庶女,可我也让我的闺女成了别人家的嫡女,你若是有本事,就去把豫王抢回来,躲在房里哭有什么屁用?我当初若是跟你一样只知道一味的哭,哪里还能生下你这个赔钱货了。”
小谢氏对沈清蓉向来都是千恩万宠的,从未说过半句狠话,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当真让沈清蓉也吓了一跳,只是惊得连哭都忘记了,睁大了眼珠子看着小谢氏,半日不曾开口。
等到小谢氏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瞧见沈清蓉双眼一翻,已是晕死过去了。
小谢氏这下也被吓了一跳,急忙去按沈清蓉的人中,一味的喊她的名字,又遣了丫鬟去找太医。
沈清薇和沈清萱回来的时候,就听说沈清蓉病得更重的消息。谢氏本来就瞧着小谢氏和沈清蓉碍眼,如今老太太又放了小谢氏出来,这每每白天请安的时候,谢氏总有一种想要弄死小谢氏的冲动。如今听说沈清蓉的病又中了,心里便盘算着怎样才能让她们两人远离自己的视线,便开口道:“去年三丫头病的时候,因大夫说要静养,所以去了城郊的别院,没想到养了一个多月,后来就好了。”
谢氏虽然没直接开口说让沈清蓉过去别院,但这言下之意也是大差不差了。
小谢氏这会子正向老太太回话沈清蓉的病情,如今听谢氏这么说,只吓得变了脸色,急忙道:“这可不行,别院那边人手不够,延医用药的也不方便,还是在家里方便些。”
老太太听了谢氏的话,倒是心中一动。一来是沈清薇和李煦的事情马上就要定下来,老太太也怕沈清蓉在小谢氏的唆使下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二来,沈清蓉的身子也确实不好,为了将来她出阁考虑,如今把身子养养好,也是应当的。
林氏瞧着老太太的眉梢略略动了动,也笑着开口道:“如今已是开春,这会子若不好好养,一整个夏天也难过。接下去几个月家里又忙乱,确实不适宜养病。”
前几日谢氏已将沈伯韬和崔锦屏的事情和老太太说了,说是等沈伯韬这一科过了,不管中不中进士,都要把崔锦屏娶过门了。老太太也想着早日抱重孙,便定下了今年五月初八,说是千载难逢的黄道吉日。
谢氏因为怕影响沈伯韬科举,特意没把事情告诉沈伯韬,这两日沈伯韬正好在考场应试,因此才透露了出来。
沈伯韬一娶,下一个要议亲的必定就是沈清蓉,虽然这会子还没人选,但是老太太既然说了沈清蓉的婚事她自有主张,那么应当是有了人选的,所以为今之计,把沈清蓉的身子好好养好,倒不是一件小事了。
至于沈清薇和李煦,老王妃如今已经进京了,大约这几日也能确定下来了。李煦又是这个年纪,必定是不会拖延的,没准到不了年底,这事情也就要办一办了。
掐指一算,今年卫国公府要办的事情,确实多得很了。
“老二媳妇说的有道理,在家里事情多,闲言碎语扰得心烦,还不如去别院养养,兴许她的那些病一并就都养好了呢?”
小谢氏听老太太这么说,只郁闷的咬了咬唇瓣,可她也才被放出来不久,到底不敢明着违背了老太太的意思,只能小心翼翼道:“姐妹们都在府上住着,她一个人去别院,当真是寂寞的紧。”
老太太闻言便道:“姐妹们平日里要去书院念书,也不得闲,她一个人在家不还是寂寞的紧,你若是没什么事情,就陪着她一起去吧。如今安哥儿也大了,也不用你整日的跟着了。”
小谢氏听了这话,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老太太这是连带着她也一起要赶去别院去了?谢氏闻言,心中暗暗高兴,便又说了几句风凉话道:“去年三丫头住在别院的时候,我也是不放心,两三日就要跑一趟,大太太若是住在那边,必定是最好的。”
小谢氏看谢氏的眼神几乎带着纯粹的仇恨,谢氏便略略心虚的撇开了头,不再说话。
老太太只发话道:“收拾收拾,过几日就去吧。”
小谢氏咬着唇瓣,万分不愿的点了点头。
李煦听了老王妃的话,一时却没回过神来。虽然他这几个月对沈清薇看上去淡淡的,实则用情已深。
如今听老王妃这么说,顿时只觉得胸口一阵钝痛,绞得呼吸都困难了几分。他平素又是一个及其内敛的人,自有一股郁结凝聚在胸口,此时被激发出来,只憋的脸颊通红,捂着嘴咳了两声,竟呕出一口血来。
老王妃见状,只吓的魂不附体,连忙扶着李煦喊了几声。此时李煦却听不见,只觉得眼前白晃晃的一片,整个就失去了知觉。
豫王府中,几个太医都在豫王的房中轮流看诊,老王妃面色憔悴,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头,神色带着几分疲惫,连太医们向她回的话都没有听清楚。
老王妃愣了愣神,转身瞧着站在跟前的胡太医已经守候了多时,只开口道:“胡太医,你方才说什么,本宫没听清。”
胡太医便将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道:“殿下这是痰迷心窍,气血攻心之症,老太妃可知道病因?”
老太妃神情有些恍惚,愣了半日才道:“我……我怎么知道,这好好的……”
胡太医见老太妃这么说,必定是有所隐情,只开口道:“病症虽说不重,但殿下心思极细,若是不能顺藤摸瓜找出病因,只怕会酿成大病啊!”
老太妃如何不知道这后果,只是如今……如今却也实在没办法去触碰那个所谓的病因了。
“胡太医,你开药吧,只要现在病能好了,这些事情可以以后慢慢说。”
胡太医见老太妃执意不说,便也点了点头道:“那老臣再和几位同僚商议下一,就拟定药方了。”
老太妃点了点头,神色疲惫不堪,唯一的儿子,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姑娘,却要因此让给别人,叫她如何不心疼。可是……若是因此将来江山不稳,又叫她如何自处呢?
老太妃见胡太医去了大厅,只站起身来,挽帘走到李煦的跟前,坐在他的床沿道:“将来你若是能继承大统,这天下的美人还不随你去选,何必又非要执念于一人呢?”
李煦这时候并未睡着,闻言却张开眼睛,目光如炬一般看着头顶的虚空,开口道:“若是我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得不到,那要这天下有何用?”
“煦儿预备如何?”
李煦扶着床榻撑起来,定定的看着老王妃道:“这天下和美人,我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