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见谢玉并不言语,只是眉峰微皱,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便也没有在问他。
一时丫鬟送了茶上来,两人均落座饮茶,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谢玉忍了半日,终于起身站起来,对着李煦作了一个长揖,随即抬起头来,看着李煦道:“输给豫王殿下,在下没有半句怨言,只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在下只求殿下,一定要保住三表妹。”
谢玉说着,撩起了身前的长袍,竟对着李煦跪了下来。
李煦垂眸,视线落在谢玉一尘不染的衣袍上,这个少年,若是沈清薇愿意嫁给他,将来必定也是幸福美满的,只是……即便这样,李煦还是固执的认为,沈清薇的幸福,只能他一个人给予。
“谢世子快请起吧,本王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绝不让薇薇离开京城半步。”李煦抬起头,眸光中似乎闪过淡淡的金光。
谢玉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相信了他,只觉得心口松了一口气,随即从袖中拿出了沈清薇给自己的那一份战书。
“这是三表妹给秀慧郡主写的战书,她让我送去镇南王府,在下心中略觉不妥,因此便先来了王府别院,还请殿下定夺,这后面的事情当如何应付?”
李煦闻言,只微微一愣,随即接过了谢玉递过来的信封,从那牛皮纸的信封中拿出沈清薇写的战书,一笔簪花小楷入目,心里忽然间就觉得舒畅了很多。再看看她上面写的内容,只忍不住摇了摇头,拧起了眉宇。
按照刘秀慧的脾气,这战书送过去,必然没有不接的道理。她又自诩骑术精湛,到时候只怕会大肆宣扬,恨不得全京城都知道她要和沈清薇比赛,好狠狠的挫一挫沈清薇的锐气。沈清薇若是赢了也就罢了,若是没赢的话,那她的闺誉、才名……只怕都要毁于一旦。
李煦心尖猛然一抽,原来沈清薇在下这一封战书的时候,早已经把这一切都抛开了。
谢玉瞧见李煦脸上的神色,只开口道:“三表妹还说,若是她输了,就甘愿青灯古佛,聊此残生。”
李煦的指尖一抖,那战书险些落在地上,只见他眉峰一皱,弹指间已将那战书揉成了一团,起身往墙角的暖炉走过去。
炭火接触到纸张,扑一下就窜出一串火苗来,将那薄薄的纸笺吞噬一尽。
谢玉看着那一串火焰,将沈清薇的战书烧成了灰烬,一颗心总算也落了下来。
李煦转过身来,看着谢玉脸颊上略带平静的神色,再回想起方才谢玉说的那两句话,眸色越发深沉了起来,只拧了拧眉头,开口道:“今日只怕还要谢世子再当一趟信使了。”
谢玉一时不解,李煦却已经转身往一旁的书房走过去,小丫鬟见闻,只忙就上前伺候了笔墨,谢玉娇在黄花梨书案上铺了一张信笺,蘸饱了笔墨,正要落笔的时候,只听谢玉问道:“豫王殿下这是?”
李煦微微一笑,蘸饱了墨的笔已经落在了洁白的纸笺上头。
“薇薇为了我甘愿迎战秀慧郡主,那我又岂能坐以待毙,必定也要和刘铮决一高下。”
谢玉闻言,只微微一愣,他从没想过,两人的感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他一厢情愿的喜欢了沈清薇这么多年,到头来却比不过他们半分。
“殿下,听说那刘铮从小就跟着镇南王南征北战,别说是骑术了,只怕拳脚功夫也是了得的,殿下这番决定,是不是太过冒险了。况且……若是这样,陛下责怪下来,只怕也不好说。”
李煦虽然也觉得这一招有些冒险,只是若是让他把沈清薇拱手相让,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与其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况且……他虽然比不上那刘铮南征北战,但他一直牢记大周老祖宗的训诫,太祖是在马背上得的天下,因此对于骑术一项,李煦倒是从未疏于训练,也未必就不是刘铮的对手。
只是……这一局既然事关沈清薇,那么他就必须要赢才行。
“陛下到如今还未正式下旨,这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刘铮也是意气奋发之辈,若是他输了比赛,想必这事情也能就此作罢。”李煦说完,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写下的书信,眉宇却一直微拧着。
谢玉接了李煦给刘铮的战书,从豫王府别院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今天真是做了一整天的冤大头。先是帮着心上人送信给第一情敌,紧接着又帮第一情敌送信给第二情敌。可即便如此,心上人也不会因此而多看她一眼。
谢玉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策马往镇南王别院而去。
却说沈清萱方才见谢玉发了一顿火,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沈清蓉的好,两人一时都有些尴尬。不一会儿小丫鬟进来回话,说谢玉已经走了,沈清萱便也索性起身回了漱玉轩去了。
沈清蓉见沈清萱方才一句话都不替自己说,心里只又是尴尬,又是郁闷,见沈清萱起身要走,只捂着脸趴在茶几上哭了起来道:“如今四妹妹也学会了捧高踩低了,竟然也不替我分辨一句,难道是我原本要占了这怡月轩的吗?不过是我来的早了些罢了,难道就因为这个,你和三妹妹来了,我就要让位不成?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呢?”
沈清蓉原本就是弱柳扶风的样子,身子又清瘦,这样一哭起来,倒是让沈清萱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了起来,原本她们就是自家姐妹,谢玉说那样的话,她若是帮腔一句,那也是应该的。只是方才谢玉说的那话也确实没什么错处,他一个外人都知道这怡月轩是沈清薇的,偏沈清蓉非要占着不走。
不过瞧见沈清蓉哭得这般可怜身子都抽了起来,沈清萱又觉得有几分不忍心,只开口道:“二姐姐,谢表哥只怕是不知道这些前情,你也别太在意了,我替他给你赔罪还不行吗?”
沈清蓉听了这话,心下暗暗冷笑,心道这沈清萱可真是一心一意对谢玉好,没准还想着要抢走谢玉,可如今自己是当不成豫王妃了,自然是不能让走谢玉的,又想着如今沈清萱好容易对自己又放下了戒心,和原来一般跟自己要好了,到底也不敢太得罪她,便只擦了擦眼泪,拉着她的手道:“傻丫头,我刚才也是气糊涂了,才这样说你,是我错了,快起来吧。”
沈清薇见沈清蓉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了,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才跟着丫鬟往漱玉轩去了。
两人才出了怡月轩,跟在沈清萱身边的丫鬟轻红便开口道:“姑娘的性子也太好了,何必要跟二姑娘道歉呢?姑娘哪里捧高踩低了,奴婢怎么就不知道了?再说了,方才谢家表少爷说的话也没有错,这怡月轩本来就是别院的正院,本就轮不着二姑娘住,就算是在国公府,大老爷也不是住正院的,她占了三姑娘的地方,非但不自知,还埋怨姑娘捧高踩低,这算什么道理?”
沈清萱如何不知道这些,只是看着沈清蓉可怜罢了,便随口道:“我又如何不知道这些,不过二姐姐说的也没错,这地方毕竟是她先来的。”
轻红闻言,只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沈清萱一眼,开口道:“二姑娘就算来的早了,那也不该住在怡月轩啊,奴婢斗胆问姑娘一声,若是姑娘一个人来别院,会巴巴的去住怡月轩吗?”
沈清萱只开口叹道:“那自然不会了,谁都知道那是三姐姐的院子。”
那边轻红听了,也知道并不是沈清萱真的糊涂,倒是放下了一些心来,只开口道:“姑娘以后还是少跟二姑娘一起玩得好,太太总说大房的人心术不正,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奴婢听说,这次二姑娘被老太太关起来,就是因为二姑娘想抢了三姑娘的位置,去当豫王妃!”
这些话若是在国公府里头,丫鬟是决计也不敢说给沈清萱听的,这万一要是林氏知道了,只怕要剥了她的皮的。不过如今住在别院,人多口杂的,说点出来让沈清萱听一听倒也无所谓了。
其实沈清萱心里也一直纳闷,到底是什么大事,让一向对沈清蓉颇疼爱的老太太做了这样的决定,竟让她在别院养病,如今看来,其实沈清蓉的身子早就好的差不多了。沈清萱顿时恍然大悟了起来,转身往怡月轩那边看了一眼,只拧眉想到:反正豫王爷过不了多久也要向三姐姐提亲了,只怕二姐姐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只是……她若是嫁不了李煦,那她又会嫁给谁呢?
沈清萱想到这里,只越发觉得郁闷了起来,又想起方才谢玉急急忙忙来找了沈清薇,也不知所谓何事,便咬了咬唇瓣,往漱玉轩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