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将可不想再被小白在梦中虐,又被噩梦折腾得睡不着,只有在屋里打谱打到天亮,第二天又顶着黑眼圈去被何宏志嘲笑了一通。
上午只有一节课,下课后易将便跑去了图书馆,帮着收了下书后,见老吴和另一个管理员在管理室里喝茶聊天,就也跑了过去。
“小将啊,怎么早上就来了?”老吴见他来,便招呼着易将坐下。
“第二节没课,就过来看看,顺便找了本棋谱。”
老吴看了看易将的脸色说,“怎么,昨晚没睡好啊?”
“嗯……”
“也是,”易将正不知道如何说明,老吴倒是自己提起来,“连着两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昨天还是被你撞上了,后来又给那个林泽问了半天。”
易将急忙问,“那个女生怎么样了?”
“已经送到市人民医院去了,”老吴叹了口气,“那个林泽派了几个人在图书馆里转来转去,要是这样就能抓到什么凶手,哼,那我也能当警察了。”
“这两天还听到学生在说,是不是去年死在图书馆的学生的鬼魂作祟呢,”另一个管理员神神秘秘地插话,“现在看来,还真是有点像啊……”
“你也跟着那些学生瞎扰活,”老吴瞪了他一眼,“去年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要作祟早作了,怎么就偏偏现在才出来作祟?”
易将听了立即问道,“去年发生过什么事吗?”
老吴说,“去年有两个学生从图书馆天台上跳下去自杀了,后来学校就把天台的门锁了。”
“自杀?”
那个管理员补充道,“第一个可不是自杀呢,是被人推下去的,连楼顶的栏杆都断了。”
易将心里咯蹬一跳,便让他讲详细些。那个管理员说,“出事那天正好是周五的晚上,图书馆这边到了周五下午就没什么人了,周六早上也没人过来。结果一直到周六中午,有个路过图书馆的学生打电话报了警,说是图书馆十楼窗子下边吊着个人。那个时候学校的警察打电话联系我去开门,我也正好看到了,还真惨啊,那个女生被断掉的栏杆上的一个铁钩子挂着脖子,就这样吊在楼上,而且双手都被划烂了。这两天连着有女生被划伤了手,就有人说是那个女生的鬼魂在作祟呢。”
和梦里一样!易将的心突突地跳着,双手开始发凉。老吴见他脸色不对,急忙跟那个管理员说,“你吓他做什么,都过去一年多了,现在大一大二学生都不知道,三四年级知道的那些学生也不过是道听途说越传越神了。”
“我可是亲眼看到的啊!”那个管理员不服气地说,“死得那么惨,肯定是心有不甘,那件案子到现在还是悬案呢。那个林泽调过来的时候不是还把这个案子翻出来想破案嘛?结果还不是一无所获。”
“那还有一个呢?”易将问,“刚才不是说,有两个学生从天台上跳下去嘛?”
“第二个的确是自杀,还留了遗书,好像是说受不了压力什么的。不过跳下去的地方刚好也是那个女生吊着的地方,所以就有人说图书馆被那个女生的鬼魂缠上了。后来馆长就把天台的门锁了。”
“可是我没看到天台的栏杆有像是断掉过的地方啊?”
“怎么,你也上去过?”
易将说,“前几天馆长请吃夜宵的时候我不是最后一个下来的么?就是因为听到天台的门打开了,就过去看了看。”
“对了,馆长说要换天台的锁来着,”管理员突然一拍脑门,“完全给忘了啊。天台的栏杆在出事之后,学校找人来全部换过了,现在不是换成那种粗圆筒的不锈钢栏杆了嘛,以前是那种细铁栅栏呢,不牢靠。”
说完,管理员就说要去商业街那边买锁,易将最后问他知不知道那个被杀的女生的名字之类的他也说不清楚。管理员走后,易将又去了九楼。他不知道那天晚上的梦里,他到底是在哪间藏书室的窗台上看到血迹的,便只有一间间地找过去。不过时隔一年多,那时候的血迹早就被洗掉了吧?又怎么可能还留着?
然而在走到一扇窗户旁边时,易将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地停了下来。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窗户,盯着窗台上洁白的瓷砖仔细看。瓷砖上当然毫无污渍,然而在瓷砖拼接的地方,露出的那条深灰色的水泥接缝中,似乎有一段的颜色比其他地方要深许多。
易将用手指去抠了抠水泥缝,除了一些灰尘以外也再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忽然之间,有一小股凉风从头顶吹了过来,一滴略带温度的水滴从上方滴到了易将的侧脸上。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顿时袭遍全身,易将像在梦中时一样,僵硬地把头转向了上方。
那里,有一双流趟着鲜血的双脚,在白裙子的包裹中随风微微晃动。
“啊啊啊啊啊!!!!!!”
易将吓得狂叫起来,一下子往后倒在了地上,冷汗冒了一身。他手脚并用着想爬起来,但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只能像条虫子一样蠕动着后退到了书架旁边,紧靠着书架激烈地喘息着。
藏书室的门砰地一声被打开,跑过来的人居然是琴筝。
“小将?!”琴筝吃了一惊,急忙过来把易将拉起来,“你怎么了?脸白得跟死人一样,呀,还满手的汗,真恶心。”
说着便把手在易将衣服上擦了擦,又问,“出什么事了?我还以为又有人被伤了手呢。”
易将指着窗户直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琴筝看了看窗户,想起他说过的第二个梦,便走到窗户边抬头往上望。
“什么也没有嘛,”琴筝说,“你不会是幻觉了吧?”
幻觉?易将拿手往脸上抹了抹,并没有擦下梦里见到的血迹来。他这才松了口气,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原来你胆子这么小啊,”琴筝鄙视地说,“还没见过真正的灵体呢,就自己把自己吓成这样,以后我们还怎么指望你啊。”
“别……别指望我……”易将畏畏缩缩地说,“我可不想跟这些超自然现象打交道……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啊,当然会害怕……我不过是想当个象棋棋手……”
“你出息点行不?”琴筝骂道,“大家都不是因为喜欢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啊!”
“小筝……”
“在没真正见过灵体之前,不过就当这些事是电视里的娱乐节目,但在亲眼见过了之后,你还要继续装作没看见吗?你为什么会作那个梦?你以为只是因为你与介质有过接触吗?她既然将自己最可怕的一段经历展现给你看,就是对你抱有期望啊!”
“期望?”
“想要有人来把她从噩梦中振救出来的期望!”琴筝说,“女孩都是爱美的,谁也不愿意有人看见自己临死前的惨状。我见过的一些女性的灵体,就算她们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也不想让人看到她们的伤口,就算是必需要出来与我交谈的时候她们也会把丑陋的伤口遮起来。那个女孩既然不顾一切地给你看了她死时那幅让人恐怖的样子,你以为是因为她想吓你吗?她是想要你去救她!找出凶手绳之以法,让她好安心地离开这个困住她的灵魂的人世!她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却要当作没看见一样逃避吗?!”
是啊,她又怎么会想让人看到她那副丑陋的姿态呢?易将想起来了,在梦中被凶手打开的手提包,里面掉出来的有化妆镜、修眉刀、粉盒等物品。凶手施暴时,她一直在说的是不要伤她的手,她还要弹琴。那条美丽的裙子是那么洁白,一定是非常小心地不让它沾到灰尘,又怎么会愿意让它染上血迹?
“对……对不起……”
那双手,就像古诗中写到的“指如削葱根”一样的洁白而纤长,弹琴的女孩子,一定会非常小心地爱护自己的手吧?可是凶手却明知如此,还将那双美丽的手划得面目全非,让这个样子的她在图书馆上挂了一整夜,最后以这种令人恐怖的姿态出现在人们面前。
一定非常不甘心吧?所以才把自己的经历托付给他。可是自己却因为害怕做噩梦而畏缩不前,连正眼看她都做不到。遇到的是自己这样一个胆小鬼,那个女孩也会很失望吧?
易将重新走到窗户前,将头转向天空。初秋的天空是如此蔚蓝,高高地飘着几缕白云,就像在夜风中随之飘舞的衣裙。
一滴温热的液体从脸上滑落下来,那是易将的泪水。心里像被什么纠起来似地难受,易将把脸转了过来,看着自己的眼泪向楼下坠去,在阳光的映射下闪过一点光芒。
光?
易将突然转身跑出藏书室,吓得琴筝以为他想不开,便急忙追在他身后。出门时撞到了刚想进来的藤原,废材大叔哎哟了一声,不过易将却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跑去。
“啊?象棋小子?……小筝?喂,你们两个!”
藤原老师也无奈地追了上去,最终的目的地是正对着刚才那扇窗户的图书馆外侧的绿化带。易将抬头确定了下位置,然后便扑到了灌木丛里找起什么来。
“你干嘛啊?你在找什么啊?”琴筝气喘吁吁地跟过来,“我还以为你想跳楼呢!”
“喂喂,这小子疯啦?”藤原老师也跟了过来,“大白天的来挖土?”
“有个东西……亮光……”一边在泥土中翻找着的易将语无伦次地说,“那个女生掉下去的时候……她身上有个东西……也跟着掉下来……我看到了……就一个小光点……”
藤原老师是彻底的一头雾水,琴筝倒是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拜托!就算真有什么她身上的东西掉下来了,那也是一年多之前的事了啊!这么久了,哪还有可能找得到……”
“找到了!”
“哈?!”
易将满身泥土地从灌木丛里爬出来,手里拿着个东西。琴筝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个挂耳式的耳环,耳环的坠子是一颗水滴形水晶,虽然上面沾满了泥土,却也在阳光下发出了闪亮的光芒。
“我想起来了……那晚在天台上……我也捡到了个一样的……”
易将记得当时随手把耳环揣进了牛仔裤的兜里,便急忙伸手去摸。
“是那个女生的吗?”琴筝说,“这个就是介质了吧?”
“嗯……现在想起来的话……就是从捡了那只耳环后就开始做噩梦的!”
易将翻了半天,突然想到自己前天洗澡后就把裤子丢在洗衣机里洗了,于是又急匆匆地跑回了公寓。晾在阳台上的裤子已经干了,易将拿下来在兜里翻着,却怎么也找不到。
跟着他过来的琴筝走到阳台一角的洗衣机旁边,把盖子打开,看了看,然后伸手从洗衣机里拿出个东西。
“是这个吗?”
“就是这个!”易将接过琴筝手中的两枚耳环,虽然其中一只上还占着泥土,不过两只却一模一样!
“应该是一对了!呃……不过你怎么知道是在洗衣机里?”
琴筝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上次来的时候就感觉到洗衣机里好像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我的灵视和灵感能力什么不强,但有时候也会起一点作用啦。”
易将大叫起来,“那你上次怎么不说!早点说的话就不会这么麻烦了啊!”
“哼,说了就不好玩了。”
“……那你还能看到什么吗?”易将问,“那个女孩的灵魂附在这上面吗?”
“怎么可能啊?”琴筝说,“我将才让大叔继续在图书馆里找可疑的灵体了,看你也没什么事的样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八卦?”
“八卦?”
“有消息了哦,”琴筝拿出手机来按了几下,然后递给易将看,“四年级有人知道这件事,还把那一届的琵琶系的照片发给我看了。”
易将把手机上的照片放大,然后仔细地看过去。这是一张在大礼堂演出后的集体照,照片中的女孩们穿着翠绿色的古装裙,手里抱着琵琶,在灯光下笑得明媚动人。然而易将的目光却定格在了第二排最右边的一个女生身上。那个女生有一头及肩的栗色头发,旁边有两束头发上系着银白色的流苏,化着淡妆的脸并没有与梦中改变多少,甚至更加漂亮。
“就是她!”易将指着女生激动地说,“小筝!就是这个女生……”
“我知道啦,别嚷嚷,”琴筝又调了下一张照片,“这个也是吧?”
易将差点没把手机给扔出去。在下一张照片中,刚才那个漂亮的女生此时正躺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白裙子被已经干掉的血迹污染,惨白如纸的脸上还遗留着惊恐的表情,两只眼睛大大地向上翻着,似乎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恐惧与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