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温柔一笑,阳光下显得出奇得诡异:“一个只有我才能找到的地方,跟不跟我去呢?如果晚了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哦。”
几个人纷纷丢下手里的东西,跟着水鬼奔向渡头,子凌正站在一艘画舫上,对着众人苦笑:“我在这儿守了几天了,始终没见到筱竹的影子,回来那天,她说想坐船游湖,我惦记着药庐里的丹药,那药我炼了一年多,关键还是材料难得,是准备给筱竹在……吃的。从奇斋出来我就来这里找人了,可是怎么也没找到,倒是救了一个人,要是筱竹有个好歹,我怎么对得起你们……”
芊媚看着唱作俱佳的某传说中的神医,几天来的担心全都变作口中利剑,刚想开训却看见了子凌微微泛黑的眼圈,心里一酸也不说话了,转而看着那个头发半干的水鬼,咬牙切齿地问着:“筱竹在哪里?”
水鬼挽着头发,往耳朵里抹着什么东西,闻言转头看他们:“你们谁的水性好一些?”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玉人方应道:“我是他们当中唯一一个会狗刨的。”
众人翻白眼。
水鬼看着这些人,再次叹气:“上船等着吧,准备好换洗衣服、热水、姜茶和可以休息的房间。”
玉人方还在困惑:“这艘画舫上怎么会有你说的那些东西?”
紫宸一把捂住她的嘴对着水鬼笑道:“烦您费心,马上就能备好。”话音未落,那边的人已跃进水里,一个猛子扎下去,不见了人影。紫宸摸摸下巴,看似随意地问道:“你们比得上么?比不上就给我学!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
子凌这会儿反应过来了,连忙道:“我开个方子,你们一并备下,我直接去船上等。”
芊媚也跟着说:“衣服我准备吧,你们几个啊,哪里知道筱竹会穿什么。阿玉,你回奇斋收拾筱竹的房间,那几个下人都不明白那些,虽然我会尽力把她留在挽香园,但是保不住她想回去,你收拾好了就直接去挽香园后园,你知道筱竹住哪儿的,镜月你也去帮忙,别让她再闯祸了。”
众人倒也不见忙乱,几下安排好一应事宜,紫宸让人把自家的大船开来,船上备好了一应用品,岸上备好了马车,等着子凌为筱竹做过初步诊治后将人送回挽香园休息。
樱月拖着筱竹浮上水面,几个下人七手八脚地将两人拖上船。众人看见筱竹的脸色惨白就知道情况不妙,几个人上前扶起她,子凌绕上来想给她把脉,筱竹费力地摇头,指了指船板上的人道:“先救她。”虽然声音微弱,但透着坚决。子凌无奈,只得先为那个昏倒的“水鬼”诊脉,然后对着筱竹道:“无碍,只是累坏了,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似乎是为了回应子凌的诊断:“水鬼”眨眨眼,慢慢坐起身。紫宸一挥手,几个侍女上前扶起她,带去房间泡药澡。
方筱竹看着子凌伸过来的手,皱眉:“阿玉呢,她把我害得这么惨,总该给我个说法吧?”言罢,从怀里掏出一物,掷在脚边。众人看着那个蜂窝一样的小盒子,倒抽一口冷气!筱竹也看着那个盒子道:“如果不是樱月,我就死定了,送我回奇斋,我要亲手落锁,看看她还能把东西丢到哪里去!幸好这次盒子里只关进了樱月和我两个人,若是又闹出人命……”
芊媚阴沉沉地盯着筱竹的手臂:“你的手怎么了?该不会,你真的用血做了确认?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体状况,真的会死的!”
筱竹勉强扯了个笑脸出来:“我还活着
呢,拿个盒子来,我把这东西放好。”
盒子立刻奉上,方筱竹解下颈上的小巧金锁,锁住锦盒,抬手交给芊媚:“抽空帮我送回奇斋。”
芊媚接了,子凌上前诊脉,眉头皱得死紧,随手解开筱竹臂上的那段薄绸,伤口深且长,又泡了水,惨白肿胀,却没有血流出来。子凌一拍自己的额头,长叹:“筱竹,你什么时候才能懂得好好照顾自己?你知不知道,你这次需要休养多久,遭多少罪?”
方筱竹眨眨眼:“我知道错了……”还有一句“我饿了”还没说出口就被人劈晕过去。
紫宸甩着手腕吩咐道:“芊媚,这里也就你能替她洗澡换衣服了,过来帮忙,我可不想她一会儿发烧。”
子凌站在旁边森然道:“她已经发烧了,都烧糊涂了,你没看出来?否则凭她的性子,能在这里让芊媚帮她管东西?”
紫宸声音低沉:“你信不过我的人?”
芊媚冷声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吵!这里可是船上,多少看得见看不见的眼睛盯着呢!都过来帮忙!紫宸,让那些人闪远一点!筱竹最烦被人围着!”
紫宸吸口气,突然明白了子凌的意思,即刻让人退下,帮着芊媚扶筱竹进房休息。
樱月很快就恢复过来,在喝了一碗热腾腾的老姜粥以后,告辞了。她离开后不到半刻钟,镜月就带人来接众人回去。子凌倒不觉得为难:“反正都这样了,索性直接回去,毕竟这里可不是修养的最佳地点,趁着筱竹现在没什么意识赶快动身。”
众人不敢耽搁,直接把人送回了挽香园。
这次耗时比较久,方筱竹在挽香园的后园被关了足足一个多月,才返回奇斋,临走时,芊媚把一个上了锁的锦盒塞给她:“总算是能还给你了,这段日子我看见它就觉得不安稳,这次好好收着吧,别再丢了。”
方筱竹敲敲自己的脑袋:“我都忘了。”抱着盒子发了会儿呆,又问道:“樱月来看过我,你知道吗?”
芊媚一愣:“什么时候?”挽香园的守护没有那么薄弱吧?紫宸可是常常进出这里的,他身边跟着多少数不清的明卫暗卫自不必说,对于他挽香园也绝不是容易进出之所,特别是不易被找到的后园。
“不知道,”方筱竹摇摇头:“前几天晚上吧,我烧得昏昏沉沉的,她进来看我,然后就走了。”
芊媚倒也没说什么,反手给筱竹整理好衣服,温声道:“天气转寒了,你要注意保暖,那些补品虽然都是甜腻之物,你多不爱吃也罢,但是也要听人劝,好歹吃些。”心里想着,筱竹游湖时遇到的那位樱月姑娘真真是个人物,以后可得小心了。
方筱竹看着芊媚那张漂亮的脸上的表情,透着明明是知道说了也没用,但还是因为担心而要说的意思,遂笑着应道:“嗯,以后我会稍微吃些。挽香园的事情不多,你那几个孩子也都懂事听话,平日你少操劳些,晚上要早睡,别总熬夜。我回去了,有空了就来看你。”
芊媚石化了,然后在后园的后门处毫无形象地尖叫着:“快去找子凌,就说筱竹中邪了!快去!”
鸡飞狗跳的日子还在继续……
方筱竹迷迷糊糊地睡着,生病是件浪费体力的事情,她已经病了几天了,也不知道子凌给她配了什么药,吃了之后总是昏沉沉的,睡不踏实也不清醒。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眼神朦胧地看着房中的月光,似乎是三更天了,今晚的月光很亮,明天应该
是个大晴天吧?为什么身体会这么沉重,不然怎么会连自己都不能挪动?
房门被轻轻推开,似乎是为了不打扰室内正在休息的人,房中垂挂的纱帘轻轻摆动没有发出声音,床上的三层帷幔只放下了最外层的纱帐,透气又不会阻断视野,方便照看。方筱竹知道有人进来了却不能动弹,可是心里又觉得不会有危险。来人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她,撩起纱帐坐在床边,微凉的手指顺起她脸上的碎发,然后那个人竟将她沉重的身体扶起来抱在了怀里,动作很轻很柔,像是在保护一件易碎品。方筱竹感觉得出那个人尖细的下巴抵在自己肩上,脖颈上先是一烫,然后冰凉,肩膀被咯得生疼,那个人收紧了臂膀,轻轻放下她,给她掖好被子,起身离开。
肩膀上的酸痛还在,脖子上的冰凉还在,可是那个温暖的怀抱却不在了,眷恋着那份温暖,方筱竹想去把那个人追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惊一急,方筱竹醒了,芊媚正守在床边擦拭她额上的冷汗,见她醒了只是一笑:“可算醒了,做了什么梦,吓成这样?”
方筱竹也不说话,摸了摸自己的脸,清清凉凉的,她再次闭上眼睛,语气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我哭了?”
芊媚扔掉手里半湿的锦帕,在水盆里取出另一条拧得半干的锦帕给筱竹擦脸,声音既低且柔,几不可闻:“嗯。”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房里只有我。”
方筱竹没说话,略略转身抓住了芊媚的手,一句话也没说,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房间里安静异常。许久之后,芊媚轻轻呼出一口气,再次扔掉手里的锦帕,取出身上的帕子浸湿,擦拭筱竹的脸庞,随手点上安神的药香,才起身离开。
天气似乎刚刚变暖,突然就热得不得了,人们刚刚习惯日日应付蚊虫的打扰,似乎在一夜之间这些恼人的小东西就都不见了,没看上几天云淡天高的好风景,天地间就被肃杀的洁白所取代。天变冷了呢。
方筱竹放下手里的茶盏,惊讶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前阵子病中的梦境来,指尖在犹存着一丝温热的杯口处流连,新染的蔻丹明艳却不俗气,衬得她白皙的手指越发透明,清丽之中带着贵气,这可是芊媚的杰作。杯子变冷了,方筱竹收回自己的手指,转而抱起桌边的小手炉,对着隔间里唯一的客人笑道:“梅夫人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被唤作梅夫人的女子这才回过神来,刚才只顾着看这位方姑娘出神,竟忘记了最要紧的事情,十几年前她见到的方姑娘和今天见到的容貌毫无二致,相比之下,自己可就憔悴了不少,当年的美丽少女已嫁做人妇,脸上也略显出岁月的痕迹来。
梅夫人放下手里的茶盏,刻意放软了声音道:“十几年不见,姑娘过得还好?”
“还有一口气在,我已经很知足了。”
“我看姑娘的面色还好,只是过于清瘦了些,别的倒是没什么变化呢。”语气中既有惊疑也有羡慕,甚至还带着一点点的嘲讽。
方筱竹闻言只是一笑,并不接话。
梅夫人一番试探下来,只是自讨没趣,心里也有些惴惴,遂又笑道:“我刚进来的时候,可是一眼就认出姑娘来了,不过这么多年,姑娘还能记得我,我可真是高兴。”
方筱竹心中已有了些计较:“时隔多年,难为夫人还记得我,我只是听见夫人的声音才敢应声的,夫人可是越来越贵气了,方才您进店之时,我还真是没认出您来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