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筱竹看着旁边的丫头瞬间惨白的脸色,脸上开始有了笑意,她凑在宋小姐耳边,恶质地小声说道:“你爹当年为了富贵逼死了你娘,害你破相,如今你家虽是大富大贵,但以你现在的容貌怕是终生难以觅得如意郎君,最多是找个任打任骂的上门女婿,只怕人家还嫌弃你那张脸呢。说实话,我不认为你家那位远亲会看上你,哪怕你的容貌未曾损毁。”
宋小姐狠狠瞪着方筱竹,遮不住的怒意穿透面纱。方筱竹无所谓地笑笑:“别这样,真的好难看,你这个样子别说让他喜欢上你,就连让他好好看你一眼,也办不到吧。真是可怜呢,没有天生的美貌也就罢了,后天不但不能好好将养,反而还破了相。也罢,我今儿就绝了你的念想吧,我这里有幅画是你哥哥亲手所作,给你看一眼吧。”
宋家小姐虽在盛怒之中神智却还清醒,她看着方筱竹取出一块上好的素绢慢慢展开,然后愣住了。她全身发抖,想一把扯过画像撕碎,可看到自己伸出来的黢黑的指尖,她停下了动作,慢慢转身离开了奇斋,随侍的丫头连忙跟上。方筱竹冷笑着收起绢画锁在匣中,从柜架上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红色小瓶,将里面的一些粉末洒在一张纸上封在信筒中。傍晚时分方筱竹将信筒交给一个挑夫,稍微嘱咐了几句又给了他一些银钱,回来的时候脸上挂着笑容。玉人方不知其中内情,自己关了店门。
次日二人晨起清扫,刚收拾干净泡上一壶清茶,方筱竹就一脸阳光地对着门外笑道:“宋员外,多年未见,一切安好?”
玉人方皱眉,随即也换了笑脸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泡好的茶,当然是比不上贵府的好茶,但是味道还算清正。”
宋员外连忙谢过:“玉老板太客气了,方姑娘也别忙了,老夫此番登门实为赔罪,真真是愧对两位了,昨日小女无状,冲撞了两位姑娘,老夫教女无方,丢人现眼不说,还……唉,今日特来致歉,望两位姑娘饶恕小女。”
方筱竹笑回:“员外严重了,令媛生性率直,难得她心思缜密,只是行事尚欠稳妥,假以时日,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宋员外还真是有位好女儿呢。”
“唉,那丫头自幼丧母,又被老夫宠坏了,天天到处乱跑,也不知在何处沾惹了什么,弄得无颜见人。老夫身为人父,又毫无办法,只盼在闭眼前能找个好人家把她给托付了。”
玉人方蹙眉,方筱竹却笑:“令媛肤白若雪,发似檀珠,心思细密,聪明过人,再加上有您这样一位好父亲,定能嫁得如意郎君,员外又何必忧愁?至于令媛现在的烦忧,员外只消让她再走一趟奇斋,保管让她满意。”
“如此有劳方姑娘,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方筱竹摇头微笑:“等员外和令媛都满意了,再谈这些也不迟。时间有限,宋员外还是让令媛早些过来为好,我们也要做些准备,如此就不能送您了。”
宋员外见事情已经解决,立刻千恩万谢地离去了。方筱竹看着玉人方道:“宋员外这是为女儿求情来了,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吗?因为我昨天送了一人份的解药给她女儿,那位大小姐肯定是让丫头先试用了,但是解药只够一个人用,所以现在她的表情一定很有趣。阿玉,你说我等会儿该怎么说才好?宋员外想结下的这门亲事还真是不
够顺利呀。”
“你知道不够顺利还添乱?”
方筱竹笑笑,拿出之前锁好的红鸢画像,将解药的药粉细心地洒在上面随后交给玉人方道:“你知道解药的用法吧,跟她说一声,我还是不要见她的好。”我怕我会忍不住用更恶毒的方式来对待她,虽然我很想那么做,但是现在必须忍住。
眼看着街角处一辆马车向着奇斋而来,方筱竹道:“应该是她来了,我去隔间避一避吧。”方筱竹拿着一只锦盒进了隔间,一边拨弄着锦盒里的草籽,一边发呆,正想着焰绯怎么还没回来的时候,隔间的门板上响起了轻轻的声音。方筱竹皱眉看着,没有出声。
玉人方的声音穿过屏风透了进来:“筱竹身体不适,不能招待你了,宋小姐身上的黑斑既已消退,不如早些回去歇着吧。”
“这怎么可以,明明是我失礼在先,方姑娘若是不接受我的致歉肯定就是恼了我了,这叫我如何心安呢?”
方筱竹在隔间里冷笑:“宋小姐既然如此有诚意,若是不嫌弃我一脸倦容就进来吧,只是隔间里熏了药香,恐污了宋小姐的面纱。”言下之意非常明显,我不想见你,你想进来,可以,取下你的面纱,以真面目示人吧。
外头没了声音,方筱竹勾着嘴角冷笑,心想这位宋家千金真是个心思歹毒的草包,遂淡淡道:“阿玉,我有点累要去房里躺一会,这位客人少陪了。”话音未落,屏风被轻轻推开一扇,宋家小姐走了进来,她关好屏风,站在方筱竹对面,慢慢摘下了面纱。
玉人方眼见着宋家小姐进了隔间,她在店内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隔间的屏风一动,带着面纱的宋小姐抱着一只锦盒走了出来,她整个人无精打采的,那种神情与其说是在走路不如说是在梦游,经过玉人方身边的时候她身子一顿直接跪下行了大礼。玉人方不明就里,只能先扶她起来。宋小姐不等玉人方开口,便身子一转,出了店门,等在车旁的仆人们连忙扶着她上车,一行人直接离去。
月圆之夜,月朗星疏,夜半时分,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宋府大门,渐渐行至城外空旷无人之处,走在前方的男子停了下来,轻轻地柔声唤着:“鸢儿!”
一抹红色的倩影从树影中显现,慢慢走了过来:“宋郎……”美人浅笑晏晏,从阴影处走到月光中的几步路,惊艳了夜色惊艳了月色。宋彦走过去,替心上人把一绺散发顺到耳后,柔声道:“鸢儿,随我走吧,我带你去见我的双亲,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好不好?”
红鸢微微低头,靠在宋彦肩上,柔声道:“好。”
宋彦轻轻地拥着她,月下的两人犹如神仙眷侣,美得似画。不远处的阴影中,一个蒙着面纱的那个字暗咬银牙,双手死死地抓着一个锦盒,指节都泛了白,她想起在奇斋隔间里的那一刻,那位略显病容的女子看着她满是疤痕的脸,淡淡笑着,把一个盒子推了过来,轻声道:“嗯,确实毁得很彻底,你这张脸可真是连半点指望都没有了,你觉得你刚刚见过的那位画中人容貌如何?你也知道那是你家中的那个丰神俊朗的哥哥亲笔所画的,我说过,那位公子看不上你,哪怕你的容貌未曾损减。如今你可是死心了?”
宋小姐看着她,没有碰推到手边的盒子,也没有说话。
方筱竹伸手虚点
了点盒子道:“不知道你爹跟你说过没有,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得了奇斋的大门,也不是进了奇斋的人就能成为客人,我讨厌你,无关你的容貌家世,而是因为你让人在阿玉的茶里放东西。你和奇斋的缘分并不深,你这种人的生意我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用做了。我想过让你就这样自惭形秽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也想过恢复你的容貌,让你的心上人当面拒绝你,可是无论哪一种都不够刺激,也不够让我解气。”
宋小姐连嘴唇都发了白。
方筱竹继续道:“你爹是奇斋的客人,当初他为了你们家的富贵,来我这里与我交易,但是他付不出钱,所以他抵上了你娘的性命和你的容貌,换得了他现在的大富大贵和其他一些东西。我说过你和奇斋的缘分不深,如果你执意要做这桩交易,我也不能拒绝,只是以后你、你爹、还有你的心上人将永远不能出入奇斋,你可愿意?”
“如果做了这桩交易,我能得到什么?比那个女子更加漂亮的容貌吗?”
“不,那样多无趣啊,我不会给你那么没用的东西。我给你的是他对你一辈子的情意和宋夫人的名分。”
“你是说,我能嫁给他?”
“不,我是说,他会娶你,而且心甘情愿,甚至是甘之如饴。”
“我要怎么做?”
“在这张单契上留下名字和血指印即可,至于单契上所写命的银钱数目,明天让人送来就可以了。你随身带着这个盒子,盯好你的心上人,一旦他离开你家,你就跟着他,待到盒子打开的那一刻,将它对着那个女人丢过去就可了。”
宋小姐看着那对璧人靠在一起说着绵绵情话,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些凸起的疤痕让她的心里一阵苦涩。月亮被一片薄云遮住,光芒暂时黯淡了下去,宋小姐摩挲着怀中的盒子,就听“咔哒”一声,她立刻向前几步,将张开了盒子对着那个女人丢了过去。
起风了,薄云飞走,明亮的月光下,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是谁在尖叫,是谁抱着自己哭喊?那一声一声的“鸢儿”让她心碎,对了,那是她的闺名,是母亲给她取的名字,多少年没有人这样柔声唤过她了,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的远房哥哥,是她最爱的人,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抚去男人的泪水,轻声道:“宋郎,我和你回去……”
几天后,焰绯刚开店,就有宋府的管事两大匣璀璨东西上门拜访。玉人方从后门进来,一事不明情况便焰绯问道:“何事?”
“玉老板好,小的是宋府的管事,按老爷和小姐的吩咐送东西过来了。”
方筱竹跟在玉人方身后进来,探头看了看道:“焰绯,把东西收下来吧,您稍等片刻,请帮我将此物转交给老爷和小姐。”说罢递上两个信封。
管事接过,略微客套几句便告辞了。玉人方见那两个匣子上分别写了“玉”和“方”,就先开了那个写着“玉”字的匣子,最上面是一张大红的喜帖,其下是满满的珠宝首饰。方筱竹开了另一个,里面的东西也是一样。她耸耸肩:“还真是让我料着了,幸好我提前预备好了拒绝的书信,里面还放进去了宋彦的那八万两,权当作我们的贺礼吧。”
玉人方看着她道:“宋彦为什么会娶她,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他不是喜欢红鸢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