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从阿尚的衣柜里，摸了一件看上去厚实的衣服。它衣摆长长，通体漆黑，质地坚硬，很适合套在外面。她看着这件衣服，心里有诸多回忆涌了出来。
房间外的客厅，阿尚将怀中血肉模糊的瑞贝卡放在沙发上，此时新生的皮肤已经将损伤的肢体覆盖大半，但……皮肤生长的方式不太对。瑞贝卡的肌肉有很严重的变形，因为阿尚将她从那些东西里“取出”的时候，并没有时间将她的形状准确修出来，导致她现在的肌肉形状相当“粗糙”，就好像被切坏了的红土豆。
因而，皮肤生长回来的时候，瑞贝卡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严重的先天疾病，因为那姿态实在是太过丑陋……坑坑洼洼的皮肤，凹凸不平的肌肉，以及左右不对称的身躯……阿尚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如刀绞。
“衣服在这里！……天哪……”伊莎贝拉手里挂着一套衣服，眼睛看见了完成修复的瑞贝卡，不禁捂住了嘴。纵使寿命长达百年，这样可怕的身躯她也第一次亲眼看见。
“……给她套上吧，等她醒了，她会自己变回去的。先带她去找医生最重要……打车，打车快一点。用那个大衣给她盖上……”
————————————
“去老火车站，快一点……”刚把瑞贝卡抱上车，阿尚愣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看到司机的容貌：半边脸长满了宛如烂掉的肉，猩红中泛着白点。而他的另外半张脸是好的，甚至还比较英俊。
“几个人啊？”变生人司机问。
“三个。”伊莎贝拉也挤进了后座，和瑞贝卡一起把阿尚挤在中间。
“你们匀一个人到前排来——”
“不用了。”司机的建议直接被伊莎贝拉否决，她用一个很坚定的表情告诉司机：她不怕挤。同时，她的两只手紧紧抱住了阿尚的右臂，仔细看还有些颤抖。阿尚看她这样子，也说不了什么，只是简单道一声：
“走吧师傅，开快点，孩子治病。”
“好嘞……今天车少，肯定快。不过治病怎么是去老火车站啊？”司机换挡、踩油门，发动机的声音轰轰轰响。周围的景色逐渐开始向后飞去，人来人往的恶魔街渐渐淡出了阿尚的视野。
“那里有家小诊所，我朋友开的，靠谱。”
“哦……没听说过。不会有问题吧？”
听说过才有问题呢……心里这么想着，阿尚嘴上还是说着：“不会……我朋友十多年的老医生了，真靠谱。”司机打了个左满舵，阿尚在惯性的支配下，侧压在伊莎贝拉身上，搞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这位司机似乎车技很不错，一边说这话还能保持不慢的速度往前开，还能适时抢个灯。阿尚有些担心他这样开会不会出事，但司机语气依然从容：
“但真要是大病的话，不如去市医院，和老火车站差不多远。”
“唉……您好好开车吧先生！”结果反倒是伊莎贝拉先绷不住，用不失礼貌的语句小训斥了一下司机。他吃了一瘪，自感有些尴尬，连忙道：“好好好不说了，欸……我这人就是话多，您几位别介意啊。”
阿尚其实不介意，只是他这话头不太对，不得不停。
伊莎贝拉还在发抖，抱紧自己的手臂不肯松开。阿尚先是看了看她煞白的脸，又看了看车窗外：大陆上，车辆稀少，行人稀稀落落不见几个。说实话，有点过于冷清，甚至到了幽寂的地步。
整座国都，仿佛一座死城。
是因为“低语”么……不至于吧……
“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去趟市医院……”
“好好开车吧您！”这次伊莎贝拉和阿尚异口同声。司机“切”了一声，连道三声“见谅”，笑呵呵地把油门踩到底。
————————————
老火车站曾经是国都的交通枢纽，开往周边各城的火车在此汇聚、转运。但自从新火车站开通以后，老火车站因为其地理位置过差而被弃之不用。现在，由于火车常常经过这里，老火车站的房价相当低。
而车站本体被拆除以后，留下来的空地变成了小区广场，周边环绕着些居民楼和旧工厂。居民楼不高，也就七八来层，而工厂早就废弃，变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而广场周围的一栋楼，楼底就有一座门面：严丝合缝牙医诊所。
诊所的入口不大，只有一个小小的台阶，紧接着没有门的通道。“严丝合缝”的招牌就贴在门外，还有一个贴着标志的立牌。和那些传统的牙医诊所看上去一点区别都没有……
阿尚抱着瑞贝卡，站在通道外的台阶上，回身看着伊莎贝拉：“你进去么？”
伊莎贝拉犹豫一会，点了点头。于是两人一同进了通道里去。通道的尽头是一间算不上太宽敞的方型招待厅，左侧两扇门，右侧两扇门，正对面除了左右各一扇门外，还有一个看起来百无聊赖的护士，站在前台等待着客人。
阿尚径直走上去，冲那护士说：
“我找严医生。”
“严医生在给人做牙齿。”
“我很急！你说是老朋友找她。”
“……先生，严医生在做牙齿，您等一等。”
“她从来不会自己上手！让我见她——”
然而阿尚还没来得及说完，一名身材颇为有料的黑发马尾女性，从右墙的一扇门走了出来。伊莎贝拉一瞬间就注意到了这个女人，因为她看起来和正常人不一样——她走路太稳了，身体近乎不会产生一点摇晃。
当然，有些她颇为关注的地方，摇晃得比较明显，这也和“正常人”不一样。
女人开口，声音成熟而充满韵味：“小柔，你去我那间把病人的费用结一下。”
“……严姐，你咋不自己结啊？”
这位“严姐”抬了抬眼皮，看一眼阿尚和他怀中的瑞贝卡，头也不回地走向前台右边的门：“因为这位先生很急。”她用钥匙打开门，回头冲三人淡淡道：“跟我来。”
阿尚点点头，正准备踏出一步，却忽然感觉伊莎贝拉把自己的手抱得更紧了。他疑惑地看了看，却发现这魔女的眼中充满了怀疑和不确定。
阿尚知道，她大抵是意识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