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丫鬟死沉的眼瞳陡然收紧,落在徐昭身上的眼神简直就是杀气腾腾;而此时,站在徐昭身后的素玄已经单手抚与腰间,本是警惕的瞳孔也缩成了宛若猫儿眼瞳般的一条线,红唇紧抿,似乎只要面前之人一有动作,他便能立刻出手将其斩于利器之下。
双方对峙,皆是一片滚滚杀气;不大的楼梯口宛若一团混沌的漩涡,随着彼此的呼吸翻腾滚卷。
而徐昭却是眸光浅笑,似是根本不将眼前将要崩断的双方紧绷的情况看在眼里,而是伸出手轻轻地一抚耳鬓间的鬓角,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从容:“我等用这种方式来见周夫人,萤姑姑心生警惕我也是能理解的;只是,你家夫人如今正是举步维艰之际,你确定要再继续这样僵持下去,将唯一能够拯救周夫人与水火的‘恩人’拒之门外吗?”
黄裳丫鬟丝毫不客气道:“大言不惭,恩人?你有这个资格吗?给你一个机会,现在离开,饶你一命。”
徐昭哂笑,微微垂下的眸子里满是讽刺;都说奴才肖似主子,看着这个黄裳丫鬟的德行不难猜出这个穆流萍绝对也是个刚愎自用的;不过也是,多年来周家盘踞西南,她虽然只是个贵妾,但好歹也算是堂堂侯府能够当家做主的女主人,眼高于顶,一般人不放在眼里的毛病,想必早就养出来了。
素玄可是不客气的:“谁绕谁的性命还不一定呢。”
黄裳丫鬟眉宇间的杀戮之气立刻呼之欲出,此刻,早就被吓瘫倒一边的孙掌柜总算是在震惊过后回过神,忙拉住徐昭,劝道:“夫人,您真好利用小老儿?算了算了,就当我琅嬛阁倒霉,今天摊上你这么个煞星;快走吧、快走吧!这楼上的人你惹不起。”
说话间,孙掌柜就有要哄人的意思。
笑话!他的琅嬛阁之所以能够在襄阳城汇总拥有一席之地,跟襄阳候府的关系走得近是脱不了关系的;眼下他明知自己已然闯祸,自然是赶紧要给自己收拾烂摊子,千万不能让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再给自己招惹麻烦了。
至于徐昭,她本就是冲着穆流萍而来,怎会目的不达到就先撤退呢?
不过是一个会点武功、杀气重的丫鬟罢了,想当初她在大宛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怕,难道还会怕一个妇人?
徐昭嗤笑,站在原地却是一动不动;而素玄在眼看着孙掌柜要哄徐昭时,一个侧身就护在徐昭面前,用同时满是警告压迫的眼神冷视着:“孙掌柜,你要是敢动我家夫人一根手指,小心你这琅嬛阁连个渣子都不剩。”
号称大梁天子身边最神秘、战斗力最强的翎羽卫老大,素玄那一身的煞气压迫下来,一般人不吓得尿裤子都算不错了;孙掌柜看着目光中宛若闪烁着刀光剑影的素玄,整个人几乎都快被吓软了;苍天呐,他今天究竟是倒了几辈子的霉运,怎么就让自己摊上这么倒霉的事儿呢。
徐昭根本懒得去管孙掌柜那一副如丧老母的模样,而是看着丝毫不让的黄裳丫鬟,不屑的目光在这屁都不懂的丫鬟脸上扫过,目光清亮的落在几步之外紧闭房门的雅间上,提高声音,道:“周夫人,不知你的小妹近日来身体可好;这红花吃多了,可是会伤女子元气的;在下这里正好有一副补气的方子,最是适合忽然小产的女子服用。”
黄裳丫鬟陡然脸色大变,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回头往紧闭的房门看过去;恰这时,房中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坠地的声音,而那声音,在这古怪的气压下,显得尤为刺耳。
徐昭依然保持着处变不惊的淡笑神色,甚至还饶有兴致的转动着手指上精致的戒子;眸光潋滟,注满了惊艳的慧黠。
“你找死!”
黄裳丫鬟怒吼着就要朝着徐昭飞扑过来。
紧闭的房门在这时被人从里面打开,只见一个同样身着黄裳的丫鬟同样面瘫般的站在门口,赫然开口,唤住已然出手的黄裳丫鬟:“梅玉,住手!”
黄裳丫鬟立刻收住将要下落的动作,而与此同时,她才发现原来应该站在徐昭身后的那名男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然出现在她面前,而那人正如无可撼动的磐石一般,微微侧立,一手背与身后,而另一只手却是惊心的出现在她面门之前。
如果刚才不是被人及时制止,恐怕在她还没出手伤了这一语道破夫人秘密的女人,而她的脑袋就要被这名男子一掌拍裂。
一滴冷汗,从这个名唤梅玉的丫鬟额头上悄然滚落,嘀嗒一声落入木制的地板上,消失于尘埃之中。
这下,她总算是明白为何眼前这个女人敢单枪匹马的出现在这里,光是她身边的这一个护卫,就抵得过侯府的上百卫兵。
徐昭并不理会梅玉眼中的惊骇之色,而是将目光落在那个站在门口同样虽然面瘫但依然难掩惊愕表情的另一个黄裳丫鬟;腹诽:难道这个穆流萍喜欢黄色?要不然怎么让身边的丫鬟都穿这种并没有多少美观之色的土豆黄色裙衫。
徐昭脑袋一歪,脸上闪烁着调皮的笑容,问:“周夫人这是要见我了吗?”
竹玉小心的收起因为看见男子凌厉的出手动作而微微惊愕的情绪,审视着开口说话的女子;瞧她虽白纱遮面但难掩风华,更是在心里惊醒了几分;可毕竟是跟随在穆流萍身边的大丫鬟,自然是要比只会耍横打架的梅玉强上许多;微微侧身,便对着徐昭摆出一个请进的动作:“这位夫人,我家夫人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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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很大的雅间内布置的极为讲究,翡翠琉璃的屏风上,天然勾勒着名山流水的图景,桃木锻造的桌椅散发着古朴淡雅的幽香,空气中淡淡花香沁人心脾,房间四面的墙角盛开的春之花正起到点缀般的画龙点睛的作用,再配上微微被木杵挑开的半面窗扇,还真是一处静心养性的好去处。
徐昭一走进雅间就被地上湿漉漉的一潭破碎的茶水杯渣子吸引,看来刚才听到的脆响,就是这东西碎裂发出来的。
徐昭嘴角隐隐带着笑,望向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就端坐着僵硬的身体,面色近乎有些扭曲的穆流萍。
将坐在主位的穆流萍上下打量一番,徐昭直接在心里做出一句评价:好一个难掩煞气的老美人,看来她刚才说出去的那句话算是彻底戳中她的痛处了。
而她的猜测也是没错的,穆流溪当真是在襄阳候周齐的眼皮子底下珠胎暗结,给这个不安分的老家伙戴了顶绿油油的绿帽子。
想到这里,徐昭就忍不住掩嘴轻笑,眉眼之间幸灾乐祸的神采明晃晃的刺痛了穆流萍的神经。
穆流萍也在徐昭出现的刹那仔细打量着面前年岁并不是很大的女子,尤其是在瞅见徐昭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时,更是难掩心底嫉妒之色;岁月匆匆,想当年她也有一双这样含情脉脉、流若水波的眼睛,可如今呢?除了一日比一日憔悴的容颜,除了一日比一日艰难的处境,到头来她几乎什么都没争取到;地位、权势、心爱的男子,都随着岁月的流逝离她远去,甚至连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她都没有权利去拥有;而造成她如今悲剧的人,正是那个剥夺她一切、让她日夜恨不能拆其骨、喝其血的女人——叶霜。
穆流萍的眼底闪过凶煞的血红,几乎要人怀疑此刻如果叶霜还阳出现在她面前,她会不会将这个让她几乎快恨了一辈子的女人一口一口撕吃了。
穆流萍的古怪表情成功的引起了徐昭的注意,瞧着这情绪明显不稳的女人,徐昭似乎看见了第二个林瀞瑶;只是林瀞瑶阴毒堪比地沟中蛰伏的毒蛇,用一张貌美如花的外表遮掩着自己丑陋扭曲的内心;而眼前的女子似乎并不介意暴露自己的杀气和恨意,和让人看见就产生恶心之意的林瀞瑶相比,她要顺眼太多了。
徐昭自来熟般的在不大的雅间内来回走了几圈,最后来到一个圆凳前,坐下,眼神明朗的看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收起扭曲之色的穆流萍。
常年生活在暗斗不断的后宅大院,徐昭对于穆流萍这宛若变脸般的神情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如果说,男人的战争是属于刀光血影的战场,那么女人的战场就是属于那花团锦簇、金娇玉贵的后宅;穆流萍能够在襄阳候府以一个贵妾的身份执掌后院,可见也是有些手腕的;所以对于她这收放自如的变脸速度,徐昭只有赞赏,毫无半分的逼视;每个人的生存都不容易,各种各样的环境下都会自我养成一套属于自己的生存方式;穆流萍善于伪装自己,这一点倒是很让她中意。
穆流萍心里暗急,本以为这忽然冒出来的女人会主动找自己说话,毕竟她自己送上门,就算是攥了她的把柄,也是有求于她;只是待她等了半刻都不见这人开口,她就开始有些忍不住了。
“这位夫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说吧,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闭嘴。”
徐昭倒是很欣赏穆流萍的快人快语,而且,很显然这个女人还是个聪明的,只是运气有些不太好,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不伦不类的以一个贵妾的身份主持着侯府的家业;而现在,遇到了她,就会是她好运的开始。
徐昭伸手到桌子上,给自己斟了杯茶水,瞅着穆流萍隐隐不安的眉眼,缓缓开口道:“周夫人既然快人快语,那在下也不隐瞒了,我有一件事需要夫人帮忙。”
“何事?”穆流萍面露警惕。
徐昭眼睛一弯,笑的纯真无害:“我要襄阳候府,后院‘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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