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为她撑伞,全是女孩(万更)

秦莞脚步极快的走在紫竹林外的小径上。

深夜的雨丝冰冷如寒针,从伞侧斜斜的刮在秦莞的身上,秦莞掌心一片冰冷,却下意识的紧攥着自己的袖口,她满眸沉色,眉头紧拧,几乎是小跑着跟在秦莞身后的茯苓从未见过秦莞这样的神色。

还未走近,便看到紫竹林之内一片灯火通明。

夜雨潺潺,紫竹林之中虽有凉风穿过,却仍然起着一层雨雾,竹香伴着雨后泥土的腐臭味颇有些刺鼻的侵入秦莞的感官,秦莞走在铺满了枯枝半夜的林间小道之上,脚下的枯枝层堆之中积了水,很快便将她的鞋履沾湿,秦莞却没时间估计这些。

沿着主道往内,越是往里面走越是能听到衙差们嘈杂的说话声,光是听着这动静便能想象,这一次绝非简单的挖井,而燕迟和霍怀信亦是动用了更多的人。

“殿下,九姑娘来了!”

白枫快走几步,忽而一声轻禀。

站在远处的燕迟回过身来,当即看到了撑伞而来的秦莞,雨还在下,整片林子都湿漉漉的,燕迟目光微垂,立刻看到秦莞被沾湿的裙裾和鞋履,他眉头微皱一下,大步上前走到了秦莞跟前来,秦莞在前面福身行礼,茯苓在后面为秦莞撑着伞。

见燕迟上得前来,茯苓忙垂了眸不敢直视,可下一刻,她手上握着的伞柄忽然被人一把接了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空了。

茯苓抬眸,有些茫然的看着燕迟,谁知燕迟却看着她道,“去给你家小姐拿个暖手炉来。”

茯苓有些愕然,秦莞直起身子来也微微一愣,“殿下,不必——”

“谁说不必。”燕迟话音落定,一本正经的握了握秦莞交叠在身前的手,他只是一触即分,丝毫不带轻慢之色,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却是一点都不避讳?

“你的手太冰了,这里需要你,却也不能让你着了凉。”

燕迟一眼落定,看着茯苓,即便燕迟的眼神不带任何威胁之意,茯苓还是被那一眼看的心神俱震,茯苓点不停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茯苓说完转身便走,燕迟换了个手执伞,一转身,站在秦莞身边为她撑起伞来。

秦莞站在原地有一瞬的失神,她的确很冷,特别是她放在身侧的手,斜雨飘飞,她的手背上还有雨点,刚刚燕迟那猝不及防的一触,秦莞的手背上立刻侵染到了他掌心的温暖,他和她相触的时间极短,那温暖几乎也是在他手离开的时候散了,然而秦莞交叠的手换了个上下,她左手盖着刚才被燕迟触过之地,也不知怎么,竟然觉得自己的手背没那么冰了。

闲思片刻之间便烟消云散,秦莞看着不远处那被挖开的极大的井口眉头一皱,“底下是什么状况?刚才白枫说,不止一具骸骨?”

燕迟点头,他一手撑着伞,就站在秦莞手边,手微微靠后,正个伞顶都罩在秦莞的头顶,而他自己的半边肩膀露在外面,却丝毫不介意被打湿。

“底下还在挖,就这么片刻时间,底下已经挖出了三个颅骨和一堆碎骨,这一次挖的比之前深,这些新填进去的土挖出来之后,底下的污泥又挖下去两尺深的距离,这两尺的污泥之中,也挖到了极快零星的碎骨,可真正的骸骨,却都是在那两尺污泥之下。”

燕迟语气沉定,双眸如鹰隼,秦莞转头看了他一眼,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燕迟棱角分明的侧脸和他坚毅而冷肃的眼神,秦莞本就是极其专注的人,燕迟似乎也是,秦莞看了一瞬燕迟,又抬眸看了看头顶的竹伞,和茯苓将伞盖打的极低又不稳不同,燕迟将伞撑得高二稳,且顺着雨丝的角度倾斜着,这半晌,再无一点雨丝飘在她身上。

秦莞心中微微一安,“隔着两尺深的污泥,想必是当初就埋得极深,至于那污泥之中有碎骨被带起来,多半是因为这几年原本的活井变成了枯井,污泥石块下沉沙土上浮造成的。”微微一顿,秦莞又道,“还有,刚才我看到三叔被大哥送着想要离开秦府。”

燕迟闻言眉峰都未动一下,只转头看她道,“这秦府周遭安排的有人,你不必担心。”说着又忍不住道,“刚才你去了前院?”

秦莞唇角微抿一下,“听闻老夫人晕倒大哥却去了前院请大夫,我便觉得不妥,这才到前院去看看,谁知刚好看到三叔要被送出去。”

燕迟看着秦莞,“即便是在秦府之内,也不是没有危险的。”

这一句话秦莞便明白了这意思,这么一说,她立刻想到了九小姐的死,的确,秦府除了柳氏和刘春的死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的死,只不过那个人的死因为她而被隐藏了下去,这秦府之中的杀机,远比表面上看到的要更多更复杂。

秦莞垂眸,“是,刚才我想的简单了……”

因为对象是秦琛,秦莞并没有将杀机二字联系起来,可现在一想,内院到外院还有几分距离,便是路上埋伏着什么人也极有可能伤到她。

秦莞心思也是缜密之人,极少有觉得自己思虑不周之时,或许是燕迟身上的气势太过强大,也或许是秦莞察觉到了燕迟的关切是真,她一时承认自己思虑简单也没什么打紧,燕迟看着她微微垂脸的模样心头莫名一热,而后,他脚下不着痕迹的往右边靠了一分。

这一下子顿时离得秦莞更近了,燕迟的气息更完全的将秦莞笼罩了住,或许是这紫竹林的环境有些恶劣,又或许是今夜的雨夜太过寒凉,燕迟莫名觉得此刻的秦莞孤瘦影只,他若不靠的近些,这紫竹林里藏着的魑魅魍魉便要将秦莞吞噬似的。

雨丝淅淅沥沥,井下井上的衙差还在喊话,霍怀信站在井边,一时问底下有无发现,一时又在问调度的人手为何还没来,一片嘈杂和忙碌之中,秦莞倒是没发现燕迟的心思,她只看着那黑黝黝的洞口,忽然道,“这口井到花棚下的那口井有多远?”

这忽然的一问,燕迟也没想清楚,转身往后面一看,目测一番道,“约莫得有二十丈左右,怎么了?问这个做什么……”

秦莞皱眉,“六姐那一日掉入井中之时,也说摸到了死人骨头,现在我猜,会不会那口井当中是真的有死人骨头的,殿下说刚才已经在底下发现了三刻头颅,只怕再往下挖,还有更多的尸骨,小小的秦府,怎么会有这么多死人?”

燕迟略一沉吟,“府衙的人手还未调度过来,等齐林过来了可以将那口井也查验一番,这么多的尸骨,这件案子便不是简单的人命案子了。”

秦莞点点头,深吸了口气,“难怪适才三叔要离开……”

这么说着,燕迟转而看向白枫,“你出府看看外面如何了。”

说着又看向不远处正在擦汗的霍怀信,“知府大人——”

他这么一喊,霍怀信忙不迭的走了过来,看到燕迟竟然给秦莞撑着伞霍怀信先是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才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跟前来。

这样寒冷萧瑟的雨夜,秦莞冷的浑身发僵,可霍怀信却在不停的擦汗,所有人,甚至是秦莞都以为这口井之下最多再埋着一二俱尸骨,可没想到一下子就挖出了三俱,对于锦州知府霍怀信而言,这案子一下从当前的人命案子变成了经年的大案,这么多的人命埋葬在秦府,若是没个说法,若是查不出来,那他的这顶官帽多半要不保。

“世子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秦府是这锦州城的贵族,再加上出自忠勇候府,霍怀信一直以来都抱着结交的念头,便是今次出了事,对待蒋氏、林氏和秦安等人,也颇为照顾,然而法理大于人情,事到如今,霍怀信心知一个不好便要影响到自己的官运,顿时有些六神无主起来,到了这时,他方才无比感谢当今圣上给燕迟安上了一个提刑巡查使的名头。

燕迟看着霍怀信有些慌神的样子眯了眯眸,“事到如今,秦府需得暂当做罪族论处了,秦府内外,所有的主仆,都得看守起来,一个也不能逃脱,等这里挖的差不多了,便得严加审问,这么多人的尸骨,可干系重大。”

霍怀信又擦了擦汗,“是是是……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吩咐下去。”

霍怀信不住的点头,转身便叫来衙差吩咐起来,一阵耳语,那衙差立刻转身出了紫竹林,霍怀信心底满是苦涩,早前破了宋柔的案子,虽然破案的时间不算短,可至少他前后没出差错,到了年底,也能放在述职的册子上当做评考政绩的筹码,可谁想到,政绩还没考评,这秦府又出了乱子,本想着就是府内人勾心斗角,又或者是因着什么情仇才生了杀心,总而言之也不算一件大案子,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件看似寻常的人命案子,竟然牵扯出了秦府禁地这么大一桩惊天秘闻来……

“大人,底下又挖到了一只头颅骨……”

霍怀信心底还未平复,冷不防的,井边的衙差忽然喊了一句,一听这话,霍怀信的苦涩更重,额上的冷汗亦越来越多起来。

燕迟和秦莞也听到了,不由得眸色一沉。

井下光线不佳,而衙差们也不懂医道,眼下唯有以头颅骨来判断死亡人数,这第四只头颅骨一出,便代表着井底下至少埋着四个人,这些人因何而死?

衙差的话,也让井上面的其他衙役面色微变,锦州府知府衙门虽然经常办案子,可大都是类同林大兴那样的小案子,柳氏和刘春相继而死,已经算稍有些棘手的谋杀案子了,可他们没想到,刘春和柳氏的死只是个开始,接连死了两个不说,又挖出了二姨娘的尸骨,二姨娘的尸骨还没下葬,这井底下却竟然是个尸堆……

若非在场的人多,这些五大三粗的衙差汉子都要觉得头皮发麻。

“再点几支火把,将这边的污泥抬出去一些。”

几个衙役又点了火把,顷刻间,这井口周围更是亮如白昼,而此处早前就挖了一次,后来被秦府人填埋,如今又被挖开,早已经是狼藉一片,干土淤泥混做一片,将井口周围堆的大山小山一片,几个衙差看着井口,有几个人将挖出来的淤泥往外送,人来人往,呼喝嘈杂,虽然竹林飒飒冷风凉雨,一时间倒也没有那么阴森可怖了。

没多时,茯苓撑着一把伞,又抱着一个暖手炉走了进来。

“小姐,您快拿着……”

茯苓手中握着一只青花白底点玛瑙翠纹的小手炉,里面加了沉香,埋着一颗银丝炭,抱在手里的温度正正好,茯苓递炉子的时候刚好摸到了秦莞的手背,这才惊觉秦莞的手背已冷如寒冰,茯苓抬眸扫了一眼燕迟,没想到燕迟竟能比她还要细心周到。

茯苓自己撑着伞,又看了一眼丝毫没打算把伞还给她的燕迟,茯苓只好自己后退两步撑伞站在了一旁,站在后面,便离开了燕迟的视线范围,茯苓心中莫名一松,而她这般看着,只见燕迟将伞都遮在秦莞的身上心中不由一暖,再一看,燕迟身形高大挺拔,周身气势逼人,而秦莞披着斗篷,身量聘婷仪态优雅,站在燕迟的伞下,二人一伞,当真宛如一幅画一般,茯苓眨了眨眼,和岳清相比,的确是这位睿亲王世子更和自家小姐相配一些……

秦莞站在前面,哪里知道茯苓的这些遐思,她看着那井口忙忙碌碌,忍不住想上前看看井下的衙差们如何做为,可她刚迈开一步,燕迟便抬手将她手臂一按。

“前面皆是污泥,就在此看着吧。”

秦莞顿住脚步,一低头,却见燕迟自己的靴子上泥点一片。

见她如此,燕迟唇角竟然弯了弯,“在朔西行军之时,夜行寒原百里,曾以雪狼的狼窝为寝,身上军服一月不换,你岂能和我相比?”

秦莞听着心头一动,她知道行军打仗之时常有作战埋伏许久不换军服的,可是这以雪狼狼窝为寝她却是第一次听说,雪狼凶悍,常以群居,他占了人家的狼窝,狼窝的脏乱先不说,那岂非得经一场恶战才能鸠占鹊巢?

秦莞想了想,若是在此时称赞其神勇,他只怕听的太多了,若是赞一句辛苦,朔西军也非辛苦二字可以赞誉的,秦莞略一沉吟,点点头道,“世子殿下果然不负盛名。”

燕迟眉头一挑,正要再说,白枫的身影却从竹林之外闪了进来。他离开的快,回来的也快,秦莞甚至没有看到他是怎么走进来的他的人就站在了燕迟身边。

“主子,秦老爷刚出门便被拿住了,眼下走不脱,人已经被送回了前院,眼下府门处的守卫已经撤回到了秦老爷的院外,咱们的人还是留在外面的,一切都很顺利。”

燕迟点点头,眼风一转,紫竹林之外齐林带着十多个府衙差役走了进来。

见到齐林来,霍怀信立刻上前吩咐起来,齐林点了点头,带着人往秦府的前院而去。

齐林带着人离开,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去集合府内的下人到管事院,去找秦夫人,将府内的公子小姐也集合于一处,老夫人在何处?”

一个衙差上前,“在东边的佛堂。”

齐林眸色一沉,“好,你们两个,过去守着,待会儿知府大人和世子殿下会亲自过去,注意,现在不要让各处的人来回走动,秦府之内务必守得滴水不漏!”

衙役们齐齐应了一声,齐林直往前院而去——

这边厢,府衙的衙差们刚走到佛堂门口采荷便从外面急急奔了进来,“老夫人,不好了,衙门派了守卫,将咱们佛堂外面守住了,说是知府大人下的令,府内所有人无论主仆从现在开始皆不可能外出走动,还说待会儿还要过来找您问话。”

说着采荷又看向一旁的林氏,“夫人,外面的衙差说,要让您把公子小姐们都集合在一处,待会儿要一起问话的。”

蒋氏正仰靠在长榻之上,听见这话,手一颤,险些拿不住佛珠。

她面色白了白,眉峰一颤闭上了眸子,长叹一声,“罢了罢了……”

一旁的林氏已经微红了眸子,“母亲,这可怎么办是好。”

蒋氏狠狠的抿了抿唇,“还能如何办,这么多年……我时常梦到这个场景,如今,不过是该来的都来了罢了……还能如何办……”

林氏咬了咬牙,“母亲,我们就不说了,老爷,老爷更是……可琛儿还年轻啊,他是我们秦府唯一的希望了,这件事,这件事一出,一定会影响到琛儿的,琛儿的下半辈子,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毁了?母亲,您再想想法子,救救琛儿吧……”

蒋氏拿着佛珠的手一阵颤抖,再开口时,语声已是颤的不行,“这件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是不能挽回了,或许是天意,怎么掩都掩不下去了……”

林氏轻轻的呜咽着,忽然,蒋氏一下子撑着床榻坐了起来,“不,还有法子!”

林氏目光一亮,蒋氏看着林氏道,“送信到京城去,再如何,琛儿也是秦家的后生,忠勇候府还要秦家的后生出力,快,我亲自去写信……”

蒋氏起身便要下地,手一伸,采荷忙去扶住,蒋氏急的胸脯不断起伏着,颤颤巍巍的朝不远处的桌案走去,扶着蒋氏坐下,采荷忙去一旁找来了纸笔,在桌案上将纸笔放好,采荷又将不远处的灯盏拿了过来,蒋氏定了定神,这才执笔。

屋子里安静的只有林氏压抑的抽泣声,蒋氏一笔一划,眉头紧紧的拧成了一个“川”字,她写的极慢,仿佛每一个字都系着秦府的生死一般,直过了两盏茶的功夫,一封信才堪堪写好,蒋氏又道,“去拿我的印信来。”

采荷应了一声,放下灯便走向内室,没多时,捧着蒋氏的印章走了出来。

蒋氏小心翼翼的在后面盖上印鉴,又等墨迹稍微干了几分方才将信折起来,信一折起来,蒋氏立刻交给林氏,“去吩咐人,将这封信立刻送去京城!”

林氏知道这封信是救自家儿子的救命稻草,忙将信接过,“好,母亲放心,我这就去。”

蒋氏点点头,“趁着府里封锁还不严密,去吧。”

林氏应了一声,转身便走了出去。

林氏离开,蒋氏怔怔坐着出起神来,采荷看着眼底一阵心疼,“老夫人不要担心,您这么多年来吃斋念佛,早就为秦府积累了福报,此番定然能转危为安的。”

蒋氏缓缓的转动起佛珠来,却是苦涩的摇了摇头,“没用的,罪孽太大了,佛祖也不能宽恕,这一次,咱们三房,是彻底的要完了,只求……只求京城那边动作快一些,罪孽都是长辈的罪孽,和府里的小辈没什么关系。”

采荷唇角抿了抿,皱眉道,“事情还没到那一步,老夫人先别做最坏的打算。”

蒋氏却继续摇头,“你不知道,这件事没有转机了。”

采荷眼底闪过两分疑惑,“老夫人,当年……”

蒋氏却在这时候闭上了眸子,显然是不打算再说的样子,采荷看着方知自己不应该继续问下去,当即就闭了嘴,只在一旁挑亮了昏灯,灯火一亮,采荷这才发现素来从容镇定的蒋氏面上竟然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叹了口气,采荷将眸子垂了下去。

……

……

秦琛失魂落魄的站在回廊之上,秦莞已经离开许久,可他却仍然长身玉立的站着,冷风夹裹着雨丝毫不留情的打在他身上,很快,他袍摆之上便湿了一片。

平日里的儒雅和丰神俊朗全数散尽,秦琛目光有些发虚的看着墨海一般的漭漭夜色,秦府的秘密被发现,这桩掩盖了数年的丑闻即将被揭开,此刻的秦府,便如同一艘将沉的大船,他纵然万分不甘,却又如何?凭他一人之力,如何力挽狂澜?

秦府这艘船沉了,一同沉下去的还有船上的这些人,这么多人,秦安是罪有应得,可其他人呢?他的妹妹们还未出嫁,而他自己,满心的抱负还未施展,可他知道,再过几日,所有的抱负野心都和他没有关系了,秦府沦为罪族,或许还要牵连府中其他人。

秦琛眼底忽然涌起一阵恨怒,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让他憎恶自己生在秦府,这是一个充满了凄风苦雨的夜,秦琛的背脊微微弯曲,好似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将他压垮了。

“老爷,老爷,小人们也没有法子……”

“秦老爷这么重的病,还是待在自己院子里为好。”

“可不是,一旦走出府门有个三长两短的,外面大街上,连个大夫都寻不见。”

说话声由远及近,秦琛直愣了一会儿才转身,凉意早已遍布他的周身,转身的时候他才发现双腿早已站的僵了,眯了眯眸子,秦琛目之所及,只看到两个官服的衙差跟在了背着秦安的仆人之后,秦琛身子晃了晃,原来真的走不掉的。

“大少爷,您怎么还在这里,我们……”

当头的仆人看到了秦琛,微微一愕,秦琛回过神来,忙上前道,“我知道了,没什么,把老爷送回去吧。”

仆人点了点头,秦琛便也跟着走了进去,后面的两个衙差对视一眼,双双站在了院门口,秦琛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正好将这么一幕看在眼底,秦琛眸子沉了沉,直将秦安送进了屋子,因走的着急,秦安身上只被罩上了一件斗篷,待进了屋子斗篷一掀,秦安的脸立刻露了出来,屋子里的灯火还亮着,秦琛一眼看到秦安面上的紫红色的硬下疳。

心底生出些不适,秦琛硬忍着胃里的反酸上前,“父亲,走不了了……”

秦安病重,这么多日皆没有服用有效的药汤,再加上此刻受了惊吓,身体虚弱之下精神便有些恍惚,“走不了了?为何?为何?”

秦安面露惊恐,下意识的看向窗外,“走,立刻走,不能不走……”

说着话,秦安一脚踩在地上,可人还没站起来,就筋骨疼痛的倒在了一旁,一边的仆人忙去将他扶起,规劝道,“老爷,走不了了,府内府外都是官府的人,我们刚才不是被拦回来了?真的走不了了……”

秦安一挥手,“废物!去找霍知府!霍知府一定可以通融……”

秦安面生怒意,一脸的狰狞神色,秦琛看着这一幕眼底一痛,恨意便又涌现了出来,他不愿多言,只看着左右的仆人,“将父亲看好,不要出这院子!”

几个仆人皆看出此刻的秦安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忙点了点头,秦琛没再看秦安一眼,转身大步而出,秦安一见秦琛如此更是大怒,开口便骂起来!

“逆子!你这个逆子!你给我回来——”

秦琛大步流星,对身后的叫骂充耳不闻,待走出了院门,看了两个衙差一眼,亦没有说话,直往内院而去,一踏入内院,秦琛方才看到了比往常多了许多倍的衙门差役,没走出几步,一眼却看到了齐林,秦琛脚步一顿,这边厢,齐林缓步走了过来。

“大少爷从外院回来?秦老爷可好?”

齐林语带讽刺,秦琛面上一阵青一阵红,“还好。”

齐林笑着点点头,“那就好,我正要去看看秦老爷,秦老爷重病,应当多派几个人去看护他,对了,大少爷这是要去哪里?”

秦琛语声平静无波的道,“去看祖母……”

齐林似笑非笑的道,“还是别去看老夫人了,大少爷回自己的院子,待会儿问完了话,大少爷再去看老夫人不迟,知府大人和世子殿下下了令,从一盏茶之前开始,秦府内所有人都不得胡乱走动了。”

秦琛唇角紧抿,他只觉得自己周身都冷透了,面上甚至被冻僵了,连一点不快或者恼怒的表情都做不出,点点头,秦琛绕过齐林,面无表情的往自己院子放下走。

齐林转身看着秦琛的背影,吩咐左右,“去两个人,保护大少爷。”

两个衙差应了一声,忙跟了上去。

齐林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这才转身往前院的方向去,左右衙差见状神色皆有两分复杂,其中一人上前道,“捕头,秦府这是要完了?”

齐林冷哼一声,“你们没看到井底的白骨吗?秦府藏着这么多人命,你说完不完?”

几个衙差缩了缩脖子,忙不敢再问。

……

……

秦府本是一艘航行在江上,繁华富丽的官船,这艘船上装着许多人的荣华富贵,所有住在这艘船上,姓秦的人都和它休戚相关,自然,也包括秦莞。

紫竹林里,燕迟已经给秦莞撑了快半个时辰的伞,眼看着里面挖出来的淤泥越来越多,燕迟转头看着秦莞道,“这次的事对秦府影响甚大,对你也不能说全无影响,你怎么打算?”

秦莞似乎没想到燕迟会问这个问题,转头看了他一眼方才弯了弯唇,“如果我说,我没有打算,世子殿下可信?”

燕迟听着这话一时凝神,片刻之后才抿了抿唇没多说什么。

秦莞便收回目光,继续看着井口的方向,“秦府会如何我不知道,这得由井底下挖出什么而决定,如今,我的命运的确和秦府关联甚大,可这件事很显然和我无关,而我更相信,大周的律法是公正的,有关的人会受到惩罚,无关的人最终会无碍。”

微微一顿,秦莞又道,“至于那些荣华富贵……秦府好的时候,姓秦的人有尊贵的身份和超越常人的财富,既然享受了这些,那秦府不好的时候,所有的也应当承担的起,所以,我还真的没有做什么打算,等这件案子的真相浮出,有了定论,再说吧。”

燕迟凤眸微眯,“九姑娘倒是洒脱……”

秦莞闻言只弯了弯唇没多言,她倒不是洒脱,不过是对秦府没有深厚的感情罢了,现如今虽然还不知井底下到底有所少尸骨,可秦府的结局她似乎已经可以窥见,而秦府的落败对她一定是有影响的,可是有什么关系呢?当初她刚刚出生的时候,父亲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巡理院推官,那个时候他们的日子不可谓不辛苦,也不一样过来了,想必秦霜和秦湘而言,她去过苦日子可没有半点困难,何况她有医术,还会验尸,再如何不必担心生计。

秦莞想的清清楚楚,凡事皆有应对,自然能做到平静沉定。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井上的火把都换了几岔,没多时,井下传来了喊声,霍怀信上前听了一听,转身道,“世子殿下,又发现了一只头颅骨,是不是把尸骨拉上来。”

燕迟眸色一正,点点头,“先拉上来吧。”

霍怀信一声令下,四周的衙差赶忙铺了一块毡毯过来,还是如那一日那般,打算将骸骨堆在毡毯之上好让秦莞查看。

井下地形狭小,没多时,井上扔下去一个竹篮,底下装了片刻,井上的人没多时便将一篮子白骨拉了上来,随着篮子越来越高,篮子里的骨头便越发清晰的暴露了出来,而篮子最上面的,便就是一颗裹着污泥的头颅骨。

此前挖井就挖到了污泥,更别说现在又往下挖了两尺,见所有的骨头都被污泥裹着看之不清,霍怀信当即道,“去打两桶水来。”

衙差奉命而走,这边篮子已经被提了出来,一个衙差抱着篮子过来,哐哐几下将里面的骨头全数倒在了毡毯之上,这一倒,另外几个头颅骨便暴露了出来,看着那几颗头颅骨,霍怀信和燕迟眉头都是一皱,秦莞还没说话,他们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霍怀信第一个上前,他没敢上前翻动,只捡了一根树枝去拨了拨,然后皱眉道,“奇怪了,这些头颅骨怎么看起来有些……有些……”

“小!”

霍怀信“有些”了半天没说出来,却是一旁一个衙役当先喊了出来,霍怀信眼底一亮,“对啊!就是小!有些小……”

燕迟看了一眼秦莞,秦莞这才上前走了几步到了毡毯旁边,燕迟皱眉道,“你的猜测是对的。”

秦莞猜对了,这井下面果然埋着小孩子的骨头,和她捡到的那块骨头一样,皆是比大人的要小上许多,秦莞将手炉递给后面的茯苓,然后蹲下身子仔细的看那一堆裹着污泥的白骨,因是裹着泥土,细节并看不清楚,可是骨头的大概尺寸却能看的明白。

秦莞凝眸细观了片刻,“看骨头的尺寸大小和上面关节的连接程度,这骸骨的主人,大概是十岁上下。”秦莞说着,也捡起了地上的一截枯枝拨动了一番,“十岁上下,或者十一二岁,最多不会超过十二岁……”

秦莞语声沉沉的说完,四周便是一静。

若说这死的都是大人,还可想着,是因为什么情仇而被害,可是死的都是稚童,这泱泱秦府,又和小小的稚童们有什么仇怨呢?

秦莞眯着眸子,眼神亦前所未有的暗沉下来,从前跟随父亲辗转各地多时,她也见过和稚童有关系的案子,而这样的案子,通常都是最压抑最为沉重的。

“只看得出年龄吗?怎么死的看得出吗?”

霍怀信有些着急的一问,秦莞摇了摇头,“要等将污泥除去……”

正说着,那被派去打水的几个衙差已经走了回来,四只木桶放在一旁,几个衙役动手将骨头放进桶里清洗,被清洗过的则放在了一旁,秦莞等了片刻,见被清洗的骨头有大有小之后方才走上前去细细的查看,燕迟没有问什么,却继续撑着伞站在秦莞身边。

秦莞挽了挽袖子,将大小不一的骨头一个一个的拿起来查看,颅骨,腿骨,肋骨,甚至是指骨,霍怀信则将一旁的火把拿起来,往秦莞这边靠近了几分。

火把光亮如昼,秦莞双眸冷肃的查验着每一块骨头,渐渐地,她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四周的衙差不敢出声,一瞬间,连竹林里的风都好似停了下来,周围静的只剩下雨丝淅淅沥沥声,秦莞一块接着一块,等到她手边的骨头摞成一座小山丘的时候她才缓缓停了下来。

看着那座小山包一样的骨头,燕迟目光敏锐的发现秦莞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燕迟呼吸一紧,心中一下子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来,忙问道,“怎么样?”

秦莞抿了抿唇,喉头艰难的吞咽了一下,这才哑着嗓子道,“女孩,全都是稚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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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皇后之心,发现线索第075章 秦莞不见了(一更)第156章 疑凶查明,护你周全第266章 怀疑对象,各有心思第377章 未雨绸缪,皇后提点第241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第541章 火攻之计,最后一战第271章 将军之死,大营验尸第547章 古虞战死,天地同悲第273章 三日之期,身份识破第455章 深夜急报第226章 赴宴相看,发现端倪(万更)第172章 最新线索,疑犯失踪第480章 东苑验尸第005章 身世第510章 与子同袍第467章 惊变自保第016章 魔王第174章 眼皮底下的虐杀第437章 贵妃疯魔,胡言乱语第408章 皇后之心,匕首何在第418章 皇帝之疑,立衣冠冢第058章 验尸无果,求救高人第181章 大伯秦述,秦氏朝羽第381章 和盘托出,借刀杀人第514章 事难两全第063章 首验无头女尸第264章 当众验马,寻得太子(万更)第383章 交易威胁,花园冲撞(万更1)第103章 小女孩没长成的骨头(万更)第035章 首次验尸(上)第374章 禁军消失,怀疑有方第512章 朔西自立第388章 贵妃隐秘,梦魇恶果第069章 秦隶的暗疾(一更)第117章 心兰产女,祖孙之死(万更)第473章 愿足第131章 红颜不寿,茶园雪人第274章 案子告破,再赏不迟第155章 寿宴好戏,班主之死第371章 旧案疑云,牵连皇后第174章 眼皮底下的虐杀第122章 怕遇不上,京城来人(万更)第545章 夜半受袭,皇后中箭第203章 秦府四少,贵胄赏赐(万更)第389章 双双袭爵,燕离入朝第078章 决定验尸,义庄着火第210章 痛打冯璋,魔王本色第145章 生死同葬,燕迟一吻第021章 出手第058章 验尸无果,求救高人第174章 眼皮底下的虐杀第118章 秦莞的强大,燕迟的难题第259章 疯马之死,以牙还牙第293章 旧案详情,剥皮地狱第472章 燕迟谋图,京城巨变第037章 掏心定凶手第255章 对女子不感兴趣?第077章 迟殿下也有了嫌疑!第425章 中邪闹鬼,凛冬已至第243章 坐山观虎斗,秦宅相见第180章 京城繁华,冯氏世子第048章 嫁衣疑云第187章 完美伯母,破局的办法第075章 秦莞不见了(一更)第495章 荧惑守心,最新怀疑(万更)第279章 破案善后,要何赏赐第438章 燕迟,留不得了第246章 魏家公子,白氏入京第141章 寒夜旖梦,秦湘私奔第479章 死因之谜,秦莞出手第363章 消失血字,王府新案第027章 用我的刀第385章 易容之术,吃醋缱绻(三更)第225章 画中百态,暗藏玄机第348章 慕卿买宅,乞巧相看第214章 相看婚事,接见管事第450章 被囚宫中,帝王之心第090章 秦隶求救,梅毒之疑(万更)第373章 直臣之心,太后出手第213章 新案内情,侯府看诊第433章 民宅验骨,中毒而亡第488章 龙阳之癖第407章 诡异万象,趁夜探访(万更2)第536章 再得大胜,妙手仁心第055章 说亲之议,管家有疑(二更)第552章 准备南下,留下救人第345章 返回京城,加紧筹谋第430章 太后生疑,铸造金佛第254章 初至猎场,公主被拒(小爆更)第518章 军营验尸第272章 验尸者谁,义庄旧事第018章 初见第362章 天家夺嫡,人命草芥第102章 魔王治傻,奇怪的骨头(万更)第299章 浮生偷闲,案情错综第092章 真话假话,没有把握(一更)第323章 秦氏耻辱,母女决裂第375章 今晚留下,夫唱妇随第316章 勘察中计,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