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迟凤眸微狭,乌羽般的长睫在眼睑洒下一片深重的阴影,他睨这霍怀信,霍怀信面上的冷汗便一层一层的落下来,太长公主抬手在椅臂上一拍,“糊涂!你这话莫非是说,小七有杀了宋小姐的嫌疑?!你好大的胆子!”
霍怀信连连摆手,“不不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
霍怀信一脸心虚之色,一边擦汗一边转动着眼珠子往齐捕头身上看,适才他们分析时,的确认定燕迟有作案的时间,虽然还不清楚内情,可霍怀信凭着一腔胆气,还是来了,可话一说出来他就后悔了,私下议论便罢了,当着燕迟的面,他只觉得这位魔王世子的眼神能把他活活刮了,再加上太长公主和岳琼,他现在改口来得及吗?
“只是我们调查的确得了这个信息,下官也只是说迟殿下有了嫌疑,并没有说迟殿下就是杀宋小姐的凶手,其实想想也不可能嘛,哈哈……”
霍怀信汗如雨下,燕迟的眼底并无恼恨之意,可就是他喜怒难辨的模样叫霍怀信打心底害怕,他只觉一张无形大网将他罩了住,压得他背脊都直不起来,手忙脚乱的擦着汗,霍怀信又道,“而且迟殿下和宋家小姐都不认识,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仇怨过节的,迟殿下在边关征战多年,也不会是残杀妇孺之人,下官只是随便一提,随便一提……”
霍怀信悔的肠子都要青了,他浸淫官场多年,自然知晓为官之道,再如何公正严明的办案,也不能丢了他的官位,他委实不该说的。
“知府大人这是什么话?”霍怀信正后悔不该说出此事,一旁的岳凝却开了口,霍怀信一愣,便听岳凝道,“知府大人为官能如此公正是好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迟殿下纵然身份高贵,若真是和本案有什么牵扯,也该好好查清楚才是。”
顿了顿,岳凝又道,“有一件事,知府大人怕还不知道。”
霍怀信得了岳凝的肯定,心底总算松了一分,岳凝虽然是女子不涉政事,可她得太长公主宠爱,说的话也还是有几分分量的,“什么事?”
岳凝看了一眼燕迟,又见屋子里的都是自家人,这才道,“前次那装着无头女尸来吓秦莞的人是个左撇子,而全府上下,只有一个人是左撇子。”
秦莞心底“咯噔”一声,全没想到岳凝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件事来,霍怀信眉头一瞪,“谁?是谁?谁是左撇子?!”
莫说霍怀信微讶,便是太长公主几人都面露凝重,找到了那左撇子,那装无头女尸吓秦莞的人不就被抓出来了?!
岳凝狭眸,容色凛然,“正是迟殿下!”
一言落定,四座皆惊!
“什么?是小七?!”太长公主第一个不信,她转眸看着燕迟,“小七,你是左撇子?”
燕迟睨了岳凝一瞬,再看向太长公主之时便点了点头,“祖母,我的确可用左手,当然,右手也能用,九姑娘出事的那夜,我是在松园的,我受了伤,九姑娘前来为我诊治,后来她离开,是下人来禀我才知道她出了事,后来我也是和大家一起离开的松园。”
岳琼忙点头,“是,正是如此。”说着,警告的看了岳凝一眼。
岳凝却不为岳琼的眼神所动,“当时九姑娘离开,我们在外面,你和你的侍卫在内室,我们都觉得你要静养,谁也没有进去,那段世间足有一盏茶的功夫,足够你去梅园吓秦莞然后再回到松园了,这一点你怎么解释?”
燕迟下颌微扬,而江氏和岳琼都露出了不满的神色,别说他们从没怀疑过燕迟,便是真的怀疑了,也不该这样说出来,这简直又让燕迟的嫌疑变得更大了。
燕迟看着岳凝大义凛然的模样摇了摇头,他不和岳凝争辩,却转而看向了秦莞,“看来这件事要拜托九姑娘替燕迟洗清冤屈了。”
秦莞心底本就偏向于信任燕迟,再加上今夜燕迟救了她,她就更认为燕迟没理由是杀害宋柔的凶手,略一沉吟,秦莞道,“知府大人,单凭迟殿下在白桦林一侧扎营过和左撇子,还无法断定殿下就是凶手,至少,现在宋小姐的脑袋还没有被找到,还有杀宋小姐的凶器也没有线索,知府大人得等线索更多些才能确定。”
顿了顿,秦莞道,“今夜,有人想要杀秦莞。”
霍怀信一愣,胆战心惊还没完,却又听到了新消息,顿时让他怔愣着没反应过来。
秦莞简单讲今夜所见说了一遍,“那人假扮成二公子的模样引起我的注意,又将我引到了灯楼下,然后就不见了,若非迟殿下相救,秦莞如今已经命丧灯楼之下了,知府大人,前次秦莞去义庄验尸之事,也就是除了魏公子之外的在场人知道了,侯爷和夫人,还有太长公主自然不会乱说此事,知府大人那边可曾泄露出去过?”
霍怀信眸子睁大,不敢相信又有人要杀秦莞。
“自然没有的……”说着霍怀信想到了什么似的道,“小儿也不会的,自那日之后小儿闭门不出,院子都没出来过一步更别说出家门了,身边两个小厮也一直在他跟前侍候,是绝无可能泄露此事的,还有便是徐河,他也不会胡乱说话。”
霍怀信眉头微扬,“九姑娘怀疑,要害你的人是因为知道你在帮衙门验尸?”
秦莞点头,“正是如此,否则秦莞没有威胁到任何人,那人不该如此处心积虑的想要杀了秦莞。”思及此,秦莞忽然心头一凛想到了秦府,可随即她却摇了摇头,秦府的人要杀她,不可能扮作岳清的样子,秦府可没有熟悉岳清的人。
只是这一次,和前次九小姐被害的情形似乎有些相似,她是被引过去的,而旁人看来,只怕无法理解她为何走过那条暗巷去了另外一条街,这就和她不明白九小姐为何去了紫竹林一样,一定,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把九小姐引到了紫竹林。
霍怀信眉头紧紧的皱着,“所以,凶手是怎么知道的?”
秦莞攥了攥拳头,“可以肯定,凶手就在侯府之中,不可能是侯府之人,那凶手一定就在宋氏的护从和侍婢之中……”
今日本来是秋夕节庆,是太长公主和江氏用来祭祀祈福的日子,是岳凝几个小辈玩乐舒缓心境的日子,可没想到,又遇上了一桩未得逞的谋杀,这桩谋杀把众人从秋夕节庆的喜乐之中拉了回来,摆在他们面前的,是笼罩了一层阴影的宋柔的死。
“知府大人,白桦林之中或许被凶手清理干净了,所以没有找到实打实的证据,眼下,只有两条路,第一,等京城方面来的消息,第二,剖尸。”
秦莞语声沉肃,话音刚落,魏言之却开了口,“九姑娘,不可,小柔的身份摆在那里,是不可以剖尸的,不仅如此,还要将尸身保存好,至少也要等到国公府来了人再说。”
魏言之面色暗沉,眼底有悲痛有抗拒,表情十分凄切。
秦莞一错不错的看着他的眼睛,“魏公子认为剖尸是对死者不敬?”
魏言之不敢和秦莞沉静肃穆的眼睛对视,他是看过秦莞剖尸的,那里面,可没有一点儿对死者的不敬,魏言之偏过头,“并不是,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舅舅和舅母得知小柔的死已经伤心欲绝了,若是在想到小柔死后还被……他们是一定不能接受的,何况小柔自己,只怕也不想在死后看到自己的身体被剖成残忍血腥的样子,小柔的死本就是我看护不周,我眼下怎么能看着她被……不行,不能剖尸。”
秦莞蹙眉看着魏言之,她有些着急,却并不十分意外,在从前,她也遇到过不愿接受自己亲属死者被剖尸的例子,可这些里面,大都经由劝说同意了剖尸,而魏言之是有志男儿,自然不会那般无知的死守这些道理规矩。
秦莞深吸口气,“魏公子,你觉得,宋柔被人谋害而死,眼下她最恨的是谁?”
“自然是那凶手……”
“那好,她眼下已经香消玉殒了,能期望的不就是我们这些活人为她报仇昭雪,若她当真泉下有知,看着我们明明有更好的法子却不用,她心中是恼恨还是宽慰?”
魏言之面露痛苦,秦莞继续道,“魏公子心中内疚自责,可魏公子在此时更应该为了宋柔有所担当,怎样才是最好的法子,魏公子心底一定也是知道的,就算宋柔的父母来了,在他们心中,是找到杀害宋柔的凶手重要,还是保存宋柔的遗体重要?”
“说起遗体,人死之后不过是黄土白骨,魏公子应该可以想象,过了这么多日,宋小姐的遗体已经成了什么样子,即便是剖尸,也不能让她的样子变得更糟糕了,可如果不早点剖验,就会影响我们找到凶手的速度,那杀害宋柔的凶手,有可能还在光天化日之下游走,他不会对宋柔的死生出丝毫的抱歉,甚至因为我们没能找出他而洋洋得意,魏公子甘心吗?”
魏言之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一脸的挣扎和犹豫,可他眼底的光明灭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不行,至少,至少也要先过问了国公府的意思,这件事我也是罪人之一了,早已不能做主了。”说着,魏言之一脸诚恳的道,“九姑娘,我用飞鸽传书送信回去,问一问国公府的舅舅和舅母,他们若是愿意,很快我们便会得信,到时候再剖验如何?”
锦州此去国公府有千里之遥,即便是飞鸽传书最快来回也要五六日,到了那个时候,宋柔必定会比前次看到的更为惨不忍睹。
秦莞见他如此一时不好再劝,何况她没有必须要劝的立场,于是转身看向霍怀信,霍怀信额上薄汗还未消,闻之更觉压力甚大,宋国公府和安阳侯府的地位一样,甚至,隐隐的还比安阳侯府的地位高出了一截,安阳侯府只是侯爵,宋国公府却是公爵之位,这也就罢了,安阳侯府有一位太长公主,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可宋国公府可是有一位如妃啊,宋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入宫为妃已经有十年之久,诞下了一位皇子不说,至今也深受宠爱,这么一比,霍怀信便是怠慢了安阳侯府也不敢轻易得罪了宋国公府。
深深的叹了口气,霍怀信无奈的道,“罢了罢了,那就依魏公子说的,先送信给国公府,等国公府的国公爷同意了再剖验——”
“我倒觉得不必这么麻烦。”
霍怀信的话音刚落,燕迟忽然开了口,霍怀信眉心一跳看过去,便见燕迟眼风如刀的扫过来,他坐在敞椅之上,下颌微扬,神色间有一股子不容直视的迫人之感。
“此事再简单不过,如今却堵在了验尸这一节骨眼上,若燕迟置身事外便罢了,可偏偏,刚才知府大人说燕迟竟也有了嫌疑,既然如此,我倒是觉得立刻验尸再好不过。”
霍怀信唇角一抖,“嗯?世子殿下,可是……”
燕迟眯眸,“你害怕宋国公问责于你?”
说着,燕迟唇角微弯,“你放心,但凡要问责,只管叫他来问责我燕迟便是。”
霍怀信呐呐不敢言,只瞥向太长公主和魏言之,魏言之面上依旧是一片痛色挣扎,太长公主则叹了口气,“罢了!小七说的对!宋国公要问责,你让他来问我!宋小姐本就是我们安阳侯府未过门的媳妇,又在锦州府出的事,我这个老太婆也就不避嫌的做一回主了,眼下最为要紧的是找到害死宋柔的凶手,其他的什么规矩人情礼法的,都给我放在一边去,这些话,莫说对着他宋国公,便是对着当今圣上我也是这个道理!”
说着,太长公主目光沉凝的看向霍怀信,“验尸吧,还是让莞儿帮忙,若是能找出什么关键线索自是好,若是不能,也就听天由命了。”
霍怀信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去,他眼底微亮一瞬,也下定了决心,他看着魏言之道,“魏公子,还请你多多谅解,这件事无需你担责,我们也是为了尽快查出凶手。”
魏言之面上颇为痛苦,可到了此时此刻,他也没法子再多说什么,咬了咬牙,魏言之道,“那,可不可以让我去见小柔一面,我想再祭拜她一下,如果可以,能不能在九姑娘验尸的时候也让我跟着呢,事到如今,我别的也不想了,只抱着查出凶手的念头便是。”
霍怀信偏头想了一瞬,点点头,“既然如此,那魏公子就跟着吧。”
说着,霍怀信又看向太长公主,“您看何时验尸为好?”
太长公主扫了一圈屋子里的人,又看向秦莞,“依我看,这件事宜早不宜迟,不如明日一早就去义庄验尸?”
秦莞当即点头,“秦莞自然可以。”
霍怀信也忙道,“好,今天晚上下官就吩咐下去。”
太长公主微微点头,又呼出了一口气去,随即看向窗外,夜色已经黑沉一片,适才灯楼倒塌只是一个小小的波澜,并没有影响丽水湖上的热闹,画舫楼船皆走动起来,隐隐能听见琴箫之音,“今夜怎么说也是秋夕节庆,大家暂且将此事放下片刻,该发赈济浪的发赈济浪,该去祭祀的祭祀,该出去放灯的出去放灯,事情总会过去,日子也要过,明天辰时一刻,不得误了时辰,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事情有了定论,太长公主又说了这话,众人紧绷着的心弦便微微一松,秦莞站在原地,目光下意识的往魏言之身上扫了一扫,却见魏言之失魂落魄的转身,一脸怅然的走出了舱门,江氏和岳琼要去放赈济浪,已经先一步出去,临下船之前交代仆妇们拿出准备好的天灯来,岳清似乎对放天灯十分感兴趣,立刻去旁边拿了一个朝秦莞走了过来。
“九姑娘,你可放过这个?”
天灯是大周节庆祭祀之中必不可少之物,乃是竹篾加油纸做成,竹篾做圆,再以竹篾穿过在中间固定成十字,上置可燃的短灯芯,油纸做个底大口小的灯罩样子,而后开口用竹圆固定住,放飞时,将灯芯点燃,之后油纸灯罩便会鼓胀,随之天灯便会飞起来。
传闻这工艺乃是百多年前一位军中谋士发明而成,本意是为了给己方传递情报,可其他老百姓不知,见其灯火通明且会飞天,便当成了吉祥可通天庭之物,而后于年节的祈福祭祀之中放飞,在放飞时,通常要在灯罩之上写下自己的心愿,以祈求放飞达天庭之后天上的各路神仙会看到自己的愿望并帮自己达成。
秦莞看着岳清递过来的天灯摇了摇头,“并没有。”
岳清眼底一亮,他要的就是秦莞没放过,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教秦莞如何放!
“那我教你!你和我出来……”
秦莞被岳清喊着,不好不给他面子,可她心思在魏言之身上,只一边走一边看着魏言之,岳清见状便也喊道,“言之兄,你要过来放天灯吗?”
魏言之已经走到了船舷边,闻言摇了摇头,“不——”
“魏公子不如放个天灯为宋小姐祈福啊。”
秦莞开了口,魏言之的话被堵住,他看了她一瞬,走了过来。
岳清倒是不在意魏言之打扰了他和秦莞,他只给秦莞演示道,“你看,这里有个灯芯,看到没有,先把这个油纸罩子展开,然后平放在地上,然后将灯芯点燃,之后慢慢看着油纸罩子一点点的鼓起来,然后看着它升空便好,是不是很简单?”
秦莞并不需要岳清来教,这天灯她没放过也看到过,一眼看过去便知道如何操作,胡乱的点了点头,秦莞看着魏言之道,“魏公子要在灯罩上写什么?”
魏言之正展开了油纸灯罩,一旁的侯府仆从递过来笔,魏言之接过,想都没想便写下了“黄泉长安”几个字,写完魏言之将笔递过来,“九姑娘要写什么?”
秦莞接过笔,刷刷刷写下“冤情昭雪”四字,岳清看到不由皱眉,“九姑娘为何不写自己的事?这事要写也该是魏公子和知府大人写啊。”
秦莞已经将笔递给岳清,她弯了弯唇,“谁写都是一样的。”
说着,秦莞便将灯芯点了着,她不是写给宋柔的,她就是写给她自己的,比起父亲的冤案,宋柔的案子则要简单的多,至少,宋柔的案子她可以插手并尽自己之力。
岳清歪头看了秦莞一瞬,落笔写到“同九姑娘所愿”几个字,秦莞眼风扫见不由微愣,“二公子不必如此,我……”
岳清哈哈笑开,“这件案子也困扰侯府多时,九姑娘一个人许愿不够,就再加上我这一份!一定能叫天上的神仙看见为我们达成心愿!”
所有小辈们都出来了,唯有太长公主和受伤的燕迟还留在正舱里面,从她们的方向看出去,能隐隐看到外头聚在一起的背影,且,岳清朗然的说话声传到了舱室里面来,太长公主听着岳清真切的笑语心底叹了口气,转眸去看,燕迟坐在敞椅之上神色不明,眼神深沉莫测,太长公主又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事情有些麻烦。
外面秦莞的天灯已经缓缓的飞了起来,看着自己亲手写了祈福并放飞的天灯缓缓升空,秦莞心底也生出巨大的希冀来,她总算明白为何年节上大家都喜欢在灯上写祈福文,因为看着灯越升越高,真有种会飞升至天庭飞到神仙们眼前的错觉。
这边,岳清手中的灯也飞了起来,“希望我和九姑娘的愿望加在一起能比其他人的重,能让神仙们看见,能让九姑娘心愿达成。”
秦莞心底微暖,转眸看去,只见岳清神色舒朗眼眉眼带笑,很是赤城。
魏言之是最早写好的一个,可动作却是最慢,他有些心不在焉,点灯芯的时候差点将灯罩烧着,点了好几次,才点燃灯芯开始放飞,只见他的天灯缓缓升空,眼看着就要和秦莞岳清的一般升空,忽然一股子微风吹来,直将他的灯吹得一歪,便是这一歪,油纸罩子禁不住燃了起来,虽然只燃了片刻,却是让罩子露出个大洞来,而后,那天灯颤颤巍巍的掉了下来,斜斜的落去了湖里,魏言之几步跑到船舷边,天灯的火星触水便灭了。
“啊,魏兄的天灯可惜了!没事,再放一个新的!”
岳清去给魏言之拿新的,魏言之却是面色有些发白的站在船舷边上,秦莞走过来看了一眼,转眸看着魏言之道,“魏公子不必介怀,第一个灯而已,并不代表心愿不会达成,只要找出凶手,宋小姐一定能在九泉之下安宁宽慰。”
魏言之咬着唇,面色有些怔然的凄楚,连岳清递过来的新的天灯都没要,径直下了灯船,秦莞看着魏言之的背影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了灯市的火树银花之后。
“魏兄这是怎么了?”
秦莞下颌微扬,“许是心底不快吧。”
时辰已经不早,江氏为她们准备了许多天灯,秦莞又和岳凝一起放了两个,等到江氏和岳琼回来一行人便准备归程,太长公主的身子多有不便,不能玩的太晚,而秦莞明天一早还要验尸,自然要早点回去歇下,燕迟受了伤,也是众人重点关注的对象。
“迟殿下受了伤,不如我送九姑娘回去?”
到了马车停放之地,岳清主动提了出来,秦莞忙道,“时辰已晚,二公子也不必送了,只让车夫辛苦一趟便是,今夜秋夕节庆,城中一片白昼似的,不会出事的。”
秦莞语声恳切的看着太长公主,太长公主便点了点头,“那也好,早前接莞儿的是……”
“白枫,你走一趟。”话没问完,燕迟已经吩咐下去。
黑暗里走出一道人影来,白枫点头应是,自去套好马车,秦莞对燕迟福了福算作道谢,又对太长公主几人行了礼便上了马车,很快,马车徐徐走动起来,秦莞要去城东,马车便走在最前,这一次,侯府诸人没有和她同路太久,她们要早些送太长公主回去。
“小姐,今日实在是太险了,幸好迟殿下救了您。”
马车里,茯苓一脸的后怕,转而又道,“奴婢放了七个天灯,每一个都写的是希望小姐平平安安的,上次是落湖,这次又是差点被灯楼砸到,奴婢真是胆战心惊的!”
秦莞安抚的拍了拍茯苓的手臂,“七个天灯,怎样天上的神仙也要看到你许的愿了,放心吧,以后天上的神仙一定会保佑我的。”说着又一笑,“我放了三个,有一个上面也写的是让我们主仆平安,神仙会保佑我们两个。”
许是秦莞带着暖意的笑安了茯苓的心,她便没再多言,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了秦府府门之外,秦莞掀了马车出来,刚下了马车一旁的白枫开了口。
“九姑娘,请留步,这是主子让小人给您的……”
秦莞都要走了,闻言转身,这一转身,只见到白枫手中拿了一盏兰花灯,竟然是她买了却被燕迟捡到的那一只,秦莞眉头一皱,她走的时候竟然忘记了!
“只有一只兰花灯吗?”
秦莞上前接过,有些不解,兰花灯和獬豸面具一起被她放在了给燕迟治伤的隔间之中,若是燕迟给了她兰花灯,便应该连面具也一起啊。
白枫摇了摇头,“这个小人不知。”
秦莞叹了口气,连声道谢,辞别了白枫之后方才回复,看着手中仍然萤火微亮的兰花灯,秦莞心底不由涌起了两分异样而奇妙的心潮。
第二日一早便要出门,秦莞不敢多耽误,她将兰花灯挂在床头十分显眼的地方,沐浴躺下,熄了屋子里所有的灯盏,唯独任凭这盏兰花灯亮着,盈盈的微光好似天上远而寒的星子,亦像极了燕迟那双寒夜一般深沉却又偶见潋滟星辰的眸子。
一夜无梦,次日一早秦莞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神清气爽,她利落的梳洗起身,茯苓拿了厚一些的斗篷为她穿上,按照约定,辰时一刻见,卯时过半侯府就会派人来接她,她这样早的出门,自然引起了院子里四个“晚”的注意,可不知为何,秦莞看到晚杏站在四人最末给她行礼之时她心中竟然微微一安。
出了院门直奔西侧府门,刚走到府门之前秦莞便看到了等候在外的白枫,秦莞心底一定,可等再走的近一些,却发现白枫素来淡然沉静的面上竟然带了两分焦躁之色,他甚至来回的踱步,眉头亦是紧锁,秦莞心底“咯噔”一下,一定是出事了!
“白侍卫——”
秦莞疾步出门,忍不住先喊了一声。
白枫转身,见秦莞出来忙上前行礼,而后眼风扫了扫秦府的门房,声音极小的对秦莞道,“九姑娘,验尸怕是验不了了——”
秦莞挑眉,“发生了何事?”
白枫眸色微凝,“昨夜,义庄着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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