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案定救腿,疑凶畏血(万更)

秦莞做了一个极长的梦。

梦里她站在了京城城门前,眼前皆是来往如织的贵族权门,宽阔御道之上,红毯铺排,直通安阳门,她一个人,手握一纸诉状,一步步的走向安阳门,走过京城的繁华富贵,走过六部理事的衙门,最终,走到了大理寺之前。

大理寺掌管天下刑狱,秦莞擂鼓,奉上诉状,高座衙门金堂之上的主官一看便言沈毅之罪责皆为构陷冤屈,遂上奏天听,秦莞不过站在大理寺门前等了一会儿,那巍峨的王宫里便驶出三匹御骑,当头一人手执明黄圣旨,人还未近,高声宣读圣旨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经查实,前大理寺卿沈毅之罪责实为误判,现,将其无罪之论昭告天下,还其清誉正其身后之名……”

圣旨还未宣读完,秦莞的眸子便睁了开。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结果,可这个梦太虚假了,秦莞做梦之时便知道这是一个梦,因为这一切来得太容易了,她深切的知道,她进不了安阳门,没去过六部衙门,甚至,连大理寺的公堂都不能进去,大理寺的主官,更不可能看她那一纸诉状。

大理寺负责百官罪责及所有流刑以上之案,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如今的大理寺必定已经换了主官,没有京兆尹衙门初审,她的诉状甚至递不到大理寺公堂之上。

秦莞使劲的闭了闭眸子,再睁开时,眼底已经一片清明。

床帏四垂,外面的光投射进来,比往常晨起之时亮了一些,秦莞知道,时辰已经晚了,可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片,茯苓去哪儿了?怎没来叫她?

秦莞这疑问一起,身子却没动,前夜彻夜未眠,昨日整整一日未合眼,由此这一觉才睡的沉了些,虽然时间已经晚了,可秦莞却还不想起来。

正少见的赖床,外面屋门却“吱呀”一声打了开,有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嘘,小声一点,小姐还在睡呢。”

这是茯苓的声音,未几,又听另外一人道,“小姐怎么还在睡呢?我好像还没见过小姐晚起呢……”

“小姐这几日太累了,你轻点。”

“小姐连着两夜未归,可是侯府那边出事了?”

茯苓似乎顿了顿,而后才道,“可不是,侯府老夫人身子有些不好,只信任小姐,便留着小姐住下,前天小姐看着老夫人看了一夜……”

“啊,难道侯府没有侍女吗?”

茯苓无奈道,“自然不是没有侍女,是小姐对侯府老夫人尽心尽力。”

说话的另外一人乃是晚棠,听着这话,晚棠笑道,“侯府老夫人身份尊贵,能得她老人家的喜欢可是咱们小姐的福气。”

这话让茯苓十分满意,“可不是呢,老夫人拿我们小姐当亲孙女儿一样。”

晚棠叹了口气,“茯苓姐姐,你还不知道吧,六小姐还因为此前她胡乱说话的事被关着呢,老夫人下了死命令,连秋夕节都没法子过……”

茯苓哼一声,“那是她罪有应得。”

晚棠一听这话赶忙附和几句,躺在床榻上的秦莞被搅扰,只好起了身来,她这边刚窸窣两声,外间茯苓就听了出来,“啊,小姐醒了!你在此候着——”

“是,茯苓姐姐快进去吧。”

晚棠十分知事的应了一声,茯苓便进了内室来。

一进门,果然看到秦莞醒了,茯苓便上前将床帏勾了起来,“小姐怎么醒了?奴婢还想着小姐一觉睡到午时去最好呢。”

秦莞摇了摇头,“那也太不成规矩。”

茯苓一边给秦莞拿衣裳一边摇头,“小姐前夜忙了一夜,昨日也没有歇息片刻,奴婢瞧着小姐人都熬瘦了一圈了,自然要多睡养养精神。”

秦莞弯了弯唇,懒懒的活动了一下脖颈,“身子的确有些困乏,不过该忙的都忙完了,之后可是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谁说你忙完了!”

秦莞话音刚落,另外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秦莞一挑眉,便见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进了内室来,正是一身湖青男装打扮的岳凝,晚棠跟在岳凝身后,却是不敢进门的停步在了内室之外,她抬眸往内室看了一眼,表情颇为自责。

秦莞看着岳凝无奈笑笑,对晚棠挥了挥手,“行了,下去吧。”

茯苓笑着行礼,“拜见郡主,您来的可真早——”

岳凝径直走去一旁落座,将袍摆一拂,笑看着秦莞道,“真是……熬了一夜就受不住了?我本就想着你今日只怕会有些懒怠才来的晚了些,可没想到你竟然还赖在床上。”说着下颌微扬道,“你这身子可还是太过娇弱了……”

这么一说,岳凝忽然若有所思的打量起秦莞来,秦莞一边下地穿上外袍一边摇头,“我知道郡主在想什么,我并非练武的材料,何况到了我这个年纪也有些晚了。”

岳凝挑眉有些无奈,“我话还没说出口呢……”

茯苓捂嘴轻笑,“郡主不知道,小姐回回都是如此,旁人话还没出口,她就知道别人想的是什么,有时候能憋死人。”

岳凝轻哼一声,“你家小姐眼睛利的很,可是慧极必伤,看的太清楚也不是好事,你最好祈祷你家小姐变得反应慢一些笨一些才好。”

茯苓看了眼秦莞,“那奴婢可不敢,奴婢只能想着法子给小姐补身子。”

岳凝便看了一眼外室的方向,“刚才进门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子早膳的香味,里面似乎有药味,是你给你家小姐补身子的?”

“正是,奴婢瞧小姐昨日回来面上不好,便叫厨房炖了一盅雪参汤,郡主待会儿可要喝一碗?”说着话,秦莞已经穿戴妥当,茯苓一边为她整理衣襟和袖口一边道,“奴婢在书上看到,说人参味甘微寒,主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开心益智明目和气,久服可轻身延年,小姐,奴婢记得可对?”

秦莞笑意温煦的听着,末了点点头,“参的药效背的极好,那你可还记得我给你的医书上,参篇中最前面的药方为何?”

茯苓面色顿时一正,凝眸想了一刻,“奴婢记得是定志丸可对?”

秦莞此时已穿戴整齐,便走去一旁早已备好的水盆旁准备熟悉,便随口一问,“那你倒是说说,这定志丸,除了人参之外,还有用什么入药?”

秦莞问的十分随意,却是在考较茯苓,茯苓心中当即紧张起来,“奴婢记得,除了人参之外,还有白茯苓,还有菖蒲,还有……蜂蜜……还有……”

茯苓捧着秦莞擦脸的巾帕,眉头拧成了川字,半晌都未曾想的出来,岳凝在旁看着,不由的一叹,“你们这对主仆真是有意思,竟然还考较起来了……”

秦莞这时拿过巾帕擦了擦脸,“幸而你没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还有一味远志,研为细末,每服三钱,水一盏,煎至七分,口服。”

茯苓眼底一亮,“是是是,正是远志……”

说完便看向岳凝,“让郡主见笑了,奴婢愚笨。”

岳凝自然不会见笑,只面带戏谑的在旁看戏一般,她一手撑腮看着茯苓,“难怪别人家小姐的丫头多是琴棋书画笔墨花草的名儿,要么是风雅毓秀,要么是朗朗上口清秀俏丽,可偏偏你叫了茯苓,若是不认字的,还不知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却原来是你家小姐擅长医术的缘故啊,如今你家小姐教了你学医,倒也是你的缘法……”

茯苓闻言顿时笑开,“说起来,奴婢的名字还真是小姐取的呢,那时候夫人还在,第一次见奴婢,按例要给奴婢换名儿,便喊了小姐过来,小姐那时候手里正拿着一本书,便在书上一指,于是奴婢这名字便这么得来了。”

一旁的秦莞正在挽发,闻言微微一愣,她自然不知道这一细节的,可由茯苓如此一说,还真是有几分巧合,想来从前的九小姐也当真是看过几本医书的。

岳凝和茯苓打趣了几句,秦莞已装扮妥当起身往外走,看了看岳凝道,“郡主总不是来和我们主仆说笑的,想来,更不是为了来讨一顿早饭的。”

岳凝起身,跟着秦莞走了出来,听得此话岳凝下颌一扬,“旁人哪里想让我去我还不去了,眼下你倒是还嫌了我不成?”

秦莞失笑,“我只是看郡主一入了屋子就说了我并非忙完了,可到现在也没说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何事,便想提醒郡主一二罢了。”

岳凝扬了扬下颌,故作镇定道,“好歹也要等你用了早饭,不着急。”

听岳凝这么说,秦莞果然就坐下用饭,且按照自己的习惯,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硬生生的让岳凝憋不住了,“魏言之的案子如今已有了眉目,该找的都找到了,眼下知府大人已经将此案交给了巡理院的几位参军一起复核细则,想争取在京城来的人到锦州之前将此案上禀的文书定下来,你知道的,这件案子少说也要报去刑部的,魏言之最后怎么判,拿主意的也不是知府大人,不过呢……我今日来却不是为了魏言之,而是为了魏家大公子。”

秦莞扬眉,“大公子的腿不好了?”

岳凝叹了口气,“还不是二哥,本来这件事到了这个地步侯府已经没责任再继续掺和了,可是昨日二哥为了你寻了鱼鳔胶来,深觉自己像你一般为这案子帮了忙,随后,更是起了性子要将魏家大公子接入侯府,这魏家大公子如今已经被证明无罪,且被知府误伤,知府大人正想着要不要亲自去照料一番呢,结果二哥开口了……”

秦莞不禁失笑,“于是知府大人就千恩万谢的顺了二公子?”

“可不是。”岳凝苦笑,“魏綦之的样子你也是看到的,霍知府生怕魏綦之在牢里出了什么事再闹出个不好,昨天下午你刚走就把人送到侯府来了,那一身的伤在牢里耽误了这两日已经有些不好了,当时便想请你,可想着你前夜彻夜未眠也累坏了,便没过来,可到了今日一早,别的都还好说,魏綦之的那条腿却是严重的很,请来的仁寿堂的杨大夫,杨大夫说极有可能保不住了,二哥急了,便喊我来请你……”

岳凝说着耸了耸肩,“二哥见你行医济世,也生了菩萨心肠,你可别怪他。”

秦莞放下筷子,擦了擦唇角,这才起身来,“二公子本来就有善心,并非是因我之故,哪有怪罪一说?魏綦之的伤那日看到我便想到了,恐怕确有些不好。”

岳凝轻“啊”了一声,“那可怎么办?”

秦莞叹了口气,“先看过才知道,这就去侯府吧。”

茯苓收拾了饭桌,闻言立刻去拿来了斗篷,很快,秦莞已收拾好出门。

出府门上了马车,岳凝轻轻的呼出口气,“这案子眼下也算尘埃落定了,倒是叫人唏嘘,你说,魏言之会被如何判?”

秦莞闻言双眸微狭,顿了片刻才道,“自然是依照大周刑律了,且此案之中魏言之杀害宋柔之后百般掩饰陷害,又对我生出了歹心,即便是情重法轻,也没有开脱的可能,多半会重判了,且……魏府和国公府一旦知道和宋柔有情的人不是魏綦之而是魏言之,两府的所有人只怕都恨极了他,魏老爷虽然往常更为喜欢庶子,可事已至此,他绝无给魏言之说项的可能性,而魏夫人心疼魏綦之被魏言之陷害,国公府众人气被魏言之愚弄,只怕还会施加些旁的手段,所以,最终魏言之的判罚,可想而知了。”

岳凝沉默了一瞬,“这么想起来,倒是明白那一日魏言之说到自己生母的时候为何那般悲痛了,他的父亲依靠不起,而庶子的身份在那,无论是嫡母还是国公府,都是不牢靠的,只有他的生母是永远站在他这边的,可偏偏……”

秦莞叹了口气,“一桩悲剧,酿成了另外一桩悲剧,在魏言之心底,自他母亲死后他便是孤身一人了,现如今,不过又回到了那时候的境地罢了。”

“可怜,可叹,却也可憎可恶。”这么一说,岳凝忽然看着秦莞道,“那你说,他对宋柔可有过真心?宋柔说出魏綦之的名字,是不是有他的教唆?”

秦莞略一思忖,忽然狭眸道,“或许是有的吧,是不是教唆的,我便不知了。”

岳凝微讶,“这话怎么说?魏言之杀宋柔的时候那般残忍,若是动了真心,如何下得去手?”

秦莞摇头,“他杀宋柔残忍是真,可此前对宋柔动过真心也可以是真,这二者并不冲突,毕竟人是会变的,魏言之是聪明的,一定一早就知道了他和宋柔没有结果,可拉近和宋柔的关系却是对他有利的,只是凭他的隐忍和自制力,他可以撩拨宋柔对他生出好感,却绝不应该和宋柔行越轨之事,可他还是做了,难道是他如登徒浪子那般为了一时之快放浪形骸了?”

叹了口气,秦莞语气有些余悲,“自然不是的,我猜想,或许也有过那么几个瞬间,他是想和宋柔有个结果的,或许他也曾做过努力,只是后来发现希望渺茫,而宋柔的怀孕,更是让事情到了不可控的地步,这才让他蓦地冷静下来,最终选择了自己的前程而已。”

岳凝从没经历过这等事,让她想,她便只有是非分明的想法,爱便是爱,不爱便是不爱,魏言之既然杀了人,那多半是冷血无情的,可听秦莞这样一说,却一时微愣。

片刻后,岳凝才呼出口气道,“你验尸的时候冷静严肃的叫人有些害怕,推案的时候也一针见血看的分明,我本以为你定然嫉恶如仇不会帮魏言之说一句好话的,可到了现在,你却觉得他对宋柔并非一直残忍,秦莞,你又叫我刮目相看。”

秦莞摇了摇头,“世上没有人天生向恶,再穷凶极恶的人,也会有内心柔软之处,偷金银的贼或许会给乞丐施舍,某害人命的匪盗回了家也会孝敬父母爱护妻儿,并非是我将人想的太好,实是这些都是人世常情,只是郡主才是真的嫉恶如仇,没想这样多罢了。”

岳凝挑挑眉,“真是……什么都是你有道理。”

秦莞闻言笑起来,“我分明是在夸郡主,郡主听不出吗?”

岳凝轻哼一声,随手将车窗的帘络掀了起来,已经到了八月下旬,秋日的气息越发浓烈,便是大白天,街上的徐风也带着凉意,“京城的人再过两天就要到了,也不知道来的人是国公府的谁,我看知府大人三两天内就得把案子定下,到时候魏言之就会被押送入京,送走了魏綦之,等京城来的人离开,侯府才算是真的安静了,这大半月,可真是折磨人。”

说至此,岳凝转过头来道,“我大哥要去朔西了。”

秦莞微愣,“去朔西?”

岳凝点点头,“父亲说岳家军年后可能会被北调,到时候让二哥随岳家军走,至于大哥,最好去朔西历练一番,朔西是睿亲王执掌,父亲十分放心。”

“那迟殿下呢?”秦莞下意识问了一句。

岳凝摇了摇头,“迟殿下大概短时间内不会回去朔西军了。”

秦莞眯眸,“迟殿下在朔西军中十二年,怎不回去了?”

燕迟不单是在朔西军中从军十二年,凭着他的功绩,俨然已经是朔西军新一代的掌权之人,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回了京城,他这一走,再过个几年,朔西军若是被换上新一轮军将,只怕他在朔西军中的威信会大大的降低……

“这件事啊,这件事有些古怪。”

秦莞本就觉得奇怪了,一听岳凝这话,当即提起了精神。

便听岳凝继续道,“我虽然不懂那般多的军事,可到底安阳侯府世代掌兵,自然知道的多一些,此事……只怕和朔西军的军权有关系。”

岳凝说的浅淡,秦莞心底却咯噔一声,这么说来,她想到的最坏的可能会发生?

忽然议论起了军政,岳凝虽然知道不应该多言,可和她说话的是秦莞,便不成问题了,“朔西军可算是如今大周最为精锐的驻军了,可这支驻军的军权却一直握在睿王府的手上,眼下是睿亲王,将来,岂不就是迟殿下?这个时候迟殿下离开朔西军,只怕是有心人为了夺权使了什么手段,自古以来就有功高盖主的说法,这个你一定明白。”

秦莞微微点头,脑海之中想的却是燕迟背上的刀伤,那样重的伤,一定是有人想要他的性命才下的狠手,而秦莞早就明白,皇室朝堂的争斗,从来都是要见血的。

从魏言之的案子说到朔西军的军权之争,话题一时有些沉重,等马车在侯府门前停稳的时候,秦莞和岳凝的神色都有些沉凝,待下了马车入府二人的眉眼间才鲜活愉快的两分,如往常那般的直奔太长公主的小院,请安之后秦莞径直和岳凝一起往东苑走去。

“魏家大公子过来依旧住的东苑,就在魏言之此前住的旁边的小院。”微微一顿,岳凝道,“说出来你别笑话,自从你说魏言之将宋柔的脑袋带入侯府并且藏在屋子里好多天之后,母亲心底便膈应起来,她说魏言之住过的屋子得请法师来做了法之后才能重新住人。”

秦莞闻言半点意外都无,“夫人这样做自是对的,寻常死人的东西都沾不得,更别说是……为了夫人安心,做法还可多做几日。”

秦莞说着眨了眨眼,岳凝见之笑起来,“你这个鬼灵精!不是说不信鬼神之说吗?怎这个时候知道夸我母亲做得好了?”

秦莞眼底生出慧黠来,“回回我入府夫人总要拿好吃的招待我,那我也要投桃报李不是?”

“好你个秦莞,你分明是害怕母亲不给你好吃的了……”

岳凝笑骂一句,领着秦莞入了东苑,果然,魏綦之的院子便在此前魏言之所住之处的隔壁,大抵是她们说话的动静太大,还没走到正门之前,乌述便从里面冲了出来。

见是秦莞来了,乌述眼眶一红便跪在了地上,“女菩萨!小人拜见女菩萨!小人多谢女菩萨救了我家公子!小人来生一定结草衔环来报!”

乌述这动静吓得秦莞一跳,秦莞狐疑的看向岳凝,岳凝轻咳一声低声道,“二哥已经将你如何验尸如何拼骨的事全数告诉了魏綦之,别说这小厮了,便是魏綦之眼下也拿你当救命恩人,这才是第一道呢,待会儿进去了,魏綦之少不得又是一通感恩戴德。”

秦莞听的哭笑不得,上前道,“你先起来吧,我是来为你家公子看病的。”

乌述抹了一把泪,当即爬了起来,“是是是,已经等着女菩萨许久了,快请快请,我家公子也在等着女菩萨呢。”

秦莞无奈,“我姓秦,族中行九,不是女菩萨。”

乌述一愣,马上道,“是,九姑娘……小人知道您是九姑娘,那日便听知府大人这样称呼您,只是在小人心里,您就是女菩萨,您和郡主,都是女菩萨!”

岳凝眉头一皱,“你这人是不是不会听话,什么女菩萨女菩萨的,若是不会好好说话,就别出现在我们眼前!”

秦莞无奈之下还好声好语,岳凝却不然,见她隐隐生怒,乌述忙低下头去,“是是是,郡主息怒,小人不敢了,小人定然改口!”

岳凝下颌一扬,领着秦莞进了门。

屋子里,岳清正在说话,“她的医术便是连锦州城的黄神医都比不上,你可能不知道,黄神医可是宫里出来的御医,已经到了花甲之年不说,从前在他手中医好的病者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就是如此,却是在她面前败下阵来……”

正进门的秦莞眉峰颤了颤,前面一脚跨进门的岳凝也是眉头一挑,不由出声道,“二哥——”

话音刚落定,岳凝忽而眸光一定。

这屋子里,除了岳清之外竟然还站了一个人,竟然是多日未见的霍甯,岳凝微讶的看着霍甯,却见霍甯一脸沉肃的站着,下颌仍然傲气的微扬着,岳清转身看到岳凝看着霍甯,便笑道,“霍公子是来看魏兄的,知府大人心系魏兄安危,派了霍公子前来看望魏兄。”

岳凝顿时明白过来,霍知府误伤了魏綦之,如此只怕是心底有愧方才派了霍甯过来,岳凝对霍甯点了点头,霍甯梗着脖颈对岳凝拱了拱手。

岳凝径直入内,身后的秦莞便亮了出来,如此,秦莞自也看到了霍甯。

秦莞只以为岳清和魏綦之二人在此,自没想到霍甯也在,心底虽然和岳凝一般有些惊讶,可是面上却是分毫不显,进得门来,只福了福身算是对屋内人见礼。

岳凝进门的时候岳清还没什么反应,待秦莞出现,岳清立刻迎了过来,“九姑娘来啦,又要劳烦你跑一趟,不过眼下只有你的医术能救魏兄了!”

秦莞弯唇,“不劳烦,治病救人应该的。”

秦莞回答的简单,眼风扫向长榻上合衣而躺的魏綦之。

和那日被绑在木架子上满脸血污的魏綦之相比,今日的魏綦之至少梳洗得当穿戴一新,他的墨发已经重新束起,整张脸清晰的露了出来,只见他眉眼俊朗脸颊棱角分明,虽然和魏言之有几分相似,可比起来,他的眼底却多了几分光彩,魏言之初初周全,未免显得太过谨慎拘束,而魏綦之双眸明亮光彩慑人,虽然是在打量秦莞,却坦荡直爽并不让人反感。

秦莞又一次感叹了名门大族的出身之重要,因是嫡子,自小便是最为受宠的那个,这样环境中长大的魏綦之天不怕地不怕,大气而不羁。

“在下魏綦之,见过九姑娘——”

魏綦之的打量一瞬而过,而后便撑着榻沿想要起身来,秦莞上前一步,“魏公子不必多礼,魏公子腿上严重,还是莫动为好。”

秦莞语气不重,可话语里却莫名有种让人必须遵从的慑人之感。

魏綦之一顿,便又缓缓的躺了回去。

岳清见状也跟着一笑,“魏兄委实不必多礼,九姑娘并非俗人,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无需讲求那些虚礼……”

魏綦之面上青紫未消,闻言咧了咧嘴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失礼了。”

岳清笑着摆手,“没什么失礼不失礼的。”说着,岳清忙拿过一旁的凳子,“坐,九姑娘快坐下……”

岳清的殷勤,连岳凝都看得出来,便更别说一旁的霍甯和魏綦之了,魏綦之但笑不语,霍甯却微微眯了眸,秦莞进门,只看了他一眼,表情半点变化也无,还不及岳凝看到他时的变化,霍甯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秦莞一来,这屋子忽然逼仄的连呼吸都困难了。

他想迈步离开,可脚下却像是生了根一般动不了,再一想,他早该走了,难道不是听闻秦莞要来看病才一直在这杵着吗?

霍甯看着秦莞,心底涌起了一股子恍惚感。

难道他从前对她真的太坏了?坏到了现在老天爷要来惩罚他?

现在的他好似着了魔一般的,心思总放在和她有关的事上,她从前是不是也是如此?

这么一想,霍甯心底那口闷气稍稍淡了一分。

霍甯好容易宽慰了自己,可一转眼,却看到了岳清看着秦莞时专注而发亮的眼神,霍甯心底一堵,才吐出去的闷气又回来了,不仅回来了,他只觉比刚才更难受了!

难道秦莞和岳清之间生了什么情愫?!

秦莞坐在岳清搬过来的凳子上,因是来给魏綦之看病的,便未去看霍甯的眼神,只道,“魏公子将手伸出来……”

魏綦之忙伸出手来,秦莞一看,只见魏綦之手臂上的红斑还未消散,秦莞指尖探上他的腕脉,一边道,“从前就没有人告诉公子,公子时不时生出的红斑是因为中了漆毒?”

魏綦之显然知道了此事,却是摇头叹息,“只可恨不曾早点遇见九姑娘,否则这一谜题早就解了,在下也从未听说过漆有毒的。”

“漆只对少数人不利,寻常人并无大碍。”

秦莞补了一句,魏綦之点头,“九姑娘果然如二公子所言,再下受教。”

秦莞面上未露出女儿家的羞怯,反而大大方方的道,“二公子言辞多有夸大之处,魏公子随便听听就好……换一只手。”

魏綦之眨了眨眼,看向岳清之时便眸带了两分同情。

问脉之后,秦莞掀开了盖在魏綦之腿上的薄毯,薄毯之下,魏綦之的左腿裤子被卷到了膝盖处,小腿上缠着一圈棉纱,薄毯一掀,一股子淡淡的药味散了出来。

“仍然是用的金玉断续膏?”

魏綦之点头,“昨夜那位大夫说金玉断续膏是最好的,并未开新药。”

秦莞颔首,倾身便开始拆魏綦之腿上的棉纱,“此前用金玉断续膏是最好,眼下却有些不宜了,魏公子的腿想来受了二次伤。”

说至此,魏綦之面上一苦,“可不是,府衙大牢可不是那般好玩的。”

他这话含了打趣之意,秦莞不由抬眸看了他一眼,进屋子这几句话下来,魏綦之和魏言之最大的不同已显现了出来,魏言之处处周到礼数绝佳,可他绝不会若魏綦之这般玩笑,就好比一个人身上多了一个无形无踪的罩子,哪怕他和旁人站的再近,也终究隔着一层,而魏綦之则不然,他言谈间或有玩笑,可奇怪的是不会叫人觉得唐突,反倒让人心生出亲近之感来,再想到此前听到的魏綦之在魏府名声不佳对国公府看不上眼,如此,在已知魏綦之并非圆滑世故之人的前提下,秦莞姑且将他当做了赤城洒脱之人。

“帮别人担污名也不是好玩的。”

秦莞说完,将最后一层棉纱撕了下来。

魏綦之“嘶”的倒吸一口凉气,疼的眉毛都拧在了一起,他却还是扯了扯唇角,“答应的时候也没想着要折一条腿,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腿已经折了,折都折了,再说明白反而在小姑娘跟前得个不守承诺的名头,如此两边不落好,只好硬着头皮扛着。”

“嗤”的一声,岳凝先忍不住笑了出来,“折了一条腿,又去大牢九死一生,魏公子心境倒是好,竟然还能玩笑的出来。”

魏綦之眉头拧着,眼看着就要打结,嘴上却还是故作无状的道,“郡主谬赞了,实则是在下这两月间的经历委实糟心,跟旁人说了,旁人只怕还以为是坊间说书人逗乐大家的画本子,反正都这么苦了,在下总不能自己再给自己撒一把苦。”

秦莞手上动作便是一顿,抬眸看去,这张和魏言之有三分相似的面容上,分明一片拧眉咧嘴的痛色,可说出的话却带着强忍着的笑音,这么惨痛而屈辱的经历,秦莞听着他说话却不同情他了,倒是觉得他皮糙肉厚脸也不薄,这经历就当他历练了。

强者自强,弱者,大都因弱而有理。

秦莞一路上和岳凝议论过来,本还对魏言之此前的遭遇有一丝的同悲意味,可看着魏綦之,秦莞心底的那点同情顿时烟消云散了。

同样的经历放在魏言之身上,魏言之一定会想,宋柔诬陷他,定是因为他是庶子,而他折了一条腿,便是老天对他极大的不公,至于牢狱之中九死一生,必定是他成长生涯之中极大的屈辱,那魏言之的遭遇如果放在了魏綦之身上呢?

看着魏綦之疼的龇牙咧嘴却还不忘打趣他自己的样子,秦莞一时拿不准,杀母之仇非寻常事,秦莞不想在这件事上否定魏言之。

“断骨处二次开裂,魏公子伤患处已经生了淤血,光用金玉断续膏是消不下去肿的,得把里面的淤血放出来,否则,即便是骨头长好了,二公子这条腿也是畸形的。”

秦莞很快下了定论,魏綦之一听这话略微傻了,“放血?怎么放?”

秦莞在他腿上比划了一番,“在这里,切开,放血……”

秦莞十分清楚的看到魏綦之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下一刻,魏言之气弱的道,“若……若是不放呢……”

“魏公子会变成瘸子,跛子,往后再也骑不了马,舞剑更是妄谈。”

秦莞语声冷肃,魏綦之的嘴唇便又抖了一下,“九姑娘切?可有麻沸散?”

秦莞颔首,“是我切,有。”

魏綦之身子往后一靠,“那行,九姑娘的麻沸散药劲可大?”

秦莞扬眉,不知这话是何意,魏綦之看着她道,“最好是能让在下睡上三天两夜不省人事,或者一觉醒来腿已经好了也行……”

秦莞眉头扬的更高,这边厢岳凝和岳清都忍不住笑了开。

岳凝哼一声,“还当魏公子是哪般义士,却不想竟然怕疼?”

魏綦之咧嘴强笑了笑,“在下不是怕疼,是……”

“是怕血,我们公子见血就发晕!”

魏綦之一句话未说完,另外一道语声却在门口响了起来,秦莞众人回头,便见乌述一脸正经的站在门口,见秦莞几人都看过来,乌述只以为她们不信自己,忙指天发誓道,“小人所言句句为真,绝不敢欺瞒两位女菩……两位小姐!”

岳凝表情有些无所适从的气恼,秦莞也有些无奈苦笑,她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知对方是什么意思。

早说魏綦之见血就晕啊!早知道如此,他的嫌疑岂不是早就排除了!

凶手杀害宋柔的手段那般残忍,若是魏綦之,早就在第一剑的时候就晕了!

“你们……别听他胡诌!男子汉大丈夫!岂会怕血——”

魏綦之身子硬撑至一半,凶巴巴的瞪了乌述一眼,秦莞闻言回头,“哦?莫非魏公子不必用麻沸散了吧?”

“啪”的一声,魏綦之的身子跌了回去,他轻咳一声,语声一下子弱了,“九姑娘仁德,麻沸散千万选劲大的……”

------题外话------

早安哦仙女们~无头新娘案基本落定,新人物大魏子出场~(上次被打的惨不忍睹不算初见!)

然后,月榜掉啦~o(>_<)o~虽然知道大家的月票可能已经被步步掏空了,可还是弱弱的喊一句,如果有月票步步继续需要大家的支持哦~嗯,然后,新案砸也会很快粗线哒!

仙女们:新案砸是什么案砸?

步步:也就是前面铺垫了很久的秦府的案砸!

莞莞:是时候揪出秦府的牛鬼神蛇啦!

大魏子:仙女们仁德,月票千万投给仵作哦~

燕迟:为什么把我放最后……求月票~

第478章 牛鬼蛇神,各怀鬼胎第373章 直臣之心,太后出手第524章 北方惊变,血洗沧州第315章 朔西隐患,道士神通第304章 姐妹叙话,又死一人第111章 凶手是女子(万更求月票)第271章 将军之死,大营验尸第458章 寿康求救第137章 连环惨案,凶手疑香(求月票)第027章 用我的刀第119章 秦府落败,偶遇故人第060章 最新线索,贵客来访第560章 吐血暴病第213章 新案内情,侯府看诊第083章 凶手抓到了!(万更求月票!)第346章 治愈有望,太子大婚第143章 陷入危局,换心之术第462章 出城离京第513章 夜归西临第439章 道长归来,安心待嫁第519章 物是人非第029章 紧张第470章 圆房第460章 深夜入宫第184章 权贵打架,出人命了!第389章 双双袭爵,燕离入朝第271章 将军之死,大营验尸第414章 伤病之谜,公主出嫁(万更1)第026章 惩罚第145章 生死同葬,燕迟一吻第315章 朔西隐患,道士神通第482章 兄弟有疑第180章 京城繁华,冯氏世子第356章 签文不吉,隔岸观火第488章 龙阳之癖第064章 关键线索,肩现齿痕第097章 有染者谁?自戕而亡!(万更)第011章 好事第085章 推案,凶手另有其人(万更)第262章 长跪不起,太子失踪(万更)第528章 进驻崇州,赵佑之心第315章 朔西隐患,道士神通第436章 贵妃发疯,执剑伤人第172章 最新线索,疑犯失踪第172章 最新线索,疑犯失踪第026章 惩罚第453章 两具死尸第352章 惊闻噩耗,请求赐婚(必看)第311章 守株待兔,东市着火第328章 最新线索,风雨降至第528章 进驻崇州,赵佑之心第236章 各有谋算,借力打力第122章 怕遇不上,京城来人(万更)第012章 请帖第003章 救死第116章 疯狂的复仇,火场救人(万更)第444章 大婚大婚1第369章 蒸骨验尸,棺椁回京(万更)第543章 燕蓁来信,得知真相第192章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第391章 皇后被囚,欲念沉醉(万更2)第249章 送礼之争,春猎将行第057章 天黑了,可别乱跑(二更)第221章 孟巍之死,疑似自杀第374章 禁军消失,怀疑有方第372章 皇后之姿,母女成仇第222章 验尸孟巍,伤势之谜第475章 姨母之心第160章 是否自缢,验过才知第453章 殿下,对不住了第083章 凶手抓到了!(万更求月票!)第066章 你是不是对迟殿下动了心思?第161章 乃是谋杀,曼陀罗毒(万更)第129章 刁民危机,孙神医来了!第006章 袭击第419章 真相大白,京城生变第213章 新案内情,侯府看诊第165章 旧案虐杀,相同的死法第534章 教学兵法,岳凝来了第478章 牛鬼蛇神,各怀鬼胎第338章 公主允嫁,世子归来(万更)第156章 疑凶查明,护你周全第169章 疑案迷踪,最佳证人第490章 手下败将第170章 已露端倪,烧破的裙裾第027章 用我的刀第555章 救命之法,始终天真第185章 出手救人,纷争暗涌第154章 痛打一顿,表明心志第149章 你知不知你让我忍得难受?第219章 父子骗局,府衙推案(万更)第065章 保护她,不容有失(求首订!)第033章 疑案第364章 王府验尸,诡异骸骨第390章 马车缠绵,自杀而亡(万更1)第139章 凶手毙,情思涌(万更求月票)第332章 有惊无险,不认罪行第317章 画像无果,陈年悬案第122章 怕遇不上,京城来人(万更)第062章 怎么会是秦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