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前。
眼看着船舶的大火被逐渐扑灭,司徒长琴知道再拖延下去,一定会有人驾着船过来查看这边的情况,虽说自己是道门中人这一点,包括X市市长在内的高层都是清楚的,但她一点儿也不想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毕竟修炼之人最忌讳的就是嘈杂,于是她决定速战速决。
“师兄,此地不宜久留,你我之间的恩怨以后再算。”司徒长琴再一次格挡开他锋利的笔尖,向后略开数尺远。
负屃不依不饶:“休想逃!看招!”
二人都是站在符咒术顶端的人,谁也不比谁弱,自相矛盾的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眼看着寒光闪闪的铁笔已经到了跟前,司徒长琴迅速改变了战术,释放出最后一道金玉之阵后,左手一翻,弹出一张白色的符纸。
白色的符纸破风而去,瞬间化作三尺长的一柄利刃,势不可挡地朝着负屃刺去。
负屃只顾着攻击,全然没有防备,左胸口被猛地刺了个对穿,身子在半空中一直,险些摔进海里。
他难以置信地伸手摸向胸前的血窟窿,那白色符纸幻化的利刃见血消散,负屃抹了满手鲜血。
“师父临死前……”
司徒长琴的话还未出口,负屃发出一声怒吼,全然不顾自己身受重伤,右手倒提着铁笔,在海面上倏然划过——
嘭然巨响,丈许高的白浪如有生命一般扑向司徒长琴,司徒长琴未料到他受了重伤还能有般力气,大惊之下急速后退,然而负屃破釜沉舟的一击,气势凶猛,浪头直是如狼似虎,躲避不开,将她狠狠拍进了海里。
司徒长琴识水性,虽然被呛了一大口咸臭的海水,但马上挥动双手潜泳逃离。
等游出百米开外再回头,海面上早已恢复平静,除了血腥味随风飘来之外,再不见负屃的踪影。
负屃逃了。
他被一剑穿胸,又用力过猛,伤口【纵横】爆裂,血流如注,千辛万苦地逃到港口的背光处,见闻讯赶来的人类都忙着救火,无暇他顾,便趁着人不注意,窜进了售票大厅,找到了这时候最安全的地方——洗手间。
海边着火,海洋本身就是个巨大的水源,根本不会有人舍近求远跑来洗手间,于是负屃得以苟延残喘,看也不看地,就躲进了女洗手间。
惨白的灯光照亮了不大的区域,负屃痛得冷汗直冒,镜子里的自己浑身血污,看起来跟鬼似的。必须尽快疗伤,等血止住以后就马上去找大哥,负屃一手按着胸前的伤口,艰难地挪到洗手池边准备擦洗一下伤口。
就在这时,唐小棠驾到!
负屃从镜中只见一道白光瞬间亮起,还以为是司徒长琴追了过来,正要逃走,却见来的不过是个人类小姑娘。
他马上反手将来人制住:“别动!不然我杀了你!”
这熟悉的力量……负屃稍微愣了一秒,立刻反应过来,那是崆峒印的力量,这么说他就是大哥口中名叫唐小棠的那个姑娘?
唐小棠:“呜呜……”
负屃喘着粗气说:“不要出声,我问你,你是不是姓唐?”
唐小棠马上猛摇头。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负屃本来就没什么力气,此刻还要牢牢捂着她的嘴,已经近乎虚脱,“我叫负屃,请你立刻带我去琅琊山,拜托了……”话一说完,整个人就瘫软下去,陷入了昏迷。
唐小棠差点被他拽一跟头,勉强把他满是血的手从自己嘴上扒开,抓起衣袖抹了抹,总算没被血味呛吐出来。
负屃倒在地上,唐小棠被他胸前狰狞的伤口吓得不轻,忙将他拖进封印里,叫醒小悦。
小悦自从受伤以来一直很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大半夜的见她拖进来半具尸体,又浑身都是血,还以为她在外面遇到什么大麻烦了,几乎跳起来:“出什么事了?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都是他的血,”唐小棠冲进帐篷里,把急救箱拎出来往小悦手里一塞,“里面有上回武先生给的伤药和绷带,快帮他止血!”
小悦还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不过依唐小棠的性格,就是路边的阿猫阿狗都要救,她也只能帮忙。上次去薄山挖祖坟时,第一武担心三人小队战斗力不足,所以特地准备了十几种药膏药粉给唐小棠装着,从止血接骨到防蚊虫叮咬,一应俱全,小悦很快找到止血生肌的一罐药粉,抠开盖子就往伤口上倒。
第一家祖传的止血药效果没的说,就是刺激性太大,让负屃在昏迷中也痛得哼出来。
唐小棠从苗圃里又跑了回来,手里攥着几棵还没长成的仙草,三两下揉碎了就往负屃嘴里塞去,小悦看得是胆战心惊,忙制止她:“你这样会把他噎死的!别急,慢慢来,仙草给我。”
接过揉成草浆的仙草后,小悦捏着负屃的腮帮子,令他张开嘴,然后俯下去朝他嘴里吹气,负屃喉结一动,艰难地咽了下去,小悦又如法炮制,把手里的那些也给他喂了进去。
“能救活吗?封印里的仙草也不太多了……”
朱槿不在了以后,封印的力量逐渐衰退,旧有的仙草长得不太好,后来虽然有了女娲石,但小悦在千千手下吃了亏,元气大伤,唐小棠几乎是把所有的仙草都逼着她吃了下去,之后也就没再补过新的植株,刚才跑了一大圈,也就摘得几颗龙望果,还都是没有熟透的。
小悦擦擦头上的汗,长出了一口气:“不知道。他是谁,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唐小棠把自己在码头洗手间里遇到他的事说了,又问:“琅琊山是什么地方,狼牙山五壮士跳崖的地方?”
小悦啼笑皆非:“什么狼牙山五壮士,琅琊,不是狼牙,王字旁,过去是燧人后裔须女的地盘,后来须女死了,那里就成了三不管地带。怎么想起问这个?”
唐小棠指指躺尸的负屃:“他昏过去之前请我带他去琅琊山。不过我觉得是不是先送他去汉中比较好?”
小悦摇头:“如果不是有十万火急的事,他不会在自己重伤的时候还要乱跑,照他说的做吧,人情不送白不送,何况你之后还有求于他。”
唐小棠心想也是,就说:“那你看着他一会儿,别让他死了,我是出来找长琴大人的,得回去给人家打声招呼才好走。”
小悦点点头,唐小棠正要起身,昏迷中的负屃发出口齿不清的低喃:“……琴。”
封印里很安静,两人听得一清二楚,唐小棠附身侧耳去听:“你说什么?”
负屃呼吸粗浅,气若游丝地道:“……琴、长琴……长……”
“他和司徒长琴认识?”小悦不觉惊讶地问。
唐小棠皱眉一想:“不知道啊,没听小嫣说过。算了算了先不管,你看着他,我去去就回来。”
出了封印,码头的大火已经彻底熄灭,交警还在疏散拥堵的车辆,还有不少穿各种制服的人在做事故调查,唐小棠小心地避开了走动的人群,瞬移回到街对面。
女助理的车还在,人却不在,唐小棠伸长脖子到处找,终于在一辆闪着红光的救护车边找到了她,可令人惊讶的是,司徒长琴竟然也在那儿,而且身上还披着小毯子,像是刚被从什么地方救出来似的。
“没有发烧,不过回去还是要吃点药,洗个热水澡再休息。”医生给司徒长琴量过了体温,安慰道。
司徒长琴无力地点点头,女助理紧张地问:“长琴夫人,您究竟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会掉进海里了呢?”司徒长琴正想说话,就看到唐小棠走过来,于是眼色示意先别问,然后温和地朝唐小棠点头:“辛苦你了,小棠姑娘,这么晚了还为我东奔西跑,我一会儿叫人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唐小棠谢过了她的好意,继而问,“是谁把您抓走的?”
司徒长琴抿着失色的唇摇摇头,小声说:“我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旁边的船着火了,于是紧急跳海,万幸捡回了一条命,现在已经没事了,不用为我担心。”
她的神色如常,似乎没有被吓到,唐小棠无从判断那是因为她活得太久已经处变不惊了,还是在说谎,只能又问:“琅琊山要怎么走?”
“琅琊山?”司徒长琴略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这要怎么说呢,从大泽往东北走五千里,看到一座形似人手、五指向上的山就是了,你要去琅琊山?”
唐小棠随口扯了个谎:“狴犴告诉我负屃常在那一带活动,我有点事,得去见他一面。”
这么说当然也有点试探的意思在里头,毕竟负屃重伤和司徒长琴获救的地点一致,负屃要不是和她相识前来搭救不成,那就是绑架她的真凶,究竟是哪一个,只要看司徒长琴听了这句话以后的反应就知道了。
司徒长琴果然面露讶色,但很快又掩饰过去:“我听嫣儿说起过,你在找他们兄弟索要崆峒印,现在想必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吧。”
“快了。”唐小棠心不在焉地回答。
告别了司徒长琴和女助理,唐小棠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给司徒嫣打了个电话,然后胸有成竹地钻进封印里。
却没想到,一进去就看到一幅劲爆的画面。
小悦被仰面朝天摁倒在地,骑在她身上的正是刚才还昏迷不醒的负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