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嘛,果然是弄错了,唐小棠简直有翻白眼的冲动,但还得顾忌着长幼有序,不能太失礼,便深吸了口气,摆摆手说:“您把我误认成了谁?不是苏妲己?”
老神仙又一楞:“苏妲己……又是谁?”
唐小棠觉得自己头上冒出了三根黑线:“那就肯定是弄错了,其实吧,师祖大人,我不是苏妲己转世,也不是你要找的那个谁谁,我就是我,我是老师新收的、呃……跟班。”
老神仙不相信似的上下打量着她,道:“你唬我?朱槿被唐由心封印在连我也找不到的地方,如何能收你为徒?我人虽老,心却不糊涂,你骗不得我。”
“是真的,”唐小棠语气中充满了无力,“老师被我放出来了,一会儿圣诞活动开始了他还会来蹭蛋糕吃呢,您要不信,就跟我过去看看,我会骗你,他总不会骗你吧?”
老人被她说得有点动摇,摸着胡须想了一阵,点头道:“也好,我且随你去看看那耶稣的生日要怎么个过法。”正要迈步走,唐小棠弯腰开了锁,拍拍自行车后座:“师祖大人赏脸,小徒孙载你一程?”
老神仙不禁莞尔,看了看那自行车,又看了看过往的其他车,无师自通地撩起衣摆在后座上侧坐下,笑道:“也好,这玩意儿稀奇,我也坐坐。”
听他口气缓和了不少,唐小棠也就放心多了,嘿咻一下骑上车,顺着坡道冲了下去。
冬夜的风迎面吹来,沁人心脾地凉,老神仙慢条斯理地道:“比骑马舒服,但还是赶不上我那九龙座驾。”
唐小棠啼笑皆非,心想一辆自行车而已,能和仙车摆一块儿比,已经是千万年做矿石修来的福气了,还指望能比出个什么名堂来。
“朱槿……你师父当年还是只小狐狸的时候,为拜入我门下,冒着千难万险从悬崖上采回了一枝开得正好的朱槿花,叼到我跟前,摇头摆尾,一个劲儿地献殷勤,那小模样真是可爱得紧。”老神仙笼着手,眯着眼,随口说起当年的事。
唐小棠大笑起来:“还有这种事,老师平时都凶巴巴的,没想到小时候也会卖萌。”
她不敢回头,小心地避让着周围的车辆,自己一个人骑也就罢了,万一把师祖大人带翻车了或者带撞车了,那耶稣的生日就要成自己的忌日了。
老神仙长长舒了口气,说:“后来我把那枝花就栽在门前,长得特别好,你师父走的时候我剪了一枝给他带去,首阳山寸草不生,只能用个瓦罐栽种,倒是活下来了,后来收的徒弟出师时候也得各得了一枝,但都没能养活,有的甚至只是随手接了,下山以后便不知抛在哪个角落里,不闻不问了。”
“后来我门前那枝一夜间枯萎,我方才知道,你师父被人出卖,囚于不见天日的地方,”老神仙怃然叹息,“此地的花枝该是你师父当年给她的,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波折,竟还能活下来,被你见到,也算是一桩缘罢。”
唐小棠默了一阵,忍不住问:“您说的那个人既然不是苏妲己,那究竟是谁?”
身后没有回应。
车行至一号楼下,司徒嫣抱着兔子早早在等着,她虽然放假但不能回家,于是便跟来唐小棠的班里蹭节日。
“怎么这么晚才到!短信也不回电话也不接,害我们在这里干等!”兔子一见她过来,挥着前爪就开始骂上了。
“有事情耽搁了嘛,”唐小棠停下车,不满地抱怨道,“在食堂门前遇到师祖大人,站着聊了几句,”掏出手机看一眼,“没迟到几分钟,别那么斤斤计较嘛。”
兔子腾地立起了耳朵,白毛炸起:“你又遇到他了?哪儿呢哪儿呢?”
唐小棠向后一扭头:“这不在后头……”回头看,后座上却连个鬼影儿都没有。
兔子挣脱出司徒嫣的怀抱,凑到自行车上去嗅了嗅,半天没说话,司徒嫣看出自己不合时宜了,立刻主动避让:“教室在几楼,我先上去找萌萌她们吧。”问明了教室就走了。
“老师?”唐小棠锁好车,将它抱起来放在肩膀上,摸摸它的小脑袋,“师祖给我说了你小时候卖萌求拜师的事,你是因为那枝花的缘故才叫朱槿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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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一向不喜欢被她当宠物逗,今天却连避也不避,脑袋搁在前爪上,闭着眼答非所问:“上神不得擅自入现世……难为他老人家还惦记着我的事,我真是不孝极了,竟一直以为他已仙逝,有许多年没有去看过他了。”
唐小棠安慰道:“现在知道也不晚,以后常去看他就好了嘛。”
兔子眼皮懒懒一抬,说:“他不愿意见我,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周山已彻底坍塌,我连他现住在何处也不知道,上哪儿去看?算了,不提这些事,上楼去吧,那个叫秦萌萌的丫头说今晚的蛋糕是油桃草莓配木瓜,你那份是我的。”
“我的什么不是你的,还用得着强调。”唐小棠好笑地说了句,带着它上楼去。
一群非基督教徒凑在一块儿过节,无非就是吃吃喝喝表演两个节目,新鲜的没有了,唐小棠蝗虫般五音不全,还是被逼着上去唱歌,没唱两句整个教室里的人都笑得东歪西倒。
“说了不会唱歌非让我唱,”唐小棠满脸通红,话筒一扔不干了,“算了,我讲个笑话,放了我吧。”
“有个女生被暗恋她的男生堵在墙角,男生问: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女生说:你猜?男生立刻说:我猜你也喜欢我。女生忙说:你再猜?”
围坐在教室四周的同学们笑得更厉害了,唐小棠趁机遁逃。
兔子把她和司徒嫣两个人的蛋糕都吃了个精光,舔着三瓣嘴小声评价:“没听出哪里好笑。”
唐小棠将它抱起来放在腿上,小声说:“本来就是冷笑话。别在这里说话,吃饱了么,吃饱了就先回去吧,或者到封印里去,一会儿教室里乱起来踩到你。”
兔子兴味索然地看了眼正在教室中央唱歌的一男一女,道:“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明着说会死么。”说完跳下地,朝门口蹦去。
唐小棠怔了怔,想想还是背上包追了出去。
门一关,教室里的喧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欢腾,兔子静静地蹲在门口,耷拉着耳朵不知在想什么。
唐小棠伸出手给它,它看也不看,冷冷淡淡地问:“做什么?”
“一起回去?”
兔子乜她一眼:“不和同学们一起过节了?”
唐小棠笑了笑,说:“老师心情不好,我当然是陪你啦,走不?”
兔子矜持了一下,还是乖乖顺着她胳膊爬上去,挂在她肩膀上,唐小棠下楼取车,兔子却说:“走回去吧。”
“嗯,”唐小棠猜它是有话要说,于是点点头,将它放进车篮,推着车子朝前走,“晚上风大,吹了可能会生病。”
一人一兔慢慢顺着校园大道往回走,晴朗的夜空中万点繁星,如圣诞树上的装饰彩灯一般,装点了寂静的天幕,远处渔港传来汽笛的鸣响声,浑厚悠长。
兔子一直沉默不语,唐小棠也只好不做声,一直走到月亮桥,唐小棠停下车,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然后迅速掐下一枝开得正盛的朱槿花。
“……你干什么?”兔子看着她,虽然是问句,却没半点意外的语气。
“这也算是传家宝了吧。”唐小棠笑着摇了摇花枝,扔进车篮里。
兔子用鼻子拱了拱花朵,恹恹不做声,唐小棠趁机说:“师祖找的不是千千。”“我知道。”“那你是故意骗我的了?”兔子又不做声了。
唐小棠只好推着车继续往回走。
快到宿舍楼下了,往日灯火通明的宿舍楼因为节日的缘故只有零星几盏灯亮着,兔子仰头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师父说的没错,这世上但凡做师父的,多少都有点护短。”
“你护短?没看出来,”唐小棠笑着锁车,“你就会欺负我。”
兔子抖抖毛,跳到她背上:“你不是我徒弟,我也不想再收徒弟了。”
唐小棠上锁的手一僵,接着又装作没事儿似的抽出了钥匙:“嗯,知道了。”
兔子用鼻子蹭蹭她耳朵,说:“但是你放心,你念书这几年我会保护好你。”
唐小棠笑了:“然后呢?”
兔子疑惑地反问:“什么然后?”
“没什么,我是在给你做苦力,你当然得保护好我,要不就没人给你种仙草吃了。”唐小棠故作轻松地调侃了句,冷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喷嚏。
兔子漠然嗯了声,唐小棠听在耳朵里,忽然觉得胸口像压了一块积水的海绵般,沉闷得透不过气来,迈出去的脚几乎要停在半空中。
然而她最后还是踏了下去,甚至是有点轻快地跳上了台阶,刷卡进门。
兔子不是没看到她失望而下垂的嘴角,黯淡下来的眼神,但它什么也没说,趴在唐小棠肩膀上,像睡着了一般。
回到宿舍后,唐小棠把兔子轻轻放回窝里,自己拈着偷摘回来的花钻进封印,找了个显眼的位置将花插进了土里,浇半瓢水,然后出神地盯着那鲜红的花朵。
小日光鸟已经睡了,她发了一会儿呆,忍不住深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吐出。
“不是过节去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没精打采的?”司南悠悠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