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容做了一个梦。
还是那个熟悉的地方。
身后是铺天盖地的血色,耳边充斥着无休止的吼叫,她一个人自漫山火海中走出,踏着不计其数的森森白骨,走向黎明前的深渊。
但这次不一样了。
就在她走向深渊时,她的师父连正坤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不及她反应过来,直接一掌将她狠狠推下去。
她甚至一点防备都没有。
她的余光只瞥见连正坤得意而满足的神情,像是终于完成了长途跋涉的目标。
“为什么……”
极度的难以置信将陆容淹没,陆容难以呼吸,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她还没有回过神,那双极黑的眼眸泛红,氤氲着雾气。
“醒了?”
旁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陆容猝然看过去,眼风厉的似刀。
戌影就坐在桌边,一边喝着粥,一边和陆容搭话,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的模样。
她没去看陆容,淡淡道:“你已经昏迷了一天,现在是在第四监狱室总厦,刑考官他们在等你。应该是要商量如何解决这次核心基地插手你的副本的事。”
陆容神色阴沉的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戌影直到喝完整碗粥才看向陆容,挑眉问道:“怎么?还无法接受?”
陆容面无表情的看她。
戌影就撑着下巴,不紧不慢道:“既然你不相信,不如就亲自去问连正坤。”
听到这话,陆容果然神色松动了些,一开口声音却是哑的。
“他在哪儿?”
“我暂时还不太确定。但是,离开秘密监狱后,我会想办法,到时候,你跟我一起便是。见到他,你就明白,我一个字都没骗你。”
她说的太言之凿凿,淡然自若,不似作伪,陆容用力闭了闭眼,艰难的压下翻腾的血气。
良久,她眼帘微垂,遮住眼底的戾气,缓缓开口道:“我有几个问题。”
戌影笑了起来:“有问题,至少证明你已经在我说的基础上好好考虑过了。行,你问。”
“暗盟答应同我师……连正坤合作,目的也是想彻底消灭你?”
“不是。”
陆容看向她。
戌影慢腾腾的翘着二郎腿,淡淡道:“他们想要的,是长生。这么久以来,他们做的种种实验,还不够让你看清楚吗?虽然他们跟无相道人一脉关系匪浅,但经年累月下来,早就亲疏立见了。”
“我见过无相门的人,他告诉我,如果有一天无相道人不能解决始皇陵的……你,就可以带着古玉去找暗盟那一族的人,说他们可以帮忙。为什么?”
戌影嗤了声:“很正常啊。毕竟,当初是他们的先祖伙同无相道人封印我的。他们有加固封印的法子,他们的血加上无相道人的血,对我有克制作用。”
陆容微微蹙眉。
“没听明白?”戌影屈指敲了敲桌面,极有耐心的道;“暗盟授意秘密监狱的造畜之法,你不觉得眼熟吗?”
陆容怔了下,在脑海里迅速搜索相关记忆,不过片刻,已经被她遗忘的某样东西跃然出现。
戌影见她那样,啧了两声:“没错。就是十万大山无相村底墓,初代无相道人用来守墓的那些人面兽身的怪物。”
她放下搭着的二郎腿,微微坐直了身子。
“陆容,我是真心要和你合作,告诉你也无妨。”
“千百年前,当权圣人追求长生大道,命初代无相道人献上长生之法。可世上哪儿有长生?圣人却不信,以无相门威胁他,他只好踏上四处游历寻找的路,并于途中遇到一名姓郑的玄师。”
“该玄师告诉了他一个长生法阵,可令特殊生物与人类结合,完成新生命的诞生,达到某种意义上的长生。也可以理解为造畜。无相道人认为此法伤天害理,不愿接受,不料郑玄师却上报圣人。圣人心动了,强令无相道人协助郑玄师研究。”
“当时他们抓了很多活人做实验,全部失败。最后无相道人。和郑玄师琢磨出一个法子,他们都是当世最厉害的玄师,早已超脱凡尘,以他们的血做阵引,或许可成功。此法一出,一开始的确成功过几次,有人经历造畜而活下来了。”
陆容听到这儿,敏锐道:“但是出了问题?”
戌影淡然点头。
“他们也是后来才发现,用他们的血做阵引,他们也受影响,彼此相生相克,再分不开,而且寿命折损相当严重。而成功的那人没挨过多久,就走火入魔,发疯伤人,偏生她具备两位当世最强玄师的能力,一时造下无数杀孽。”
不知道是不是陆容的错觉,戌影说出这话时,周身气息冷的骇人。
“后来,无相道人和郑玄师联手镇压此人。圣人意识到没有长生之法,才逐渐放弃。无相道人和郑玄师分道扬镳。无相道人去镇守那人,以免她逃离。郑玄师不知所踪。”
陆容一点就透,瞬间明白。
“这个郑玄师,就是和无相道人关系密切那族的祖先?”
“嗯。郑氏一族离开后,并没有放弃,一直在试图找到长生,并坚持到今天。”
陆容恍然,难怪他们对无相道人的影响那么深,原来是有这么一层渊源在。
等等——
陆容倏地反应过来:“被镇压的就是你??”
戌影扯了扯嘴角,自嘲的说:“是啊,我就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人。当时我已经不人不鬼,死时也理智尽无。他们杀的了我,却毁不了我的魂灵,只能把我封印在始皇陵。又怕我恢复神智后会因为过往找他们算账,又世代守着我。”
真是,何其可笑?!
她变成怪物乃至杀人都是他们所致,到最后全成了她一个人的错。
她明明一开始什么都不曾做过,却要忍受活剖、剥皮断足、腐烂溃疡之痛,最后还要被封印在始皇陵里,永永远远都不能投胎消散,千百年来如一日的孤寂。
他们都说她出世后会为祸世间,她还来不及辩解什么,就已经永无翻身之日。
戌影狠狠攥紧手,咯吱之声也只令她心底愤恨更深一层。
陆容沉默片刻,一时竟是不知,到底是她的经历更惨,还是戌影的过往更惨。
她疲惫的躺回去,眼神连焦点都没有了。
戌影看着她这样,缓缓说道:“当初癸未之变里,从始皇陵里活着出来的,其实有四个人。我已经杀了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