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除夕。
角落里的人隐隐约约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若是以往, 她应该在家,或者那人会过来找自己,邀她出去玩。
他们自幼就相识, 从与他结识起, 或许更早, 父母就告诉她, 她将来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人。
她注定是要在那个位置上的, 不论是她父母还是她都这么坚信着。
外面似乎有人在欢呼,隐隐约约的吵闹声传到这边,似乎还有人在唱歌, 唱的不知是什么调子,唱的词她也听不懂。
但是却意外的好听, 连她都能感觉到, 唱这首歌的人, 有多开心。
清冷的月光从外面照进来,没有一点温度, 她很冷。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上面染了不少的尘土,甚至有些破损。
将身子蜷缩在一起,身上仍旧附着一些寒意。
若是当初知晓会到这个处境,她无论如何, 也不愿过来的。
但若让她现在就去死, 她也做不到, 就算死了, 又有谁知道, 她会死在这异乡。
没人知道的,所以她要活着, 活到能回去的时候。
“姑娘……”苍老喑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将她吓了一跳。
这天大年初一,安安宁宁和几个交好的孩子出门去拜年去了,阮苏和祖母呆在家里,站在窗前贴着窗花。
祖母在给阮苏打红绳,准备让她戴在腕上,有祈福的意思。
管家将前几日买回来的炮仗拿出来,到门口点燃。
噼里啪啦的响声炸着整个阮府,阮苏捂着耳朵瞧着门外管家跑回来的身影,后面是鞭炮炸开时的烟尘。
东方的太阳也渐渐起来了,明亮又温暖的光线落下来,给今年开了一个好头。
贴完窗花,阮苏从凳子上下来,将剩下的东西都交给彩云,自己一人打帘子进了屋。
祖母虽然有些老眼昏花,手艺倒是不错,见阮苏进来,便招呼她过来,让她伸手。将自己编好的红绳系在她腕上,摸着她的手,面上带笑。
等到开春,她这姑娘就要嫁了,还是个不错的人家。
纵使心中有万般不舍,她也祝福阮苏日后,生活能够美满幸福。
下午的时候阮苏拿着几日前沈曦灵送来的帖子,准备过去给她拜年。
太子府不是说进就进的,像阮苏这样无诰命在身的人,必须要有帖子才能进。
好在沈曦灵似乎早就意识到这些,给她备好了。
等到了太子府,帖子递过去,仆人通报了之后才让阮苏进去。
阮苏不知晓太子府有多严格,现在却是明了了。
仆人在前面领路,穿过了几处院子和亭台水榭后,带阮苏进了一间堂屋。
沈曦灵坐在里面,对着一盘棋子看着。
知晓阮苏过来了,看过来的目光都亮晶晶的。
等仆人退下后,原本还安安静静坐在位子上的沈曦灵,一下子扑倒阮苏身上,“苏苏,你都不来看我!”
阮苏有些无奈,这里又不是随意进出的。
不过她没说什么,许诺下一次一定早些过来。
“我呆在这都快无聊死了。”沈曦灵和阮苏说了一会又开始抱怨起来,“什么这也不能碰,那也不能做,除了每天对着那些针啊线的,我又不是很有耐心。”
沈曦灵似乎依旧没变,嘟着嘴,神态也和以前一样。
只是发式梳成了少妇的模样,衣服也比往日华贵了一些,阮苏见她鬓边有一缕发丝落下来,伸手将头发别在耳后。
她好像还是几月钱的少女模样,一点也没变,也比以前更好看了。
“苏苏,我带你参观太子府吧,你陪我说会话。”沈曦灵兴冲冲地拉着阮苏起来,准备带她四处逛逛。
这里与皇宫不同,虽没有皇宫的奢华贵气,恢弘瑰丽,但每一处也是自成一景。
“苏苏,下次我们一起出去玩好吗?”沈曦灵开心的拉着她的手,和她说起外面的风景。
阮苏点点头,然而她不知道沈曦灵在这里,能否出去,或许可以,或许不能。
她们又进了一个园子,里面只有一些枯木树枝,旁边有一条溪流,上面还建了一间四角亭。
沈曦灵摸到阮苏腕上有什么东西,她有些疑惑举起她的手看。
摸上去的材质似乎不是镯子什么的。
“这是什么?”沈曦灵好奇的看着她手上的红绳,用线编织成的,上面还串着一只珠子,被阮苏体温捂的微热。
“我奶奶给我编的,她每年都给我编一条让我戴着,不过我也只是这一天戴。”阮苏回答。
她见沈曦灵似乎没有见过的样子,忍不住开口,“喜欢吗?”
“嗯。”她点头。
阮苏听了将绳子解下来,系在沈曦灵腕上,“这个我也会编,不过没有奶奶编的好,下次我教你。”
沈曦灵对着太阳看了一下上面坠的珠子,转头向阮苏露出一个笑来,“好。”
阮苏看着她终于不像刚才那样脸上堆着笑,眼里却显得寂寞的样子,弯起了嘴角,“十五……十五你去皇宫赴宴回来的时候,如果不晚,我们去看烟火吧。”
“真的?”沈曦灵眸光很亮,太阳的光线落下来,像是一面小小的镜子,阮苏在里面看见自己的样子。
她其实,不适合皇家的。
心里想着,阮苏肯定的点头。
傍晚太阳要落时,阮苏得回去了,沈曦灵似乎有些不舍,但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她。
还是变了不少,比以前沉静不少。
阮苏拒绝了她让人送自己回去,走了几步回头见她还站在那,笑着对她挥挥手。
过了好一会,阮苏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沈曦灵依旧站在那里。
“娘娘,外面天冷,该回去了。”身边的婢女提醒着沈曦灵。
她回神刚要转身,看见太子的车架远远的过来了。
她站在原地一会,下了台阶。
等车停下来,沈曦灵躬身行礼。
季白卿看见她在车外有些愣,不过还是让她先起身。
沈曦灵依言直起身子,二人相对的眸光里,没有一点的感情,对方于自己而言,不过是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相敬如宾,却做不到相濡以沫。
初一过后,天气又阴了起来。
又过了两天,开始下小雪,水缸里的水结成了冰块,天气变的很冷。
阮苏也不太爱出门,偶尔坐在书桌前写字画画,都因为天气原因,停了笔。
十五那天元宵节,心里因为记着和沈曦灵的约定,阮苏天黑后就出门了。
皇宫这个时候还在开宴,慕关今日也去了宫里。阮苏身上没有诰命,自然不会被邀请,她一个人走到河边,夜晚的风凉的发寒。
虽然身上加了件厚袄子,但是一直站在那也不是办法,阮苏准备找一家店喝点热汤。
她现在才发觉自己站在外面有些傻,不过想想她与沈曦灵现在相处的时间也不怎么多,她也就不在意了。
找了离河边近的一间棚子,阮苏要了一碗馄饨。
煮汤的热气在空气中四溢开,带着一点肉香,棚子里面有布挡着风,比呆在外面好多了。
没一会馄饨上了桌,阮苏先喝了一口汤,外面的行人不少,有小孩拿着灯笼四处玩耍。
阮苏低头吃着热腾腾的馄饨,偶尔往外面看去,身子开始渐渐回暖。
瞧见难得一身红衣的邵雪陪着一个男子,对方的相貌在夜间灯笼光的照映下,有些昏暗。
阮苏本来想喊一声的,但她意识到自己现在不应该过去打扰二人,于是只是看着二人从她面前走过。
明明夏天的时候,她们四个人玩的很好,现在却各自分散,如同陌路人一样。
然而终有一天,她们几个最后会渐行渐远。
如果是以前,阮苏不在意自己会不会有朋友,这个词对她来说分外的陌生。
但是现在,她却很在意这些人,在意沈曦灵过得好不好,在意蕴仙能不能再出门与她们相聚,在意邵雪是否找到了能够托付自己的人。
她们认识的时间也不过才半年,一年的时间都没有,但是却仿佛过了很久,彼此熟知彼此。
外面似乎有马车轮的声音,压着路缓缓而过。
阮苏听了连忙掏出几文钱结账,出了棚子。
她四处望,看见不远处有辆马车停下,有人从车上下来,一身盛装。
阮苏小跑过去,见果然是沈曦灵,不由眉开眼笑。
但是今日的天气太过寒冷,不适宜在外面久待。她只和沈曦灵说了一会话,就让她回到车上。
沈曦灵上车时,阮苏透过掀起的车帘,看见季白卿也在车里,但他未露面,她也就没有行礼。
等车子离开后,阮苏冷的给自己的手呵气。
她也该回去了。
车上沈曦灵安静的坐着,身边的季白卿闭着眼假寐,她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掀开马车窗上的布帘,看向外面还未收回的摊子。
如果今夜不是这么冷的话,她或许还能和阮苏在外面呆一会再回去。
这时候外面飘起了雪,沈曦灵伸出手接住一朵,瞬间就化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车外的灯影幢幢,艳红清冷的烛火落进她的眼睛里。
她收回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头看了季白卿一眼,抿着唇也闭上了眼睛。
“啊嘁!”阮苏到家的时候打了一个喷嚏,她似乎着凉了。
晚上等沈曦灵时吹了不少风,她将身上落的小雪都拍下去,回到屋里收拾洗漱一下准备睡。
夜里刮起了大风。
第二天阮苏有些发烧,她躺在床上脑子昏昏沉沉的,云彩过来时注意到她状态不对,又回去和阮苏祖母说了声,便出门去抓药。
节后阮苏身体好了后,也没有再去慕府教慕岑认字,她与慕关的婚约将近,两人不适合再见面。
阮苏呆在家里,祖母和慕母已经选好了日子,就在三月底。
那个时候外面柳树应该发了芽,桃花也该开了。
离她成亲的日子还有一个多月,阮苏就在家里陪祖母做做女红,偶尔外面落了一些雪,整个冬季就快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