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指,在感情不深的时候及时掐掉情缘,平都公主说来不及了,她对柴行乐的感情收不回去。
“平都……”皇后痛心疾首到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手指着平都公主哆哆嗦嗦着。
“娘娘。”萧氏劝着皇后坐下,夏语澹两边观望。
皇后低头抚着自己的胸口顺过来那一口,才猛然的抬头犀利的看着平都公主道:“你口口声声……口口声声说为了臻哥儿,为了臻哥儿就给他找那么一个榜样,一个只会养花种草的工匠?有样学样你是要臻哥儿长大了也接着……只会躲在内宅里侍弄花草?”
皇后旧事重提,如果是为了臻哥儿的话,确实让平都公主动过心思。平都公主自己是爱护草木的人,甘愿一辈子于草木为伴,可是儿子,平都公主和许多普遍平凡的母亲一样,希望儿子文武双修,获得世俗公认的成就。但那一天平都公主想通了,何必舍近求远呢,她既然说了一直把赵翊歆当弟弟,她就要相信弟弟,要相信弟弟会给她的儿子,那也是他的外甥,一条通往成就,相对平坦的道路。
二十年的姐弟,那样的舅舅不比随手一个继父更值得信任吗!
皇后不信任孙子,或许皇后的心结和孙子无关,换谁做她的孙子都一样,但平都公主信任了这个弟弟。这其中的认知差距,平都公主在夏语澹过来之前已经和皇后说过了,现在皇后又拿出来说事,显然刚才的话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有夏语澹在场,平都公主只能蔚然一叹。
愿皇祖母长长久久的活着,活着看一看,赵翊歆日后会不会亏待她们母子。平都公主这样想着,却是无法说出口的。
平都公主的这副默不作声的样子瞧在皇后的眼里就成了无动于衷,对儿子的未来无动于衷。皇后转头看着夏语澹,尤其看了几眼夏语澹穿着宽松的衣服而显不出怀孕腰身的肚子,气弱的向夏语澹求助道:“你也要当母亲了,你用一个母亲的心情,劝一劝平都,别……”皇后原意是说‘别太懦弱了’,皇后一直觉得平都公主现在的生存状态,是她在皇上和皇太孙面前太懦弱导致的,她需要懦弱什么,她该活得理直气壮,甚至是恣意妄为才是,但皇后出口的话生生转了弯:“……别只顾她自个儿。”
夏语澹都没有闹明白皇后和平都公主之间的官司,当然不会按着皇后的意思说话,在夏语澹看来平都公主作为母亲,已经为儿子付出太多了,而且她潜意识里觉得,平都公主依仗的是皇权,现在有皇上,将来有她的丈夫,无需像普通女人那样心心念念的物色一个能依靠一辈子的丈夫,但她对平都公主有另外一番话说:“姐姐觅得良缘,弟媳该道一声‘恭喜’……”
“太孙妃你……”皇后想不到夏语澹这点面子都不给她。
“我是担心,这真是一场良缘?姐姐遇到了真心实意,而不是又一场虚情假意?”夏语澹寻着声音看着急切的皇后,继续说着她在路上想到的顾忌道:“前朝皇族,百年前曾是这块土地上最显赫的家族,显赫了几百年。我活到二十岁,在当朝还未听闻柴氏家族出了一个风云人物。”
前朝皇族活得那么低调,当然是被当朝皇族打压的。平都公主和柴行乐没有名分的睡一睡,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要是正式招了柴行乐为驸马,那就是赵氏和柴氏两个家族的事,先有一个驸马都尉,往后柴氏家族一定会通过这场婚姻图谋更多的东西,从过去到将来,夏语澹都会忍不住怀疑柴行乐对平都公主的心意,而这恰恰是平都公主执着的。
执着太深,求而不得,便是伤害。
从夏语澹进殿开始,平都公主第一次正视夏语澹。平都公主熬了一个晚上直到现在,她的眼睛是酸涩的,认真看着某物的时候,眼睛会更加酸涩,但现在平都公主不仅眼睛酸涩,心里也酸涩了起来。刚才皇后说担心柴行乐取了她的性命,柴行乐真有杀人之意,在做卑微暖床人的时候就会杀了她,而不会忍辱负重到现在,眼看着有希望当驸马了,重新开启柴氏家族的荣耀。
所以刚才皇后不是真正的关心平都公主的性命,而是为了反对而临时找了一个反对的理由。夏语澹此番的话语才是设身处地的为了平都公主着想。
平都公主再见皇后期待着自己回心转意的眼神,释然的笑了,道:“我此身生为公主,是我的幸运,也是我的不幸。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太多的心意捧在我的面前,真真假假我也辨不清,若是有本事骗我一辈子,那我也只当真心实意了一场。”
“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了。”夏语澹感觉到了平都公主笑容里的悲伤,可是不知道她的笑容何以如此悲伤,但她从西苑赶过来的目的已经表达清楚了。
最坏的结果夏语澹已经说了,万一日后平都公主再经历一次婚姻的不幸,可是她选择的问题,怨不得别人。
“你……你们!”皇后掩饰不住怒意,视线在夏语澹和平都公主之间来回的扫,最后落泪道:“你们一个两个,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夏语澹垂下眼来乖乖的听着训斥。夏语澹觉得这一年是皇后的更年期到了,所以和以前比难相处了些。
平都公主还是心软的,对皇后的斥责过不去,但依然抬头挺胸的道:“昨天柴行乐差点死在高恩侯府的手里,高恩侯府是皇祖母的娘家。这件事我不再追究,权且是我对皇祖母的孝心,但我的婚事,就让我真正做主一回吧。”
一事压一事,平都公主真要摆出了她的威仪,是可以把高恩侯府闹得天翻地覆的。
皇后正准备胡搅蛮缠呢,陡然间平都公主就拿出了皇后一直期待她拿出来的,强势的姿态,却不想是用来对付自己。
正在皇后呆愣之际,门外唱到皇太孙来了。赵翊歆从容的走到皇后面前,向皇后行了礼。
皇后正在犹豫要不要胡搅蛮缠,在看见赵翊歆那张脸的时候就歇了心思。她的儿子献怀太子也是一表人才,儒雅俊秀又平易近人的模样,可是赵翊歆和她的儿子一点也不像,脸不像气质也不像,赵翊歆俊美阳刚,随着年龄的增长,气质清净而淡漠。
皇后一直明白,她的胡搅蛮缠在他们祖孙面前是没有作用的。
赵翊歆不是来耐心劝导皇后的,他是来会平都公主,顺便接走夏语澹,所以请了安后,就把两人带走了。
出了坤宁宫,赵翊歆步行送平都公主出宫,夏语澹走在赵翊歆身后两丈之距,只当自己散步了,给他们姐弟留块说话的空间。
只有一段路的时间,赵翊歆闲话不说,直入主题的道:“娘娘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举朝的公卿之子由着姐姐选,若姐姐是为了避嫌,大可不必如此,挑一棚门草户之家。”
“棚门草户?”平都公主神色自若,道:“柴家比举朝的公卿之家都要麻烦,我心意已决,弟弟助我达成心愿就是。我想我要是正式上表,不少人会抬出祖宗家法,反对前朝后嗣做我的驸马。”
赵翊歆淡淡一笑道:“百年前立下的规矩,沿用至今不知改了多少。”
“江山千秋万代。”平都公主平淡的道:“我想过了几百年之后,赵氏也会成为前朝皇族的,此时能宽容一点就宽容一点吧。”
赵翊歆不置一词。
平都公主驻足,没有看着赵翊歆轻声问:“不过我还是想确定一下,皇爷爷百年之后,还是赵氏的江山吗?”
“皇爷爷不会把江山拱手让给别家。”赵翊歆冷静的道。
平都公主缓缓闭上眼睛,脸上被颓丧之气笼罩,声音低不可闻:“我为我的父亲难过。”
对赵翊歆而言献怀太子就是一个陌生的人,所以只是静静一听。平都公主回头看了眼夏语澹的肚子,继续边走边道:“罢了,你我这一代,只有你我二人,我知道心该向着何处,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不过这江山的重担也不好担着,我听说最近西北又不太平了,西北边的人正想着趁火打劫?”
“内忧外患一直连在一起说,国事向来牵一发而动全身。”赵翊歆依然是冷静的,已经有了掌控全局的气概。
平都公主不再多言,快步往宫门而去,她很累很累了,身体一天一夜不眠不休是累,这一天经过的事,理智是理智,感情是感情,平都公主一直是个重感情的人,心理上这一天遭受到的打击,也累得快让她站不住了。
夏语澹走上前来和赵翊歆并肩,刚才她一半的话没有听见,一半的话听见了,担心的道:“是西北要起战事了吗?”
大梁一圈的邻居基本上是小国,燕京正上方的北辽早已是一盘散沙,只有雄踞西北的大宁国,那个国家经过二十年,版图往北往西的扩张,其疆域面积和大梁是差不多的,而且在军事上有和大梁相较的实力。
“大梁富庶,总会惹人垂涎,每一年西北都要打一打的。”赵翊歆放轻松,道:“兵马钱粮都搂着呢,打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