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雪消失在宛城的视线里,反而越来越多地存在在宛城的脑海里。宛城去过怡雪住的地方。他已经很克制了,只可惜不受控制。
房子里瓶瓶罐罐许多杂乱,宛城猜想怡雪就是这样把药当饭吃的人。到处寻找,怡雪没了影踪。
房东说怡雪已经搬走了,正想收拾房间。宛城很奇怪,怡雪的房间没什么东西被带走,这不符合搬家一说。
还有笔记本电脑,还是苹果的;有三十几寸的电视,液晶触摸屏的。有床有被子,有书有衣服。还有很多很多原本第一次到访就能看到的家具。窗台上还能看到怡雪最喜欢的仙人球。房间里多出来的是垃圾桶里塞了许多用过的注射器,沾满干血的纸巾也随处可见,这已经是唯一不同。
宛城很担心,房间里外喊了一遍怡雪的名字。
关于怡雪宛城才知道自己知之甚少,除了原来的住宿和手机号码,宛城几乎找不到与怡雪有关联的人。
房间是空的,手机扔在茶几上。宛城抓起来翻看,手机里有十几个同一个未接来电。宛城打过去对方说得一口流利英语,宛城听不明白,罗嗦了几句电话一端的人才讲普通话。宛城问她和怡雪是什么关系,她说是怡雪的堂姐。宛城从她嘴里才知道。怡雪没有撒谎,也撒了谎,怡雪自娘胎里出来就得了一种病。
怡雪开始是个慢性艾滋病毒携带者,后来诊断得了**颈癌。病变赋予她超白的皮肤。吃药的副作用让她头发掉落。而宛城不知道的是,怡雪的身上许多地方已经腐烂化脓。
宛城终于明白,在小梅沙的时候怡雪死活不愿意下水。宛城猜不到怡雪当时已经是多么痛苦,尤其还刻意假装得那么若无其事。
堂姐说怡雪小时候就有个梦想,她说怡雪总想像正常人一样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总是表现得那么渴望。
宛城问怡雪的堂姐怡雪的去处,她也在找,而说这话时是那么漫不经心。
宛城知道,“艾滋病”这名字听起来让许多人心生畏惧,没多少人真正关心过他们的存在。事实上他们只是病毒携带者,他们本身不是病毒。
宛城挂掉电话就躺在沙发上,又旷工了。宛城在想,重要么?
宛城在等,以为下一秒怡雪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她不会再回来了。宛城的心被绞得凌乱。感觉有什么尖刺的东西正一阵又一阵地刺穿他的防守。
宛城等了一夜,那个梦没出现,理由是宛城没能睡着。又等了一个早上。要等的人迟迟不见踪影,却等来了房东老太太。
房东老太太说:“不用等了,怡雪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我分明觉得房东老太的眼神都那么怪异,就好像消失掉的人正是她女儿。
可是怡雪的什么东西都没带走。宛城这样说。也是用这样的借口来安慰自己不离开。哪怕再多等一秒。
有时候不想离开就是想找个理由在等某人回来。我也这样默默念着同一个意思的句子。
“人活一生拥有再多身外物也不过健康重要,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我老太婆常和怡雪聊天,怡雪也很喜欢跟我说心里话。她在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哭,一到深夜就哭得好伤心。这座楼里许多房客都讨厌她。我来这里帮忙的时候她就住在这里。我也不是房东,我只是年老无用,还能给业主扫扫楼梯……她们都叫我房东太太。这有点抬高了我这老太婆了。”房东老太太如是说。
宛城等不到怡雪。不用猜,这我早就一个的。
一路走,可是走到哪里宛城自己也不知道。不论怡雪是真的患病也好,骗感情也罢,宛城只想见到怡雪。
宛城拿着怡雪的手机在街上乱晃。短信铃声很刺耳,当然不是宛城的。宛城喜欢贝多芬的悲伤,所以对“命运交响曲”着了迷。宛城激动着,他以为终于有了动静。
“还活着吗?我有点担心。”
宛城心里突然很不舒服。“他是谁?难道是她对我说最后的那番话是真的!是谁竟能说出这种问话来?”
宛城一时难受。回答道:“还没死呢,你终于想到我了?!要画个圈诅咒我快点死吗?”
过不久又收了一条:“不好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给我的东西我还没给他,我担心他会很难过。”
宛城放松了一些。宛城查到了对方手机号码地理位置。是河南。宛城最先想到的是,和颜君是同省!然后居然有点怀疑那就是颜君的号码。宛城拿自己手机里存有颜君的电话号码比对。真的意料之外。
“颜君,你骗我!你个王八蛋!亏我把你当成唯一的好友,你却是有目的,居然挖我墙角!”
宛城用怡雪的手机发出去,颜君不会怀疑到是宛城。不过收不回来了,宛城有些后悔对颜君很不敬。
“你能回复真好。可是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为我刚才的冒失道歉。”
宛城直接拨通电话。才明白,没必要生气,没必要吃醋。怡雪确实走了。
怡雪知道颜君是宛城的好友,事先就已经安排好。怡雪那天在颜君的贺礼包里有一封信。怡雪托付颜君定期发一条信息,如果有回复就证明她还活着。如果两天之内没信息就把那封信交给宛城。颜君回家时同事胡安安接替任务,留着信。
宛城拿到信,小心翼翼打开信封。信中全文写道:
“我走了,我爱你。你梦里哟曾来过,我梦里你曾来过……请原谅我居然很怀古,还以信纸留言。宛城,答应我。别试图找我,也别让任何人找到我,我不想证明我已经不存在。我活着,一直活着,这个世界我来过,你可以证明的对吗?我好抱歉上次的话,也很抱歉居然不辞而别。你问我的所有问题,你想要的所有请求其实我都愿意回答,也愿意给,只是我有我不得已的苦衷。我有个愿望,穿上婚纱,做你的新娘。我喜欢听你说你爱我。你是我第一个男朋友,也是最后一个……在这个梦里。我爱你,我会永远陪着你。不论你在哪儿,不论在做什么,我都一直不离不弃。宛城,我爱你,你听到了吗?如果可以,我爱你……”。
信纸从宛城手中滑落。宛城心痛不能自已。
宛城跑到街上乱晃。三天旷工,厂里把宛城当自离赶走,宿舍那么小再也容不下宛城。宛城想回家。跟颜君电话讲起自己现在的窘境。颜君表示心有余力不足外却语气很反常。
颜君在电话一端说:“对不起!真的很抱歉!觉得抱歉不止是因为我现在帮不了你,更多是我觉得我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能告诉你。”
真相?怡雪患病的事?宛城以为颜君为怡雪的事道歉。当然,颜君的这番话有别的意思。我当然知道。可知道又怎样。
背着背包,回家吗?宛城不清楚,前路漫漫,不知归途。建筑群中转来转去,像走迷宫。走着走着只是觉得有些饿。深夜来临的时候就坐在大街上,和要饭的站一阵线。穿着虽土但算不得破烂,还是有点格格不入。饿了,宛城的肚子在跟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