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游泳,和会在水里救人,完全是两个概念。
韩非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他是江城人,那地方到处都是江河,每年汛期都容易涨水,动辄就淹,韩非邻居家叔叔就是消防员,父亲离开后,左邻右舍对他的影响很大,所以他在高中时就有参与过当地的民间救援队,系统地学习过相关知识。
正因为学过,所以韩非明白,救溺水者最好的时机是黄金三十秒内,其次就是在对方已经晕厥之后。
人在进入溺水反应后,保持头部及上肢高于水面的姿势只能持续三十到四十五秒,然后就会开始下沉,如果人已经沉下去但还没失去意识,这种时候去救援,大概率会被当成救命稻草一把给拽进水里,大家谁也别想活。
错过黄金三十秒的话,救援时最好能一拳把对方给打晕,以避免被拖下水的结果。
而现在……
韩非用自由泳的姿势在河里往前,不多时就已经可以凭借自己的眼力看到那根浮木,以及浮木上的人了。
幸好这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也幸好她似乎已经失去意识,韩非不必顾虑溺水反应,只用把人救回去就好——虽然这也并不简单。
“小妹妹,小妹妹?”
韩非迅速游到木头旁边,伸手试探了一下,拍了拍那小女孩。
没有反应。
他心生警觉,当即按住她脖颈大动脉,发现脉搏虽然微弱,但确实还有,才松了口气。
女孩整个人趴在木头上,韩非拽了几下,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失去意识之后还没被河水从木头上晃下来。
她浑身都已经僵住了,体温低得吓人,也正是纯靠关节僵硬,才能到现在还卡在木头上。
要不是刚刚探过脉搏心跳都还在,韩非几乎以为她已经是具尸体了。
“快点叫救护车,她已经严重失温了!”
韩非扒着木头冲岸边大吼。
得到了祁清漪和pd使劲招手让他回来的回应后,韩非咬着牙把那根不大不小的木头给抱住,用类似于仰泳和踩水的姿势一点点往岸边游。
木头不轻,他游得很慢,比抱着一个人还要慢,但他没有办法。
那小女孩的关节和肌肉都很僵硬,如果硬从木头上掰下来,受伤的概率几乎是百分百,而且还可能把人给折腾醒来,到时候事情就更难办了,性命都堪忧,更别说救人。
来时只用了几分钟的长度,回去的时候耗了十几分钟才靠岸。
韩非拖着那根木头往岸上爬时双膝一软,整个人差点直接跪下去。
太累了。
现在的河水温度并不算很冷,但一直泡在里面仍然会让热量大量流失,加上他返程时半仰泳半踩水的姿势,两条腿恨不能蹬成螺旋桨,手里还得死死抓着那根该死的木头。
他几乎脱力,最后那点路程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坚持下来的。
“韩非/韩老师,你没事吧?”
祁清漪、两个pd和舒怡一股脑凑上来,一边帮忙拖木头,一边对着脸色苍白到吓人的韩非左看右看,生怕他出什么事。
尤其是两个pd,他们刚才全程用摄像机放大看韩非救人全过程,看见他数次力竭停下来在水里不动的时候,心跳好几次都差点停跳。这可是全程直播的节目,要是韩非出问题,这个节目不用继续播了,他俩以后的工作也难说了!
韩非摆手时,由于脱力他手都在抖:
“我没事……你们赶紧找毛巾热水来,给这孩子裹住,她应该是失温了,我刚测过,生命体征都有,但是情况已经很危急,体温要是再不升高点,能不能撑到救护车来都难说——”
“对了,你们打120了吗,救护车过来还要多久?”
舒怡跟兔子似的冲回刚才自己乘坐的那辆保姆车上,飞快拿来两个随车配备的毛毯给女孩裹上。
祁清漪冲韩非晃晃手机:
“打过了,说最迟二十分钟内到,长山市有一所三甲医院的分院前两年刚建好,就在距离云山村不远的郊区,不堵车的话应该很快。”
“不过我估计是因为快下雨了,接线员给了点冗余时间……韩非,韩非?!”
她话还没说完,就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半跪在地上的韩非一头栽倒,眼睛一闭就直接昏了过去。
场面顿时一阵混乱。
除了被冷落在旁边的陆思源外,其余众人七手八脚地蜂拥而上,有给掐人中的,有给他嘴里怼糖的,还有给他裹外套的。
而被围在中间的韩非,昏倒前只来得及低声说了一句:
“你们……散开点……留新鲜空气……”
然后他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昏过去时,韩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就是跳进水里救个人吗,人家都没挣扎,我他妈晕了算怎么回事?
这身体,怎么就能这么虚呢?!
…………
韩非再度睁开眼睛时,入目全是一片白。
白色的墙,白色的被单,以及白色的天花板和有点晃眼睛的白炽灯。
刺鼻的消毒水味和床边的输液瓶都在提醒他,这里是医院。
“嘶……”
韩非刚想坐起来,四肢和腹部却瞬间传来阵阵疼痛,迫使他不得不重新躺回去。
“真他妈见了鬼了,乳酸堆积也没这么快吧,难道我其实已经睡了一夜了?”
他满脸费解,忍不住低声嘀咕。
旁边响起一道熟悉的清亮女声:
“你睡了估计有一个小时,老实躺着别动吧,医生说你肌肉拉伤了,加上低血糖和失温脱力才会突然晕倒,别的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知道情况之后,医生都说你命大,下水之前没热身,又突然给肌肉增加那么大负荷,还泡在河水里,你没抽筋把自己搭进去,这运气可以去买彩票了。”
转头一看,床边坐着个百无聊赖的女孩,正一边玩手机一边啃苹果。
祁清漪,祁大小姐啊。
韩非满头黑线:
“你是病人我是病人啊,我都这样了,你在我旁边啃苹果的时候都不知道给我一个?”
祁清漪理直气壮:
“你看我像会伺候人的样子吗?苹果都拿不动,要不我给你找个护工吧,怎么样?”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俩人斗嘴斗得也算有来有回,祁清漪嘴硬归嘴硬,手还是诚实地用湿巾擦好了一颗苹果丢到了韩非嘴边。
气氛一片祥和。
然而在这片安静之外,网上风波已经逐渐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