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1075团防区的路上,我木然地坐在吉普车后排保持着沉默,可能是受我情绪的影响,开车的格里萨和坐前排的奇斯佳科夫,也没人说话始终保持着安静。
一路上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德军仅仅凭一个坦克营和两三个步兵连,就可以突入苏军精锐部队的防线,并对一支兵力数倍于自己的部队形成了合围之势,其战斗力之强悍可见一斑。苏军堪称精锐的部队尚且打得如此狼狈,那么其余的部队遇到这种情况又会怎样呢,是被击溃还是被全歼?
正在胡思乱想,车突然停止了。我望着窗外的森林,问道:“到地方了?”
“还没有,”回答我的是奇斯佳科夫,他问道:“前面是岔路口。向左,是到我团二营的防区;往右,是去1075团三营防区。师长同志,我们走哪边?”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团二营的指挥员是谁?”
“二营长在昨天白天的战斗中牺牲了,我临时指派了七连连长代理营长职务。”
听到说二营是暂时由一名连长代理营长,我顿时没了去的兴趣,吩咐司机:“格里萨,走右边,我们去1075团三营看看。”
车向前开了几分钟,被警戒的战士拦住,核实我们的身份以后,其中一名战士站上了踏步,身体挂在车外引我们去营指挥部。指挥部就设在战壕里,车向前开了没多远就到了。
1075团的三营长是少校谢杜林,他同时还兼任着副团长的职务。看到我们的到来,他连忙迎上来报告敬礼。
我进屋坐下后,抬头对恭恭敬敬站在我面前的谢杜林说:“少校同志,给我们说说你这里的情况吧!”
“是!”他答应一声,便站在原地开始报告:“我营对面的敌人大概有两个连的兵力,昨天曾对我阵地发起过进攻,被击退后就驻扎在防线对面的森林里。今天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任何动静,我估计他们是在等待援军和重武器。”
“敌人的驻地离我们有多远啊?”我接着又问了一句。
“大概六百公尺。”
“你们采取了什么措施?”
“措施?”谢杜林重复了一遍我的话,一脸茫然不解地问:“师长同志,我没有听明白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既然敌人在你营对面驻扎,你有没有利用夜晚,派人去侦察或者组织小分队去夜袭啊?”
“没有,”谢杜林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您知道部队是经过连番战斗后撤下来的,部队建制被打残了,战士们都很疲劳。想想派部队偷袭的话,有些困难……”
“够了!”听到他这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我忍不住又发了火:“你们疲劳,敌人就疲劳了?不趁夜晚去偷袭,哪什么时候合适?难道等敌人睡了一夜养足了精神,天亮以后在飞机大炮坦克的掩护下打过来时,你们再去偷袭吗?”
冲着谢杜林大喊大叫时,我也觉得这个火发得有些过分,可这两天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心烦,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动不动就想发火。
正当谢杜林被我骂得狗血淋头,奇斯佳科夫站在旁边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我时,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一名战士,喊了一声报告:“报告营长,德军的坦克上来了!”
“什么?坦克?”我们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大吃一惊,被我骂的面红耳赤的谢杜林抢先迫不及待地问道:“在哪里?”
“从我军阵地左侧方向过来的。”
“离我们的战壕还有多远?”这次是奇斯佳科夫抢先问的。
那名战士看了一样奇斯佳科夫的领章,然后挺直身体回答说:“报告上校同志,敌人的坦克从森林里出来后,先沿着我军前沿开了一段,便朝着敌人驻扎的森林开过去了。”
“走,去看看。”我说着站起来就想向外走。
“请等一下,”奇斯佳科夫拦在了我的面前,用恳求的语气说:“师长同志,这里危险,您还是回师指挥部去吧!”
“是啊!”谢杜林也附和说:“我营在转移的过程中,反坦克武器几乎都丢弃了。德军的坦克攻过来的话,我都只能组织战士们用集束手榴弹去炸。为了您的安全起见,您还是先和上校同志一起转移吧!”
“不,去看看。”说完我把奇斯佳科夫往旁边一拨,率先走出了指挥部。其实我倒不是逞英雄盲目地去冒险,而是想到卡图科夫的坦克旅就在附近,随时可以投入战斗。只要德军不占据绝对优势的话,坦克旅就可以击退他们。
我站在用圆木加固过的战壕里,用望远镜观察着这两辆有十字标志的德军坦克,它们不紧不慢地向着对面的森林开过去,似乎打算去和那里的部队汇合,再掉过头来进攻我们。坦克离森林还有一百多米时,从林子里开出几辆装甲车,车后还跟着不少的步兵,看样子是准备来汇合后一起发起进攻的。看到这里,我放下望远镜,向旁边的谢杜林下达命令:“传我的命令,命令所有的战士,立即做好战斗准备!”
“师长同志,”谢杜林回答说:“战士们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我往左右看了看,战士们已经进入了阵地,把手中的武器架在了壕沿上,甚至还有几个战士正蹲在地上捆集束手榴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把我吓了一跳,德军开始进攻了?连忙端起望远镜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观察。结果所看到的一切又把我吓了一跳。我看到坦克正在向装甲车射击,呼啸而出的炮弹轻易地撕开了装甲车薄薄的装甲,引起了车内弹药的殉爆,把车周围的士兵炸得鬼哭狼嚎,在剧烈的爆炸后,装甲车开始熊熊燃烧。
“见鬼,这是怎么回事?”旁边同样用望远镜观察的奇斯佳科夫自言自语道。
我同样看得一头雾水,自然无法向他解释德军的自相残杀是怎么回事。
阵地的左侧森林里又传来了坦克马达的轰鸣声,我连忙把望远镜转向了发出声响的地方。只见一支坦克分队正穿梭在森林里,数量还不少,起码有二三十辆之多。我的心跳马上加速,没有反坦克武器,两辆我们都难以应付,一下来这么多,我们的阵地能守得住吗?早知道这样,刚才就该把叶夫列缅科的反坦克团带过来。
旁边的奇斯佳科夫忽然兴奋地叫起来:“快看,师长同志!是我们自己的坦克,快看,全部是T-34坦克。”
听到他这么喊,我定睛一看,果然是苏式坦克。略一沉吟,我就明白对面的德军坦克开炮是怎么回事了。我再次放下望远镜,大声地喊着:“谢杜林少校,立即组织部队进攻!”
“进攻?!”谢杜林傻傻地问道:“可是我们没有反坦克武器啊,在这种情况下发起进攻的话,无异于自杀!”
“是啊!”奇斯佳科夫也帮腔说:“师长同志,少校说得有道理,请您再好好考虑一下。”
“有啥可考虑的,”我差点又发火了,但还是耐下性子解释说:“上校同志,您还没看明白吗?对面正在向德军射击的坦克,是刚才被卡图科夫将军他们缴获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卡图科夫将军先用两辆缴获的坦克去接近敌人,等交火开始后,其余埋伏好的坦克再迅速出击,直扑敌人的阵地。这个时候,就需要我们步兵配合,才有机会将敌人全歼。你们听明白我的意思没有?”我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明白了!”两人同时答道,然后谢杜林少校手脚并用地爬出了战壕,拔出手枪高举过头顶,高声地喊道:“弟兄们,跟我上啊,前进!”
战士们虽然搞不清发生了什么状况,但是看见自己的营长都已经率先爬出了战壕,接着又是一个接一个的指挥员爬了出去,也毫不犹豫地爬了出去,在战壕前排开散兵阵形。
我也想跟着爬上去,却被奇斯佳科夫一把抓住,他神情紧张地说:“哎哟,我的师长同志,外面太危险,您就别出去冒这个险了。”
我看了看外面的散兵线,已经在谢杜林带领下,向前缓缓推进了,也就没有再坚持往外爬,而是老老实实地站在战壕里观察战况。
进攻的队列里,除了谢杜林以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我军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只知道德军的阵地发生了战斗,至于发生了什么,他们根本看不清也无从知晓,之所以会跟着向前冲锋,完全是一种服从的习惯。正因为如此,虽然谢杜林在大踏步地前进,而后面跟随的指挥员和战士们都一直在磨磨蹭蹭,以至于两者之间的间隔距离越来越大。
下面站着的奇斯佳科夫看得着急,大声吼叫着:“冲啊,快冲啊!冲上前把敌人打垮!”他的喊声只有后排的少数战士听见,他们向前加速快走了几步,见前面的人在慢吞吞地移动,他们便又放慢了速度。
卡图科夫旅的坦克冲出森林,在步兵的进攻队形前逐一展开战斗队形,然后加大马力向前冲了上前。
看到自己的坦克参战了,再愚钝的人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原来还在慢吞吞前进的散兵线,一下就像打了鸡血似的,人人高喊着“乌拉!”端平手中的武器,加速快跑了起来。
看到步兵在坦克的掩护下,向敌人的阵地压了过去,胜利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我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放下望远镜时,感觉脸蛋冻得生疼,便招呼奇斯佳科夫回指挥所里等前线的捷报。
在往指挥所走的路上,我还在想:刚才卡图科夫只缴获了德军一辆坦克,可刚才率先进攻德军的却是两辆坦克,另外一辆他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待会儿见到他时,一定要把这件事情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