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鲁晓夫让我们坐回了桌边,而他一个人却背着手在指挥部里来回地走动着。
他来回地走了几圈后,停住了脚步,面对着我说:“听我说,奥夏宁娜同志,在经历了刚才的仪式后,你的心里是不是在想,我这个方面军的军事委员专门从伏尔加河的东岸跑过来,就仅仅是来为你们授勋的吗?”
赫鲁晓夫的话把我搞糊涂了,我困惑地说道:“军事委员同志,我不太明白,就算上级为了嘉奖我们北上所取得的战果,要为我们颁发寻找的话,由集团军领导出面就足够了,为什么要让您冒着生命危险从东岸进入这个危险的城市?”
“不错,我这次来,除了授勋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赫鲁晓夫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对我说:“这次主要是为了你而来。”
“为我而来?”他这么一说,我更加稀里糊涂了。我就不明白我一个小小的师长,有什么地方值得他那么大的一个领导,冒着德军轰炸和炮击的危险渡过伏尔加河,进入这个岌岌可危的城市之内。
“是的,根据最高统帅本人的意愿,他打算任命你为第62集团军的副司令员,协助崔可夫他们指挥城市里的保卫战。”赫鲁晓夫在看到我目瞪口呆的同时,又补充了一句:“你同时依旧兼任红旗独立师的师长职务。”
第62集团军的副司令员,而且还是最高统帅本人亲自提议的,我立即被这个意外的任命惊呆了。我何德何能。居然值得斯大林如此关照?
我呆了很久以后。才困惑而激动地反问道:“军事委员同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都被您搞糊涂了。”
“你会搞清楚的,”赫鲁晓夫说着便在刚才的位置上坐下,继续说道:“经过有关部门对你长时间的考察,斯大林同志认为根据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更重要的职务。”
“考察,什么考察?”赫鲁晓夫不断把一个又一个的谜语摆在了我的面前。让我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军事委员同志,我好像从来没接受过什么上级的考察啊?”
“有的,奥夏宁娜同志。”赫鲁晓夫似乎看出他不把话说明白,我估计就会始终处于一片茫然的状态,这才开始为我解释说:“从你今年一月被从少将降级为少校,并调往冰上生命线开始,对你的考察就开始了。”也许是怕我打断他的话,他的语速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上级领导考察一个干部,就会在必要的时候。将一位同志放在不同的环境去锻炼、考察和观察。有时,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上级对你的考验,还以为你犯下了什么错误而受到的惩罚。殊不知,其实你的一举一动都在组织部队的考察之中,只有通过了全部的考验,才有机会更加一步。有些指挥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以为自己的前途完了,便开始自暴自弃,于是很快就被淘汰掉了。而你,从到冰上运输线当高炮营长开始,不管是柳班战役、锡尼亚维诺突出部战役,还是到斯大林格勒,待在第64、第62集团军里,都有不俗的表现。特别是指挥新组建的独立师以后,从渡河流域到马马耶夫岗,更是立下了无数的赫赫战功。”
赫鲁晓夫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我总算明白了个大概,等他停下来的时候,我赶紧插嘴问:“军事委员同志,可是军队里优秀的指挥员多的是啊,为什么斯大林同志会选中了我呢?”
也许在场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的人,所以赫鲁晓夫说话就没有太多的顾忌,“在战争爆发前,我们这些老布尔什维克认为,敌人都是纸老虎,就算他们率先向我们发起了进攻,我们英勇的军队也会将他们打败。可实际上呢?从战争一开始,我们就处于被动挨打的地步,不得不在节节抗击中退却,导致了大片的国土沦陷。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很简单,在我们的军队中,真正懂得现代化战争的指挥员极少,大多数人的战术思想陈旧与僵化,部队的后勤保障能力薄弱,指挥员和战士的军事素质和文化素质都很低。在兵力大致对等的情况下,对付仆从国的军队尚且吃力,要对付德军,就更差得远了。”
赫鲁晓夫说这番话时,周围的人都沉默不语。我心里明白大家沉默的原因,这些话的确是太大胆了,如果换一个人说,估计他很快就被送上军事法庭或者关进内务部的监狱。
“我仔细地研究过你所指挥的每一次战斗。”赫鲁晓夫见没人说话,便继续往下说:“别的部队在防守时,都是躲在战壕或者工事里,要是德国人没进攻,他们就暗自庆幸;当德国人进攻时,他们就算拼到最后一个人,也不会随便向后退一步。可你指挥的部队却不同,如果敌人进攻时,你们固然在抵抗;可敌人停止进攻时,你却没有消极地防守,让部队待在工事里不动,而是采取夜袭的方式,对敌人进行不间断地进攻。你的这种打法,让早已掌握了我军常规打法的德国人很不习惯,结果便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军事委员同志,您说得很正确。”在赫鲁晓夫停下来时,班台萊耶夫及时地插话说:“我这次和她一起北上,就领教了她别出心裁的战法……”说着,他便将我在同一个地点两次设伏,以少量的兵力击溃兵力和装备占优的德军部队的战例,向在场的指挥员们详细地讲了一遍。
听完班台萊耶夫的介绍,基里洛夫吃惊地反问道:“见鬼,副师长同志,您为什么在发给师部的电报里,没有详细地介绍这样的战例,而只是简单地报告消灭了多少多少敌人。又缴获了多少多少的武器弹药等等。”说到这里。他用崇拜的目光望着我。发自内心地说道:“如果能把这两次设伏的事情写入军校教材的话,将来一定可以成为经典的战例。想想吧,师长同志,当每个军校的学员翻开教材看到这个战例时,便会牢牢地记住您的名字。”
“至于写不写入教材,那是以后的事情。”赫鲁晓夫打断了基里洛夫的话,又接着说:“奥夏宁娜同志,斯大林同志当初之所以会将你降职。是因为你的升迁太快,根基不牢靠。你想想一个在军队里只待过几个月的新兵,忽然一下从普通的士兵成为了将军,虽然是因为立下了许多战果而得到的升迁,但那些在军队里待了十几二十年,军衔还比你低的指挥员却不会这么认为,他们会以为你是通过什么裙带关系才得到升迁的,他们的不满会影响到一大片人,这样就很容易会影响到军心士气。
但经过这大半年对你的观察和考验,最高统帅本人认为你完全具备了担任更高级别指挥位置的能力。所以他才会主动提出让你担任第62集团军副司令员的职务。”
虽然副司令员的名头很大,但我心里明白。其实现在的实权还比不上我这个独立师的师长,所以我等赫鲁晓夫说完后,小心地问道:“军事委员同志,我可以担任集团军的副司令员,但是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您能答应吗?”
“什么请求,说说吧?”赫鲁晓夫好奇地问道。
其实不光赫鲁晓夫,就连基里洛夫他们也好奇地望着我,等待我说出最后的答案。
我轻轻地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军事委员同志,目前城里的部队番号众多,而且通讯不畅通,我的任命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传达给他们,所以让我去指挥他们,可能会出现指挥不动的情况。所以我请求您,让我继续留在独立师,在合适的时候,再配合崔可夫司令员来指挥城里的部队。”
听完我的请求,赫鲁晓夫很爽快地答应道:“没问题,你本来就还兼任着独立师的师长职务。你觉得留在什么地方更有利,就留在什么地方吧。现在离你们最近的近卫第13师,就可以划归你指挥。”
我站起来,握着赫鲁晓夫的手,感激地说道:“谢谢,谢谢您,军事委员同志。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最高统帅本人和您对我的信任。”说这话时,我心中感慨万千,一个月前,我的独立师是归罗季姆采夫将军的近卫第13师指挥,没想到现在掉过来了,换我来指挥他的部队了。
“奥夏宁娜少将,”一直沉默不语的瓦连尼科夫少将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了我,同时说道:“这是给您的任命书。由于当时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能从北面回来,所以任职的时间是11月1号。”
“军事委员同志,我能问个问题吗?”基里洛夫趁我看文件的时候,拉着赫鲁晓夫低声地问道:“可以吗?”
“问吧,基里洛夫同志。”赫鲁晓夫和基里洛夫应该是熟人,两人之间显得很随意。
“奥夏宁娜师长亲自率部北上的事情,我想你们早就从崔可夫司令员的报告里得知了吧?”基里洛夫的话说到这里,看到赫鲁晓夫点点头表示肯定,便疑惑不解地反问道:“那为什么您后来每天都打电话来把我们臭骂一顿,说我们未经请示就擅作主张呢?”
“老伙计啊。”从两人的对话中,我听出他们果然是熟人,“斯大林同志亲自打电话来过问奥夏宁娜的下落,你说我们能掉以轻心吗?要是她在战斗中出点什么意外的话,我们可怎么向最高统帅本人交代啊?”
“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基里洛夫终于恍然大悟。
“阿赫罗梅耶夫少校,”我看赫鲁晓夫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连忙吩咐阿赫罗梅耶夫:“你去把拉祖梅耶娃她们叫进来吧。”
看着阿赫罗梅耶夫离去的背影,赫鲁晓夫忽然又问起了一个我最不愿意回答的问题:“对了,奥夏宁娜同志,听说你结了婚,还有一个孩子。”
“是的,军事委员同志。”我哭笑不得地回答说:“我在战前就结婚了,还有一个儿子。”
“他们如今在什么地方?”
我摇了摇头,用不确定的语气回答说:“我不太清楚。丈夫奥夏宁在莫斯科保卫战时,负了重伤,被送进了军医院,不过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得到他的消息。至于儿子,跟着我的母亲从住的地方转移到了列宁格勒,后来又从城里疏散了出来。母亲离开城市没多久就病死了,只剩下儿子在到处流浪。柳班突围时,我意外地遇到了他,并带着他逃出了包围圈。不过在突出部战役开始前,我就将他交给了一名负伤后撤的女卫生员,如今也没有他的下落。”
听我一口气说完家人的信息后,赫鲁晓夫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奥夏宁娜同志,这就是战争。”在沉默片刻后,又自言自语地说,“我的儿子列昂尼德也很久没有给我写信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基里洛夫听到了赫鲁晓夫自言自语的话,连忙接过话头说:“军事委员同志,您可以给您的儿子打电话啊,以您的现在的职务,您有这样的权利。”
没想到赫鲁晓夫听后,居然摇摇头说:“不行啊,基里洛夫同志,您也知道战时的通信线路是如何的繁忙,我怎么能为了自己的一点私事,而占用这宝贵的线路。”
我心里清楚赫鲁晓夫对他这个儿子的感情,否则在后来他也不会为了救自己这个儿子的命,而向斯大林下跪求情。眼见此刻是一个讨好他的机会,于是我便附和基里洛夫说道:“军事委员同志,基里洛夫政委说得对,您应该给您的儿子打个电话,问问他的情况。不过不是以方面军军事委员的身份,而是以一名父亲的命运,给自己的孩子打电话,我相信大家都能理解吧。”
我的话让赫鲁晓夫沉默了,但我能看得出来,他是被我的话打动了,在短暂的考虑后,他终于点点头,有些艰难地说道:“好吧,既然你们都这样说,那等我晚上回到东岸就给他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