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部队的转移,还是和以往一样,由我和基里洛夫随部队先行,而维特科夫则留在后面处理善后事宜。
我们乘坐的吉普车在驶出城市没多远,我便让司机将车开到了一个山坡脚下,然后和基里洛夫一起步行来到山顶上,俯瞰下方公路上正在行进中的部队。
简陋的公路上,由带篷卡车组成,满载着步兵和各类军用物资的长长车队,正笨重地摇晃着,轰隆轰隆地响着,沿着大路向前行进。
借助明亮的月光,我举起望远镜朝四周看了看,接着放下望远镜对基里洛夫说道:“政委同志,虽然现在的气温还很低,但周围的原野已半解冻了。这样一来,德军的装甲部队想要攻击我们的话,就只能通过这条公路了。只要破坏了公路,并布设雷区,就可以起到迟滞德军推进速度的目的。”
对于我的说法,基里洛夫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补充说:“丽达,你所说的办法,我相信维特科夫参谋长也能想到的。这山顶太冷,我们还是继续出发吧。”
我刚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山脚的公路忽然出现了几辆拖拽着火炮的卡车。看到这一幕,基里洛夫指着山下好奇地问道:“我们的炮兵在撤出扎波罗什的时候,不是把所有的火炮都炸掉了吗,% 这些炮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我扭头看了看那些拖拽在车后的火炮形状,然后不以为然地说道:“这些应该是在仓库里缴获的反坦克炮吧。这样也好,有了这些反坦克炮。对付德军的装甲部队时。我们也能减少一些不必要的伤亡。”
当我们这辆吉普车超过了一辆又一辆的卡车。渐渐地接近车队前端的时候,前面传来了巨大的马达轰鸣声。在这越来越嘈杂的声音里,基里洛夫大声地对我说:“丽达,前面应该就是佩尔斯坚少校的坦克营了吧,他们搞出来的动静可真不小啊。”
我扭头朝窗外望去,只见明显是德军制式的六辆坦克,排成了一路长队,正笨重地摇摆着向前爬行。不少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战士,坐在坦克的车身上,用戴着手套的左手遮住脸,防御那凛冽寒风的侵袭,把穿着满是污泥的毡靴搁在了装甲板上。他们的右手紧握着手里的武器,用警惕的目光观察着四方的动静。
我们的吉普车超过了坦克分队,又继续往前开去,跟在我们车后的,只有三辆满载这警卫连战士的卡车。
眼看离基洛夫格勒的城郊只有几公里的时候,一直在专心开车的司机。忽然从座位上坐直身体,用手套擦抹着挡风玻璃上的雾气。同时吃惊地喊道:“见鬼,那是什么?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司机同志,你看到什么了?”一见到司机的这种反应,基里洛夫立即警觉地问道,同时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腰间。
“在左边,政委同志。”司机扭头冲我们大声地叫着:“在左侧路边的山坡上,有一群人,一群妇女,见鬼,也不知道她们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我连忙朝左侧望去,果然看到在离路边不远的一个小山坡上,有一群妇女。她们冲着我们一边挥手,一边高声地喊着什么。
“司机同志,把车开过去。”虽然因为光线不好,我看不清对方都是些什么人,但我还是果断地向司机下达了命令。
司机放缓速度,扭过头来犹豫地说道:“军长同志,我们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历,就这样开过去,会不会有危险?”
“服从命令,司机同志。”基里洛夫见司机有些胆怯,便有些不客气地说道:“既然军长同志让你开过去,那就开过去吧。如果他们是敌人的话,早就对我们开火了,还用等到现在吗?”
司机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把车朝左侧开了过去,并在山脚下找了个位置停了下来。在这里,我能清楚地看清山坡上的那群妇女,她们把手按在胸口,挥动着自己的头巾。见到我们的车停下,她们立即一窝蜂地从山坡上跑下来,将我们的车围了起来。而紧跟在后面的尤先科深怕出事,连忙带着一群刚下车的警卫战士,过来又将这群妇女围了起来。
其中一个矮胖身材的中年妇女,在外面冲我们大声地喊着什么。虽然她喊的不是俄语,但我却出人意料地听懂了,原来她说的是乌克兰语:“同志们,求求你们,帮帮我们吧。”
看到我们这边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另外一位没包头巾的高个子女人,紧跟着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同志们,同志们,同志们啊……”
我推开车门走下车去,立即就被她们围住了。她们那消瘦、憔悴的面孔上,燃起了狂热的喜悦,她们的眼睛被泪水浸润得红肿起来。有几个抓住我手臂的妇女,甚至失声痛哭起来。看到她们每个人都异常兴奋的样子,我扭头看了一眼从车的另外一侧下车的基里洛夫,向他摊开双手,耸了耸肩膀,示意在现在的情况下,很难问出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以及她们为什么要拦我们的车。
为了谨慎起见,尤先科挤到了我的身边,试图把那些妇女都撵走。没想到他刚挤过来,那些没能抓住我的妇女们便转移了目标,将他围得严严实实,开始抚摸他身上的金属胸甲,头上的军帽,以及挎在胸前的突击步枪。
而一位矮小的黑发老太太,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不停地亲吻着。同时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道:“亲人啊,亲爱的,你是我们的亲人……等了这么久,我们终于把你们等回来了,可把你们都等回来了……”
对老太太的这个举动,尤先科皱起了眉头,随后甩开了对方的手,不耐烦地说道:“您这是做什么,吻起手来了!要知道我可不是什么神父,也不是德国人,用不着对我这么热情。”
虽然尤先科的话说得有点过分,但我却出人意料地没有表态,而是保持着沉默。因为在卫国战争的初期,大多数乌克兰人的选择,就是和德国人合作,甚至还成群结队到街上去欢迎占领城市的德国人。对于他们当初的所作所为,尤先科有这样的反应,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没想到那个穿着破衣服,被冻得直哆嗦的老太太,在听完这几句话后,猛地挺直身体,抬起了头,将下巴扬得高高的,冲尤先科吐了一口唾沫后,气冲冲地说道:“呸,您在想什么呢?难道您真的以为我是在吻您吗?我吻的是伟大的苏联红军的手,因为红军解放了我们,因为红军打败了德国人,又重新地回到了这儿了。而您却用这样的态度来对待我们……”
接着,她就转向我,用微带着乌克兰口音的俄语对我说道:“指挥员同志,我们都是附近集体农庄的庄员,在天黑前,我们抓住了几个逃到我们的村庄里的德国兵。据他们说,基洛夫格勒已被我们的部队收复了,所以我才带着同志们来这里找你们,想问问该把这些俘虏移交给谁?”
“尤先科大尉,”听完老太太的话,我也没顾得上问她们为什么不将俘虏送到城里去,便立即吩咐尤先科:“派几个人到村庄里去,把被俘的德国人带到这里来。”
“是,”尤先科答应一声,扭头冲人群外面喊:“拉扎列夫上士!”
随着他的喊声,人群外立即有人答应道:“营长同志,我在这里,您有什么指示?”
尤先科也没朝外面挤,就直接冲外面喊道:“你立即带一个班,跟着村里来的妇女同志回她们的村庄,将关押在那里的几名德军俘虏带回来。”
“是!”外面的拉扎列夫上士响亮地答应道。
此刻基里洛夫从车头绕了过来,挤到那位黑头发的老太太面前,和蔼可亲地对她说道:“您好啊,老人家,我是军政委基里洛夫,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老太太瞅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基里洛夫,然后自我介绍说:“指挥员同志,我叫卡捷琳娜,是附近卓菲亚村的村苏维埃副委员,我们为在基洛夫格勒的同志们准备了一点东西,希望你们能把这些都接受过去。”说完,她扭头冲我旁边的那位没包头巾的高个子喊道:“米拉,将我们准备好的单子拿给我。”
叫米拉的高个子女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转手走到了卡捷琳娜的身边,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文件,把它递给了卡捷琳娜。
副委员卡捷琳娜拿到文件以后,用双手捧着交给了在她面前的基里洛夫。基里洛夫疑惑不解地接过了那份文件,看了几眼后,脸上便露出了喜悦之色。他转身将文件又递向了我,同时嘴里说道:“丽达,你也看看,农庄的同志们送给我们的礼物可不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