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我的手断了,救救我!救救我......”家丁的恳求撕心痛苦,引得在场的人乱作一团。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柳江氏的眼神中依旧没有动摇,然而语气却软了下来,显然她被这突然间的一幕吓得不轻。不过,她并不打算罢休,看着身侧另一个已经瑟瑟发抖的家丁又道,“阿吉,你去。”“是,是......老夫人......”阿吉支支吾吾的应下,缩手缩脚的重新去拾地上的板子。
柳昭苏虽是彦彦垂绝,可他见状却是拼尽了力气的一步一步向前,爬到那被唤做阿吉的家丁身边,死死的拉住他的衣摆向下一扯......阿吉原本就因为刚才眼前的一幕惊魂未定,本就颤颤的站不稳,再加上突然间好像被人拉了一把便彻底的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
“有鬼啊!有鬼!”阿吉被吓破了胆倒在地上,双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声嘶力竭的喊。
柳听心冷眼的看着,冷眼看着在场的人。冷眼的看着他们慌成一团,冷眼的看着他们乱成一团,冷眼的看着他们如见了妖物般看着自己的眼神......柳听心冷眼的看着在场的所有人,柳昭苏也被包含其中......
柳听心冷眼看着柳昭苏,她不敢让自己的目光在望到柳昭苏的时候表现出异样,她绝不允许自己在那一群人的面前流露出丝毫的柔软。即便再狼狈,再无力,也绝不可以被那样的一群人看穿自己的心中所想,看穿心中所想即是被揪住了软肋。他们已经揪住了自己的一根软肋便是柳听风,柳听心绝不允许自己再犯类似的第二次错误。哪怕,她现在正冷眼看着的柳昭苏已经因为自己遍体鳞伤,气息奄奄......她冷眼看着柳昭苏,心痛蔓延全身,她冷眼看着柳昭苏,剜心之痛就快要无法招架......可即便这样,她也决不允许自己因为看着那样的他而流下一滴眼泪。她想要向柳昭苏证明,自己不会让他失望,自己已经开始慢慢的学会要怎么样才能像他所说的那样让自己的心变得越来越硬,越来越狠......
柳昭苏的眼睛里已经再无任何一丝的光亮,他与柳听心四目相对,直视她的冷眼以对。慢慢的,他极尽所能的挤出零星残损的力气,小心翼翼的堆在嘴角,以微弱的笑容回应,他读得懂她的一双冷眼,也知道柳听心一定能明白自己此刻已经残破不堪的笑容。笑着笑着,他的眼中竟也再次燃起了一丝丝微弱的光亮,那是自己想要告诉她的话,他想告诉她:柳听心,你做的很好......
种种迹象已经让柳江氏无法再故作镇定,她看着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的柳听畔和柳听云突然想到柳听畔大喊着有鬼同样受到惊吓的那日......想到彼时又见此时,再看看柳听心毫无波动甚至平静的可怕的一双冷眼,柳江氏不得不向着她挪动几步,沉声的问,“你这丫头招惹了什么妖物,我从不信这些东西,别再装神弄鬼了。心儿,你真的是好歹毒的心肠......”柳江氏的声音已经阴沉的不带一丝感情,可却若隐若现着恐惧和颤抖。
“娘从不信这些东西,又怎么会认为是妖物作祟?”柳听心冷冷的一笑,“娘既不信这些东西,又何来的妖物之说?我没有装神弄鬼,更没有招惹什么所谓的妖物。歹毒心肠的也不是我,毕竟,此刻是你为刀俎,我为鱼肉。在这里等着挨板子的......可是我。”说着,柳听心便不再看着柳江氏,转而看向自己面前的征袍,“大概,是我哥哥被娘的用心良苦所感动,也想来看看我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吧。只是,手足到底还是手足,许是看着我这般情境,他也有些于心不忍吧。”
“没错!一定是大少爷的鬼魂!”那断了手腕的家丁果断的应和,他深信自己这样的下场一定是惹怒了柳听风的鬼魂,也顾不上断腕之痛,歪歪斜斜的起身跪在地上对着征袍连连的磕头求饶,“大少爷我错了,你饶了我,不是我要教训小姐的,大少爷大人大量饶了我,饶了我......”这样一来,阿吉便也起身跟着一同连声的求,渐渐的,慌作一团的那些人便都默认了一定是柳听风的鬼魂回来,嘴里出声的不出声的也都默契的念叨了起来......
“是大哥......没错,是大哥......”柳听云嘴里自语着,心中的恐惧一层一层的堆累。他知道太子离开之后自己必然是要跟着柳江氏来昭苏阁一趟,他不想让阮卿卿跟着便找了个借口把她支开。他总是谨小慎微,即便阮卿卿已经说过不会再提起柳听风,可他依旧害怕。他不敢让阮卿卿跟着过来,因为,他不想让阮卿卿看到被柳听心挂在阁里的那件柳听风的征袍......柳听云不由自主的一直念着,目光瞥过身旁早已没了来时气焰颤颤发抖已经说不出话的的柳听畔,小心翼翼的走到柳江氏身边,“娘,小妹毕竟年幼,该怎么惩戒太子殿下也已经明示。我,我们还是......”
“老夫人!老夫人!”柳听云的话还未说完只见又有几个家丁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带头的阿望更是面色铁青,“老,老夫人。刚才在四小姐的院子里发现了阿福和阿财,他......他们不知怎么,已经昏死了过去......”
柳江氏彻底的僵住,虽怔怔不语,可脸色却也顷刻间变得铁青了起来。柳江氏下意识身体不受控制的歪歪扭扭的后退几步,尽可能已经威严的看着柳听心,“心儿,既,既然云儿替你求情,你们手足一体为娘哪有不答应的道理......”柳江氏的言语间匆匆敷衍,眼中惧怕已经无所遮掩,“你好好在这里誊写佛经好好的禁足反省,这是娘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若再顽劣不堪,就别怪为娘不念母女之情了。”话罢,柳江氏便带着一行人落荒而逃一般的匆匆离开,柳听畔更是一句话也没说,拉着柳江氏的手躲避什么东西一样恨不得脚下生风眨眼的功夫就能离开昭苏阁。
看着那些落荒而逃的背影,柳听心不由得满面讥笑,不知不觉中讥讽的笑意之中已是泪流满面......这是怎么样的一幅既可笑又可悲的画面,她以为曾经被世人夸赞成将门虎子的柳家该是多么的英勇无畏,可如今看来,连带着她自己,整个柳家已全部都是胆小如鼠之辈......
柳听心很努力的直起身,很努力的从条凳上下来。她顾不上褶皱的裙摆,顾不上站不稳的步伐,更顾不上满是泪痕还未擦干的脸,柳听心已经顾不上其他,只愿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柳昭苏身边......
“柳昭苏......柳昭苏......你能听到我吗!你......还能......听到我吗.......”柳听心用尽全力将一息奄奄的柳昭苏紧紧的抱住,一遍又一遍唤他的名字,无助的哭了......
“柳听心......”柳昭苏唤着柳听心的名字,反握住她的手,缓缓的睁开眼,“刚才不是表现的很好吗,怎么又哭了......你不该为我这样已经死了的人再哭......柳听心,你的心还是不能完全的硬下来,怎么能如愿以偿啊......”柳昭苏想要抬手去擦拭柳听心嘴角的血渍,可终究还是没有力气,手臂悬在半空却还是垂了下来。手掌落在柳听心的手腕上,柳昭苏将眼中微弱的光全部投入到柳听心的眼中,“你放心,我绝不会让那板子打在你身上,绝不会让他们伤害你,这是我答应柳兄的......”“别说了......别说了......你留着力气,很快就会好起来......”柳听心泣不成声的更加用力的抱着柳昭苏,可是她越是用力就越是觉得柳昭苏的身体像是轻飘飘的一缕,似是轻轻一碰便会消散了。
“抱歉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了......”柳昭苏努力的,小心翼翼的拍了拍柳听心的手腕,虽然他知道那是叠加在柳听心手腕间的一层更加刺骨的冰冷,但这确是此刻他唯一能够给她的安慰,唯一能够将最真实的自己交付给她的信号,“你知道吗,手臂被烧掉的时候我是真的害怕,怕回到最初死时......我并不恐惧消失于世,只是还想再看看自己的故乡,我匆匆的离开,又离开的太久,只想着再看一眼......再看看我的家,再看看我的父亲和弟弟,我很想念他们......我是真的害怕......怕不能再见他们,也更怕扔下你一个人,孤立无援......我若魂飞魄散,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要怎么才能救你......我一定很努力的救你......一定会救你......”泣不成声的柳听心声音里早已经没了气力,但却坚不可摧的笃定。柳昭苏也已经没了能够说话的力气,他一心的看着柳听心,吃力的抬起唯一的那只手臂指向木架上的征袍,他知道柳听心一定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柳听心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吗,“你是,要我把哥哥的征袍盖在你身上?”柳昭苏的嘴角边浮上一抹浅浅的笑,缓缓的垂下了手臂,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