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
“霍……”
“不是没吃多少东西?先去洗澡,我给你做点吃的。”像平常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霍清随淡声说道,一副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原本想要说的话一下被堵在了喉咙口。
四目相对。
夏晚睫毛微颤,心底无声叹了口气。
“好,不过我想喝皮蛋瘦肉粥,你也可以喝点。”嘴角扬起微微一笑,她同样若无其事的回道。
“很快就好。”霍清随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说完松开了她的手转身往厨房走去。
夏晚收回视线,听话的上楼洗澡。
大概二十分钟后,她换了衣服重新下楼。
只一眼,她便看到了厨房里的他。
站在原地,她看了他好一会儿,最终轻轻的走了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又将脸蛋贴上他的后背。
她敏锐感觉到他的身体微的僵了僵,哪怕很不明显,哪怕只是短短几秒。
“霍清随。”
“嗯。”
夏晚抱着他的手收紧了下,不想拐弯抹角,索性直接问道:“包厢里的人……你早就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来青城了,对么?”
“嗯。”霍清随喉结微动,面无表情,看着像是浑不在意,但骤然绷紧的下颚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夏晚却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她想过他会回避,也想过他会对叶欢不屑包括恨,但现在的这种情况,倒没有很意外,只是很让她心疼。
“那你……”
手,忽的被握住,男人的体温传来。
“以后别再见她。”一字一顿,霍清随像是从喉骨深处溢出。
夏晚沉默了两秒。
“你觉得可能么?”她抿了抿唇,很冷静很客观的分析,“她是一个自由的人,要去哪,要见谁,我和你谁都拦不住。我能答应你不见她,但她会自己找过来,就像今晚一样。对我是这样,对你何尝不是?”
霍清随眸色倏地变深,晦暗难辨!
一股不受控制的冲动和愤怒从心底涌出,影响了他的冷静和克制,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她跟你说了什么?”
察觉到他的身体愈发的紧绷,夏晚更加心疼,伸手,她反握住了他的手。
她很清楚,这个话题,是逃不过的,哪怕霍清随不想谈。
“你知道巴黎的劳伦斯家族么?”她问。
劳伦斯家族……
霍清随眼中当即浮现出冷意和讥笑。
夏晚明白了。
闭了闭眼,她将叶欢说过的话简单告知:“她是劳伦斯家族的人,你也是。这次她来,应该是希望你回到劳伦斯家族。”
空气像是凝滞了几秒。
“不用理会。”每一个字,从霍清随嘴里吐出,都格外的冷漠,又像是被包裹在深深的寒意之下,而埋的最深的,是恨意。
夏晚自然感觉的清楚。
“所以我拒绝了。”脸颊重新贴上他的后背,夏晚轻声说道,“你是霍清随,仅此而已。”
有些话,在喉咙口辗转千回,最终,她到底还是选择说了出来。
“还记得么?当时我跟夏政陶关系不好,我恨他,嘴上说着没有他那个父亲,可你却一眼把我看穿,知道我心里其实很在意,是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慢慢的引导我,解开了我们父女俩的心结。”
抱着他的手紧了紧,下意识不给他回避的可能,夏晚继续:“现在,差不多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霍清随,你……”
“不一样,这件事,别管,听话。”
生硬冷漠的话语硬生生将夏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堵住了。
她张了张嘴,一时无力语噎。
气氛仿佛变了变。
谁也没再说话,夏晚就这么从背后抱着他,久久未动。
没多久,皮蛋瘦肉粥熬好了。
霍清随盛了两碗端到餐厅。
两人还是像以往每一天一样,一起坐下,一起喝粥。
气氛仿佛又变回了温馨。
但夏晚很清楚,仅仅是仿佛而已。
就像他了解她一样,她对他,也是再了解不过。
他的闭口不谈,他的排斥,他的不愿表露实则存在的恨意,甚至从前种种此刻被突然放大的小细节,都昭示着其实他根本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
他是在意的。
因为在意被抛弃,所以恨。
他的心结,比想象中的还要深,这是他最不愿意示人的一面,包括她,他也排除在外了。
没人能走进去。
夏晚不介意他的回避,她只是心疼他。
喝完粥后,两人雷打不动的出去散步,回来后,便一起钻进了书房里各忙各的。
只是夏晚几次不经意的看到他想要抽烟,但最终都忍住了。
到了深夜,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一股若隐若现极淡的烟味钻入鼻中。
夏晚当时清醒了不少,心中无声叹了口气,她装作翻身,钻进了男人怀里,牢牢的抱住了他。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愁。
翌日。
夏晚又是霍清随亲自送去的片场。
车停下,她下意识低头解安全带,男人的手已快她一步。
“今天有个会,估计没时间来看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让人送来,晚上再来接你一起回家。”
温柔低沉的嗓音,紧随其后的是一个吻。
夏晚柔柔一笑,主动圈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吧唧重重亲了一下:“知道啦,去公司的路上开车慢一点,到了给我发微信。”
“嗯。”
两人又温存厮磨了片刻,夏晚才下车往片场里走去。
她走的比平时慢。
直到听到车子引擎声渐渐变小,她才转身站定,亲眼看到车子消失在视线里,她嘴角维持的笑意才松下来。
她叹了口气。
霍清随……
我该怎么帮你解开这个心结?
马路上。
车子平稳行驶着,前面,就是一个岔路口。
往左,是市中心方向,往右,则是郊区。
双手紧握着方向盘,霍清随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最终在最后一秒改道往右开去。
半个多小时的疾驰,车子到达墓园。
“娉姨。”一束花放下,他拿出一块干净的小毛巾,轻轻的擦拭着墓碑,“我来看你了。”
话落,他再也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很认真的擦着,直到一点灰尘都看不见。
动作微停,霍清随仍旧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没有起身。
良久。
“她回来了。”他没什么表情的,淡淡的吐出几字,就像是在说着再平常不过的话,“我对不起你和纪安,她对不起你。”
一阵风吹过,照片上的人还是微笑的模样,就像过往的那十几年,每次看他和纪安,都是如此,哪怕是他和纪安时不时的闯祸回来。
一些回忆被勾起,霍清随眼神柔软了几分。
可这份柔软,也仅仅只存在了半分钟不到。
因为,那个女人来了。
神色一寸寸的变得冰冷,他站了起来。
两步之外,叶欢局促不安的站着。
从她的角度,她能清楚的看到他的侧脸,再也不是照片里摸不着的存在,而是真真切切的,就在她面前。
她的心,一下就酸涩了起来,折磨着她痛苦又愧疚。
“清……”
“离开。”
冷漠至极的两个字,像是一只大手,硬生生将她的心脏撕裂。
鲜血淋漓。
叶欢呼吸猛地滞住,哪怕她早有准备,哪怕她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真的面对这份难堪时,她还是差一地没能承受的住。
她自知是活该,可到底,她也会心痛。
“清随,对不起……”极为艰难的,她从使出了全部的力气从喉骨深处挤出这么一句话,“我知道……”
对不起?
心头溢出绵长的冷笑,垂落在身侧的一只手悄然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毕露,霍清随开腔,寒意浸染每个字:“你对不起的人,是娉姨。”
叶欢心尖狠狠一颤,像是喉咙被掐住,这一瞬间,她差点窒息。
她闭上了眼。
一缕发丝被吹起,却像是尖刀,割在了她皮肤上。
“娉婷。”几秒后,她哑声开腔,带着控制不住的颤意,“我……是叶欢,我回来看你了,对不起,我……”
阴影倏地在头顶落下。
叶欢猛地睁开眼,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清……”
霍清随嗤笑:“一句对不起,就够了么?”
“我……”
霍清随往后退了步,他看着娉姨,冷声开口:“纪安因为我而死,娉姨的死,很大程度上也是我的原因,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叶总。”
最后两个字,讥笑意味十足。
“我……”
再开口,霍清随的声音更冷了:“因为你的自私!”
叶欢……脸色终是变白!
每一个字,都深深的刺在了她心上。
她透不过气了。
移开视线,她没有,也不敢,更没有勇气再看他。
“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娉婷。”重新开口的时候,她的嗓音形容不出的喑哑晦涩,“我不否认我的自私,除了生下你,我没有尽过一天当母亲的责任,还把你……推给了娉婷,不闻不问。所以,无论你怎么恨我,都是应该的,我不会为自己辩驳一句。”
哪怕极力控制着,她的声音还是有些抖:“但这次,我……”
“滚。”
话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