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那个协议啊——”冯若昭其实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可是看到周傲云瞪大的眼睛,她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飞快地说道, “我没有忘, 嘿嘿, 怕你忘了嘛, 所以提醒一下。”
回到家,冯若昭把想要在普庆寺做善事的想法告诉了冯老太太和韩氏。两个人自然是一百个赞成的。
冯老太太当即便拿了二百两银子出来,韩氏也出了一百两。之后, 其余各处人等包括冯泽冯添那边,听说之后亦多多少少都有所表示。尤其是冯泽和谢夫人, 夫妇俩一人出了一百八十两。无论多寡冯若昭都实心实意地道了谢, 并让荷花一笔一笔细细地登记在册。
她也告诉众人, 除了银钱之外,旧衣也是极好的捐赠之物。因此, 最后除了众人筹出来的一千二百多两银子之外,还收集了满满一车的各色衣物、
冯若昭拿自己的私房钱添了八百两进去,凑成整整两千两,让荷花做好了预算,主要是粮食、被褥、炭火、药物等等越冬御寒所用的东西, 然后安排人速速落实到位。
在忙着做这些的同时, 她并没有忘记周傲云的事。回来的第二天一大早, 她便去找老爹冯获。冯获最近极忙, 每日晚归, 只有大早上的才可能碰到他的人。
韩氏和冯获正在说着什么,两人脸上都带着笑, 韩氏尤其地喜色洋溢。冯若昭忍不住笑问:“阿爹和娘在说什么高兴的事儿呢?”
韩氏一笑,“我也是刚刚才听你阿爹说的,年后你外公就要回京了。”
“真的吗?太好了!”冯若昭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外公其实没什么感情,却仍然替韩氏高兴。最近可以说得上是喜事连连,冯若晴的婚事不久前刚刚定了下来,明年四月便要出嫁。韩氏如今大腹便便,下月便要临盆。现在韩大人又要回京。
“只怕舅舅的职位过些时候也该要动一动了吧。”冯若昭含笑说道。舅舅韩兴杰从国子监出来以后参加朝廷考职,去了福建延平做县丞,一晃如今也有四五年了。
“那得看他政绩考评如何了。”冯获给了一个标准的官样回答,整了整衣襟,“我要走了。昭儿好生照顾你娘。”
“知道,”冯若昭却跟在他身后,“我送阿爹到门口。”
两人出了门,冯获笑了笑,问她:“到底有什么事,说吧。”
“昨天我去普庆寺,碰到……睿王也在那里,”冯若昭说道,“王爷给傲云安排了别的去处,但是具体去哪儿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事前也没跟我打招呼,所以……”
冯获一听便笑了,“这事儿应该怪我,怪我。不瞒你说,傲云原是我向王爷举荐的。先时朝局不稳,所以就一直耽搁了下来。如今应该是王爷觉得时机到了,所以就去找了他。”
冯若昭这才明白,难怪宇文赫对傲云如此器重,亲自来挖自己的墙脚。原来是自己老爹举荐的,冯获并非是不开化的保守派,对于西方先进的科学知识他一向很有兴趣也很乐于学习,周傲云的本事和价值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其实冯若昭并不是不明白周傲云于朝廷的好处,只不过存着私心,又怕他性情耿直古怪,在外面难混,所以老是想把他框在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不想让他离开自己。
听冯获这么一说,冯若昭不由得撅起了嘴,显出十分不乐的表情来,“我拿傲云一直当作自己的亲人,他对我来说也是极有用处的。如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弄走了,我实在不能放心。”
冯获压低了声音道:“阿爹知道,你舍不得他。可是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不可只图一己私利,而不顾国民福祉。有一点你应该相信,阿爹是肯定不会害他的。他那么有本事,拿他当宝贝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害他呢?”
“这个我相信阿爹,可是——”冯若昭仍然不太满意,“连他到底要做什么都不能说?阿爹,你知道的,傲云那个人脾气古怪得要命,万一他跟人合不来有冲突呢,万一他做的事有危险呢……”
“你知不知道,我们国人从西人那里习得红夷大炮的制造和使用已有近百年了,到如今我朝对大炮所知,仍然和百年前一样,竟然毫无进步,不尽人意之处比比皆是……”冯获突然开口,提到了一件似乎毫无关系的事,“其中最为致命的一点,便是矩度之类瞄准仪器的使用以及装填药量的把控,我们几乎一无所知。”
冯若昭瞬间便明白了过来,敢情周傲云是被弄去改进武器装备研究军火了啊——
红夷大炮,放在这个时空那几乎就是相当于二十一世纪□□一般的存在。难怪要尽量保密了。这的确是一件有利国家的事。
“我懂了,”她终于点了点头。
“你懂了,我可什么都没说。”冯获道。
“嗯,阿爹什么都没说——”冯若昭附和道,却忍不住又问,“我以后能和他写信吗?”
“这个……我可不知道,”冯获谨慎地回答道,“他又不归我管。要不然……回头有机会的时候,我帮你问问睿王?”
“也好,”冯若昭无奈,只得说,“阿爹记着,回头帮我问问。”
“你也要记住,这件事你也不要和任何人提了。”冯获叮嘱她。
“我明白。”冯若昭撇了撇嘴,“这种军国大事,我一个小女子是不懂的啦!”
冯获笑了,拍拍女儿的肩头,转身去了。
这场鹅毛般的大雪下了整整三天。京城内外房屋倒塌无数,许多穷苦百姓流离失所,衣食无着。幸好朝廷反应及时举措得当,不禁保证了灾民的食物和住所,而且还有效地维持了秩序和稳定。再加上像冯家这种乐善好施的人家,零零碎碎自发地做了一些贡献,因此并未造成十分严重的后果。
大雪过后,冯泽来看望冯老太太,顺便带来了一个对冯若昭来说难辨好坏的消息。
原来昔日的贤妃娘娘如今的贤太妃生日快到了,宫中原要为她操办一番。贤太妃以今年国丧和雪灾为由,主动请求裁撤寿宴,太后怜惜她乖觉懂事,便说道:“那就不正式大办了,请你的家人进宫来一起吃顿饭吧。”于是,定了冯家下月二十入宫与贤太妃贺寿。
冯若昭自然也在入宫的人员名单之列。虽然她和冯老太太一样,都是属于一听说要入宫,就觉得头大的那种人。但是皇恩浩荡,是没有办法推辞说不去的。因此也只得打起精神,要着要准备什么贺寿礼才好。
冯泽又与冯老太太闲话,说起冬至宏庆帝将要至南郊祭天之事,冯老太太叹道:“这么大冷的天,还要往外跑,露天地里头拜祭老天爷,这个皇上当的也怪不容易的。”
冯泽道:“各人有各人该做的事。今年已经算简单的了。祭天后的庆成宴也取消了,只给百官们分胙肉。”
“你说的那个胙肉……我恍惚记得你以前好像提过,就是祭天用过的那些猪啊羊啊的肉,对吧?”
冯泽笑道:“是,母亲还记得。”
冯老太太点点头,“这样还差不多,祭完了大家分分,也不白费,挺好的。”她喝了一口茶,又说道:“有肉吃就不错啦,多少人无家可归不说,连饭都吃不上呢!”她本来就是穷苦出身,从前苦日子过得够够的,一向对穷人的苦难感同身受。
冯泽道:“母亲说的是。我也是赞成取消庆成宴的,今年国丧,本来就耗费巨大,加上现在又雪灾,朝廷确实应该节俭用度,把钱花在更紧要的地方才好。”
正说着话,冯获从外面进来,笑道:“父亲还不知道吧,今年这肉只怕是吃不成了。”
冯若昭忙上前迎他,“阿爹今天回来得早,可是难得。”
冯获进来与冯老太太见了礼,冯若昭亲手捧过来一杯热茶,“阿爹喝点姜茶,去去寒气。”
冯泽向儿子道:“你刚才说胙肉吃不成了,是什么个意思?今日太后召我入宫,出来后我就直接来了这里,倒没听说,是怎么回事?”
冯获笑道:“起因是光禄寺那边有人上奏疏,请求皇上不要再让光禄寺贴钱买胙肉了。”
原来,这庆成宴以前并不是没有过取消的先例,先帝在位时就因为身体原因而取消过两次庆成宴,但是每次免宴之后都会将祭胙分赐群臣。
虽然皇帝祭天所用的祭品着实不少,可是架不住满朝文武人数实在太多,那点胙肉其实根本就不够分的。因此,每次遇到免宴赐胙的情况时,光禄寺就必须贴补进去一大笔钱,另外购买大量所谓的“胙肉”,用来分发给百官。
如今光禄寺有人提出请求,废除让光禄寺贴钱买胙肉这种“陋例”,祭胙该是多少是多少,只分发给那些前去陪同祭祀的官员,这下难免引起了那些各种原因而不能前去陪同祭祀的人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