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建康六年】
随着挤进缝隙的齐兵越来越多,守城的漠南士兵开始渐显下风。西门城守正在头疼,等讯报兵一到,也顾不得礼节,扯住那人的领子便吼:“南门的调兵呢?怎么还不到?”
那讯报兵也急得满头大汗:“南门城守说即可就到,即可就到。”
西门城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你!再去给我催催!”
西门城守终于坐不住了,干脆提了刀出了门楼,才登上城墙便听到齐军又一次冲锋的声音,看着那黑压压的人群和城墙上疲惫负伤的士兵,这位汉子抹了一把脸,紧紧的握住了刀:“弟兄们!咱们和他们拼了!!”
城门外,杜莨拿着“千里眼”眺望城楼:“看这样子快到时候了,给王孝维将军传旗牌,可以总攻了。”
王孝维领着他的步兵在最前线和漠南的守军扛着,这会儿正是晌午,两军都有些疲惫,自己的弟兄身在最前线自然也没午饭接应,可惜已有好几百人挤进了西门的墙缝,此刻要退已是退不得,正有些力不从心却看到杜莨的令官带着旗牌赶了过来。
“这杜莨倒是个有灵性的!”王孝维捋了捋胡子,再往后望更是一喜——这杜将军倒是个急性子!旗牌后头就是增兵,哈哈,来得正好!
“擂鼓!总攻!”王孝维对着攻城的士兵喊。
“擂鼓!总攻!”杜莨待前序部队一走,即刻下令全员上前。
“前序部队都动了。”杜棋焕死死的盯着城头:“将军,是时候了!”
王允义思索了片刻:“全员听令!擂鼓!!总攻!!!”
霎那间,天摇地动,十万大军如潮水一般涌向城门,攻入城内的齐军虽说已经是疲惫不堪,但听得鼓声仿佛又有了力气一般,拼死作战。城内的漠南兵就惨淡了许多,虽说城守也亲自抄刀上场,但终究抵不过这一浪接一浪的人潮,南门的援兵迟迟未到,越战心中越没底。
终于,这条战线在坚持了五天之后全面溃败——城门被攻进城内的齐兵炸毁,城守战死,只剩少量的残兵退至巷内抵抗。
“王将军,我们何时进去?”杜棋焕一口气也不敢松。
“不用太急,你我和后军一同入城,现在进城太早了。”王允义揉了揉红肿的眼睛。
城内的居民恐慌了起来,因为之前城门被封对外面还知之甚少,只是觉得都城守军粮食都不缺,怕是熬过几天就好了,却不料午饭下肚还没待饱劲儿过去,便听到鬼哭狼嚎的声音从西门传了过来。起初还有街上的百姓跟着鬼嚎,但毕竟城池很大,等齐兵打门口过的时候,多数老百姓早就跑回了自己的宅院,死死的锁了门。
出乎意料,这些士兵并没有冲入民宅抢些什么,他们在匆匆赶路,向着同一个目标——王宫。
漠南王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走的小路,并没和大队的齐兵遇上,惊恐之后正失了主意却不料万幸中的不幸——遇上了的一队走岔了路的骑兵小队。
乔允升笑了。
虽然不敢开枪,但也默许手下动了手,等到人杀的差不多了,乔允升突然醒悟了一般,指着呆若木鸡的漠南王大喊:“住手!那不是漠南的国王陛下么?失礼!!失礼啊!!!”
面带无比真诚,无比歉意的笑容。
真是万幸中的不幸,如果漠南王遇上的不是爬雪山爬到想劈了漠南所有人的乔县令,也不会落得手下死的光溜溜的下场txt下载。
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整个都城才终于恢复了平静。西门城门具毁,西城、北城城守战死,总城守自刎。王宫被齐兵围了个水泄不通,都城城内的几个驻兵营也被攻陷。
现在的錫林郭勒除了老百姓,几乎一无所有。
“南门的那个城守跑了……”杜棋焕揉了揉揉脖子。
“溜的挺快……”王允义感慨:“你别磨蹭了,最后一个进城要遭人耻笑的。”
杜棋焕不情愿的催了催马:“漠南王也逮着了,城也破了……大事已成,要耻笑就随他去吧……”
“懂个屁!你当城内的那帮贵族是好看的??”王允义鼓起了眼睛:“别想偷懒!”
“真要去见那个什么公主?”杜棋焕非常不情愿:“什么长公主?面子那么大?国都破了,谁还买她帐?”
“她是活佛转世!你别小看了她这个身份,现在还不能和她硬拼。”
“叫魏池去!”杜棋焕眼睛转了个咕噜:“那小子进城比谁都快!嘿嘿,证明他身上还有的是劲儿,劲儿大多挑担!靠谱!”
王允义想了想:“他太年轻,虽说是个明白人,但到底是不够稳重……”
杜棋焕坏心眼儿的摸出了个瓶子,伸到王允义面前晃了晃。
“不过……对于他来说……也正是个锻炼的好机会啊!”王允义表示拍板。
錫林郭勒的老百姓有些吃惊,这些齐兵大老远的跑过来似乎不是为了抢劫。除了城内的几个驻兵营被炸了,别说民居,就是皇宫也没有遭难。经过一夜紧张的肃夜,第二天清晨,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因为连日锁城,城内的柴火什么的眼看就要用尽,不少勤快的年轻人借着胆子大,赶着牛车想要出城捞柴火。大家伙都走得偷偷摸摸,正寻思着怎么出门,结果到了城门一看,全惊呆了——城门压根儿就每人守!!!!
更吃惊的事情还在后头,这些齐兵连围受王宫的军队都撤走了,那位打头的王将军似乎一夜之间便忘了他昨日是如何的差遣自己的手下狂轰烂炸的想攻下城门,此刻他正恭敬的拜见漠南王,口口声声的表示:“齐国听说漠南尊贵的国王陛下要单方面终止向大齐进贡牛羊,这不,我国皇上特意差遣下臣过来问问……”云云。
老百姓一听,原来人家不是来打仗的……是来谈生意的……哦,那该干啥干啥吧……
商贾们一听,居然不是来打仗……是来谈生意的????什么????今年不做牛羊生意了????那屯起来的那么些牲口不卖给大齐的那些冤大头要卖给谁????亏到姥姥家了!!!!
城里的贵族们一听气得歪了嘴巴,王允义!你带着十多万人跑过来问牛羊生意?瞎编乱造也得讲点根据吧?
不,王允义是不讲根据的,老百姓和奸商们也不管根据。
为了抛售牛羊,齐军入城才三天,錫林郭勒的集市便热热闹闹的重新开张,好几万头牲口把街口挤的臭气哄哄。
漠南的大臣们一下子都沉默了,此时此刻唯有忍耐,漠南还有一个转机……这一切便要看那人的态度。
长公主的宫殿离王宫并不太远,虽说不比王宫宏大,她却是都城最美丽的建筑。
一个大齐官员打扮的年轻人站在宫殿面前好奇的张望,他赞叹了那些洁白的柱子,那些精美的雕花,那些穿在侍卫身上的编织金美的甲衣。
年轻的侍卫被看得有些脸上扛不住,但又不敢招惹这些齐人,想不理吧又确实觉得这人碍眼,忍不住上前来打个招呼。
“啊!”那个年轻官员正拨弄着门锁仔细看着,被拍了肩膀后,似乎想起了什么事,从怀里摸出了张文书。
侍卫接过文书一看哭笑不得——原来是王宫里派来的人,还是急令,而这个人已经在大门晃悠了近半个时辰了。
“魏池?”索尔哈罕看着内侍带了一个人来,忍不住有些惊讶。
“是!祁祁格姑娘。”魏池假模假样的行了个大礼。
索尔哈罕看了文书,冷笑一声,往地上一丢:“回去告诉你们王将军,要见本公主记得派个官大的!五品小官恕不接见。”
魏池继续假模假样的趴在地上:“王将军说了,委署护军参领魏池官虽小但脑子好,能言善辩积极上进,能伸能屈深明大义,为国为民德艺双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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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尔哈罕叹了口气:“我的内侍听得懂汉话……”
趴在下面的人微微一颤,不动了。
索尔哈罕冲着那内侍挥了挥手,屋内的人边都随着那女官出了门。魏池听到关门的动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给口水喝!今早见了王将军到现在,我都没喝上一口水!!”
魏池自顾自的找了杯子,自斟自饮。
“魏大人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喝口水的么?”
“祁祁格姑娘……从今天起我就兼职策鉴了……也就是说,您递给大齐的文件都得从我手上过……”魏池摇头晃脑。
“本公主说了,五品小官不见,要想从我手上拿文件,那要派个官大的!”索尔哈罕冷冷的。
“嘿嘿”魏池傻笑了一下:“您知道王将军叫我去训了一早上都说了什么么?”
“他说,”魏池顿了一下:“他说,策鉴本是三品的大官,但现今儿情况特殊,就由我兼职了吧。我赶紧行礼推辞,结果王将军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声泪俱下的告诉我,我当年从伊克昭山区救下的那名神秘女子并不是什么商人之女,而是漠南的长公主陛下啊啊啊!”
索尔哈罕依旧冷冷的:“呦,那你怎么回的话?”
魏池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臣魏池大惊失色,后退三步,扶住椅子才勉强站稳,沉思良久,仰天长啸——失礼啊啊啊!!!”
索尔哈罕没忍住,捂着嘴笑了一下。
魏池见她笑了,叹了一口气,放了杯子走到索尔哈罕案前,俯下身:“錫林郭勒被攻陷了,你很不安吧?”
索尔哈罕再度冷了脸,一言不发。
“除了当兵的,王家军并没大开杀戒……要知道,每次漠南进犯大齐边界都是要屠城的……”魏池直起身又叹了一口气。
“那我应该对你们感恩戴德咯?”索尔哈罕也直起了身子。
“任何时候都别说气话,”魏池淡淡的把眼神移往别处:“我知道,王将军除了金银以外还需了你其他的东西吧?漠南的僧侣们,大臣们,贵族们能如此沉默都是因为你的态度还不明吧?既然你还有如此强大的能力与我们抗衡,就别再失去这次机会……而我做策鉴,至少能让你好过点,不是么?”
“王允义又许了些什么给你呢?”索尔哈罕死死的盯着魏池的脸。
“你被打傻了么?我是他的属下,为他做事是我的本分。”魏池眼神坦荡。
索尔哈罕冷笑了一下。
“我只是希望,”魏池也冷笑了一下:“我只是希望錫林郭勒不要被屠城,至少不要因为你而被屠城。”
“去你的位置上坐好!”索尔哈罕把魏池往外面推了推。
魏池缓和了神态,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也没去老实坐着,一会儿摸摸桌上的金碗,一会儿又拉拉屋子中间的垂帘。魏池总嫌錫林郭勒的太阳在天上停留得太过短暂。此时正是午后,酒饱饭足,魏池从身边的垫子中选了个最厚最宽大的,拖到了阳楼边,歪在上面一面晒太阳,一面捣鼓着从夹几上拿下来的一个南洋花漆盒。歪了好一阵,觉得有些困了,把漆盒顺手一放正想往下溜,魏池觉得身后有人蹲了下来。
“回去对王将军说,明日我会大宴宾客,錫林郭勒的贵族们都会来,请他派自己得力的手下一起过来。后面的事情我也会着手安排,关于我国国王陛下……也请他不要忘记对我的承诺。”
魏池翻过身:“你都说完了?”
“大体就这些。”
“嗯,我会尽快给您回话的。”魏池拍拍衣服上的褶皱,准备走人,抬脚走了几步,没忍住又折了回来,抬手擦去索尔哈罕脸上的泪水:“我现在住在宫外的湖塔雅司,你要见我便差人来找我。”
“嗯……”索尔哈罕点点头。
等那人走了,索尔哈罕也懒得爬起来,顺势往那垫子上一趴,觉得一身骨头仿佛要散了架似的,前几日睡不着的瞌睡似乎又回头找上了身来。全身懒洋洋的不想动弹,于是叹了口气,就着那人靠出来的窝儿躺了,不一会儿便熟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