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魏小宇家出来,已是晚上八点多,华灯初上,霓虹像碎金一样闪烁。杨术走在坚硬而宽敞的马路上,在热闹而兴奋着的人流中快步穿梭。
街道边,一家热闹非凡的餐馆门口,一个衣服褴褛的老妇人正蹲在一棵茂盛的梧桐树下,向着旁边的行人乞讨着。杨术注意到她皱纹密布的手里紧紧地捏着几张皱巴巴的钞票,路过的行人漠然地从她的身边穿过,老人的眼神先是期盼地看向行人又失落地低垂下去。
杨术摸了摸自己的裤兜,掏出了仅有的二十元钱,递到了老妇人的手里。
“孩子,谢谢你,你真好,你是我今天遇到的最慷慨的好人,我愿意把耶稣赐予我的能力赋予你。”老人用一双灰黄的眼珠看着杨术说,同时用一只手拉住了杨术的衣袖。
“啊,奶奶,我只是尽了我的一点小小的能力,您用不着如此地感激我,我现在需要立即回到家里,我妈正等着我呢!”杨术急欲挣脱老人的手,赶快回家。他也不相信什么耶稣的能力,他甚至不知道耶稣是谁。
“孩子,你是好人,凡你祈求的,上帝都会给予你;你所寻找的,必能寻见;你要打开的门,总会为你而开!”老人始终紧紧拉着杨术的衣袖,眼里充满着虔诚和信任。
“奶奶,感谢您的祝福,我真的该走了!”杨术把手从老人的手里抽出来,开始迈出步子。
“上帝,保佑这个善良的孩子,让他走狭窄的门,引他永生!”老人朝着杨术的背影仍然为他祈祷着,“如果有什么需求,观音巷5号能找到我。”老人对着杨术的背影大声说道。
杨术不太明白老人的那些语言,但他知道那是一种祝福,一种对他充满感激的祝福和期盼。走在街上。杨术居然有些快乐起来,原来,老师说的助人为乐是这么一回事,杨术的步子变得轻快起来。
推开门。客厅里居然没有开灯,一股浓烈的烟味让杨术呛得咳起嗽来,黑暗里一点忽然亮起的烟火吓了杨术一大跳。
杨术打开灯,看到杨生正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里抽着烟,面前的烟灰缸里已是满满的一缸烟蒂。黑驹懒懒地趴在他的脚下打着旽,它现在已经逐渐懒散,不像以前那样的一见主人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门口又叫又跳的迎接了。父亲和一条精神萎靡的狗,在杨术的眼里竟然是如此的萧条和苍凉。
“回来啦?到哪里玩回来了?吃饭没有?”杨生看着杨术,语气居然带有几分的恭维。
“我妈呢?”杨术没有回答父亲的问话,他带着揣摩的神情看着仿佛瘦削了许多的父亲。
“还在加班吧。也或许和同事在外面吃饭!”杨生把手里的烟蒂熄灭,眼神更是黯淡。
杨术感到口渴,接了杯水喝下后,就要走进自己的房间里。
“术儿,等等。我想和你谈谈。”杨生从沙发里站了起来,脸上竟然有一种讨好的笑容。
“等我妈回来,你跟她谈吧,和我有什么好谈的呢?你应该面对的是我妈。”杨术又开始生气起来,走进房间,“砰”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他听见屋外的黑驹正“呜呜”地用爪子掏着自己的门。
杨术坐在床前。眼里尽是父亲脸上那种充满愧疚的表情,有那么一会,他真的就想起身走出去和爸爸谈谈,可是,一想到白天里他像野兽一样地匍匐在那个女人身上的样子,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恨意。
是啊。就让他在他犯下的罪行里充满悔恨的折磨,或许这是对他最好的惩罚,就算自己最终会宽恕父亲,可是,一天里里外外忙碌着的无辜的母亲会宽恕他吗?
“杨术。开开门,爸知道错了,还不行吗?”门外又传来父亲近乎哀求的声音。
“你和我认错有用吗?你应该认错的人是我妈,别搞错对象。”杨术对着门外吼道。
“可是,可是,是你看到了爸爸的错误。”此时杨生的语气像个犯错的孩子,而门里的杨术倒反变成了个严厉的家长。
“我看到你的错误是我的错吗,这么说是我该向你道歉?那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稍不留意看到了你那极不光彩的行为,我应该把我的眼睛挖下来喂黑驹,让你继续光明正大的辜负我妈,背叛我妈。”眼泪从杨术的眼睛里再次涌出,他把头靠在了枕头上,心里异常地痛楚。
“你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生的?什么时候变得头上长角嘴里长刺了?你眼里只有你妈,却没有我这个爸,那我就彻底离开你们,免得你们都看我不顺眼。”杨生的声音里带着一些沙哑和哽咽。
“别忘了,是你辜负我妈,不是我妈辜负你,难道我还要维护你,助纣为虐吗?”杨术朝着门口哭叫道。
“我有错,我承认,你妈就没一点错吗?让她好好呆在家里,别再这样老在外面瞎忙乎,瞎折腾,可她听过我的劝吗?一个女人,忽略了家庭,还老想着把自己的事业搞的轰轰烈烈,她又搞成什么名堂了呢?她那叫轻重不分,最终顾此失彼。”杨生也生起气来。在他的眼里一直把杨术当成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可他居然学会了反唇相讥,这确实让杨生感到特别地吃惊,对这个孩子,他突然就有了一种震撼,震撼于他的心智的成熟和伶俐的口齿。
“我妈瞎折腾,瞎忙乎,和你没关系吗?那是你没有给她安全感!”杨术放下对父亲的那份敬重质问起父亲来。
“我怎么没给她安全感啦?我让你们母子受冷挨饿了吗?”杨生在门外对着儿子也大声地吼了起来。
“我妈在观音巷卖板栗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没有安全感吗?那些时间你在哪里?你除了唉声叹气你能做什么?”
“你混账!”门外的杨生咆哮起来,要不是门是关着的,他非不可要给这个说话不近人情的儿子几个耳光。
片刻的宁静,门外又传来了杨生的声音,但这声音明显平静了许多。
“杨术,你一定要这样想爸爸,我也没办法,但好与坏,是与非,我想,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也伤了你妈的心,但作为男人,也需要有被宽容和理解的时候,不要以为男人在生活中就是顶天立地的巨人,男人也有被生活挫败的时候,也有犯错误的时候,但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家人的理解和宽容,爸是错了,但我会向你和你妈承认错误,然后成为一个好人,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会在实际生活中向你们证明的。”
门外又是杨生打火点烟的声音,然后杨术听见父亲的脚步离开了自己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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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术躺在床上,大脑又是一片零乱。父亲和楼下女人纠缠在一起的画面,他面前堆满的烟蒂和烟雾里那张憔悴的脸,他那些意味深长令他似懂非懂的话语……
杨术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然后大脑变得很沉重,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一阵疲累,像在空中飞了好久似的,接着,他开始感觉自己缓缓地下坠,下坠到了一块平地里,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杨术是被外面的一阵哭泣声惊醒的,他想莫不是又有什么鬼怪在自己的窗外哭泣吧?杨术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门外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是一个男人喑哑的低泣声,仔细聆听,声音是从客厅里传来的,杨术听见了父亲的声音,父亲正在门外一边低语一边哭泣着。
杨术轻轻地把房门开成了一条缝,从门缝里,他看到父亲正跪在母亲的面前,眼泪正从他的脸上滂沱而下。
“你知道吗?不是我不愿意和你同房,而是我早知道你在外面寻花问柳的行为,你让我怎么愿意接受你?”
“你不知道我的痛苦,我只有拼命地工作才能减轻压抑在我心里的痛,我想过离婚,但看着懂事的术儿,我就没有离婚的勇气,我知道离婚会对他带来多大的伤害,所以,我一直隐忍着,隐忍着你的放纵……”蓉蓉也是泣不成声,对着眼前的杨生说着,不住地用纸擦着汹涌而出的眼泪。
“老婆,对不起,我知道自己错了,我请求你的原谅和宽恕,我会痛改前非,做一个好丈夫和好父亲的……”
石英钟的金属齿轮在缓慢地吱吱嘎嘎转动,伴随着父母呜呜咽咽的哭泣声,感觉比所有的梦境更来得无情、冷酷和折磨人心。
杨术轻轻合上房门,躺在床上,父亲眼里的泪水滴滴滴在他的心上,感觉今夜实在难于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