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雨磅礴,一滴滴打在脸上,如同铅丸一般,安轧荦山在雨中疾驰,马背后拖出一条长长的白色水浪。
身后的马蹄声阵阵,连绵不断,每一声都像敲打在安轧荦山的心坎上。安轧荦山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被追杀的感觉了。
对方这群人,来势汹汹,狠厉之极,安轧荦山心知肚明,如果被他们追上,或者有一点点的耽搁,等待他的就是死路一条。
那种强烈的危机感令得安轧荦山头皮发麻,全身发炸。从幽洲得来的那匹汗血神马的速度已经摧发到了极致,但安轧荦山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距离的拉开。
毫无疑问,对方的坐骑等级丝毫不下于自己!
——这令安轧荦山心中越发的不安。
但是所有的危机和不安都抵不过安轧荦山心中的一个念头: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醉雀大酒楼里有那么多人,那个京师的汉人少年为什么只针对自己?安氏四兄弟自己也是名声最不显的,为什么别人都不管,只追杀名声不显的自己
更重要的是,安轧荦山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幽洲到这里,自己一向低调收敛,规规矩矩,夹着尾巴做人,没有做过一丁点愈越规矩的地方.
为什么那个少年其他人都不管,却带着那么多人手偏偏只追杀自己?
安轧荦山自问和对方素未谋面,自然更加不会有过什么过节。但是那憎恨的,带着血丝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有那么一刹那,安轧荦山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惊吓到了。那已经不是普通的讨厌、憎恨那么简单,而是类似于血海深仇一般。
所以安轧荦山在义兄安文贞被砍倒的刹那,第一时间就逃跑了。他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只要自己慢上一点点,自己就永远逃不了了。
“那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我到底哪里和他有过过节?幽洲吗?不可能!京师的少年子弟一个个细皮嫩肉,根本不可能去那种荒僻的地方。而且,以他们的身份,谁敢对付他们?”
“难道是京师?不可能!我这是第一次入京,如果见过他,我不可能不知道,还这么被莫名其妙的憎恨追杀。”
安轧荦山伏在马背上,呼吸喘急,脑海中瞬息间闪过无数的念头。或许是因为逃跑过太多次,又被那个人追杀过太多次。
在长期的提心吊担之后,安轧荦山发现自己已经非常擅于在各种恶劣的情况下逃跑了。
身后马蹄阵阵,践起的瀑雨、水花声声可闻,那催魂般的铿锵声让安轧荦山眉头狂跳心惊不已。
安轧荦山完全能想像身后那个少年冷峻的脸庞,冰冷却血红的眼神,甚至连呼吸都声声可闻。
他距离自己已经极近了。
但是安轧荦山却根本不敢转头。
没有缘由的追杀,狠辣至极,雷霆万钧的手段,还有那双血红的憎恨眼眸……,安轧荦山从没有想过,除了那个人之外,还有一个人会令自己如此的惊慌。
更重要的是,到现在为止,安轧荦山还想不明白这一切是从何而来。
“难道是因为那个人?”
突然之间一道念头掠过脑海,安轧荦山想来想去,突然想起了之前在醉雀大酒楼内驱赶的一群汉人。
那群人五花八门,但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海上的水手。当时动手的时候,那群人大喊着那个为首的年轻人是什么京城王家的人。
当时被安文贞轻易的打断了。安文贞只说了一句话,王家是京城的顶级世家,如果聚会怎么可能不包场,还和这些三教九流的人一起宴饮?肯定是假的。
然后便把这些人打得骨断筋折!
当时那些人极其激动,说他们一定会后悔的!
思来想去,安轧荦山只能想起这一件事了。
但是即便如此,这件事情也和自己毫无瓜葛,动手的也是安文贞,自己根本就没有掺和进去!
那少年就算要找,那也应该是找安文贞他们,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啊!
“先去城西效驿,现在也只有去哪里才是最安全的了!”
所有的念头
从脑海中飞掠而过,安轧荦山突然一夹马腹,加速往外逃去。
……
黑暗中大雨磅礴,狂啸的闪电将一前一后两拨人马照的乍现即逝。
王冲伏在马背上,紧紧的咬着嘴唇,一动不动。而在他身后,虽然马蹄阵阵,但却同样无声。
此时的静寂,远比有声来得更加的惊心动魄。
“无论你逃到哪里,你都逃不出这座京师!”
王冲死死的盯着前面。
京师就是一座笼牢,他是从城门来的,城门就在他的身后。无论安轧荦山往哪里逃,只要不逃出城门,就绝对逃不出去。
不,就算是安轧荦山逃出城门去,也一样逃不掉。
前世的中土,自己花了三十五年的时间,依然拯救不了它灭亡的命运。这一世的中土,王冲已经做好了付出巨大努力,无数心血,漫长时间的准备。
只是王冲怎么也想不到,上天居然会假手命运送来这样好的机会,——安轧荦山居然会从遥远的幽洲独自跑到京师,跑到自己面前来。
从没有一次,王冲感觉自己距离成功,距离完成自己的使命如此之近。这已经不是近在眼前了,而是触手可及。
只要自己成功的斩杀安轧荦山,命运就会发生不可思议的逆转。
在命运的无数种可能中,这无疑是最轻易,同时也是付出代价的最小的一种。
现在的安轧荦山太弱了,完全无法和后世的那个枭雄、巨擘,绝世反派相比。
王冲心中清楚,如果错失这次机会,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因为那时候,自己将绝不会再如此轻易,如此的占尽优势。
“轰隆隆!”
战马隆隆,王冲看不清身后,却能感觉到身后源源不断的有人手加入进来。王家在京师的巨大影响力正在发挥出来。
王冲很清楚,这些人绝不是止戈院和灵脉山上的人,甚至不是王家的人。做为朝中声威赫赫,可以和姚家平起平坐的将相世家,连齐王都要重视的存在,借助着王冲这个“王家麒麟子”,王家正在发挥它本身的庞大作用和影响力。
王氏一族就像一个潜伏在水面下的庞然巨兽,拥有着无尽的力量。只是王家谦卑、谦逊和低调的行事风格限制了这种力量。
这种限制并非出自王严、王冲父子,也不是出在王冲的大伯王亘身上,而九是出王冲的爷爷,整个天下推崇备至,景仰无比的九公王九龄。
“九公”清廉、节俭、自律,对子女也是同样的要求。以致于整个王氏一族的家风都是如此。
不过,这虽然成就了王家的道德上的名声,但却也限制了王家的力量。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王冲的爷爷曾经官至宰相,于朝廷政治剧变与风暴之中力挽狂澜,平定狂乱,也曾经北伏突厥、契丹,与当今陛下君臣相宜,共同创造了当成的大唐盛世,这是王家的力量来源。
但是同样,王冲爷爷自身品德修养,也限制住了王家的力量。
只不过就算是王冲的爷爷也不会想出,王氏一族最后会出现王冲这么一个变数。
他的出现完全打破了王家定下的规矩。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展现的优秀却偏偏又获了王家老爷子的认同。
“唳!”
就在追逐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厉啸,天空昏暗,磅礴的大雨中,安轧荦山突然纵马奔驰,绕过一条巷子拐角,拐进了一条院墙之后,消失不见。
看到这一幕,王冲瞳孔收缩,胯下的战马速度陡然放缓。但是没有太多的犹豫,王冲人马合一,没有走院墙的大门,而是直接撞向那堵高高的墙壁。
“轰隆!”
无数的砖石混合着雨水暴射五丈开来,高高的院墙倒下,王冲骑着白蹄乌从后面冲了出来。
嗡,只是一刹那间,王冲便停下了脚步。
就在距离王冲四十多丈外,一片崔嵬的连排院落矗立,而这片院落前面,六七十道健硕的人影骑着战马,披坚执锐,无声无息的站立在院落的前面。
这六七十道人影有胡人有汉人,有契丹,甚至有乌斯藏人,瀑雨呼啸而下,落在他们身上,但这些人却一动不动,雨水淌进眼睛里,却眼睛眨都没眨一下。
“霹雳!”
一道炽亮的闪电从院落上方飞梭而过,闪电照亮了天地,也照亮了院落前那一道道野狼般充满野性的目光。
那一道道魅梧的身影结着军伍的战场,盔甲上的绿焰长枪的安东都护府标志极其醒目!
“幽洲劲卒!”
王冲心中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院子里的那些身影都气息雄浑,每一个都达到了真武境的级别,其中一些人影隐隐流露出了玄武级的气息。
这绝不是一般的劲旅能够达到的境界。
这一刹那,王冲就知道自己错了。安轧荦山绝对不是一个人来的,在他身边,还有幽洲安东都护府的劲卒。
“哼,看来大唐的乱臣贼子全部都来了!”
王冲狠狠的握着拳头,眼中越发血红。
这突然出现的六七十道强大的身影不但没有熄灭他心中的杀机,反而剌激出了他心中最强大的杀机。
幽洲之地,番汉兼蓄,那里孕育出了最强悍的战士,也孕育出了最多的乱臣贼子,忤逆之贼。
大唐这个延续了二百多年的庞然大物,不是安轧荦山一个人能撬动的。在他身边还有许许多多的乱臣。
毫无疑问,这些乱臣就矗立在眼前。安荦轧山紧赶慢赶的赶往这里,就是这里有这群人还可以庇护他。
“造化啊!想不到,所有人对手,全部都来了!安荦山上,今天你插翅难逃!”
王冲狠狠的握着拳头,连指甲掐进血肉里都没有察觉。
今生最憎恨,最想杀的那批人,统统都来了,而且统统都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是上天假手,想要给自己一个完成使命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