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我寄人间雪满头

一袭白衣登上沉斜山,登山之后,径直前往那座藏有三千道卷的登天楼。

沉斜山的那座护山大阵,即便是登楼,也都无法破开,更何况山上本就有一位沧海之下的第一人,谁吃饱了撑的敢挑衅沉斜山。

可今日那袭白衣登山之时,护山大阵连发作都没有发作,便被一缕剑气撕开了一个口子,然后那袭白衣缓缓登山,在一众道士的视线里,走进了那座登天楼。

不是没有人想着去拦下这道白衣,可天底下喜好穿白衣的人那茫茫多,佩剑的也不在少数,可唯独穿白衣又佩剑的,还能撕开护山大阵然后走到登天楼前的,天底下也就那么一个。

剑仙朝青秋。

山河这边不像是妖土,大妖偶尔还在人间显露真容,山河圣人们高坐云端,别说显露真容,就连法旨百年都不见得能传下一道,更别说在人间行走了,因此朝青秋这位剑仙,在人间之时,想做什么,谁也没办法。

登天楼作为沉斜山的藏书之地,里面有三千道卷,往年那位观主便在此楼里观书悟道,其余弟子,若是不得准许,也是无法入内的,好在近年来,山上资质不错的弟子多了起来,这两年也有数位山上弟子走进过登天楼,只是从未有人踏足过第九层往上罢了。

能够走到第八层的,实际上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也就是之前那个一炉圣丹被林红烛夺去倾倒进北海的那个年轻弟子,严焕然。

严焕然原来不过只是一个资质不错的弟子,那趟前往北海探索圣人遗迹的事情,本来山上上下都认为是该道种叶笙歌前去,可谁知道后来观主梁亦却是把名额给了张守清,让张守清选取门下弟子。

作为现在山上最受观主器重的黄紫道人,张守清门下的弟子也不在少数,比之严焕然境界高的,天赋好的,大有人在,可偏偏最后是张守清选了他,这让很多人更是意外,更有甚者私下里将严焕然说成是什么只会讨师父欢心的无耻小人,说是让他待在山上便是对这道门的玷污。

那段时间严焕然受到的非议甚多,加上北海发生的那一桩事,更是让严焕然受够了师兄弟们的冷嘲热讽,直到后来张守清为他争取到进登天楼观书的机会,严焕然走进登天楼,然后在那座楼里待了小半年光景,从第一层走到第八层,无人出其左右,出楼之后,更是一举成为了太清境的修士。

境界修为比起来道种叶笙歌或许还有差距,但在同辈弟子中,已经其中翘楚。

当一个人强大了,周围的流言蜚语自然便会消失。

至少在严焕然四周,再也听不到诸如他是只会讨师父欢心的那些言语了。

今日朝青秋登山,严焕然这一辈的弟子,被严令回到各自住处潜修,没有师长之令不得出门,只有严焕然有机会站在张守清身后,这样有利有弊,见识了这位世间唯一的剑仙,或许能够让道心更加坚定,但也有可能面对朝青秋之后,心生无力挫败感,从而让自己受挫。

修行一事,你认为是的福缘,或许一转眼,便成了恶事。

比比皆是。

现如今观主梁亦不在山上,山上一切事物都是由张守清打理,这位黄紫道人在前些时日才踏足春秋,境界已然不低。

可这境界高低,也是要看面对的是何人。

就比如现在,他张守清面对着朝青秋,别说是他是春秋境,就连他是登楼,也要心底发怵。

这位剑仙出了名的不讲道理,上一次站在沉斜山道上,便已经让沉斜山的颜面扫地,这一件事还是很多年后观主梁亦亲上剑山才找回的面子。

可现在朝青秋再度来到沉斜山,并且要进登天楼观三千道卷,观主梁亦不在山上,别说是张守清,就连是那些身在后山闭关的师叔伯们,都不敢妄自下决断。

不说颜面的问题,就是这些道卷,是朝青秋一个剑仙能观的吗?

道门以沉斜山为尊,这登天楼里的三千道卷,更是将那些道教道法记载了大半,要是被朝青秋看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云端圣人高坐,对人间不管不问,谁又拦得下这位剑仙呢?

是他张守清,还是身侧的一众师兄弟?

朝青秋站在登天楼前,没有急着迈入走进这座被说成半个道门的登天楼,他在妖土出剑过后,不仅是那些大妖,即便是三教圣人,都该知道他如今是个什么境界,是个什么状态,这次登上沉斜山,真是为了去看那些道门道法?

他朝青秋一位货真价实的剑仙,要看那些东西做什么?

登山自然是为了抬头看云端。

一众道人远远看着朝青秋站在登天楼前,好在那位剑仙站在楼前便没有其他动作,要不然现如今不知道得有多少人已经前去“送死”了。

和张守清素来关系不错的另外一位黄紫道人宋润走到张守清身旁,低声问道:“守清,若是之后朝青秋非要登楼,如何应对?”

张守清这几年虽然在山上的地位一日高过一日,早已经是山上除去观主之外说话最管用的人,但性子还算是温和,丝毫没有因为山上局势的变化而有太大的改变。

也算是不忘初心。

现在听到宋润开口,张守清苦笑道:“朝青秋真要做些什么,整座山上的道士加起来,拦得下?说句不好听的,咱们的那些个圣人,要是只来一位,也拦不下。”

后面半句话太过直白,所以张守清把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和宋润两个人能够听清。

宋润皱了皱眉头,有些恼怒的说道:“那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到时候祖师爷们怎么看?”

张守清扯了扯宋润的衣角,继续低声劝慰道:“修道有先后,境界有高低,你非要置一口气有何用?朝青秋既然站在那个地方,便总该是能解决问题的人去解决问题,即便是观主都没有办法,何况咱们?”

宋润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张守清,自己的这位多年好友,何时成了这个性子,何时从了畏手畏脚的家伙?

张守清似乎知道宋润的想法,直白道:“你现在出去骂朝青秋几句也好,还是就要出手也好,你看看朝青秋能少半块肉?或许说是你舍去一条命,又有什么作用,他要登楼便还是要登楼。相反,朝青秋立于登天楼前,迟迟不进,那便是说明他另有所图,不然他这么一位剑仙,要登楼,走着进去便是,要等着咱们来看着他?”

张守清这番话几乎是把事情揉碎了说出来的,要说在这番话之后,宋润还要跑上去拼命,张守清便真的无能为力了。

宋润微微出神,他修道的时间和张守清差不多,只是性子天差地别,有些道理听得进, 也知道不假,但要接受,便很难。

好在宋润并没有固执到那个地步,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有些郁结。

严焕然有没有道心受阻还不知道,可这一位,肯定是出了问题喽。

张守清转过头来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弟子,对着严焕然,轻声询问道:“见到朝青秋,可有什么感触,是否有些郁闷,或是生出挫败感?朝青秋现如今是世间第一人,生出这些情绪都算是正常,不丢人。”

严焕然轻声道:“谢师父牵挂,朝剑仙修行的日子远胜焕然,数百年之后,不见得焕然会比朝剑仙差。”

严焕然才登上了登天楼第八层,正是一扫心中之气,志得意满之时,张守清本觉得朝青秋到来,让严焕然站在一旁,便能让他道心平稳一些,谁知道最后结果是这个样子,张守清叹了口气,这天底下也就只有那个丫头真的说得上是道心纯粹了,想做什么便做些什么,不想那么多,也不会因为一点成就而志得意满,恐怕有朝一日她即便是走进沧海,也不见得有多兴奋吧?

现在想来,既然严焕然都已经是太清境的修士,那丫头怎么也得朝暮境了才是。

不然怎么对得起天生道种这几个字?

张守清思绪复杂,要是在之前那些年,现在朝青秋站在登天楼前,不管是有没有上去的想法,肯定会有人让他张守清出面,也就是山下百姓常说的出头鸟,这类角色,他张守清何曾少扮演了?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张守清是山上最为受观主器重的人,又是观主亲自言明的我不在山上便是守清做主的那人,即便是发生这些事情,也一样无人敢出言指责他张守清。

只是总会有人不服气便是了。

可那又如何?

张守清原本还有些话要说,大约也就是一些不要太过狂妄之类,对修道无益的言语,可转念一想,觉得这弟子年纪尚浅,有些少年人的习性,其实也无可厚非。

这些性子,若是由他开口点破,然后严焕然能够在之后的岁月里想通,自然是对境界极有帮助,但要是严焕然在之后依然是没有想通,而且还心心念念着他说过的话,那对修道其实没有什么益处,而最好的事情还是得严焕然自己去想,某一日想通之后,便能在这条路上得越来越快。

当然,那个日子,自然是越早越好。

虽说先走的不见得能走到最后,后走的也不一定能走到终点。

但总归大多数人,先走,还是容易先走到彼岸。

他门下这些弟子,或多或少都有些其他毛病,就连严焕然也是如此,可比较起来,他张守清还是愿意在好似一块璞玉的严焕然身上多做打磨,当然,也不是说这辈子便认定了严焕然要做他的衣钵传人,在某天严焕然表现的让他失望之后,他一样可以转向另外的弟子。

在这漫漫修行大道上,要发生些什么,谁也说不准。

走一步看一步,听着有些无奈,但实际上又不是什么错事。

修行在个人。

张守清深吸一口气,倒是有些羡慕朝青秋,练剑便练剑,也不曾想过这些闲事。

沉斜山家大业大,事情便多了,他张守清要想抽身事外,大抵可以给观主梁亦说明,自己独自找某处闭关修道,偶尔下山云游便是。

可是他可以这般做,自己倒是自在,门下弟子如何身处,一座沉斜山,同辈弟子拼修为,修为不够,那不就得拼师父吗?

过往的那些年,他门下弟子不是一直夹着尾巴过活?

只有经历过苦难,才不会想着回到苦难当中。

张守清正要迈步,身后忽然响起一道醇厚的声音,“守清。”

张守清转过一看,那个笑意醇厚的中年男人便站在身后。

观主梁亦。

一众黄紫道人原本如临大敌,见了梁亦之后,纷纷都松了一口气。

倒也不是说观主便能将朝青秋赶下山去,只是观主只要还在山上,这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是观主出面才对,即便要担上骂名,也是观主的事情,和他们纵然有关系,但也不会太多。

天塌了个子高的人总会顶着。

梁亦站在原地,看着张守清笑道:“这才出去打了一架,回来便遇上这档子事,倒是倒霉透了。”

张守清惊异道:“观主出门与人争斗了?”

梁亦摆摆手,示意不是什么大事,他指着远处的朝青秋,头疼道:“他才是最难解决的事儿。”

张守清苦笑,像是朝青秋这样的人,他怎么插得上手。

梁亦揉了揉脸颊,笑道:“试一试好了。”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口,身后便在白日平白生出一轮明月,而手中更是有一条五彩长河衍生出来。

梁亦是修道奇才,自创道法这些都是次要的,他更是前无古人的可以同时御使两门道法,这对敌之时岂不是便说明有两位梁亦出手?

这一般的登楼修士,如何是梁亦的对手?

梁亦能成为沧海之下的第一人,想来也有很大的原因。

只是登楼是登楼,沧海是沧海,即便梁亦在登楼里无敌,遇上在沧海里无敌的朝青秋呢?

答案显而易见。

可是作为一个敢向朝青秋出手的登楼境修士,梁亦即便今日身死,也一定会被载入史册。

至少会是被冠上勇敢的说法。

……

……

朝青秋转过头看了一眼那明月,明月便暗淡下去了。

再看了一眼那五彩长河,长河便崩坏了。

谁也没有感到什么异常,朝青秋的两眼,他们没有看到磅礴剑气,也没有看到什么不可一世的剑意,可就是那么平淡的两眼,便让梁亦的两门道法破碎。

只有梁亦知道,朝青秋那两眼里是蕴含了多少剑意,那些剑意,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可怕的物事,足以摧毁世间绝大部分事物,最后要不是朝青秋收手了,恐怕他就彻底成了一具尸体。

朝青秋站在登天楼外,看过两眼梁亦之后,便再无多余动作。

梁亦站在原地,放弃了走过去的想法。

朝青秋这已经明显的示意了,他要是再不懂,傻着往那边走过去,后果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他要进登天楼,不是为了做给他们看的,而是给云端圣人看的。

朝青秋似乎正在逼迫某一位圣人亲临出手。

……

……

在距离人间不知道有多少万里的高空上。

云端之上。

有两位圣人高坐。

其中一位高坐在一只黄鹤之上,神情漠然,身侧有一面乾坤八卦镜,正是那位之前出现在剑山外,然后在北海也都有露面的杜圣。

道教的六位圣人之一。

另外一个穿了一身青色长袍,看着容貌极为平凡,气质出尘,像是某位学问深厚的读书先生,手里拿着一把拂尘,是道教的另外一个圣人。

刘圣。

这位圣人的修行之路,极为平淡,走上修行大路之后,便开始往前走,这么些年从未做出个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修行一路破境,成为登楼之后,才渐渐传出声名,可也未曾被人看作是沧海之才,与他同辈的,无论是那位沉斜山的观主,还是雨雾山山主,以另外一些个登楼修士,不光天资还是什么其他的,都远胜于他。

可最后来到沧海的,既不是那位观主,也不是那位山主,偏偏是他。

他出身于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道观,在他成为圣人之后,那个道观地位也没有水涨船高,似乎都一如往昔。

也就是他成圣了而已。

成圣之后,其余圣人虽说是坐到了云端之上,但实际上对人间还有些联系,可偏偏只有他,似乎成圣之后也就是换了个地方修道,心境不变,百年如一日。

今日和杜圣联袂而至,不是因为朝青秋挑衅沉斜山的缘故,而是他才结束闭关,想看看人间,便干脆随着杜圣一起来了。

杜圣把视线投向人间,看着那团锋利剑意,漠然道:“朝青秋境界已深,胆子便越发大了。”

刘圣成圣的时间要比杜圣晚一些,但境界却是相差不大,他看了一眼那团剑意,生出一些无力感,“前些日子朝青秋在妖土出剑斩天,御剑巡游天外,更是斩落一只天外大手,这般修为,早已经走到沧海尽头,恐怕真是无人可敌了。”

杜圣冷声道:“他朝青秋再强,毕竟只有一人,如何能够翻得起风浪?”

刘圣脸上有些苦意,“道友此言差矣,朝青秋虽然只有一人,但是哪一位愿意倾力镇压他?”

朝青秋是世间无敌之人,在妖土出剑之后,已经是告诉这些圣人,无论是谁,都胜不过他朝青秋的剑,既然胜不过,那么谁又敢去挑衅他,没有三两位圣人,谁去,都是被斩杀的份。

杜圣有些恼怒,“我早就知道他会有如今一日,数百年前我说让他在跨过沧海的时候便将其斩杀,你们要是听我的,如何有今日?”

“北海之事过去之后,门下弟子有多少愿意舍弃道门,转而学剑,你不知道,若不是剑山被梁亦踏平,这天底下又会多出多少剑士来,你真知道?”

相比较杜圣的性子,刘圣便要平静得多,“这天底下的剑士再多,有几个朝青秋,只有一个朝青秋便不用担忧有朝一日剑士重回六千年前,那本来就是无稽之谈,即便是有几位有机会成为第二个朝青秋的,我们尽快抹杀便是,这又何难?道友修道多年,总归性子平和一些才是,这越发的的暴躁,于修道无益。”

杜圣神情漠然,并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心去。

刘圣淡然一笑,只是看着人间,轻笑道:“朝青秋站立在登天楼前,便是想要看看我们的态度,这家伙手段一点都不高明,可偏偏境界却极高,让谁都只能捏着鼻子来看看。”

刘圣对于朝青秋的观感远远要比杜圣客观得多,对于这位在如此艰难的世道下还能成为剑仙的家伙,并未太过厌恶,但要是因为如此,便对朝青秋生出善意,也不现实。

三教好不容易成为了这山河的主角,又好不容易让佛教往极西佛土而去,更是这些年开始力压儒教,渐渐有成为山河第一大教的趋势。

这时候若是剑士一脉出来捣乱,即便他脾气再好,性子再温和,也都不可接受。

“朝青秋既然做出这种姿态,是否回应?”

刘圣在询问杜圣。

杜圣冷漠道:“等会朝青秋杀的兴起,上了云端?”

陈圣笑道:“那便是朝青秋要与我们不死不休了,到时候几位道友都要过来,说不得那几个读书的也要来,到时候朝青秋想不死都难了。”

杜圣冷哼道:“你别引火烧身。”

要是大战真在今日开始,那必定会有圣人喋血。

至于是谁,最有可能的便是他们这两位。

刘圣摇头道:“也就是道友这般想法多了,朝青秋便越发的肆无忌惮了,倘若我们强硬一些,朝青秋也不见得敢几次三番挑衅。”

杜圣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刘圣笑道:“就让我来看看剑仙的剑。”

话音未落,这位几乎与世无争的圣人伸出手掌,将那拂尘轻轻一挥,云海翻腾,仿佛瞬间煮沸的热水。

让黄鹤发出几声低鸣。

有些慌乱。

一位圣人出手,威势之大,实在是不可等闲视之。

磅礴气机从云端而起,直直掠向沉斜山。

那股威压,尚未到沉斜山,便已经让山上无数道士大惊失色。

有许多人都猜到是圣人出手。

梁亦更是简单直接的看向云端某处,像是他这般修为的修士,即便是不低,但要是看出某些东西,其实不难。

尤其是刘圣并未想着掩饰。

磅礴气机破开云层,压制而来。

对着朝青秋,还敢率先出手的,其实不多见。

朝青秋面无表情,身上自有一股磅礴剑气瞬间冲天而去。

那道剑气之盛,宛如实质,在众人眼中,更是出现了一道青色光彩。

剑气冲霄。

朝青秋的剑是这世间最强的事物,这件事没有丝毫问题,朝青秋为了证明这件事,也做出了更多。

比如在妖土找大妖厮杀,比如挑衅三教圣人,也比如在北海斩杀北冥。

在北海的时候,朝青秋便已经站在了顶峰,可是当他在妖土斩了那只大手的时候,众人才明白或是才知道一个道理。

朝青秋真的很强。

他的剑,真的是世间最强的东西。

朝青秋竟然有着世间最强的剑,那破开那道气机更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于是站在云端的刘圣在短暂的片刻之后,便看到有一道剑气从云端底下而来。

剑气撕破云端,惊乱了云海。

刘圣的发丝也被剑气吹动。

他面无表情的把拂尘往下一挥,拦下这一剑。

但拂尘也被斩落几缕丝线。

谁都知道,朝青秋不好杀,谁都知道朝青秋很强。

但是刘圣这个时候才知道,朝青秋为何能够成为世间无敌。

这道剑气他应付起来便已经困难,要是朝青秋此刻便出现在他面前呢。

他除了死去,还能做些什么?

杜圣冷笑道:“我早说了,别引火烧身。”

说完这句话,杜圣便驾鹤离开这里了。

即便是知道离开之后,便只有刘圣一个人应对朝青秋。

他还是选择离去。

毕竟刘圣只要不去选择死亡,那便会有很多办法。

比如低头。

刘圣站在云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在那一剑过后,云海里除去散乱的剑气,朝青秋倒也没有真的再出一剑。

刘圣忽然笑道:“朝青秋果然不愧为剑仙。”

声音很大,穿透云层,传到了人间。

一整个沉斜山的道士都听到了。

很多人的心神大定。

只有梁亦才知道,这无疑是圣人低头。

这种事情,并不常见。

但在朝青秋面前,倒是发生过几次。

朝青秋没有说话,但谁都看到了他嘴角的笑意。

他看着眼前的登天楼,然后缓缓消散。

片刻之后,登天楼的一面墙壁轰然倒塌。

声震四野。

登天楼高达数百层,为了这座登天楼,上面不知道布下了多少道法多少阵法,又有历代观主加持,不知道要多坚固。

梁亦能够拆楼,但是绝对做不到如此,如此轻而易举。

面对这位剑仙,梁亦也只能苦笑。

……

……

云端之上,朝青秋身形缓缓出现。

隔着那位刘圣只有数丈之遥。

剑士身前一丈是死地,可在朝青秋面前,即便是百丈,也是死地。

在这个距离下,他要是出剑。

刘圣不死也是重伤。

这位气态闲适的圣人看着朝青秋,笑道:“剑仙登临人间之巅,便该离去才是。”

朝青秋平静道:“我在等你们杀我。”

声音很冷,在云层之上,更是平添了几道冷意。

三教圣人想杀他,这不是什么秘密。

要是有可能,朝青秋甚至想将这十二位圣人一并斩杀,这无疑是让剑士兴盛起来最简单的办法。

可却是最难的事情。

十二位圣人,即便是朝青秋自己想来,都觉得至少要有数位自己才行。

更何况斩杀圣人的同时,妖土的大妖势必不会什么都不做。

所以这种事情是不能做的。

刘圣轻声道:“要是在合适的时机,我也想请朝剑仙去死。”

朝青秋说道:“我觉得现在的时机便很不错。”

刘圣摇摇头,“朝剑仙不想离开人间,是因为人间有剑士需要剑仙照拂,我们不想这个时候请朝剑仙去死,是因为我们也怕死,但终究局势的主动权在我们手上,朝剑仙要是不早些离开,等我们一旦想通,那真的没有半点余地了。”

朝青秋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生死这种事情,你们要是这么容易看清楚的话,哪里有这些年发生的故事?”

刘圣点头,“也是。”

朝青秋说道:“有朝一日,或许是你倒在我的剑下。”

杀人诛心,往往在一两句话之间。

刘圣沉默了很久,正如朝青秋说的这样,生死这件事没有这么容易看清楚,即便是他也不能,最后他无奈道:“要是我,也没办法。”

朝青秋莫名其妙的笑起来,笑容也很清冷,他莫名想起了之前在城头见过的那个年轻剑士,想起了之前和他聊过的种种。

最后那个小家伙,有些怯生生告诉他,他的剑,是他见过最顺眼的。

言语里,有些喜欢的意味。

朝青秋笑了笑,想着即便是如此,我的剑便还是我的剑。

——

洛阳城入冬已久,只是今天,才等来了第一场大雪,飘飘洒洒,洒落人间。

坐落在城里的那座摘星楼,因为有学宫禁制的缘故,这些年从未有雪花飘落到楼顶,可这场大雪之中,不知道为何,雪花都落到了楼顶。

坐在楼高出处李昌谷看着身前闭目养剑的少女,笑意醇厚。

他半路出家学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收徒,可是却误打误撞收了一个徒弟。

而且资质相当不错。

前些日子便已经是剑气境,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破境入青丝。

再要不了多久,便成为太清?

想到这里,李昌谷不由得笑出声。

他一出声,闭目养剑的李小雪便也睁开了眼睛。

“师父!”

她看着李昌谷不满的喊道。

李昌谷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外面,转移话题道:“今日的雪景还是不错的。”

李小雪有些无奈的看向自己的这个师父,然后看向楼外,果然看到一片雪景。

李小雪名字里有小雪两个字,用的剑叫做小雪,就连她也是极为喜欢雪,就和她的兄长一样。

看到雪,她便想起自己的那位兄长,然后有些闷闷不乐的说道:“师父,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李昌谷温声道:“你当师父是你哥哥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李小雪呸了一声,不太开心。

李昌谷看着这个姑娘,忽然问道:“你对程雨声那个混小子,有意思?”

李小雪木然道:“师父你什么意思。”

李昌谷哈哈大笑,“你什么心思,师父看不出来?”

李小雪反驳道:“那个是程哥哥哎。”

只是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李昌谷温声道:“情爱一事,在男女之间的呈现,也不见得会有问题,只是这世间,没有那么多恰好,你恰好喜欢程雨声,不见得程雨声恰好喜欢你,就和程雨声喜欢叶笙歌,叶笙歌不喜欢他一般。”

李小雪叹了口气,有些伤心。

她喜欢程雨声这件事,其实不是什么秘密,相信她的那位程哥哥也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挑明是一回事,挑明了又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世间哪里有那么多恰好呢。

李小雪转移话题说道:“哥哥对爹爹说,要去远方见喜欢的姑娘,不知道见到没有,也不知道那个姑娘会不会嫁给哥哥,哥哥成婚哎,我肯定要在场的哎,到时候师父也要在才行。”

李昌谷看着这个情绪一会儿便高涨起来的小姑娘,眼里尽是笑意。

他若是当年不被困在这摘星楼里,而是就在学宫求学,说不定也早已经把那个心仪的女子娶回家,这时候别说是女儿,即便是孙女,也该有李小雪一般大了吧?

可惜啊,人生哪里有这么多恰好呢?

——

继看了一个秋天的秋雨之后,程雨声待在自家的门槛上开始看这场姗姗来迟的大雪,师伯陈酒在好久之前出城一次,不知道是做什么,反正是等到回城之后,便莫名很开心,程雨声一问,也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只是知道自家师伯出城和某个道士打了一架,至于是谁,师伯没有说清楚,他没有详细问。

而就在那日过后,程雨声打熬体魄的事情便告一段落,这段时间,陈酒教得更多的还是一些用刀的诀窍,并不在体魄上多花心思。

依着他的话来说,便是这种事,现在可以先放一放,等到下一个境界再捡起来。

不用苦功夫继续打熬体魄,转而练刀之后,程雨声便要熟悉很多了,这让陈酒都有些意外,原本只觉得程雨声是块不错的料子,可这刀一练,便觉得程雨声远远超过他的预期,不禁老怀大慰,连喝酒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这让程雨声都有些担心,之前师伯说这酒喝完了就要斩天上人,这要是喝快了,是不是效用就没那么好了?

程雨声坐在门槛上看雪,陈酒和程老太爷坐在屋里围炉饮酒,这两个年龄实际上要差去很远,但其实一样的看惯了世间沧桑,聊天也不至于无话可讲。

陈酒看了一眼程雨声的背影,随即问道:“我听说那啥宫里要给这小子找一门亲事?”

老太爷抓了一把花生米放在手心,一颗一颗的丢入嘴里,笑呵呵说道:“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被我回绝了,这家伙要娶谁,就由着他去算了。”

陈酒冲着老太爷笑道:“理当如此,要说娶妻,这洛阳城里,依着我看,也就只有那李昌谷的那个徒弟才配得上这小子。”

老太爷丢了两颗花生米在嘴里,有些惆怅的说道:“别的姑娘都好说,可那丫头,没那么容易的。”

洛阳城里的事情,有很多普通老百姓不知道,可这不代表着程老太爷不知道,他消息灵通得很,知道李小雪的兄长是那个之前在洛阳城闹得风风雨雨的家伙,那家伙还是刑部的供奉,而那位摘星楼的李昌谷,也就是这丫头的师父,更是和皇帝陛下都有些渊源。

甚至于在陈酒入城之前,还是洛阳城里最厉害的修士。

一位剑士啊。

陈酒没空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其实他也就是随口一说,至于程老太爷会不会为此去努力,然后惹出什么事儿来,关他屁事。

不管程雨声惹出什么事情,只要不是沧海,他陈酒便敢去管一管。

他一辈子都没有讲过道理,以前没有,以后更加不会。

这拳头大,才是道理嘛。

他明白的。

他看着程雨声,低声笑道:“梁亦啊,果然不愧是沧海之下第一人,这样都杀不死。”

声音虽低,但还是被程老太爷一点不剩的听进了耳朵里。

之前程雨声开玩笑说过自家师伯是一位登楼境,老太爷半信半疑,多是因为程雨声的性子,一向不正经,可这在陈酒嘴里说出梁亦的名字,老太爷就真的要彻底相信陈酒是一位登楼境了,

这要不是登楼境,敢去挑衅观主?

程老太爷想都不敢想。

连忙举起酒喝了几口,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夸赞道:“老哥,稳!”

……

……

大雪之中,洛阳城城门那边,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背负一杆大戟,牵着一匹浑身火红如烈焰的大马走进城门,让守城士卒眼馋不已。

洛阳城里准备最为精良的是御林军,可御林军军营里也没有任何一匹马比得上这一匹的。

即便是北军府里的那些骑军偶尔回洛阳城,也没见那主将坐下的那匹马比得上这一匹的。

而且这个牵马过城门的男人,眼里有杀气。

要胜过他们见过的大多数将军。

这是某位大将军微服进城禀告军情?

可这微服也太不讲究了吧。

士卒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便已经开门见山说道:“我叫温白楼。”

第一百二十六章痴者,有人也有妖第两百九十章 又有一剑至第四百二十二章 那些各有千秋的剑第六百四十三章 夜里的亮光,那年的灯笼第七百一十三章 这个世间有很多可以说的第三十一章杀人第四百四十二章 昨日之事不可留第七百四十四章 这件事应当是这样第七十四章桃花第一百五十九章 皇城夜幕里第一百六十五章 某人快从心里来到我面前呀第三百六十一章 情丝最难断第三百一十六章 故人已逝第一百九十一章 洛阳城里有一剑第七百零七章 我有一盏灯笼第七百六十六章 大道之行,前后而已第九百零五章 一片柳叶第八百四十一章 你们错了第三百九十章 人间之外第七百九十一章 大雪来时第六百四十七章 追着星光的人们(三)第一百三十九章 道理在书外(一)第一百零五章棋局第二十四章长春宫第八百六十一章 灵山第三百五十八章 六千年的沧海桑田第七十二章下山的老祖宗和三两个小家伙第七百三十九章 说到底,还是要打第六百六十七章 雪中杀登楼第三十三章这是某人的一番好意第四百九十二章 竹海里的青猿第六百八十四章 夜里的大好姻缘第两百八十一章 火锅第两百九十五章 某人红了脸,某人喝了酒第五百二十八章 少年你是一道光第三百零七章 世间的禅第五百八十三章 叶笙歌是谁第八百一十一章 我只有一剑了第八百一十八章 麻雀老龙和剑仙(上)第五百三十七章 世道不如常,到处都是妖第八百五十二章 那些过去的故事第四十七章爱喝酒的少年第八百七十四章 让他回来吧第两百八十一章 火锅第五百九十五章 两个叶字第一百六十七章 有剑有青衫的少年第六百零七章 城里的故事灯火以及人(上)第八十九章长生印第六百九十一章 剑匣一对,人两个第三百零五章 钓鱼人第三十一章杀人第一百七十二章 这个局总得要人来破(上)第三十三章这是某人的一番好意第三百七十六章 有一根竹棍的姑娘第三百三十一章 最简单的那一种第八百四十三章 朕不许第五百六十九章 老狗走狗死狗第七十七章取剑(一)第一百七十章 道理和亲情第八十九章长生印第五百九十章 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不讲道理第十三章红衣女鬼第四百七十二章 一颗棋子第两百八十二章 小邑楼的新面孔第一百三十九章 道理在书外(一)第两百八十一章 火锅第六百一十五章 剑君第四百二十七章 天地虽大,我只一剑(二)第四百六十一章 那谁才是那个合适的人第三百五十三章 我便是西山第七百零五章 谁曾见她笑第四百九十章 雾山里的男女主角(三)第一百二十九章 万般读书人(下)第七百七十三章 一个活了一千多年的读书人第三百五十九章 重生第四百二十五章 那些散落在世间的剑第四百七十八章 世间是局棋,到处落子第五百九十章 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不讲道理第三百八十一章 那个悲伤的故事第五百七十五章 看剑第七百六十章 少年美胜春第六十一章剑山脚下的破庙第两百九十一章 剑气卷起千堆雪第六百七十四章 长生与这个世界还有人间第三百八十一章 那个悲伤的故事第八十三章结伴而行第一百三十六章 两条路第二十二章讲道理第四百三十五章 剑山重开第十五章遍插茱萸少一人第七百七十五章 天上之战,地上之战(二)第五百五十五章 人间好时节,死便死了第六百六十七章 雪中杀登楼第二十四章长春宫第三百一十四章 六千年前的万尺第五百四十三章 合道之人第四百五十一章 两柄剑第三百二十三章 登山理由千万种第三百六十四章 天底下的父母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