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年之后,人们在各种典籍中寻找那个剑仙事迹的时候,总是会说起很多事情,当然这其中最主要的事迹还是要从另外某位剑仙离开人间开始说起。
离开人间的剑仙是朝青秋。
在离开人间之前,朝青秋在洛阳城的云端和三教的圣人们有过一场大战,但在那场大战之前,那位人间对着这个人间出过一剑,那一剑的剑气蔓延到了整个人间,所有剑士都在那一剑的剑气感知之下,无数以往没有露过面的剑士,其实都被朝青秋看了一眼。
朝青秋没有眼睛,但是朝青秋的剑是有眼睛的。
被他看了一眼,知道意味着什么的不多,那些人在那一剑之后,有绝大多数人仍旧选择了以往的那种生活方式,但有些人,还是选择了离开洞府,去到了别的地方。
孟晋不是那种喜欢暴露自己的人,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着活着,尽可能的活长一些,所以在当年朝青秋来找他的时候他便说了很多他知道的事情,后来在朝青秋白鱼镇出剑的时候,他感知到了,但是没有理会,是因为畏惧,之后又感受到了朝青秋的人间一剑,他仍旧没有做出什么来,因为他很害怕,害怕什么呢?
当然是死亡。
他在那一剑之后,没有躲到别的地方去,因为在朝青秋的眼里,他躲到任何地方的效果都是一样的,所以他还在北海,不过之后,他感受到世间多了一位剑仙,那道剑气虽然距离他十分遥远,但是他也感受到了,那是盛京的剑气。
他和盛京是同时代的人,在没有朝青秋和许寂两个人之前,世间最为闪亮的两位剑士,就是他和盛京,可惜不管是他还是盛京,都没有敢去走最后一步,因为那一步要是没有走好,便是死亡。
盛京选择在剑山闭关,寻找合适的时机破境,而他选择藏在北海,等着老死。
在感受到盛京破境之后,孟晋有些感叹他的幸运,但很快那种感叹就没了,因为他感受到盛京死去了。
那个时候天地之间已经在下血雨,谁都能想得清楚,那一定是朝青秋在云端杀圣人,但朝青秋只是一个人而已,肯定是没有能力解决那么多圣人的,所以盛京破境,是为了帮他,可是他不是朝青秋,所以最后他很快便死了。
即便他就是朝青秋,可那又能怎么样?
因为朝青秋,到最后也死了。
孟晋当初感受到血雨里的剑意的时候,其实也有些淡淡悲意,朝青秋在人间风光这么些年,但最后还是死了,这真的是件很可悲的事情。
这件事情不仅可悲,而且可怕,在他看来,就连朝青秋都会这么死了,那他岂不是更不安全,所以他更是决定继续这样活下去,虽然他已经在血雨里感受到很多东西,让他的境界又有了些裨益,让他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但是他仍旧不想去走最后一步,但他很高兴,高兴自己又能多活些年。
在这茶舍里是无趣,但无趣的活着比死了强。
只是这些时日里,孟晋偶尔会想起自己的那位朋友,所以有些感叹,然后让他的茶味道都差了些。
他本来就是开的小茶舍,挣得钱也不多,来这里喝茶的人自然也喝不出来,就算是味道差了些,也不会被人喝出来。
所以就算是他心不在焉,也不会有人发觉,直到某日某天,有个人冒着大雨来了茶舍。
那是个老人,和他差不多老,但眼里都是光,最重要的是,他腰间还悬着剑,他来的时候,茶舍里还有很多客人,那些客人都是北海的渔民,在很多年前北海发生了大事之后,他们的眼界都开阔了些,看着这个悬剑的老人,都以为是那种老了都还有侠气的家伙,所以即便有人觉得有些好笑,但大多数人还是很敬重。
那个老人站在柜台前,看着孟晋说道:“我要喝茶。”
这当然是废话,能够来到这里的,不是喝茶的还能是干什么的。
孟晋笑道:“两文随便喝。”
茶叶不是什么好茶叶,就放在桌上,开水是一直都有的,一冲泡,很快便能喝上茶。
但那个老人显然没有这么简单,他看了孟晋好几眼,说道:“我要喝的茶,只能老掌柜亲自泡!”
孟晋面不改色的说道:“那多加一文。”
他微微眯着眼睛,就和普通的老人没有什么差别。
那悬剑的老人不明白,问道:“为什么要多加一文。”
孟晋说道:“我这把老骨头给你泡茶,只怕又要少活些时日,你说这一文钱值不值得?”
悬剑老人皱眉道:“既然是这样的话,一文钱只怕太少,那我多给些东西。”
孟晋没有说话,他看着安悬剑老人从怀里掏出来一块玉佩,上面有剑山两个字。
孟晋当年是剑山掌教,要不是他知道一旦破境便很有可能死去,或者他现在都还是剑山掌教,自然认识这块玉佩,这块玉佩代表的身份,自然也是剑山供奉,但绝对没有李扶摇的那一块贵重。“
孟晋笑着说道:“这块玉应当是不错的,能值不少钱,用他来让我这把老骨头泡茶,糟蹋了。”
那悬剑老人笑道:“那孟掌教不准备给我泡了,当年咱们把酒言欢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脾气。”
孟掌教三个字说出来,便一时间之间让这里的气氛变得很是安静,孟晋看着这个很多年都没有见过的故人,皱眉道:“我不认识你。”
是的,孟晋当年做掌教的时候,的确发出过代表着剑山供奉的玉佩,但不多,只有几块而已,那些剑士,也都不是什么境界高妙的人物。
而且在他的记忆里,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他发出剑玉的那些人之一。
那悬剑老人笑道:“孟掌教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那个月夜,您忘了?”
提起月夜,孟晋想起了很多事情,也想起了那快剑玉的事情,当年他曾游历世间的时候见过一个春秋修士,那个修士正好就是一位剑修,他和他一路相谈甚欢,最后在分离之前,给出了这块剑玉,给出剑玉之后,孟晋返回剑山,可是并没有多久,便听说有人打着剑山的旗号做些恶事,几经调查之下,孟晋才发现就是此人,于是在一个月夜,已经是登楼境的孟晋出手斩杀了他。
他亲眼看着他滚落山崖的,怎么现在他还活着?
孟晋微微皱眉,看着这个老人,然后言语有些微寒的说道:“所以你今日来见我,就是要告诉我你还活着,让我再杀你一次?”
那个悬剑老人摇着头,笑着说道:“孟掌教嫉恶如仇,这当然极好,只是当年那桩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谁还愿意提呢,只是我想问问孟掌教,前些日子洛阳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孟掌教一点想法都没有,不曾见您去过洛阳城。”
孟晋眼神微寒,然后平静说道:“我早已就不问世事多年,你说的事情,我不想理会,洛阳城那些事情,是沧海修士们的事情,你我一个登楼又如何能够管得了。”
那悬剑老人嘿嘿一笑,“孟掌教说得极有道理,只是现在剑山是个年轻人做掌教,您就不怕这座剑山堕了威名?”
孟晋冷漠道:“你究竟要想说什么?”
悬剑老人说道:“自然是求孟掌教您出山,在下愿意为孟掌教效力。”
孟晋深吸一口气,沉默了很久,这才缓缓问道:“我虽然常年都在北海,但是很多事情我都知道一些,比如现在我知道剑士一脉已经有了两位剑仙,如此局势之下,你还想着为什么人效力,要乱我剑山?”
说这些话的时候,后院的那颗树下,已经开始生出剑鸣声,孟晋的杀意已经开始流露出来。
他作为一位和盛京都是同辈的剑士,活得更长,又不是什么蠢人,即便只想活着,但也在努力修行,现在在登楼境,他也是最强的那一波人。
他的剑道境界应当是比周青之流,要强得多的。
他要杀这个人,即便有些难度,也不是太难。
只是那个悬剑老人却没有什么害怕的意思,他也是一位登楼剑士,他不会那么简单就被人杀掉,即便会死,也有一定的时间。
孟晋微眯着眼睛,“是谁让你来的,观主还是掌教?”
观主叫梁亦,掌教叫苏夜,要是这两人之间的其中一个,这就代表着儒教或者道门的其中一方。
悬剑老人摇摇头。
他要说的事情,绝对不简单。
也自然不是这两个人。
孟晋懒得理会他,他微微招手,茶舍里的普通人便都晕了过去,那柄剑从树下掠出,半途便已经褪去所有铁锈,等到了悬剑老人身前的时候,便已经是一柄雪白的长剑。
孟晋当年便是整个剑道的代表人物之一,即便是他因为害怕死亡,这些年里一直没有敢于踏出最后一步,但是他的剑道依然极强。
剑在手上,孟晋整个人的气势浑然一变,就好像从一个普通的老人,再次变成了那个当年一剑在手,纵横天下的绝世剑士,当年正是没有剑仙的时候,他孟晋敢说是世间剑士第二人,便没有人说是第一,这位当年的剑山掌教盯着那悬剑老人,什么也没有问,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是一剑递出。
这是时隔多年之后,孟晋第一次出剑,不是什么返璞归真的招式,而是蕴含着他无数剑气的恐怖剑招,这一剑递出,似乎身前的空间都被撕裂了。
无数磅礴的剑气从剑身上涌出,无数磅礴的剑意在孟晋的眼里生灭。
只一瞬间,绚烂的剑光便把那悬剑老人击飞出去。
孟晋提剑往前,北海海岸波涛汹涌,孟晋的剑时隔多年,终于再次出鞘。
那悬剑老人最开始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平静下来,他抽剑应敌,在短暂的时间里便和孟晋对上了数剑,只是两人剑道修为实在是不在同一条线上,所以这一剑,没有那一剑强。
悬剑老人节节败退。
无数海浪生起,这就是一副骇然景象。
这就是孟晋的第一剑。
如此之强的第一剑。
要是盛京还活着,还没有破境成为沧海,面对这一剑,只怕也要自愧不如。
多年不曾出剑的孟晋,这一出剑就是壮阔景象。
悬剑老人的额头生出许多汗珠,当年他便是差点被孟晋斩杀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苦练多年,终究会要比孟晋强些,就算是不比他强,但怎么也不会弱太多吧。
可谁想得到呢?
在这里一遇上,孟晋竟然没有半点处于下风的态势,不仅如此,他仿佛是想杀人便杀人的样子,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
孟晋提剑走在半空,一剑便是一道海水涨潮,数剑之后,身后便都是巨浪,悬剑老人被剑气袭中身上好些地方,脸色苍白,他狞声道:“孟晋,你要是敢杀我,你也会死!”
孟晋平静不已,价值都是有人才有的,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价值?
他虽然不知道这个人身后是谁,但从来不会相信那人会为了一个死人而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所以在半刻钟之后,孟晋的剑,便已经破开无数剑气,要来到了那悬剑老人的身前。
磅礴剑气而至,悬剑老人除去退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咬着牙的悬剑老人递出很多剑,无数的剑气在他身旁盘旋,他要保证自己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有价值,他知道孟晋想要他死,可他现在怎么能够死,所以他在努力,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孟晋的境界有这么高,剑道修为有这么强。
无论他做出什么举动,都没有办法挡下这些剑。
所以他只能退。
他一退再退。
终于退无可退。
眼看着就要被孟晋一剑斩杀,就在这个时候,天地之间忽然出现一道金光,孟晋看到那道金光之后,很快便退了出去。
随着金光越来越浓。
有个人出现在了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