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弃虽然和西城的少年全都向前跑着,但这时候他依然没有认输,思索着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反败为胜,就在这时,他脑中忽然想起二娘曾经给自己讲过汉王刘邦的大将韩信在井陉口背水与赵军作战,置之死地而后生,以二万残兵败将大破赵国精兵二十万故事。
他对“之乎者也”之类的文章向来畏如恶鬼,但对这些战争故事却有一种特别的偏好,只一遍就可以清清楚楚的记得,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输给猪肉强,从此抬不起头来,瞧到前面一条巷子,灵机一动道:“大家都跟我来。”说着就向那巷子钻去。
西城的少年后有追兵,已是惶恐之极,闻言也没多想,跟着他就跑,等进了数十丈,拐了几个弯,才想起这是个死胡同,人人脸上都露出惊骇埋怨之色。
任天弃有白芳芳及郑宝儿这样的老师,岂会没有口才,进来时早就想好煽动之辞,大声道:“兄弟们,咱们没退路了,猪肉强那小子追进来让我们叫他爷爷,咱们喊不喊?”
众少年自然道:“不喊,不喊。”
任天弃又道:“今后东城的那些杂种就要骑在咱们头上撒尿,咱们让不让他们撒。”
众少年又道:“妈的,不让,打死也不让。”
任天弃立刻一举手道:“前面已经没路了,大家不能投降当脓包,咱们和东城的杂种拼到底。”
众少年此时已是心潮激涌,都道:“谁当脓包谁是龟儿子,拼了,拼了。”
任天弃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已近,便道:“好,等到他们一追进来,咱们就向外冲,谁退了谁就是龟儿子,还要让大家肏屁眼儿。”
他这话本是无心之语,但不啻立下了军法,龟儿子当一当倒无妨,让大家肏屁眼儿,那还不如和猪肉强痛痛快快的干一架,当下西城少年无人再起投降认输之心。
任天弃这时却搭着人梯爬到胡同的墙头之上举起了木棒候着,他此刻虽然还不知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但那猪肉强身高体壮,能以一当四,先弄翻了他,别的人就好收拾了。
刚一站好,东城的少年就追到了,那红鼻子的猪肉强果然是勇猛骁劲,一马当先,舞着一根大棒在“冲啊”“杀啊”的乱喊。
任天弃已经准备好了,那胡同并不宽,猪肉强就在眼下,当下大喝一声,一跃而下,就是当头一棒,猪肉强那里想到墙头上会飞下一人,不及提防,这一棒正敲在脑门上,一道鲜血冒出,眼前金星乱迸,一头栽倒在地上,已是昏晕过去。
东城少年见到老大倒地,全都是为之一愣,这时西城的少年见到对方主帅被打倒,顿时军心大振,齐齐呐喊着从胡同底冲了出来,再没什么顾忌,对着敌人就是一阵乱打乱敲。
想当年这背水之计韩信尚且以一当十,胜了赵王二十万精兵,东城少年打架大多数不过是凑人数凑热闹,那里会有什么军心,眼见着西城的人个个都变在凶狠起来,出手也不顾轻重,而自己这边又没了猪肉强这个主心骨,那里还有斗志,就像刚才西城少年一样,转身就跑,不过胡同狭窄,你挤我撞,到处都有人跌翻在地,西城少年一但追到,就是一顿暴打。
任天弃一棒打翻猪肉强,也是害怕,也探了探他鼻息,还甚是均匀,再一看脑袋上的伤口,也渐渐凝固,这才放心,只是不知怎么弄醒他。
李延的伯父是个衙差,他倒是有些经验,说了声:“童子尿可以解晕。”解开裤带就冲了猪肉强一头一脸都是。
不过这一招还真有效,没过多久,猪肉强就悠悠醒转,先觉得头脸湿漉漉的,又闻到一股子尿骚气,正要发脾气,却见任天弃含笑而立,周围全是西城的人,自己的队伍已是散了。
他以一当四五是不怕的,但对方此时陆陆续续的回来齐了,足足有三四十人,反抗的勇气顿时没有了,战战兢兢的道:“你……你们要做什么?”
任天弃听着他声音发颤,不禁有些轻蔑,暗忖:“这人又高又壮,样子挺威风,原来骨子里却是个脓包。”
那高个子杨明功打架之初甚是胆怯,现在一但得胜,腰杆就直了起来,大声道:“老大,别管他,先打他奶奶的一顿。”他这话一出,旁边的人齐声应合,舞着棒棍就要动手。
谁知就在这时,就听见任天弃叫了声:“先等一等。”
众少年顿时停下手,杨明功道:“老大,什么事?”
任天弃道:“把猪肉强放了。”
此话一出,众少年全都愣了,这猪肉强平素耀武扬威,可不容易捉到,正该好好收拾一顿,却没想老大居然要放他。
猪肉强也没想到任天弃会说出这话,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这时却见任天弃向他伸出手,便拉着站了起来,两人并立在一起,任天弃的头只及猪肉强的嘴唇,但一个神采飞扬,一个却是垂头丧气。
任天弃向猪肉强道:“猪肉强,今天我放你回去,今后咱们就当哈哈笑的好朋友,别做吹胡子瞪眼睛的敌人,你说怎么样?”
猪肉强本来以为今天要被一顿痛扁,没想到如此顺利过关,他平素虽然恃力强横,但今天人多势重被任天弃打败,又见他不讲前隙的与自己讲和,反正这地盘什么的也是争起来好玩,没有什么实际好处,那有不肯的,当下满心感激的点头道:“好,任天弃,我听你的,咱们以后就是朋友。”
他说着这话,鼻子有些发痛,想到刚才自己与任天弃对打也没打过他,顿时又是一阵沮丧,道:“这老大我也没脸当了,任天弃,你脑筋比我好使,还是你来当好了。”他是个实心眼儿的人,说这话倒是心服口服。
任天弃当然不会拒绝,只是笑呵呵的道:“随便,随便。”
猪肉强没什么脸在呆下去,没多久就低着头走了。
大家以少胜多,转败为胜,猪肉强又认了任天弃做老大,西城少年这一场架真是赢得彻彻底底,等猪肉强一走,顿时围住他,将他举在空中欢呼起来,过去任天弃当老大,大家只是觉得他打架拼命,主意又多,其他又没有适合当老大的人选,但他年纪尚小,还是有好些人不服气他,但经此一战后,大家皆是敬服得五体投地。
此时那杨明功道:“老大,我真是服了你,肚量真大,居然能放过那猪肉强,要是我,早打他一顿了,你不知道他过去是怎么骂你的。”
任天弃哈哈大笑道:“你以为我不想揍那肥猪一顿,但你们想想,东城的人比咱们多,要真打起来,咱们可不是对手,今天幸亏我记起了二娘给我讲的故事,大家才没输得哭鼻子,要是痛扁了猪肉强,这叶子可就结得深了,下一次再交手,我又想不出什么故事来,倒霉的多半是咱们。”
众少年不知道故事对打架有什么用,但果然老大就是老大,想得就是比自己要远,人人佩服难禁。
大家热闹了一阵,任天弃想起自己还有银子在身,众兄弟正该热闹热闹,招呼了一声,就带着众少年出去到前面一个路边小酒摊痛饮。
走出死胡同,却见到东城的少年都聚在一起,猪肉强在给他们说着什么。
任天弃见状,便走了过去,李延与杨明功等人纷纷道:“老大,危险,你去让他们抓住就糟糕了。”
任天弃人小胆大,摇着头走了过去,瞧着东城的少年都用一种既畏惧,又敌视的眼光望来。
任天弃笑嘻嘻的道:“喂,猪肉强,带你的兄弟和我一起去喝酒,我请客。”
猪肉强交代了刚才的事,但碍于面子,认任天弃当老大的事还没说,见任天弃主动过来,又见大家没有特别不想去的神色,反正是别人请客,不去实在划不算,便点点头道:“好,喝就喝。”
说话间东城与西城的少年就合在了一起,除了二十余个受伤略深的去瞧大夫,还足足有近百人,手持木棍树杈,浩浩荡荡的往前面走,骇得一些小摊小贩纷纷失色避让。
没多久就到了一个只有四张破桌子的小酒摊旁,任天弃一扬手,顿时将四张桌子坐满,其余的人都站着。
那酒摊老板是个干瘦的中年汉子,见到这阵势暗暗叫苦,这顿酒钱多半是赊帐了,最后自然更是化为泡影,这些少年厉倒不厉害,但要是得罪了他们,跟你暗中捣起鬼来,每天弄破几坛子酒,这生意也不用做了。
任天弃是个鬼机灵,见到那酒摊老板愁眉苦脸的样子,哈哈一笑,将怀里剩下的银子都拿了出来扔给他,道:“这些银子全买酒啦,另外要几个小菜爽口。”
他那一两银子没用多少,这路边的酸酒价格又不贵,当下那老板欢天喜地的搬出了十坛子酒来,每桌又摆上一碟熟牛肉、一碟花生米、一碟蚕豆、一碟碗豆。
一时没那么多碗,便又去别的铺子去借,连跑了三家铺子才准备齐。
众少年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平时少有此遇,都开开心心的喝着吃着,两帮人同在一城,多半是些熟人,平时打架只是为了争胜好玩,而西城的少年又听了任天弃的指点,不愿再与东城的结仇,个个热情客气,顿时打成了一片,都觉其乐融融,早该如此。
猪肉强此时也有些不完全服气,心想这小子瞧起来瘦小无肉,我斗力没斗过,斗智更不是对手,喝酒总要挽回一些面子,当下就提议要与任天弃斗酒,众少年皆是好事之徒,见状全都起哄赞同。
任天弃自然接招,由李延倒酒,两人一连就是六碗“咕噜咕噜”的倒进嗓门,
任天弃是人仙合体所生,仙力虽然全被九耀星君封锢,但身体却异于常人,喝了一肚子的酒,头脑还是清醒无比,但那猪肉强已是面红耳涨,到了第七碗上,只觉头重脚轻,一时拿不住碗,顿时全部撒在了桌上,这才心服口服的道:“老……老大……我服了,我……服了。”
东城的少年其实在城隍庙的时候也都见到猪肉强被任天弃打翻在地,这人年纪虽小,个头也不大,但处处比猪肉强要强,为人更是豪爽耿直,让人亲服,也不知谁带头叫了声“老大。”其余的少年也都恭恭敬敬的叫了起来。
任天弃见到这种场景,也是志得意满,大声道:“好,咱们兄弟难得聚到一起,大家来一起喝碗酒。”
当下叫那酒摊老板又拿了三坛酒来,全部倒在近百人的碗里,举了起来道:“从此以后,咱们东城西城的搂肩头抱腰杆,笑笑呵呵,都是好兄弟了。”
说着仰嗓一口喝光,只觉豪情如云,将那碗向地下一摔,道:“痛快,真痛快。”
他现在是老大,别人自然有所效仿,只听“噼噼啪啪”好一阵脆响,近百个瓷碗变在瓷片铺了一地,大家都道:“痛快,真痛快。”
任天弃不妨如此,顿时目瞪口呆的傻了眼,就听见那酒摊老板哭叫了起来道:“我的碗啊,这可都是我借人家的,怎么赔啊。”
任天弃不是那种欺软怕硬之人,此时心中那“痛快”二字中的“快”字算是给碗砸没了,唯独剩下了一个“痛”字,只得对那酒摊老板大喝道:“哭什么哭,不就是一堆破碗么,老子隔两天赔你就是,妈拉个巴子的,你怎么不拿木碗出来。”
众少年见他如此风度,更是人人敬服。
酒性已尽,任天弃眼瞧着见到天色不早,回去晚了白芳芳可不是好惹的,便和大家告了别,向“春满园”走去,一路上却全是那堆破碗在脑中盘旋。
正想着如何在郑宝儿那里弄些钱来,眼看要到“春满园”了,对面街道有一辆四人抬的小轿走了过来,轿旁还跟着两三人,任天弃认得其中之一,,猪泡眼,血盆口,花白的发鬓上斜带着一枝红花,八寸金莲走起路来摇摇摆摆,脸上擦的胡粉掉得纷纷扬扬,却正是“聚艳坊”专门到各处收购小妓女的老鸨刘婆子。
任天弃见到这轿子却愣了一愣,暗道:“这买的女人才进窑子,不是绑着就是押着,遇着顺从的也大不了坐坐马车,这用四人抬的轿子送来的倒还是第一次遇到,我可要瞧瞧这小婆娘长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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