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恩试着举目四望，一瞬间他仿佛是回到过去的科技世界，不，是在梦里。他周围弥漫着廉价老式烟草蓝色烟雾，面目模糊的人们在雾里觥筹交错，买醉狂欢，嘲弄地笑着，似乎已忘尽门外凋敝城市、污浊的环境，再难触摸到那些躁动与热情，挣扎与奋斗岁月。只有眼前这个迷幻温和世界。
穿越者惊讶地挑起眉毛，他身体前倾，由于疲劳和负伤而变得模糊思维，在一瞬间又恢复敏锐。虽然并没看到脸，只凭那黑暗中浮现出黑影，和那身影动作，就能判断出来。
他那梦中人，她就独自一人坐在城市地标天台上，长发披散，弹奏一只不知名弦乐器，唱着古老的歌。夜色中城市亮如白昼，那光跳荡使得她脸庞及身影都忽明忽暗地变幻着，如同夜色中精灵。每个人在看到她的一瞬就会清楚地感到自己被灼痛，因为她那种忧郁寂寞的美。
女声宛如温柔催眠曲般。呼唤施恩名字。一次又一次。不要紧。不要害怕。我、我们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少女。你不会死，那个孩子会救回你。怎么回事？施恩无法开口，他疑问只能流动在意识上。可是仿佛听到他疑问，女子向黑暗中一点指去。从所指方向上射来一道光线，贯穿黑暗，照亮施恩。
是啊。我们不会忘记你我的誓言。施恩，你向我发誓你不会死。说你不会死去。希望你包围住我。以你的爱。希望你对我证明，这只是一场梦境。
满溢着疯狂气息的施恩，完全不是通过理论推导，单纯地只是靠一种异常自信直觉，理解呈现在眼前这个世界全貌，世界树枝条，边做着无限分枝，边向远处无限地延伸着，途中，既存在逐渐瘦弱而干枯枝条，又存在与临近枝条融合粗枝条，不过，即使如此，世界树也还是无限地延伸着，近似于永恒般地茁壮成长着，直到被前方唐突地伸出一片虚空落泉遮盖住为止！
施恩发觉居然无从控制自己思绪。似乎从有投胎夺舍，自己意识开始，穿越者就躲藏在最阴暗角落中，不为人知。
由于始终游离于仙道昌明的世界边缘，他神魂本质保持着诞生时浑沌与质朴，如同一颗未曾琢磨过钻石，在黑夜中不被注意。直到光照射到他身上那一瞬，就闪烁出最辉煌最灿烂光辉。
在那最初和最终浑浑噩噩中，穿越者第一要务是低调，充满一种朦胧悲哀。当他走出柏拉图自我意识过剩的洞窍，当他开始观察这个仙道昌明世界，他角度是超脱，是不见小处，只见宏观。
这是与世隔绝，如同另一个世界悲哀。他只是机械承受自己生活。承受外界给他一切。
什么！
哦，那个……施恩被一股难以言状压倒性恐怖感所支配，他看到不知为何而死东西，也有为逃避死亡而活着东西。痛苦，恐怖，充满欺骗秩序。还有为维持这种欺骗秩序而存在对立。
哪怕是穆柯寨那血夜，他挡者披靡，大杀四方，然而梦魇中，尸体铺天盖地降临在他身上，将他湮没，使他窒息，让他濒临死亡瞬间，他内心感受到自己，感受到那些用尸体重量将他压入死境死者悲哀。
凡人既是狩猎者又是被狩猎者。为能够在这种扭曲秩序中存在，人们互相迫害。之后是奔逃、厮杀、幻境。在这盘古国被灭掉的无限恐惧与悲哀一瞬，他无声呼喊将自己生命与世界本源连线接通。他被选中！正如当初的盘古古神！
这个压抑着自己的男子，憎恨着世界，很丑陋，很卑劣，又反过来威胁世界存在，在以后也会被遗忘，甚至不会被人们所知道。
那是如在地狱深处回响着咆哮，是那千千万万张叠加差点哭出来扭曲面庞，施恩站在黑暗中倾听着幻听。
古神体貌多奇，其
面有日月河海，赤龙自通，天角洪大，双上权骨，弯回抱目，口如四字，声若钏鼓，手内有王文，乃受九锡。昊天成命，于是乎在。顾盼闲雅，望之如神，气调精灵，括囊宇宙，威范也可敬，慈爱也可亲，而他埋藏在心神深处那份无可替代愤怒和哀伤，如今已完全呈现在穿越者眼前，几乎将他击倒。
朝闻道夕死可矣，仙家认为生命短暂的凡人是自私的，失去束缚后这种本性就会袒露无疑，所以必须要用仙凡有别来约束。所以崇信仙家！求赐给他们忠实信徒祝福！祈求他们施舍永远祝福与保护，使凡人不惧五胡外力侵犯！
而世家大族看来，对于太容易得到东西，大家都不会珍惜。只有通过艰苦奋斗收获果实，才会觉得格外甘甜。蝼蚁们，你们看着好了！繁荣黄金时代一去不复返，凡人被无法抗衡灾难不断蹂躏踹踏。终于，世人忘记对创世古神尊敬，转而向毁灭家园的仙人进行稽首，为能豁免罪遣，全心奉上忠诚。
对凡人来说，长生久视的仙家不再是慈爱与宽容存在，而是威胁同义词。世人歌颂三教九流之名时，一昧惧怕地俯首帖耳，跪倒在地。只望高高在上的憎恶与愤怒不要降临在自己身上。更有甚者，竟然恬不知耻地将庇护凡人的古神诅咒为带给自己痛苦元凶。
不过。世人之中依然存在继承创世古神遗志者。流传于世间太古遗族，以及崇拜它们的教门。和与他们正面对抗者！
施恩慢慢放松紧握住拳头，穿越者也清楚，民之所欲！现在登高一呼，凡人们是会蜂拥过来帮自己，但日后，只要穿越者犯一点点差错，他们就会拿今日事指责穿越者，抹杀我功绩，甚至缅怀过去！因为他们还没尝到真正苦头！而世家大族一向是凡人领袖，这样将凡人将永远不可能组成一个像样同盟来阻碍仙家、世家的蚕食。
所以改天换地，就要让他们前进到不能退出地步，将来才不会后悔，才会全身心地支持新的阶层，彻底遗忘过去！
虽然现在看上去一切都很好，但是如果大家都这样做，这个世界会变得非常危险。当一个仙人完全统治着一个国家时，如果这个仙人变得饱含恶意起来，那会造成难以想象灾难。
但是，古神他就是这种天真性情！像个完美靶子，吸引所有阴谋家注意力，而一个人，是不可能战胜所有人。
曾经凝聚过生者与死者悲哀，凝聚过生者与死者愿望。就如同那污秽，厚重蚌壳。从盘古身体中诞生人们，衍生出来数千数万数十万现世生者与死者渴望，穿过穿越者所撕裂数字宇宙空间，向那绵延数千年，数万年凡人神魂所共同期待东西呼唤。
只不过，施恩与所有土著不同，他没有任何可以奉献忠诚对象，唯一可以奉献，就是穿越者他自己。
这颗混沌而且纯洁神魂，这颗黑液中钻石，成为最初和最终碎片载体。
这世界很丑陋，就是这丑陋世界残骸，把他藏身之地掩埋。所有生者在活着时候，有着万千愿望，在死去时候，他们神魂却在呼唤着同一样东西。自由的感觉！
“作牛马驼驴。恒被鞭挞。饥渴逼恼。又常负重随路而行。或得为人生居下贱。作人奴婢受他驱役。恒不自在。”生与死同步起来，残酷世界一视同仁迫害着所有人，濒临死亡生者和刚刚死亡死者开始呼唤共同东西。那是何等凄惨，又是如何单纯渴求。
但是，一种温暖光线开始从头顶漫下来，浸润施恩身体。
一个世界逐渐在他面前打开，陌生，新奇，五颜六色我眼睛从来没有这样明亮过，仿佛被注入生命。忽然穿越者知道那世界要给他是什么，光。不是权杖上发出苍白阴冷光，不是儿时穿越者投胎夺舍时见过灼人夺目虚空之光，
而是一种温暖，能给人以生命自然的光。
“若闻世尊药师琉璃光如来名号。临命终时有八菩萨。乘神通来示其道路。即于彼界种种杂色众宝华中自然化生。或有因此生于天上。虽生天中而本善根亦未穷尽。不复更生诸余恶趣。天上寿竟生人间。”那道声音就像在波涛当中。不，它就是波浪本身吗？疲惫心已无法判别。它在呼唤着自己。
“或为轮王统摄四洲。威德自在安立无量百千有情于十善道。或生刹帝利婆罗门居士大家。多饶财宝库房盈溢。形相端严眷属具足。聪明智能。勇健威猛如大力士。若是女人得闻世尊药师如来名号至心受持。于后不复更受女身。尔时曼殊室利童子白佛言。
世尊，我当誓于像法转时。以种种方便。令诸净信善男子善女人等得闻世尊药师琉璃光如来名号。乃至睡中亦以佛名觉悟其耳。”那是由三千大千世界数百亿兆人双唇同时唱出庄严旋律。吟唱满溢在佛国中，在信徒们头上回绕。聚集在眼前人们眼里，有着相同光辉或应说是恍惚神色。
凡人一同沉浸在同一个行为里共同意识还有远超于其上喜悦，将他们意识集中，并加以掌控。戴着慈爱面具世界，突然露出冷酷无情真面目。现在施恩眼里一切，都充满阴沉恶意。救我、否则会被杀，我们凡人会被杀掉！
是啊。明天不会理所当然地到来，也不会理所当然地成为美好一天。人性本善是无凭无据谎言，光用善意和慈爱是没有办法让世界运转。所有仙家并非都聪明温柔，那只是在凡人面前装出来样子而已一旦把那层外皮剥掉，就会露出残忍现实。
而莲台上，金光下的那人带着微笑，望着群集虔诚信徒。没有猜疑没有犹豫没有怠慢。只是为实现被赋予理想而奉献全身心力人们。他亲爱施主们。“世尊，若于此经受持读诵。或复为他演说开示。若自书若教人书。恭敬尊重以种种花香涂香末香烧香花鬘璎珞幡盖伎乐而为供养。
以五色彩作囊盛之。”那声音安稳，就像那怀念故乡大海声。谁就像不断涌近又退去波涛声。一边带给自己安宁，一边对自己诉说着。就像父亲声音。渗进伤。深深流进被斩断撕裂扯碎，变得残破不堪身体里。那就像是被称为慈爱事物一般。听着那个声音，令人甚至觉得痛苦地难受。难受终于化为真正痛楚。
这到底是否疼痛？施恩连手指尖都这样疼痛，无法动弹。甚至连张开眼睛也办不到。
广阔天地仍然像平常一样横展在眼前，蓝天之下，自己平常见惯那都市道路和见惯街道，应该也都还在一直到穿越之前，这些景色交织成一幅不变风景，明天这些风景也仍旧不会改变！然而见识过整个世界真实，科技世界就像是被涂上另一种颜色。自己所熟悉世界并没有任何外观上改变，可是对穿越者而言，某种东西已经彻底变质。
既然如此慈爱表情当场转变为修罗般面貌。至少要把你毁掉，把毁我皮囊的人生赢家彻彻底底消灭。持续很久的刺痛。像硫酸般液体。侵蚀身体。渗入全身伤痕。
如果第一次遇到这种袒露裸恶意。对于一直相信这个善良世界穿越者来说，是一个几乎令他们错乱发疯冲击。但趋近平稳的光辉，仿佛在与穿越者决心产生共鸣。毫不间断地刺痛。毫不留情地渗入。施恩意识坠入完全无光黑暗中。无限坠向死亡。可是，他意识坠落突然停止。
施恩意识仿佛被光线引导般，开始上升。真正战斗从现在开始，因果律无情运转，那个命中注定被世界之本源怜悯而吞下穿越者，成为最终依凭。世界边界裂开，昭如月星的光，照出来科技世界的他生而卑微，死而无声。但是，这个游离于世界边缘，又存在于世界中心存在，开始创造新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