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再回到曲阳的时候很不巧的赶上了唐王驾崩。
没了阿珩给唐王调理身子,公孙景又因为不确定阿珩的失踪是否与唐王有关,不愿替唐王调理身体,老早就跑了。而唐王又放不下局势,熬油费火的处理事情,哪怕阿珩开的方子给力,唐王也没能撑过一年。
唐王一死,唐国多年被他镇压的问题霎时全部爆发。
三位还活着的庶公子,当日就大逆不道的发动了宫变。
这是民间流传的版本,云洛告诉阿珩的版本却是:“唐王三个庶子,一个比一个能,两个逼宫造反。却被瘸腿的那个抢先了,最厉害的是他宫变不为王权,只为杀唐王,弑君杀父后更纵火焚烧了唐宫。”
阿珩微怔。“弑君杀父!?”
云洛点头。
“真够狠的。”阿珩说。
云洛不以为然。“他也不是狠,是唐王将他逼到了绝路。他的母族势力很大,当年唐王为太子申铺路,族诛他母族的同时也要清理掉他,只是他意识到大势已去时狠绝的弄断了自己的腿,这才保住了一条命。却也只是生命,他的长辈,发小全死了,便是青梅竹马都定了亲快成婚的表妹也没了。当父不以子为子时,子又为何要以父为父?就因为唐王生了他?得了吧,唐王除了与他老娘交合时提供了点东西,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而那点关系远远不够他在唐王要杀他时引颈受戮。”
唐王厌恶庶子,因为他不爱后宫妃妾,甚至连纳妃都是被逼的,加之王后的事,他看庶子跟看人生污点没什么两样,若是能够选择,唐王只怕恨不得在庶子还在娘胎里时就给弄死。但庶子不是污点,那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至少瘸腿公子是个真人,王权霸业他全都不要了,
杀唐王是泄愤,泄这些年来被唐王当成恨不得处之而后快的野种的私愤。
刚出事的时候那位瘸腿公子曾怀疑过自己是否野种,还专门查了一番,然唐王宫除了唐王就没第二个完整的雄性,而他的母妃自进宫便再也没能离开后宫半步,再也没出过宫,而他本人的容貌与唐王也有五分相似,不可能不是唐王亲生子。
确定了这一点,那位公子的愤怒便达到了极致,不杀了唐王,这一口气他死也咽不下。
老子若真是野种,你拿我当仇人对待,族诛我的母族,还要杀我,我也认了。可我明明和太子申一样都是你的儿子,你却为了太子申族诛我的母族,杀我所爱,更要杀我。凭什么太子申他是宝,老子就是尘埃?很好,你不仁,休怪老子无义,王位我不要了,我就要你的命。
唐王诸子,云洛最欣赏的便是那位瘸腿的公子,没有向王权低头,也没有迷失在权利的漩涡里,他要的只是一个公道。唐王不给,他就杀了唐王。
这份心气很是令人赞赏,至少云洛很赞赏。
杀了唐王,同时纵火烧了唐宫,丢给太子申一个烂摊子。
唐王宫是唐国数百年营建,说是宫,倒不如说是城,一座城中城,雕梁画栋,殿宇楼阁千层,列国王宫论奢华精致,无一座及得上唐王宫。多少年来,无数文人为这座王宫写了华丽的辞藻以赞扬它。
新君继位,肯定不能住废墟,自然需要重新修建王宫,那么怎么个重建?是随便重建还是认认真真的重建?若是后者,想要恢复往日的风貌得花多少动用多少徭役,征召多少民夫?又要增加多少税赋?累死多少民夫?
唐国不是辰国,辰国的君王就是摆设,公卿们自然是怎么省钱怎么来。可别的国家却不然,王宫的规模与奢侈程度代表着君王与国族的脸面,营建宫室自然是怎么奢侈怎么修建。
唐国的国力不可能不受影响。
最绝的还是,公子通与公子尘都在那位的帮助下逃走了。
唐王要死了,太子申也不是废物,这对父子怎么可能一点准备都没做。
两位公子发动宫变,唐王与太子申正好趁此机会一举诛杀这两位公子以解除太子申所有的后患。
公子通与公子尘掉了陷阱,只是谁也没想到,已经注定与王位无缘的公子会趟这浑水,且是损人不利已的趟浑水。
公子通与公子尘得以逃脱,唐国内乱已成必然。
阿珩与云洛来到曲阳时,满城缟素,明明是盛夏,却仿佛进入了寒冬,天地间满目皆白。
阿珩很是感慨:“这些白布肯定花了不少钱。”
云洛闻言道:“布帛自然是花钱的。”
“而死人与他们其实没有半枚铜锱的关系,他们却要为此守丧三年,不能婚嫁,不能沾女色.....呃,这个也不一定。民间夫妻俩想干嘛还是干嘛,想生孩子也没人管。就是那些王公贵族,只要不弄出孩子来,便是阳奉阴违也没人知道,便是有了孩子,一碗堕胎药也能解决麻烦。唔,这么说起来,君王死了,除了不能婚嫁,其实也没影响嘛。”阿珩很是感慨,也同情,就算是做面子工程的布帛也是要花钱的啊,这年头,布帛本身就是钱,那些庶人攒这么点钱也不容易,如今倒好,要为个陌生人给花掉了。
云洛闻言,忍不住问:“离湣王死时,你下令不许国丧,不许王族以外的任何人守孝,莫不就是因为这个?”
阿珩点头。“离湣王又不是百姓的亲爹亲娘,没义务耗费钱财为离湣王守孝。”便是她这个直系子孙都不愿守孝,离湣王的灵柩还没下葬时她便想干嘛就干嘛了,完全将孝这个字给喂了狗。
在曲阳安顿下来后,阿珩在各个药圃里闲逛淘些感兴趣的药材,云洛则是去寻太子申谈合作的事,不过始终没个结果。但在辰国时,云洛还会说几句白眼狼,到了唐国却一句都没再说了。阿珩知道,这并不是云洛念起了太子申的好或是顾忌太子申的身份,而是云洛已经彻底放下了。
云晞已死,唐宫里的那个是太子申,与他云洛,与云氏都没有半点关系的唐国下一任君王。
值得吗?为了个王位,连最后的家人都失去了。
云洛对云晞虽然谈不上推心置腹,但也不薄,而从云洛没让云晞入族谱却动过抱养云晞子嗣为下一任族长的心思可以看出,云洛从头到尾都只是忌惮太子申这个身份,对云晞本人并无意见。
阿珩想不通,但也知道,太子申只怕是不会后悔的,因为他已经这么做了。
孟秋下旬,太子申的平叛大军将公子尘的叛乱给镇压了,同时活捉了公子尘。还剩个公子通在外,不过也蹦跶不了多久了,当公子通也被平定时,整个唐国都将是太子申的天下。
阿珩终于从各家药铺里钻了出来。
“夫君,可否帮个忙。”
云洛信誓旦旦的道:“包我身上。”
阿珩无语。“我还没说什么事呢。”
“不管是什么事,你夫人都难得求助于我,为夫自然要竭尽全力。”
“谁?”
“公子尘。”
云洛一愣。“我不记得你跟他有什么交情。”
“我与他没交情,但我认识他老娘,我挺喜欢那个女子的,公子尘是她唯一的子嗣,看在她面上,我想拉公子尘一把。”
“我只能救公子尘的命。”云洛思索了片刻,如此回答。
“我也只打算救他的命。”她可不是圣人,救公子尘一条命已是大发善心,除此之外公子尘想她做任何事情都是做梦。
云洛只用了两日便将公子尘带到了阿珩面前。
云洛一把火将关押公子尘的大牢给烧了,再丢了一具大街上捡的流浪汉尸体,便将公子尘给换了出来。
“人我是带出来给你了,不过他这张脸你得处理一下,被人认出来会很麻烦。”云洛说,他的打算是公子尘毁容,只是没经过阿珩允许就擅自如此做,不免有后遗症,因此打算说了再做,却不曾想,阿珩闻言立马接了一句:“我已经准备好给他换脸的工具了。”
云洛一呆,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阿珩给公子尘灌了一碗黑甜汤,再用柳叶刀剥了公子尘的脸皮,又拿锉子对公子尘的颅骨进行了适当的改造,最后从公子尘的腿上撕了张皮贴他脸上,换脸完成。
云洛:夫人真真是细心。
皮换了,颅骨的形状也变了,这还能有人认出公子尘来,那云洛真得服了。
云洛很满意,公子尘却显然很不满意。
黑甜汤的药效过去,醒过来就感觉脸上不对劲,但也不能肯定怎么回事,只以为是自己是被火给烧了,脸上受了伤,但两个月后,阿珩将他脸上的白布拆下,公子尘只要不是眼瞎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的脸......”公子尘难以置信的看着镜子里虽然俊美却完全陌生的脸。
阿珩闻言随口道:“我给你换了张脸,俊不?”
俊你个头!
公子尘恨不得抄家伙砸死眼前这个笑吟吟的女人。“为什么?”
“什么?”
“你救了我,却换了我的脸,谁也不认得我了,你从我身上得不到任何好处。”公子尘冷冷道。
阿珩无语道:“谁告诉你别人救你就一定是有所图谋?”
“你莫不是想说你是圣人?”公子尘冷笑。
“我是厉鬼,跟圣人不沾边,不过我救你确实无所图。”
公子尘给了阿珩一个鬼才信你的眼神。
阿珩也没说什么,而是拉着公子尘去看唐景王入殡。
嗯,唐王的谥号是一个景字,是美谥。
甭管人品如何,家庭关系多烂,有一点都是无法否认的:唐王对唐国确实有功。
君王入殡,很是热闹。
陪葬的有各种金银财宝以及名马名剑,更有美人。
后宫的宫人、无所出的妃嫔全都要依制殉葬,被人用剑指着排队走入陵墓,一路走一路哭。里头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们了,依照千百年来的祖制,修建陵墓的民夫与陵奴都是要殉葬的,他们是陵墓的修建者,很清楚陵墓的构造,若是活着,盗墓者很容易从他们嘴里知道陵墓的内部构造。
为了保密,所有参与陵墓修建的工匠、民夫与奴隶都得殉葬,不过也因此,古往今来修建陵墓的除了工匠是有身份的人,别的都是奴隶,杀几万奴隶与杀几万百姓的影响力不一样,前者跟宰杀了几万头猪羊没什么两样,后者却是杀人,且是屠杀。
哪怕隔着老远,阿珩也能闻到陵墓里传出的血腥味,也不知死了几万人,都这么久了都还有味。更让阿珩的鼻子受刺激的是,宫人妃嫔里不乏有不想被封死在陵墓里,试图逃跑,但才离开殉葬队伍一步就被甲士斩杀,尸体拖着丢进了陵墓里。
哪怕是死,尸体也得进陵墓里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