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撤出深白?”指挥官的嘴唇抖动了一下,“这就是你想要的?”

“是的,这就是我想要的。”

“安德森”说道。

“你知道,这实际上没有任何用处,你不可能逃脱,很多人因此而死了……”

指挥官谨慎地试探着兰德,从本质上来说,他没有办法确定这名有着极为悲惨经历的青年在想什么,针对他的人格检测报告还没有出来。原有的测试报告显示兰德·西弗斯几乎没有任何攻击性,但现实却是他直接引发了塞壬实验体的暴动并且酿成了全美历史上最为严重的生物试验事故。而根据之前深白提供的实验记录,兰德·西弗斯在塞壬计划中遭受到了不人道的人体试验,他的哥哥,文森·西弗斯目前也出于被控制的状态。实际上,指挥官之前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兰德的威胁,释放文森什么的,但是现在,他却只是单纯地要求特种部队撤出深白大厦?

指挥官抽空瞥了一眼下属实时传来的数据,那些特种部队在深白内部举步维艰,面对新型的生物兵器他们能够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无论是撤离或者不撤离都对整个事态没有太大的影响。

而也正是因为这样,指挥官反而无法判定兰德的真实想法。他的沉默看上去给了兰德一些压力。

透过安德森的嘴唇,他低沉地说道:“你知道吗?塞壬计划中有很多初级实验体,其中一些可以释放出神经毒素,在经过改造之后,它们可以非常轻易地污染水源……”

“你想要干什么?”

这下,轮到指挥官紧张了。

“安德森”的嘴角歪斜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透过那张肥胖的脸,指挥官却在恍惚间看到了那名黑发青年苍白的,悲哀的面容。

“我想说的是,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轻松地毒死很多人——我可以控制塞壬实验体,而作为生物兵器,它们天生就很会伪装,在目前这种混乱的状态下,逃入特区并且进行袭击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有着哀伤眼神的他口中吐出的却是异常□裸的威胁。

“我们拥有追踪装置,你们逃不了多远。”

“我知道……但是在你们追踪到实验体们之前,想想看,我们能杀死多少无辜的市民呢?”

兰德轻声地说道。

指挥官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看了看自己的参谋,然后是“诱导者”,那些人很确定,兰德·西弗斯的威胁并不是无稽之谈……

在非常短暂地思考之后,指挥官当着“安德森”的面下达了撤离命令。当然,与此同时,深白外侧的包围圈变得更加密集和严密。

阿帕奇攻击机上的导弹直接锁定在了深白大厦的承重部位,在深白大厦周围的草皮上,闪着银色光芒的隔离带被竖立起来。

“哗啦——”

时不时有玻璃碎裂的声音,军人们抬起头,在亮如白昼的探照灯下,他们看到了一些巨大的,只在噩梦中才会出现的触手从落地玻璃窗中弹出,在夜空中挥舞。

在所有人都紧张不安的十五分钟后,在之前被派入深白大厦的所有部队撤出了。

兰德允许了救护人员进入,一些因为受伤而无法动弹的伤者也被运离了那栋地狱一般的建筑物。

……

“好了,让我们来进行接下来的谈话。”

指挥官面对着“安德森”,在说话的时候他表现得很冷静,但是喉头却在跳动。

兰德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那微笑看上去甚至略带歉意。

“不需要了。”

兰德说。

“我已经得到所有想要的了。”

他冲着指挥官点了点头,思维瞬间从安德森的思维中抽离出来。

冰冷的水流冲击着他的皮肤,视线是一片黑暗——他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而在这异常昏暗的环境中却不是全然无光的,当兰德回过头之后,他看到了那些聚集在水道另一边的塞壬试验体,它们中的有一些,皮肤正发着朦胧的荧光。深白的实验室们曾经企图将一些攻击能力较为低下的实验体们改造成观赏用,它们的鳞片下面被人为地制造出了凹槽,并且放入了发光细菌的培养基,这让实验体们拥有了本体本不应该拥有的发光功能,但是同时那些细菌和凹槽却让实验体们永久性地陷入到了强烈的瘙痒和刺痛中,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细菌会腐蚀到实验体的肌肉中去,造成大面积的鳞下溃烂……

类似的试验还有很多,也正是因为这样,长久的*痛苦导致塞壬实验体们通常都有着极为暴躁的性格。它们的身体通常都有着超出正常范围的强健,可是设计中的寿命非常短暂。

大部分塞壬实验体都只是一次性的生物兵器,从耐用性来说,设计者对于它们的计划生存期限预估恐怕还比不上一架ak47。

光是回想起曾经在它们的思维中窥视到记忆片段,兰德的嘴唇就发白了。他充满怜惜地伸出手,挨个地将它们拥入怀中。

他的思维就像是微风吹入丁香花丛的缝隙一般进入了它们的脑海之中,将它们*所传来的所有痛苦在精神大门之外截断。

兰德尽可能地挖掘着它们支离破碎的思维之海深处的快乐记忆,海水,食物,温度……他将那些快乐吹气球似的放大,将实验体的大脑塞得满满的,甚至将本能和条件反射都压制住。

当兰德松开实验体的时候,他怀中的怪物们都呈现出瞳孔扩张,反应迟钝的状态。

“好孩子……好孩子们,去吧。”

痛苦和哀伤攫住了兰德的灵魂,他对实验体们下达了最后的指令,操控着它们摇摇晃晃地转身,朝着它们之前想要逃离的,带给它们极大痛苦的深白大厦游去。

“兰德?”

芒斯特困惑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它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但是兰德冰冷的手却反握住了它。

“在我还小的时候……”兰德低声地说,然后牢牢地卡着芒斯特的手腕,朝着相反的方向——管道的出口游去,“我的父母一直担心他们所做的试验会导致恶劣的后果,他们担心国家夺走他们的试验成果用于战争……当然,那个时候他们大概根本没有想过有一天深白会进行‘塞壬计划’……他们在这栋大厦施工的时候曾经制作了一个最简单的自毁回路,以在最糟糕的时候能够将大厦内部的所有实验体同时毁灭——这里的焚化炉燃料库引起的爆炸可以让整座大厦倒塌。”

“你是说……”

芒斯特猛地回过头,震惊地看着自己的身后。

他们已经脱离了深白大厦的建筑范围,即将进入华盛顿水道。而那些塞壬实验体,也早已不见踪影。

即便是以芒斯特那惊人的水下视力,它能够看到的也只有一片流动着的,带着脏污的水幕。

它从来没有觉得兰德的手如此冰冷。

“砰——”

一个沉闷的声音从深白大厦的方向传来。

之后是一片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芒斯特感到兰德的手猛然一紧……随后,巨大的波浪轰然朝着他们两人扑来。

就像是忽然之间掉入了巨大的洗衣机之中,芒斯特和兰德在来得及反应之前便被骤然狂乱翻转的漩涡卷了进去。

无数的碎片在激烈的水流中像是炮弹一样喷射过来,原本黑暗的水底被一阵耀眼的光芒所笼罩,而温度也在急剧地上升。

芒斯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水中翻滚了多久……多远。

它只是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怀中的兰德——巨大的爆炸后引起的冲击波虽然被水流吸收了不少,但是它带来的震颤依然非常惊人。

芒斯特和兰德被波涛直接冲到了潮汐湖的湖底,在那里他们砰地一下撞到了之前政府设立在那里的机械网。

之前的那些碎片在兰德和芒斯特之前就已经将这道网砸得坑坑洼洼,观测器也在高温之下失灵。兰德和芒斯特昏迷了一小段时间,最后因为某种不自然的亮光而慢慢醒来。

——即便是在湖底,芒斯特和兰德的视觉感光细胞依然清楚地捕捉到了透入水下的熊熊火光。

“哗啦……”

在潮汐湖的中央,两颗人头湿漉漉地钻了出来。

兰德的脸白得几乎透明,他面向深白的方向久久地凝视着。

隔了这么远之后,那种可怕的轰鸣依然清晰可见,大厦的倒塌比他想的要缓慢,空中腾起巨大的烟尘,被燃烧的废墟染成了一种妖异的紫红色在远处的天空飘摇。同时响起的还有越来越集中的汽笛声和消防车的警报声。

之前被设置在潮汐湖湖岸边的警察们显然也被那个方向的可怕爆炸吸引了注意力,这得以让兰德和芒斯特以相对轻松的方式越过了警戒线——然后按照原定计划潜入了波托马克河。

接着是一场漫长并且艰苦的水底潜行。

直到第二天下午,他们抵达了大海。

普桑号是一艘从载客量六千的十九层豪华邮轮,旅客们从罗德岱堡出发,愉快的沿着北美大陆东海岸一线北上巡游……按照正常的计划,他们应该会在魁北克市下船并且欣赏到美妙的枫景,然而在今天早上,船长却包含歉意地向他们宣布因为华盛顿遭受到了恐怖袭击,他们很有可能需要改变航线直接返航。

这让整艘船的游客都抱怨连连,充满了不满。

多兰·克里斯也是不满乘客中的一名——他完全没有心思去参加船长为了弥补乘客而进行的晚会,而是端着鸡尾酒在七楼的甲板上跟自己的女朋友打着电话,拼命抱怨这群该死的美国人是多么的不负责任。

他的声音有点大……不过这一层甲板上只有慢跑道,并没有受欢迎的篮球场和游泳池,再加上绝大多数人这个时候都在参加晚宴,因此甲板上除了多兰以外并没有其他人,他的大嗓门因此也不是那么的不可接受,。

“该死的,我早就知道我不应该来,我应该留在墨西哥陪你,说不定老天就是预见到了这种狗屎事情才让你不得不留在那里……”

他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酒液,几秒钟后,他眼角无意间瞥到的东西让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亲爱的?”女友在电话那头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多兰揉了揉眼睛,他将头伸到了栏杆外面,借着船体两侧的灯光仔细地看着深黑的海面。

“……没什么,我觉得我可能有点醉了。”

在看了一会儿之后,多兰将手机贴近自己的耳朵然后对着困惑的女友喃喃地说道。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就在刚才,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古怪的生物从海底窜了过去。

他有着一条长长的尾巴……然而上半身却是人类的模样,游速快得惊人。

不不不,那是他的错觉——多兰很快就确定了这一点,他刚才探出头去只看到了一如既往的大海和单调的波浪。

也许只是海豚……不,就连海豚都不可能,多兰觉得刚才自己看到的只是船体划破海面引起的波浪而已——多兰咽下了最后一口酒。嘟囔着跟女朋友继续抱怨着,烦躁地走向了甲板的另一边。

而他并不知道,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他身后的栏杆外侧伸出一条苍白如死人般的胳膊……

……

芒斯特费了一些力气将精疲力竭的兰德拖上了船。

它斜眼看了一眼甲板上那名沉浸在电话粥里的人类,抱紧了自己怀中的黑发青年,异常安静地潜入了黑暗之中。

这艘油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他们两人的救命稻草——尤其是兰德的。

长时间的水底潜行给身体依然有一部分是人类的兰德带来了极大的负担,他的身体失温得很厉害,精疲力竭,在数个小时前就已经失去了知觉。

芒斯特在油轮里找到了一间无人居住的海景房。它从阳台处潜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将兰德搁在了柔软的床铺上。兰德面无血色,或许是感受到了温暖的缘故,他躺在毯子中如同初生小猫般低低的呻吟着。

芒斯特凑过去以后才挺清楚他在艰难地呼唤着“水”……

环视着这间无人居住的空房,理所当然的,游轮方并没有给房间备水。在焦急中芒斯特他本能地采取了之前在海底潜行时的行为,用自己的嘴对上了兰德的嘴唇。

兰德的舌头急切地缠上了芒斯特,他贪婪地吮吸着从芒斯特口腔内部分泌出来的某种粘液……虽然带着一丝淡淡的腥味,但是在海底那是他仅有的能够得到的解渴液体,当然,实际上也正是因为芒斯特的分泌液为兰德提供了基本的热量和盐分,才让兰德最终支撑到了现在。

芒斯特因为兰德的“贪婪”而肌肉紧绷,它的前爪捧住了兰德的脸颊,口器在口腔内部快速地摩擦着。终于,摄取到了足够水分的兰德松开了芒斯特,他的喉头痉挛似的颤动了一下,几秒钟后,他猛地咳嗽了起来。

他差点从床上翻下去——不过,最后关头他勉强地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