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异真的创造了奇迹,将孔克坚从阎王爷拉回来了?
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孩子却一脸淡然。
“老夫也曾经经受过孔老爷子这种病人,很多人却只能无力回天,今日见证小道长创造奇迹,我才深知微言录中的东西所言不虚!
小道长今日让萧某长见识了!”
萧九贤走到张异面前,朝着他行了一个礼。
张异赶紧跳起回礼,他主打的就是一个谦虚懂事:
“老爷子客气了,我就是得了祖先的庇佑,医术方面我比不上老爷子!
就算孔夫子的病情,抗生素可以压下他的症状,调养方面还离不开萧爷爷!”
萧九贤回:
“老夫在这几个时辰里,又重温了你家的《微言录》,为什么一般的药对杀菌无效?”
张异想了一下,回答:
“所谓一物降一物,咱们传统医学中的药物,对细菌其实也是有抑制作用的,但因为用药的方式,通过口服的方法往往达不到应有的计量,
所以对于急症,明明对症下药,却无法救回病人的原因,是药物还没来得及被吸收,人已经先走了!
而抗生素类的药物之所以能把人救回来,是因为我经过提纯和改变吸收方式……”
张异除了具体配方,他并不介意分享他知道的浅薄的医学知识。
有人喜欢将他所学的东西,按照东西分成中医和西医。
但在张异的理解中,所谓的西医是中世界遇事不决只会放血的蛮荒医术。
他所传播的东西,以现代医学来形容更为合适。
不分东西,只分今古。
二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开始讨论医术,其他人也听得津津有味。
事实上,萧九贤这个身在“数百年前”的古人比起后世某些自认为维护传统的人更能接受新鲜事物。
将现代医学的种子埋下去,哪怕只会成为故纸堆里的残言片语,对华夏一样会留下很重要的影响。
萧九贤虽然听不太明白张异所讲的医学体系,但作为一个老医生,他有足够的经验去验证这些东西。
一番交流之下,他自己对传统医学上的许多问题都迎难而解,萧老也默默修正了自己一些关于医术上的理解。
“咳咳……”
其他人盯着二人看了许久,这一老一小聊起医术来,似乎有停不下来的趋势。
如果放任对方继续聊下去,大概他们二人能聊一宿。
咳嗽的人是孔希学,身为孔府的主人,他被人晾在一边显得有些尴尬。
不过等张异和萧九贤回头看着他的时候,孔希学的尴尬之色更加明显,他想了一下,最终煞有介事的朝着张异行了一个礼:
“是我错了,望小道长见谅!
孔某有眼不识真仙,小道长不计前嫌救下我父亲,想及此事,孔某羞愧难安……”
张异嘿嘿笑,他对这位衍圣公没有什么恶感,但也提不起好感。
不过人家都低声下气道歉了,张异自然不会去得罪人。
他点头道:
“衍圣公客气了,我跟讷讷是好友,您对我来说就跟亲人一般,我怎么会跟您置气?”
“讷讷?”
孔讷因为某些原因,在给孔希学的家书中从未提及他跟张异的关系。
加上孔希学刚来应天不久,很多事情并不了解。
他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孔讷,衍圣公回头看了孔讷一眼,孔讷早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叠字太让人羞耻了,孔讷想死。
“衍圣公,您应该好好感谢这个孩子,至少许多风寒之症,尤其是张异所言的【细菌感染】之类的风寒之症,老夫敢保证天下目前只有他张家的药能治!
如果不是小道长,孔老夫子凶多吉少!”
有萧九贤背书,无论是刘伯温,章溢,还有哪怕是跟张异有过节的杨宪,都不免高看张异一眼。
所有人都想起一件事,那就是类似孔克坚这种风寒之症,在这个时代也是一种绝症,如果一个人能治愈这种绝症,不管张异怎么说,他都能成为一个让皇帝都要礼遇有加的神医。
这种神医,放在任何时候都是不能得罪的存在。
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会永远求不到他门上的时候,杨宪也好,他身后的官员们也罢,对张异的敌意顿时低了许多。
杨宪本人甚至多出一丝懊恼之色。
张异本就在注意观察,这些人的的表现都落在张异眼中,他很满意,一切符合预期。
从被莫名其妙卷入这场纷争开始,张异反思过自己的生存方式,低调的做个过客,暗中力所能及的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是他以前选择的生活。
本想做个避世的隐者,可当灾祸来临的时候,自己似乎没有半点护身的手段。
所以,力所能及的给自己添加人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好欺负,
是张异想要做的事情。
一个能交好任何人的神医,是个不错的身份。
至少只要不是牵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这个身份相对来说还是很好用的!
果然萧九贤说下这些话之后,大家都变得客气了。
孔希学更是露出羞恼之色,他回头让人送来一些银票,交给张异。
“八百两银子!”
张异大概看了一眼,孔家这是给多了。
孔克坚忙说:
“药钱是药钱,诊费是诊费,还望小道长笑纳!”
八百两银子绝对不是小数目,换算成粮食,哪怕大明此时粮食稀缺,也能买到一千六百石粮食,以亩产二百多斤粮食计算,八百两银子是一个拥有将近千亩地的大地主一年全部的收入。
就算放在家大业大的孔家,一次性拿出这笔银子,也让孔希学肉疼不已。
别看老朱给孔家两千顷田,就北方那个兵荒马乱的情况,里边有多少是田多少是荒地都说不准,
他这次前来之所以带着这些银子,本意上还是想在京城走动打点,可谁能想到却被张异一口气给顺走了。
“好说!”
张异随手将银票收入怀里,很是满意,他三金的价格,其实是按朱元璋规定的一两金子等于4两银子的规制报价,一份大蒜素大概就是12两银子。
可孔希学误会了,按照一金十银的价格给他,三金就变成三十两银子。
多出来的,都是赤裸裸的利润呀。
就算孔希学再不让张异待见,此时看他也面目和善!
见他收了银子,孔希学此时才真正放心。
“孔老爷子抗菌的话,大概是七天一轮,如果能脱离危险,大概几天后萧老就可以开药让他调养了!
我手里并没有那么多药,回头还要再炼制一些,不过续上治疗,应该是没问题的……”
“多谢小道长!诸位,如今我父亲脱离险境,乃是可喜可贺之事,诸位能不辞前来,空某人十分感激!
我让下人备一些酒水,大家留在这里吃顿便饭如何?”
“好呀!”
张异第一个答应下来,刘伯温和章溢本来想走,却因为他一句话留下。
刘伯温见杨宪在那里进退不是,忍不住出言讽刺:
“杨大人,您也要留下吃饭?”
杨宪冷笑:“刘大人,孔老爷子脱险,衍圣公心情好,本相自然会赏面子,你若不想留下,不如离去!”
二人从密友到政敌,不过几日之间。
而且彼此之间的火药味比一般的政敌还要浓郁。
刘伯温闻言,也不去接杨宪的话。
孔希学赶紧出来打圆场:“
“诸位肯来我孔府,就是给我孔家面子,还望几位留下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有衍圣公一席话,几个人都不再说什么1
孔希学让人准备好家宴。
张异和萧九贤,被请到上座。
这让杨宪又是微微不喜。
演戏开始,在孔希学的尽量撮合之下,一时间气氛也变得十分融洽。
杨宪和刘伯温这对仇敌,暂时也放下成见。
不过宴会的主角,包括话题度,不知不觉都围绕着张异进行。
张异治好孔克坚的手段,让众人十分好奇。
由他科普了一番现代医学的知识,众人的心思不知不觉聊到他的神药之上。
这药三金一份,治病一次最少需要六十三两金子,合计六百三十两银子。
一般人,别说其他人,就是杨宪目前官居一品的俸禄,他一年都买不起张异的药,可是买不起七天的量,三天,或者一天用来救命也行!
萧九贤第一个开口打破僵局:
“小道长,不知道伱这药有没有多余,我想买一些回去!”
张异摇摇头,却让众人大失所望。
尤其是杨宪,他扭扭捏捏留在这里,大概也是想寻个机会买一瓶救命药。
但听完张异的解释,他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
“此药不能久放,藏在冰窖中,也只能放不久便会失效!
所以不是小道不卖给诸位,是你们买回去也没用!”
张异一番解释之后,萧九贤才明白过来,他有些惋惜,三金不是个小数目,如果买的药不能长期久放,就算对于他这种名医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
简而言之,张异这门手段,是独属于龙虎山的独门秘术,一般人想要救命,只能求到他门上。
“终归是我没福分,享受不了龙虎山的仙缘!
不过今天能认识你,是萧某的福分,小道长,你这阵子若是有空可多来衍圣公府,咱们交流交流!”
孔希学接过话,说:
“我一直以为龙虎山道法出众,没想到医术也是如此出色,传说道门高士山医命相卜五术样样精通,小道长的医术确是独树一帜!”
章溢接过话,笑答:
“这小道士不但医术惊人,相术之上也有涉猎,我昨日就被他看了一眼,说我家里明年有哀声……,对了,张异,此事我来不及请教你,明年……”
张异昨天对自己母亲的预言,章溢可以不当一回事。
只是今日见他本领,这位老御史终于想起此事。
他提问,其他人也充满好奇心。
小张异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杯热水喝了一口,说:
“嗯,章也有明年命中有劫,主亲人离世……且于此带出的劫难,落在你自己身上!
所以您做好心理准备就好……”
第二次得到张异的确认,老御史章溢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当面说人家母离世,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
可配上张异的年龄和他天真的表情,却让人恨不起来。
“此事可有转机?”
虽然半信半疑,但章溢还是试图找一个破局之道。
张异摇摇头说:
“万物有生有灭,令堂是寿元已尽,其实您不用太过悲伤,此事是定数,我做不了什么?
倒是章爷爷您身上的是劫数,如果心有准备,倒是可有一线生机!”
章溢哦了一声,问:“那我如何做?”
张异道:“您什么都不用做,其实这世界上有种病叫做心病,悲痛难忍,抑郁而终,皆和心念有关。
孔老爷子有心病,我让他好好睡一觉,他睡得安稳了,自己的身体就会不药而愈!
您身上的也是心病,却不需要任何解法,提前告诉您,让您有个心理准备,这也许就能救您一命!”
张异说得对方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孩子。
章溢是个孝顺之人,历史上的他确实是因为母亲去心情抑,加上一些外部因素而死。
张异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下这位老人,这也不重要。
他并非什么悲天悯人之人,主动点出章溢的命运,也多和他想要做一些改变有关。
用别的人设,给自己一些微薄的保护。
这才是张异突然变得积极表现自己的原因。
至于章溢,他觉得自己的做法也有不小的几率能救下他。
很多时候所谓的心病,无非是猝不及防而已。
孔克坚对元朝的覆灭和明朝的决心没有准备,就被迫陷入一个绝境,是他变得疯魔的原因。
章溢会因为自己母亲离世而抑郁寡欢,越是因为没有准备。
当然,朱元璋也要对章溢的死负一大部分责任。
因为章溢母亲死的时候吗,老朱这货没给人家请假,忧心母亲之死和忙碌国事,也是章溢会操劳死的原因之一。
不过他是万万不敢说皇帝的坏话,所以只能帮到这里。
“小道长,要不你也帮我看看命?”
因为张异的预言,场上的局面变得略微沉寂,此时杨宪却主动开口,要张异帮自己算命?
众人一愣,这家伙脸皮是真厚呀,上半天还对着孩子要喊打喊杀,此时却舔着脸靠近。
偏偏他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显得温文儒雅,落落大方。
刘伯温冷冷看着他,杨宪这家伙平生有两件事最为擅长,一件事是情报工作,第二件事是外交!
这货真不要脸起来,确实有几分以前的风采!
张异却笑了,他还在想怎么气气这个混蛋,这家伙送上门来正好。
“小道,小道,小道不敢算……
爹爹说我是魔星,一张嘴就没个好事!
他平时让我不要随便说话的,我今天又多嘴了!”
张异被称为魔星和煞星的事,在应天府其实也有传说,了解过的人意味深长,但他越是如此说,杨宪就越觉得心痒难耐。
“小道长但说无妨……”
杨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催促张异,张异怯生生看了他一眼,说:
“小道看阁下,命不久矣,你跟章爷爷一样有死气缠绕!”
“你说什么?”
杨宪勃然大怒,他才刚刚成为中书省右相,位极人臣。
未来有太多的好日子等他去过,这小子敢诅咒他死?
张异回答:“可是……我本来不想说的呀?
我爹说过,我的本质只能看人灾祸,这种本事就为外人不喜,所以他让我别开口,开口就得罪人!
我都说了我不说了,你还逼我说……”
杨宪气得牙痒痒,却半天找不到出气的借口。
在场中人,有两位御史中丞,也有一个衍圣公。
这些人并不惧怕他的权势,也因为各种原因隐约站在张异这边。
他强忍怒火,问:
“那你给我说说,本官的劫难在哪?”
张异:……
他越是不说,杨宪越是心烦意乱,此时刘伯温突然笑出声:
“小道长,不管你想说什么,既然杨大人问出来了,他就怪不得你!”
张异想了一下,让人拿来纸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交给杨宪。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德不配其位,转眼赴黄粱。”
这首来《红楼梦》中的诗被张异改编了一下,却意外的贴合杨宪的命运。
杨宪气得差点吐血,恶狠狠地盯着张异。
张异平和地看着杨宪,却并不害怕!
他从决定写下这首诗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好,好,好!”
杨宪留下三个好字,直接将纸张往地上一扔。
他本就不是大度之人,此时被张异气的连风度都不顾了,转身就走。
他一走,跟着他的人也待不住,纷纷告辞离去。
只剩下刘伯温和章溢两个御史留在当场。
刘伯温站起来,捡起张异写的那张纸一看,忍不住哈哈大笑:“
“妙,妙,妙!”
刘伯温这一整天,就此时最为高兴。
“此诗明日将传遍庙堂!”
刘老爷子转头,看张异越发顺眼。
不过他心中却产生一个疑问,这小子为什么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