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骧,你马上去找到孟家人的尸体,前去检查,只要尸体有异常,你们锦衣卫马上给我介入……”
朱标在东宫的书房里,来回踱步。
他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自从孟家人死了之后,刘基本来查案的线索也断了。
可张异给的方向,却是破局之道。
百官很有默契的,将朱标干涉这个案子的想法压得死死的,让他除了掀桌子,并无其他借口。
一切都是伟岸光明,程序也是完美无缺。
这种忽悠傻子,但又不怕你不信的傲慢。
是朱标替皇帝监国以来,最为难受的事。
可惜他没有朱元璋的手段,也没有朱元璋的威望。
当百官以大势压下的时候,他在明知道张异世无辜的情况下,竟然毫无办法。
可是,如果他找到突破口……
朱标很想看看,那些很默契的,想要用权力去害死一些人的那些士大夫,究竟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是,殿下,属下马上去办!”
“不对,你回来!”
朱标叫住毛骧,道:
“锦衣卫先别介入,让本宫的几个弟弟去闹,将这件事闹大,本宫才有介入的借口!
本宫到时候要让他们看看,他们有何说法?”
“是!”
毛骧低下头,掩藏自己心中的喜悦。
高见贤和凌说陪着皇帝北行,他如果能利用好这次的机会,可是要立下天大的功劳。
锦衣卫的暴力机器,在悄无声息中开始行动起来。
等毛骧一走,朱标马上收到,从中书省和御史台送到的如山一般的弹劾奏疏。
是关于三位殿下的。
皇子干政,这是非常严重的事情。
应天府衙那边还没告,平时装死的御史台的御史们,却先把这件事给告发出来。
紧接着,一些京城官员,也纷纷上奏疏,
给朱标压力。
“李先生已经在来东宫的路上……”
太监给朱标通风报信,朱标冷笑,道:
“传御医,就说本宫感染风寒,已经躺下了!”
自己的弟弟们,意外找出一条破局之道,能不能破先不说。
至少他也要给自己的弟弟争取一些时间。
太子殿下病了?
李善长,胡惟庸等中书省官员赶到东宫的时候,却得到这个消息。
百官默然。
如果没有朱标的命令,其他人想要干涉朱樉他们行动,确实师出无名。
李善长和胡惟庸对视一眼。
朱标这个病,病得太过巧合,似乎有些抗议的味道。
李善长似乎嗅到了一丝变数,可是他想想,在孟家人死无对证的情况下,似乎并没有什么地方,能让对方利用。
刘基,已经被架空了?
几个孩子能做出什么来?
……
东宫,太监通报,李善长他们走了。
朱标这才起身,继续办公。
御医被他随口找个理由打发走后,他重新将锦衣卫送上来的那份密奏,细细阅读。
除了破局之道,最让朱标心惊的事情,就是关于朱樉命运的部分。
“明年、观音奴,逼婚……
这就是二弟堕落和身亡的起源……
这可是,真正的预言呀!”
朱樉犯下这份奏疏,事关一个皇子的命运,这件事被当成最高的机密放着。
抄录的锦衣卫很小心,按照规矩,就连毛骧,也不能轻易知道其中的内容。
记录一式两份,一份抄录给皇帝,一份给太子。
朱标想了一下,将本来应该给朱元璋的那份,他扣了下来。
这个决定很大胆,朱标从未做过任何隐瞒朱元璋的事,可是这次,他想试试……
“意难平,求不得……
老二这心病,也不知道如何化解……”
……
朱樉从牢房里走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应天府上下,紧张不已。
他只是看了对方一眼,瞬间转化成跋扈的态度:
“锦衣卫呢,来个人……”
侍卫中,迅速有个人穿飞鱼服的侍卫走出来。
“你去查查,前阵子不是有人在清心观监视吗?那些人还在不在?”
“一直在!”
“好,让他们来找本宫,本宫有事情要问他们!”
朱樉边说,边在应天府衙那群人身上打量。
“走!”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却带着朱棣和朱㭎上车。
其他人随着几位皇子,鱼贯而出。
朱樉似乎什么都没说,却仿佛又说了什么?
等他们走完,知府幕僚,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锦衣卫,要命的锦衣卫。
他们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应天府有个很著名的传说,就是因为杨宪案,张异预言成功过……
许多官员慕名前往清心观。
谁知道,锦衣卫指挥使高见贤为了恶心百官,专门派了人去清心观附近溜达。
谁去问前程,他就找谁问话。
导致后来,清心观门可罗雀。
官员不去了,锦衣卫自然也少出现在那里。
所以,许多人先入为主,以为锦衣卫已经不在那里蹲点了。
可是,如果他们那天去搜查的时候,锦衣卫全程有人监视……
应天知府也想到这件事的严重性,登时心慌意乱。
“你确定那天做得手脚干净?”
“属下,属下……”
知府幕僚登时慌乱起来,如果有锦衣卫盯着,谁敢说自己是干净的?
……
另一边,朱樉离开之后,却发现知府衙门不远处,还有一辆驴车。
“刘伯伯!”
三位皇子一眼认出,这车正是刘伯温的。
朱樉正愁着,自己怎么帮助张异,见到刘基,他马上过去。
朱㭎和朱棣也跟着去。
刘基朝着几人拜下:
“几位殿下,臣刘基有礼!”
“先生,您在就好,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您让人先回去,坐我们的车!”
朱樉不由分说,将刘伯温拉上自己等人坐的车辇。
上了车,朱樉道:
“刘伯伯,孟家人的尸体都烧成灰了吗?”
刘基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间也愣了神。
“人没有那么容易烧成灰,几位殿下,你们问这个做什么?”
“那,这些尸体放在哪里呢?”
“这是江宁县在管,去江宁县衙问一下就知道了……
等等!”
刘基是何等人物,朱樉只是只言片语,就足够让他猜到他们想要做什么。
他登时百感交集,为什么自己没想到呢?
“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江宁县衙去。
三位皇子的动作,其实早就吸引了应天府许多有心人的目光。
他们去往江宁县衙。
问到了尸体存放之地后,又飞奔而去。
“验尸?”
中书省。
一众大员听说三位皇子带着刘伯温去验尸的时候,表情各异。
李善长脸上,出现了一丝不可觉察的阴霾。
“刘基这个老混蛋……还有,遇春……”
李善长想了想病在东宫的太子,有些气闷。
“走,咱们去规劝几位殿下!
不能再这样胡闹下去!”
“可是,几位殿下,毕竟是殿下……”
“顾不得这么多了!”
李善长命令传令下去,让人备车,让后他们马不停蹄,前往尸体所在之地。
而另一边,刑部的人,则是前往应天府衙拿人。
朱樉等人的动作,仿佛给如一潭死水的应天官场给搅动起来,瞬间炸锅。
等到刘基等人赶到地方的时候,外边已经跪着不少官员。
“殿下,太子不干政!
下官求殿下回去,莫忘了陛下定下来的规矩!”
“下官求几位太子殿下回去!”
锦衣卫的人,已经控制了周围。
这些官员进不去,只能求着皇子的车架。
朱樉,朱㭎,朱棣从车里下来。
他一脚踢翻附近的一个御史。
“张异是本宫好兄弟,你们这些人冤枉他,本宫要替他伸冤……”
朱樉跋扈的模样,让在场的官员暗暗叫苦。
如果是个听劝的皇子,他们还能以道理压之。
可是这位二殿下,明显就跟常家那个大公子还有胡家那个已经死了的倒霉蛋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关键是,他还是个皇子。
要是他真闹起来,除了太子殿下和不在京城的皇帝,谁还能压住他?
“殿下!”
李善长等中书省大员赶来,车马刚停,他就下车前往现场。
“李先生!”
几个皇子见到李善长还是有些害怕的。
虽然宋濂主要是他们的老师,可是这位李先生也教导过他们。
常遇春,李善长,徐达……
对他们而言像个长辈更多过像臣子。
“三位殿下,您们为何如此胡闹?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无论从国法还是家规来看,殿下们都犯了大错……
老臣请殿下们,赶紧回去!
莫再干涉国事了!”
李善长说完,指着周围的侍卫大声说:
“你们还不送殿下回去,要是几位殿下出了事,你们可是要祸及家人的……”
李善长这一嗓子,宫里的侍卫有些坐不住了。
如今皇帝不在,应天城里严格来说,权势最大的人不是太子殿下,而是眼前的老者。
被他惦记上,那人家一个谏言,他们都是要掉脑袋的。
果然,这些人开始骚动起来。
李善长挥手,让人靠近三小。
此事,穿着飞鱼服的几个锦衣卫,突然拔刀。
李善长脸色大变,喝道:
“你们要造反?”
“李大人,吾等只对陛下负责,中书省还命令不到我们头上!
殿下犯错,自然也有皇帝和太子管着,轮不到中书省指手画脚!
且,李大人谨言慎行,到底是你中书省造反,还是我锦衣卫造反?”
毛骧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居高临下,俯视李善长。
李善长气炸了,他认得这个年轻的锦衣卫副指挥使:
“毛骧,你锦衣卫也要干涉国政?
你们也要跟着殿下胡闹?”
“李相,不敢!我锦衣卫只查贪官,对一般的案子没有兴趣……
除了皇帝,还有目前监国的太子殿下,没有人能命令锦衣卫!
能出现在这里,一来也是跟李大人一样,规劝几位殿下。
二来,当然是来保护几位殿下,不受其他人欺负!”
什么叫做其他人,李擅长眯着眼睛,眼中全是杀意。
他在朱元璋麾下,从老朱还是一个造反头目的时候就跟着他,这些年下来,他在朱元璋阵营的地位那是一人之下。
如何受过这种气?
“连高见贤都不敢对本相这么说话,你很好……”
李善长强自忍下这口气:
“既然你说是来规劝殿下,那就带人走!”
“不急!”
一直没有说话的刘基走出来,李善长才注意到他。
这位老对手,最近有些众叛亲离的意思,以至于李善长都有点轻视刘基。
“刘基,你什么意思?”
“原来是李相!”刘老头面对老对手,可没有其他人这么客气,他笑语晏晏:
“锦衣卫对这个案子没兴趣,老夫却有……
而且,作为御史中丞,本官和锦衣卫一样,拥有监督官员的权力,本官刚想找毛指挥使,问一问以一桩公案!”
“刘大人请说!”
“前阵子应天府衙门去清心观搜查,不知道你们监视官员的人员可在?”
毛骧眉头微皱:
“应该是在的,不过本官还要确认!”
“那本官回头去找毛大人,现在的话,本官还想请诸位大人跟本官一起见证一下……”
“刘基,你什么意思?”
“本官怀疑孟家上下不是被火烧死,而是被人灭口……”
“什么?”
他一言激起千层浪,在场的官员纷纷议论。
“刘基,你不要胡言乱语!”
李善长声色俱厉,刘伯温哪会怕他?
“李善长,殿下们不能干涉国事,我这个御史中丞可以。
莫不是李大人也以为,我也是造反不成?”
李善长的脸色瞬间黑了,刘基这个帽子扣下来,可是要往死里坑他。
他一下子接不住话了,刘基哈哈大笑,转身,进入存放尸体之处。
“你若是找不出什么东西,本相必禀告陛下,治你蛊惑皇子之罪!”
他跟着刘基进去。
眼见事情不可挽回,所有人也接受现状,跟着进去。
孟家人的尸体还没下葬,几十口人,安安静静地躺着。
刘基没废话,直接掀开白布,露出一具烧焦的尸体。
在场的人,瞬间露出恶心的神色,许多人甚至有了呕吐的冲动。
“老夫倒是很喜欢殿下转述的一句话……”
刘伯温回头,想起张异对朱樉的嘱咐:
“凡走过必有痕迹,尸体不会说谎!”
他说完,就低下身,开始在尸体上巴拉起来。
李善长的脸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