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太原郡晋阳县,自黄巾实占并州之后,这里已经有数年的平静时日,但现在随着一支庞大的魏国大军进入县城之中,这种平静就被打破了。
曹操具备了一个枭雄该有的特质,不管选择如何艰难,一旦做出决定之后,他便再没有任何犹豫,魏国大军也做出迅速的反应。
在君主的意志之下,魏军上下一心,没有在赵云辛苦打造出来的清野区域继续浪费时间,而是转头就往并州深处继续行军突进,很快就冲出上党直入太原之中。
事情也确如曹操等人所料,当大军冲入并州腹地之后,军事压力反而一下变小,并且腹地的人口物资都保存完好,这也让魏军上下全都松了一口气,至少以现在的结果而言,他们的选择还是正确的。
打到现在,魏国最初筹划的速攻计划也大体完成,这一路狂飙猛进,突进速度不可谓不快。
而进入太原占领最大的晋阳县之后,魏军也立即开始分兵各地搜刮资源征用人口,为不久后黄巾将要来的反扑做准备,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紧迫。
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稳日子的太原百姓,在魏国进驻之后,则是再度回想起曾经乱世的恐惧。
曹操似乎没有丝毫体恤百姓的意思,占领晋阳后,魏军立即分兵,在周边乡县开始大肆强征粮食和人口,一时间整个太原尽是怨声载道。
“你们怎么能这样,就算是征粮也没有这个征法吧!”晋阳城中,一个男人死死挡在自家门口,面对眼前气势汹汹的魏军士兵也丝毫不惧,眼神之中尽是愤恨。
不怪他如此应激,只是这几年安稳日子好不容易攒起的一点家底,现在都要被魏军抢去了,就连自家两个年轻的儿子,也被魏军士兵死死押住,却要被征去给魏军做民夫。
这种做法,几与盗匪无异了,以前的并州官府虽然也剥削民力,但也没有到这么夸张的地步。
“你们还是人吗,把粮食全都抢光了,还把俺儿都掳去,当真一点活路都不给俺们了,放开俺儿和俺家粮食,不然俺和你们拼命!”
男人语气激愤,眼睛已经红了,提着锄头与军士对峙,俨然一副拼命的架势。
在旁边,家中妇女老人都急的哭起来,不断的拉着男人,但不管他们怎么阻拦,也拦不住热血冲头的男人。
此时的男人,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保护自己的财产和家人。
在黄巾的治理之下,他终于是能正经做个人活下去了,见识过这世界本该有的正义之后,他再也不能接受从前的残酷。
很快,男人便冲上前去和士兵们扭打在一起,只是他一介小民,面对如虎似狼的军士根本就不是对手。
士兵们本无意杀人,只想着打他一顿便完事了,但这个时候,却见街道之上有一文士骑马率着一队精兵缓缓走来,看到这里的争执之后,便往这里一指。
话一开口,便是极致的冷漠无情:“刁蛮小民胆敢违抗军令,给我抓住他,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后面的精兵立即冲出,从士兵们手里抢过男人,然后在家中老人妇女的呼喊之中扭送着男人来到街道正中。
这番动静,也迎来附近百姓看了过来。
百姓们神情或惶恐或愤怒,无不是睁大眼睛盯着那里,似乎对男人的遭遇感同身受。
这文士作风果决,丝毫不顾及周边百姓的反应,只一挥手便下令处决,精兵们接受命令,便是死死压住不断怒骂和挣扎的男人,只见一人举刀落下,便是鲜血喷溅人头滚落。
鲜血不能让这文士稍稍皱下眉头,他只是左右一看,当看到沿途百姓从愤怒变成恐惧的时候,他才满意的点点头。
至于那妇女老人扑在男人身上的哭喊之声是如何凄厉,他也丝毫不在乎。
这个时候,却见另有一士人匆匆骑马奔赴过来,此人正是曹操最为倚重的心腹荀彧是也。
荀彧神色焦急直冲文士而来,这让文士不得不把刚刚走动几下的马再度停下。
“文若如此焦急,所为何”
“程昱,你疯了吗,如此一路大张旗鼓接连宰杀百姓,使还嫌民怨不够激烈吗,你速速给我停下,否则我立即向陛下参奏向你治罪!”
程昱笑着拱手,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匆匆跑来的荀彧一把扣住肩膀打断了话语。
而一向都是谦谦君子性情温和的荀彧,这时候却怒目圆睁,说话之时甚至直接以名相称,可见此时他情绪之激动。
程昱只觉肩膀生疼,只能苦笑着别开身体脱离出来,随后道:“文若何至于此,我不这么做,难道我军就能弹压的了民怨吗?”
荀彧冷声道:“就算如此,那也不能如此滥杀!”
程昱摇了摇头,再道:“此地被黄巾治理数年,民心已经不可拉拢,我军初来乍到要想镇服百姓,已经不是善待百姓可以做到的了,我们再善也善不过黄巾,要想迅速掌控局势,唯有暴力镇压而已,这个道理文若应该比我明白才对!”
荀彧神色一滞,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这种做法,依然不能为他所接受:“那又何必杀人,你需知道,我军乃天兵义师,可不是什么盗匪乱军”
程昱再道:“我军还能有多少时间慢慢经营?此时唯有行重典之事,方能威吓百姓。”
荀彧顿时沉默下去,他往前看去,只见一路血迹,而两侧百姓确实如程昱所说一般皆是惊恐惧怕,但让荀彧忧心的是,这种惊恐的深处,恐怕是对魏军浓厚的怨恨。
程昱似乎看出荀彧所想,却并没有劝解什么,只是揭露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我们即便体恤百姓,他们也不会念我们好的,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收复玄夏之民的民心,既然如此,这些百姓对魏国便只是资源罢了,别说现在把他们拿来消耗,就算将来占了并州,也应该绝其生民还清土地,往后再迁外地百姓安土便是。”
此言一出,荀彧心中更是寒凉几分,这种残酷的现实他并非不明白,只是不愿多想。
士人终究也是各不相同,而他心里多少都恪守君子之道,纵然不说爱民如子体恤百姓,但这种极端冷漠的心态,他却也无法接受。
乱世之中,一切道义和廉耻都变得微不足道,但总归不是所有人都那么禽兽。
荀彧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昱见状,只是神色平静再度补上一句:“文若若是真要参奏在下,在下也不做阻拦,只是这种事你送去陛下面前,陛下多半是不喜的。”
这句话,正如利剑暴击直插荀彧内心,这也是他最无法直面的一点,现在却被程昱无情揭穿。
身为大魏骨干臣子,荀彧对自家主公再了解不过。
以曹操的性情,难道会因为这种事情不人道,就有所收敛吗?
事实上根本就不可能,只要对当下形势有利的选择,曹操必定会毫不犹豫的执行。
某种程度上,程昱这等做法,根本就是曹操的默许。
只是这种脏事下面的人去做就好,曹操也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但若是把这事直接参奏上去,那就是非要曹操做这个恶人了,自是不会被曹操所喜。
再残暴冷酷的人,若是能遮掩一二,那还是要遮掩的。
程昱朝着荀彧拱拱手,告罪一声便要继续干活去了,荀彧只是无奈的摇摇头,便让开了道路。
自家主公从来不是什么仁义君子,而是一个性情暴虐手段狠厉的枭雄,这种事荀彧早就知道,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如同此前每一次这种时候一样,自己默默承受心中的挣扎。
他也只能自嘲一句,自己嘴上说的漂亮,看着是正人君子,但既然选择跟随了这样的主公,那么在这些事情上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这何不是一种助纣为虐呢。
只是基于儒家信条的忠义信念,便是这个主公残暴冷酷,他也只能随其一条路走到底了。
放眼看去,城中一片乱象,百姓家家户户鸡飞狗跳,到处都是哭泣叫喊的声音,一队队的士兵拖运着缴获的物资,一队队的士兵押送壮丁。
这等架势,当真是把城里的一切都当做消耗品,根本就不曾考虑过长久治理的事情。
或许正如程昱所说,百姓不能归服的话那就是乱民,自然不必考虑长久之事,哪怕死光了也不值得心疼,就算以后真的长久占领这里,也大可以“换”一批百姓。
荀彧心情沉重,只是不等他感叹什么,就见一信使匆匆赶来,却是曹操急令前去议事。
如此突然急切的叫自己过去,这让荀彧心里一突,莫非是出现什么变故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黄巾援军了,若是黄巾援军来的快,那魏军仓促迎战恐怕没什么好结果。
如此一路忧心忡忡骑马奔行,终于是赶到了城中署衙,此时曹操已经会同一众文臣武将开始议论。
见到荀彧进来,曹操神色凝重的一句话,一下就让荀彧的心沉入谷底:“就在刚才有韩遂求援战报传来,其余两处战场黄巾突然合兵攻伐韩遂,据韩遂所说,若我们不及早救援,他这一部大军恐怕随时会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