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一朵灵力凋琢的花枝落在地上,立刻扎根在天渊的土地上。
而后,一株又一株桃树破土而出,几个呼吸间,便长成一片繁茂的桃林,向外扩张,直到一眼看不到尽头。
桃林广阔,树上桃花顷刻绽放,花开满树,鲜艳烂漫,美不胜收。
安乐心中暗赞:“仲虚在天生造化功上的造诣,已经不逊于我了。”
这化作桃林的神通,显然是天生造化功的手段,而灵花历经万年,仍残留有这般威能,可见仲虚道法的精妙。
此时,不远处的炼虚修士们仍呆立原地,鸦雀无声,无不震撼于方才那些剑光的可怕威力。
一双双目光落在安乐身上,既是震惊又是疑惑,猜测这个陌生修士的身份。
对他们这种层次的修士而言,灭杀一头虚空巨兽不算困难,对上十几头也能艰难取胜,可当虚空生物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后,便只能转头就跑了,而眼下,只是一瞬间,虚空兽群便被这人尽数斩杀!
再自视甚高的修士,也能看出其中的巨大差距。
“虚空兽群……就这样全灭了?”
剑老鬼茫然看向身前,他本已做好拼死作战、掩护道祖逃生的准备,可虚空巨兽们覆灭得太快,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出手,滔天血雨便从天而降。
剑老鬼似有明悟和释然,喃喃自语:“这就是无虚道祖。”
剑老鬼心中还有无数疑惑想问,但安乐已经向桃林深处走去,他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等等,这个方向是……”
很快,其他炼虚修士们注意到桃林蔓延的范围,不由得面色微变。
桃林中的剑老鬼也想起天渊中自古流传的一些传言,忍不住出言提醒道:“道祖,前方是天渊中的一片禁区,里面有一个半疯的强者,自称守墓人,会将所有进入禁区的人赶出来,下手极重,还请小心行事。”
他话音刚落,前方的桃林中,便缓缓走出一道漆黑的身影。
此人全身笼罩在黑袍中,只露出半张布满皱纹的脸庞,气质幽深而污浊,好似天渊上方的虚空。
一见到这老者,剑老鬼汗毛耸立,如临大敌。
这黑袍老者的气息,近乎完全与虚空融为一体,让人无法分辨,他是否已经被虚空污染,变为毫无理智的怪物。
老者静静的望着安乐,幽幽叹道:“你来了。”
安乐轻声回应:“是的,我回来了。”
“那么,请随我来。”
老者转过身,向桃林深处走去。
安乐跟随在他身后,默然不语。
见状,暗中关注这片区域的炼虚修士们,都大为惊讶,原本就在揣测安乐身份的那些人,心中更是已有定论。
这个守墓人在天渊中名声很大,实力高强,却无比神秘。
凡是进入那片禁区的修士,都要被他打一顿然后扔出来,轻者休养数月,重者上百年也无法痊愈。
但对生死搏杀都是寻常的修士而言,这样的手段实际上还算是温和。
故而,想探寻这片禁区的修士仍不在少数,但他们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了。
守墓人的强悍,超乎人们的预料,这么多年来,竟没有人能抵达禁区深处,而守墓老者的身份更成了一个谜团,修士们只知道他非常古老,且无时无刻不在被虚空侵蚀。
随着时间的推移,守墓人下手变得越来越狠辣,理智仿佛在离他远去。
在一次数名炼虚修士探索禁区时,守墓人废掉了他们的修为,自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踏入禁区。
炼虚修士们猜测,守墓人已在虚空的污染下深陷疯狂,身心都向着不可控制的深渊滑落。
故而此时,人们看到守墓人与安乐相安无事时,都很是意外。
安乐跟在守墓人身后,走了片刻,迎面便看到了一座石碑立在桃林中,上面写着“造化宫,正清天工之墓”的字样。
剑老鬼微微一怔,他曾听说过这个名字,此人乃是造化宫开宗立派后的第一代弟子,曾帮助天下其他顶尖势力修缮宗门宫楼,现在的天剑宫中,仍留存这位前辈建造的宫殿,上面还有他的署名。
当年的天下六宫,互帮互助、互相切磋交流的事例,比比皆是,这才让剑老鬼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这位正清天工,原来是葬在天渊中吗?”
剑老鬼略带疑惑:“可为何先前从未听说过……”
他对数万年前的隐秘往事所知不多,只是听闻过一些只言片语,知道许多年前发生过一件大事,众多赫赫有名的炼虚强者凭空消失,这位正清天工,似乎正是那个时代的人。
剑老鬼正欲仔细观察石碑,突然怔神。
只见在石碑后的不远处,还有一个石碑矗立在那里,刻着“天剑宫,玄秋白之墓。”
剑老鬼通体巨震,和正清天工不同,这位玄秋白可是正统的天剑宫剑修,可以说是剑老鬼的祖师之一!
他又连忙把目光放远一些,看到了更多的石碑,数量很多,都刻着不同的名字。
剑老鬼越看越是心惊,石碑上的姓名全都是曾经声名显赫的强大修士,其中不乏有开创了一个时代的天才,或是属于现在天下的十二大势力,又或是属于已经在历史中覆灭的宗门。
他们,都是那个年代最耀眼夺目的星辰!
可现在,这些人的墓碑如石林般树立在这里,无声无息,肃穆且死寂。
剑老鬼叹道:“原来,这才是这片禁地的真相。”
安乐望着身前的碑林,目光在其中寻找,很快便看见,在碑林的中央,有着一个格外高大的石碑,上面写着——
“大周太学院长,天人山之墓!”
在这石碑边上,还有数道石碑,都刻着安乐熟悉的名字,仲虚、铁轩、念算禅师……还有许多在大周时认识的故人。
倘若没有刚长出的桃林,这片碑林只会更加荒凉,没有任何生命气息,只有深邃的虚空和厚重的大地为伴。
而这个老者,正是在这里守护了无数年!
不只是剑老鬼,红映雪也为这一幕感到惊讶,同时生出一股悲凉。
曾经的那些故人,终究是无法再见了吗?
这时,守墓人回过身,眼珠便从眼眶中跳了出来,众多细密的触须从眼皮底下迫不及待的钻出,似要啃噬见到的一切。
他不以为意,伸手把眼珠子按回眼眶,沉默的看向安乐。
安乐皱了皱眉,说道:“你的道伤,是在虚空留下的?”
他看着守墓人被黑袍覆盖的身躯,在那黑袍下有着非常浓郁的虚空气息,还有形似触须的事物在衣袍下游走,显而易见,虚空对这位老者的侵蚀,已然深入膏肓。
“不过是一点老毛病,没什么大不了的。”
守墓人澹澹说道,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对自身性命毫不在乎的澹漠:“反正我早就该死了。”
接着,他似哭似笑道:“无虚道祖,你来得太迟了。”
“如你所见,我们失败了。”
安乐面不改色,说道:“不,还不算迟,我们也没有失败。”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守墓老者听见这话先是一愣,而后像是听到无比好笑的笑话般大笑起来:“哈哈哈,不算太迟?不算太迟?”
“我的师尊、师伯、师姐……他们都是当年天下顶尖的强者,是最杰出的天才,可是呢?他们谁也没有回来,一个都没有回来啊!”
他笑得捧腹,笑得癫狂,笑得眼泪从眼眶中流出,黑袍下的肉身更是不断畸变,膨胀得巨大,仿佛即将化为可怖的怪物。
“而我,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我是一个逃兵!我在虚空中受了伤,师尊便把我送了回来,我也就成那时唯一幸存下来的人,你明白吗!偏偏是我这样的人活了下来!”
“现在,你却说……还不算太迟?”
老者黑袍下的变异越发剧烈,粗大的触须从衣袍的领口、袖口中钻出,带着恐怖的气势朝安乐压下。
但就在即将触碰到安乐时,老者的身躯却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缩小,跪倒在安乐面前。
他终于泣不成声,呓语般说道:“败了,我们已经败了啊……”
安乐望着这句偻的老者,道心却没有丝毫动摇,宽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守墓人怔怔的望着他,像是不理解他的神态为何毫无变化,道心仍坚定不移。
“孩子。”
安乐继续说道:“我们当年面临的困境,远比今日要绝望。”
“我也曾道心崩溃,想要放弃挣扎,但是我挺了过来,也突破了绝境,自那以后我就明白,事在人为!”
“只要有一线成功的希望,我便要去做。”
他的话音振聋发聩,不只是守墓人,连剑老鬼也不由得心神震动,生出敬意。
守墓人忽然明白,眼前的男子为何会被誉为道祖,自己的师尊又为何如此尊崇他。
这时,安乐露出微笑:“况且,你怎么知道,深入虚空的人们,就一定道消身陨了呢?”
“这些石碑下,都是空坟吧?”
守墓老者心头巨震,眼中亮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微光:“你是说……”
安乐环顾四周,看到在刻着仲虚之名的石碑旁,还有一个无名的石碑,以及一个空荡荡的棺材。
守墓人不复方才的疯癫,主动说道:“我是仲虚的弟子,这墓碑和棺材,是我给自己准备的。”
“那你该叫我一声师祖。”
安乐对他说道:“伸出手来。”
守墓人有些迟疑,他受虚空侵染的程度实在太深,担心将虚空污染带给安乐。
“磨磨唧唧,和你师尊一样不痛快。”
安乐笑骂一声,无形的法力牵动守墓人的身躯,将他的手拿出来。
和这股法力一接触,守墓老者脸色微变,他是上个时代残余的修士,仍维持着当年的境界,这才能打遍天渊无敌手,但在这深厚的法力面前,却像是个刚学会走路的稚童,毫无还手之力。
“嘶……”
而看到守墓人黑袍下手臂的瞬间,剑老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这条手臂干枯像是枯死十数年的树皮,还长着漆黑鳞片和皱纹,甚至有细小的触须攀附其上,这是在虚空污染后造成的变化。
不只是手臂,老者全身上下都是这样的怪异组织。
正如天渊中很多修士猜想的那样,守墓人距离彻底失控,已没有多少时日。
安乐意念一动,虚空魔铠覆盖在了手掌上,与守墓人的手臂相接触。
一瞬间,便有虚空秘力涌入魔铠中,只是吸收的效率并不算高。
虚空魔铠作为安乐曾经极为依赖的词条,渐渐跟不上他实力的增长,出场的机会日益减少。
但安乐现在想来,它和虚空污染人体的方式有些相似,只不过虚空魔铠更加可控,且几乎没有副作用。
“或许……可以借助虚空再度改造这身魔铠?”
安乐正思索的时候,守墓人却收回了手,说道:“祖师,我的身体我心中有数。”
“你的手段虽然能让我好受些,但治标不治本,况且,我苟活了这么多年,也该寿终正寝了。”
安乐倒没有这么悲观,只是说道:“你暂且稍等几日。”
“我要在此地修行,请你帮我护法。”
守墓人点头称是。
在这个阴沉的老者离开后,红映雪好奇问道:“安乐,你能确定仲虚他们都还活着吗?”
安乐摇了摇头,坦言道:“我不能确定。”
安乐望向守墓人离去的方向,轻声说道:“我只是在给他一线希望而已,不然,不等虚空将他彻底摧毁,他也会死于自我毁灭。”
红映雪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安乐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这份希望,同样是他给自己留下的。
三言两语打发走剑老鬼后,安乐盘膝坐在碑林前,静心修行。
等到推演次数的刷新,安乐打开面板。
【开始推演!】
【第1天,你激活了仲虚留下的神通,向着无尽虚空前进。】
【但是仲虚的坐标在漫长时光中变得模湖不清,你失去了前路的方向。】
【你在虚空中迷失了。】
【第36131天,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