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主宾尽欢,众人离开了酒楼。
分别前,杜构看向林枫,忽然道:“林寺丞,不知你对鬼怪之说怎么看?”
“鬼怪之说?”
林枫眉毛一挑,笑道:“莱国公还真问对人了,下官这段时间已经抓了两次的鬼了。”
“在下官看来,所谓的鬼,大多是两种可能。”
杜构问道:“哪两种可能。”
林枫道:“要么有人为达某种目的,故意装鬼。”
“要么说鬼之人心中有鬼,故意说谎骗人。”
杜构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他又道:“你刚刚说大多是这两种可能……意思还有小概率的其他可能?”
林枫笑道:“那就不是人为了……普通人对鬼怪之说心有敬畏,看到了自己无法理解的事情,就会下意识往鬼怪身上想,这种情况下,也会诞生不少闹鬼传闻。”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有的人精神遭遇过重创,或者经历过严重刺激,而产生精神心理方面的疾病,这种人有的时候会出现幻觉,也会认为自己撞鬼了。”
他看向杜构,道:“所以闹鬼的可能性十分之多,要对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才行。”
杜构向林枫拱手道:“多谢林寺丞,本官受教了。”
林枫好奇道:“莱国公突然询问鬼怪之说,难道是遇到了此类事件?”
杜构没有隐瞒,他微微点头:“的确遇到了。”
“在本官治理的慈州,这两年总会听到些许闹鬼传闻。”
林枫想了想,问道:“什么样子的闹鬼传闻?”
杜构看向林枫,眼眸中已经没有初见时带的着疏离,他说道:“很多传闻,有百姓说看到了已经死去很久的亲人突然出现,但当地县令派人调查,结果什么都没发现。”
“有人说看到黑夜里有百鬼夜行,十分恐怖,但本官让人去查,还是毫无所查。”
“还有人说晚上看到头顶出现一座血色炼狱,无数惨叫声从中发出,许多已死之人从中飞了出来……本官去询问,只有他一人看到,没法辨别真假。”
“更有人说在深山中看到了鬼怪集会,用人的脑袋心肝和冥钞做交换,天色一亮什么都消失了,本官去查……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原本本官对这什么鬼怪之说也是全然不信,但说的人有些多了,本官心里也不由有些犯嘀咕。”
林枫听着杜构的话,沉思片刻,提出建议,道:“莱国公回去后,不妨仔细想一想……这些闹鬼的传言出现后,是否会对谁有利,若是对其有利,不妨暗中查一查他们。”
“如果没有人会因此得利,那就去调查传出这些话的人,有人为了夺人眼球,就喜欢胡说八道,可能那些什么鬼怪,就是为了显摆所说的。”
“如果传出这些话的人很正经,没有乱说话的习惯……”
林枫看向杜构,道:“那莱国公就得深入仔细的好好调查一番了,你们之前没有查到,不代表就真的什么都没有,或许有什么线索被伱们忽略了。”
杜构想了想,旋即点头,看向林枫的视线更多一丝重视和友善,他向林枫拱手道:“多谢林寺丞提醒,本官刚任刺史时间不久,断案经验着实粗浅,若没有林寺丞指点,本官也许还在原地打转。”
“回去后,本官就按林寺丞所言进行逐一排查。”
林枫笑着回礼:“下官就是根据经验为莱国公提些粗浅建议罢了,不算什么……若是莱国公以后在案子上有需要下官的地方,可随时给下官写信。”
杜构深深看了林枫一眼,他笑道:“以后林寺丞也是一样,若有任何需要本官的地方,随时给本官传信,本官一定全力帮助。”
林枫明白杜构的意思,这是要和自己真正意义上的深交了。
有来有往,互帮互助,交情自会越来越深。
林枫笑着点头:“那下官就先谢过莱国公了。”
杜构摆了摆手,旋即向程处默等人拱手:“今夜本官很是开怀,只是明天本官就将返回慈州了,没法回请诸位,待本官下次归来时,再请诸位,届时我们不醉不归。”
“诸位,再会!”
说完,他便登上马车,迅速离去。
送完了地位最高的杜构,程处默等人也都相继告别,时辰已经不早了,他们必须在宵禁之前返回住处,否则即便是他们这些功勋之后,也得挨收拾。
马蹄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
林枫躺在马车里,酒劲上来,只觉得迷迷糊糊。
忽然间,林枫猛的坐直了身体,双眼陡然瞪大,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不是去看胡姬的吗?”
“胡姬呢?为什么我的记忆里只有四个大男人?”
他一拍大腿,刚呼后悔,然后就向后一倒,沉沉睡去。
…………
翌日,傍晚。
林枫放下桌边的最后一册卷宗,疲惫的伸了个懒腰。
他大脑放空的看着窗外的夕阳,只觉得这新官上任的第一天,着实是累成狗了。
四更天就被赵十五吵醒去上朝,上朝回来后天已经完全亮了。
囫囵吞枣吃完早饭,就连忙在大理寺官员面前发表上任演讲。
演讲完毕,一大堆寺丞初审完毕的卷宗就送来了,复审完所有卷宗,又要抓紧时间继续翻阅原大理寺丞林枫曾经处理过的卷宗,一直忙到现在,才能喘口气。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林枫觉得自己一把火都烧不起来,毕竟忙成这个样子,还烧火呢,自己不猝死都算好的。
“林寺正。”
这时,一道声音在门外响起:“下值的时候到了,我们得出发去参加王寺正的辞别宴了。”
林枫听到这声音,心中一动,根据萧瑀给他的名册,他迅速知晓来人是谁——大理寺丞李浩淼,大理寺的包打听,公务能力三星半,打探消息能力五星MAX,算是大理寺的一个奇葩,和李靖有些远亲,背景不弱。
“王寺正的辞别宴可不能耽搁。”
林枫一边想着,一边笑着走出单独办公房,向李浩淼道:“一起乘马车前去?”
李浩淼一听,眼眸顿时亮起,忙道:“下官的荣幸。”
赵十五赶着马车向王寺正府邸行去。
马车内。
林枫看向李浩淼,笑道:“李寺丞,最近可有什么重要消息,给本官分享分享?”
李浩淼最喜欢的就是打探消息和分享消息了,一听林枫的话,就毫不迟疑道:“林寺正想听哪方面的?”
林枫笑道:“随便说,挑你觉得重要的,有趣的,都可以说说。”
李浩淼这种热爱八卦的人,十分契合林枫的需求,对林枫来说,朝廷的一切他都很陌生,消息来源闭塞,很多事都后知后觉,所以有李浩淼这种八卦能力点到满级的人主动给他分享消息,正好能补上他这方面的不足,是他求之不得的。
李浩淼想了想,道:“那下官就选几个重要的吧,说完估计我们也就到了。”
“好。”林枫点头。
李浩淼看向林枫,道:“八月份时太子监国,表现很是优秀,陛下十分高兴,几乎给东宫所有人都进行了赏赐,陛下准备给太子更多的权利,为太子安排更多更优秀的官员做老师……可是。”
他话音一转,压低声音道:“太子忽然生病了,病情就和去年一样,比较严重,去年的时候陛下召度三千人出家,特地修建西华观和普光寺,为太子殿下祈福,可没想到才过一年,太子殿下又病了。”
“陛下目前正着急为太子殿下寻访名医。”
林枫眯了眯眼睛,道:“太医治不了?”
李浩淼摇头道:“若是能治得了,陛下何必寻访名医,甚至还准备派人去天竺邀请高僧呢?”
林枫的历史知识,仅限于知道李承干前期表现特别好,后期腿瘸又造反,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此刻听到李浩淼的话,才知道在李承干身上竟还发生过这些事,而李世民为了李承干的病,竟是能做出召度三千人出家的事来,看来前期李世民对李承干真的十分看重和爱护。
“现在可寻访到名医了?”林枫问道。
李浩淼摇了摇头:“诏令刚发布,还没来得及传遍天下,早着呢。”
林枫微微颔首,道:“还有吗?”
李浩淼想了想,声音压的更低,道:“下官听说吐谷浑今年屡次犯边,惹得陛下十分不悦,而吐蕃过段时间似乎要有使臣前来。”
林枫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李浩淼的意思了。
吐谷浑与吐蕃、大唐三者接壤,吐谷浑屡次犯边,让大唐十分不满,这个时候吐蕃遣使臣前来,为的是什么,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说道:“大唐要出兵?”
李浩淼神秘一笑:“军政大事,下官可不敢乱说。”
李浩淼是李靖的亲戚,李靖身为大唐战将,定会知晓内幕,所以李浩淼说不敢乱说,那就可以证明大唐军方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
接下来就看吐蕃使臣到来后,与大唐的商议情况如何了。
“还有一件有趣的事。”李浩淼忽然又开口。
林枫看向他。
他向林枫眨了眨眼,说道:“昨晚下官和鸿胪寺的好友一起用饭,听他说吐谷浑似乎也递交了出使申请,而时间就和吐蕃使臣相差无几。”
林枫眸光一闪,他看向李浩淼,李浩淼却不再多说什么了。
林枫只觉得一场关乎大唐、吐蕃与吐谷浑命运的漩涡,正在长安上方缓缓形成。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赵十五声音响起:“我们到了。”
林枫与李浩淼不再聊八卦,他们纷纷整理着装,然后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就见王府门口十分热闹。
许多官员都前来参加王勤远的辞别宴。
王勤远的儿子站在门口,迎着所有前来的贵宾。
林枫见状,感慨道:“来送王寺正的人还真不少。”
李浩淼笑道:“王寺正在大理寺之前,也在其他衙门做过事,甚至还以监察御史身份在行伍中待过一段时间,所以认识的同僚不少。”
“且王寺正脾气好,有耐心,这些年来没和任何人红过脸,人缘极好,现在告老还乡了,大家自然要来亲自送别,否则会被人在背后说闲话,说这人没人情味的。”
有李浩淼这个八卦达人在,林枫真的省了太多的事,都不用问,李浩淼就会主动向他分享。
“林寺正!”
王勤远儿子王皓看到林枫到来,连忙迎了过来。
林枫轻笑拱手:“本官没来迟吧?”
王皓忙摇头:“当然没有迟,父亲专门吩咐,林寺正今天第一天上任,肯定公务繁忙,父亲担心林寺正忙完后会太晚,还专门吩咐后厨留下一份热饭热菜,等林寺正到了后再端上来,让林寺正吃一口热乎的……没想到林寺正来的这么早,父亲若是知道了,肯定十分高兴。”
怕我来迟,还要给我留一口热乎饭……林枫心中微暖,笑道:“在大理寺时,王寺正待本官不薄,本官即便再忙,也不会迟了王寺正的辞别宴。”
王皓重重点头,道:“林寺正、李寺丞里面请,父亲正在书房和朋友叙话,一会儿就会出来招待大家。”
林枫微微点头,便在王府家丁的带领下,进入了王府,来到了大厅中。
此时大厅内已经有不少官员了。
林枫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主要都是大理寺、刑部与御史台的人,大理寺经常和御史台、刑部联合办案,因此三司之间交流密切,熟悉的同僚自然不少。
而除了他们外,其他衙门的人也有一些,还有一些披着甲胄的武将,也出现在了视线中。
果然如李浩淼所说,王勤远人缘好,朋友多。
不过在场的人里,都是五品及五品以下的官员,不知道是五品之上的官员不会来,还是要等压轴的时候再来。
见林枫观察大厅内的其他人,消息小灵通李浩淼小声道:“据下官所知,四品的官员会来几人,他们会代表王寺正之前所任职过的衙门,但三品的官员,只有萧寺卿会来……”
林枫点了点头,官场有官场的规矩,一级一天地,四品来送五品,已经足以代表王勤远任职过的那些衙门的心意了。
而萧瑀是大理寺的头,这才会亲自到来。
李浩淼与林枫坐下,他看着热闹的人群,忍不住感慨:“也就王寺正告老还乡才会有这么多人,若是下官以大理寺丞的身份告老还乡,恐怕连这里的一成都没有,真是羡慕王寺正啊,走的如此热闹,也算无憾了。”
林枫听着李浩淼的感慨,明白李浩淼的意思。
五品寺正和六品寺丞,看似只差一品,实则如天堑一般。
在林枫看来,五品其实才算真正的朝廷命官,有资格参与国家大事的商讨,五品以下,那就是纯粹的打工人。
就如自己,是六品寺丞时,哪怕自己已经破了很多案子了,可真正关注自己的,要和自己结交的,也就那么几个。
但当自己晋升寺正后,程处默当晚就宴请自己,连贵为莱国公的杜构也亲自来了……当然,杜构是有案子求自己帮忙,但若自己不是寺正,而是六品寺丞的话,那杜构即便有案子要让自己帮忙,也不必亲自去找自己,而只需要让人传个命令,自己就得巴巴过去。
这就是五品与六品的区别。
五品官员告老还乡,任职过的衙门都会派专门的人来送别,若是六品官员告老还乡,谁会在乎你?
“萧寺卿来了!”这时,有人忽然大声说道。
林枫闻言,忙向外看去,只见萧瑀在王皓陪同下,笑呵呵走了进来。他和李浩淼连忙起身,与所有官员一起向萧瑀拱手行礼。
萧瑀笑呵呵摆手:“今夜本官是来为王寺正送行的,大家都别多礼,咱们吃好喝好,陪好王寺正,才是最重要的。”
众人一听,都笑着点头。
萧瑀目光环顾一圈,并未发现王勤远的身影,他看向王皓,道:“王寺正还没出来?”
王皓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道:“不应该啊,父亲说他要和几个友人聊一聊,会在戌时出来招待大家,可现在时间都过了一刻多钟了,怎么还没出来?”
他向萧瑀行礼,歉意道:“萧寺卿,父亲可能因为什么事耽搁了,下官这就去唤父亲出来。”
连今夜身份最尊贵的萧瑀都来了,可王勤远还没出来,这着实是不合规矩,王皓生怕萧瑀生气,连忙向萧瑀请令。
萧瑀倒也不在意这些,不过客人都已经到齐了,身为主人的王勤远还未出来,的确不合适,他便点了点头。
王皓见状,转身就要离去。
可就在这时——
“走水了!”
“不好了!走水了——”
“老爷的书房着火了,快救火!”
杂乱的惊慌之声,突然从后院传来。
听到这话,王皓愣了一下,继而明白了过来,他当即瞪大眼睛,脸色大变,道:“父亲就在书房见友人。”
林枫闻言,反应最快,他迅速道:“还不快去救火!”
王皓这才反应了过来,惊慌的向后院跑去。
大厅内的官员们见状,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他们也连忙跟了过去。
来到后院,林枫就发现浓烟滚滚。
从窗纸可以看到明显的火焰正在房内燃烧。
有家丁正在撞门,可门被反锁,没那么容易撞开。
林枫当即道:“赵十五!”
身材魁梧的赵十五,就如同蛮牛一般,喝道:“让开!”
那些家丁连忙让开,然后就见赵十五拉起一道残影,瞬间冲到了门前,他侧过身,用后背的力量直接一撞——
砰!
三个家丁都撞不开的门,被赵十五直接撞开了。
众人连忙上前。
通过撞开的门,他们看到了书房内的画面,而这画面,让所有人当即定在了原地,双眼瞪大,瞳孔剧烈一缩。
林枫表情也陡然一变。
只见书房的地面上,王勤远正躺在血泊之中,他的心口处插着一柄匕首,一动不动。
而在他的身后,桌子和书架,则正在被火焰包裹着,眼看火焰越烧越大。
“父亲!”
王皓看到王勤远躺在血泊之中,当即悲呼一声,冲了进去,林枫看着房间里的火焰,道:“快灭火,还有机会控制火情!”
这时,王府的家丁已经带着水冲了过来。
在场众人便迅速接过水桶,向房间冲去。
林枫又道:“地面上有血印,注意不要踩到血印,不要触碰王寺正的身体!”
听到林枫的话,众人忙向地面看去。
果然除了王勤远的尸首躺在血泊外,地面上也有一些血印,好像是沾了血的脚印。
他们来不及多想,避开了这些血印,快速将水倒出。
一桶桶水被送来,一桶桶水被倒出。
不到一刻钟,那差点将整个房间烧毁的烈火就被浇灭了。
众人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火灭了,可他们的心情却并未因此好转,反而更加的压抑沉闷了起来。
特别是看到王皓和其娘亲对着王勤远尸首哭泣时,内心更是觉得难受。
“怎么会这样?”
“谁杀的王寺正?”
“王寺正这么好的人,谁竟如此心狠!”
官员们脸色难看,义愤填膺。
萧瑀看向林枫,旋即不由一怔,只见林枫的脸上,是萧瑀从未见过的冰冷与愤怒。
他从未在林枫脸上看到过这般冰冷难看的表情!
林枫看着王勤远的尸首,漆黑的眸子里,有诸多情绪在迸发,虽然他和王勤远就见过一两面,可王勤远给他的感觉,却有一种长辈的慈爱感。
他甚至还怕自己忙的太晚来迟了,还专门让人给自己准备热乎的饭菜留着……自己还想告诉王勤远,说自己很感动……
结果,这句话永远说不出去了。
林枫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情绪波动,断案时最忌情绪激烈,他迅速让自己恢复冷静,只有冷静才能发现线索,找到真相!
林枫看向萧瑀,道:“萧公,王寺正是我们大理寺的人,我们绝不能让他白白死去,绝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凶手在今日,在此时对王寺正动手,这就是在挑衅我大理寺!”
“若不找出真凶,我大理寺威严何在?”
萧瑀一听,目光也冰冷了起来,他直接喝道:“来人,封锁王府,没有本官之令,所有人不许踏出王府一步!”
“另外……”
他看向众人,道:“所有人接下来不许交头接耳,不许交流,不许说话……诸位同僚,相信你们也肯定希望找出真凶,所以希望诸位同僚能配合我大理寺的行动。”
萧瑀地位最高,随着他话音一落,无论这些官员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只能接受。
大理寺迅速控制了现场。
林枫没有去管这些,他目光看向王勤远,看着血泊中的王勤远,不由回忆起昨天与王勤远见面时的画面。
当时王勤远笑着对他说,自己回来了,能参加他的辞别宴,他就无憾了!他还说,有自己接替他的位置,他就算死也能放心了……
也不知王勤远被凶手杀害时,是否真的无憾,是否真的放心?
林枫深吸一口气,蹲了下来,检查王勤远的尸首。
萧瑀也跟了过来。
林枫一边检查,一边道:“死亡时间一个时辰之内,甚至更近……王寺正全身没有额外的伤口,衣服平整,没有任何凌乱之处,可以确定死前未曾与人搏斗和挣扎过。”
“死因就是心口这个匕首……”
林枫抓住匕首,深吸一口气,将其拔出,随着匕首的拔出,带出了些许血滴。
林枫将匕首放在一旁,检查伤口,道:“匕首刺入之后,并未拔出,而是在原地被凶手旋转,彻底破坏了王寺正的心脏,导致王寺正死亡。”
萧瑀点了点头,他的验尸结果和林枫差不多,他脸色难看道:“凶手很是心狠手辣,捅了一刀不够,还原地旋转……这会让王寺正临死前无比痛苦。”
听着萧瑀的话,王勤远的夫人和王皓,不由心疼的泪流满面,全身发颤。
其他人也是忍不住倒吸凉气,这得是多大的仇怨,能狠心的做出这等事?
林枫说道:“死者身前中刀,毫无任何搏斗的痕迹,这代表他对凶手毫无防备,所以凶手必是他相熟且信任之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做到正对着王寺正出刀,而王寺正来不及反抗。”
萧瑀赞同点头,他抬起头看向王皓,道:“你父亲在今夜都见过谁?”
众人一听,都忙看向王皓。
王皓擦掉了脸上泪水,声音带着沙哑,道:“在宾客到来之前,父亲告诉我,说他要见三个人,让我从酉时四刻开始,每隔一刻钟通知一人,让他们去书房见父亲。”
每隔一刻钟一个人……
林枫道:“都有谁?”
王皓连忙说道:“工部郎中曹文清是第一个人,果毅都尉祁承强是第二人,御史台侍御史曾贺是第三人。”
听到王皓的话,在场众人目光顿时齐刷刷落在了三人身上,同时纷纷后退,远离了这三人。
就仿佛在这三人中间,有一道真空地带一般。
而被王皓念出名字的三人,脸色都是微变。
他们刚要开口解释,就见萧瑀看向三人,声音冰冷道:“还请三位同僚配合调查,暂时不要说任何话,等本官和林寺正询问你们时,再开口。”
听到萧瑀的话,三人张着的嘴,不由闭合了起来。
萧瑀看向林枫,刚要叫林枫和他一起去询问三人,却见林枫正摆弄着王勤远的手。
萧瑀当即道:“怎么了?”
林枫指着王勤远的手,道:“王寺正的手有些奇怪。”
“奇怪?”
萧瑀连忙看去,然后他微微蹙眉,只见王勤远的左手伸直,掌心向下,而他的右手则紧紧握着拳头,哪怕林枫用力去掰,也很难掰开。
萧瑀问道:“他右手握着什么吗?”
林枫摇头:“空的。”
萧瑀皱眉,道:“他左手是手掌,右手是拳头,是巧合?还是他故意为之的?”
林枫眯着眼睛,缓缓道:“左手的手掌伸的很直很直,右手的拳头又是死死握着,掰都掰不开,正常情况下人死亡时,手应该是微微弯曲的,且双手的情况应是一样的。”
“可王寺正左右手完全不同,甚至是生怕我们会发现不了一样,左手的笔直和右手的拳头,都做到了极致,我不认为这是巧合……毕竟王寺正是我们大理寺的人,他接触太多的凶杀案了,有太丰富的经验了,他怎么可能甘心就这样被杀?即便凶手出手的再迅速,可只要不是一击毙命,王寺正就绝对有机会能给我们留下线索!”
“而很明显……”
林枫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凶手转动了匕首,就代表着他那一刀没有直接毙命,王寺正有机会,也一定会给我们留下线索。”
萧瑀闻言,沉思了片刻,点头道:“以王寺正的能力和性格,的确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看向林枫:“那这手掌和拳头又代表着什么?”
林枫想了想,道:“左手的手掌五指伸出,可能代表的是五,右手的拳头可能代表的是零……也许,代表的是数字五十。”
“五十?”
萧瑀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五十和这三个单独与王勤远见面的人有什么关系。
林枫的大脑,同样在疯狂转动。
五十?什么五十?
今天来宾的第五十个人?
书房书架上的第五十本书?
还是其他的什么?
亦或者,代表的不是五十?而是其他的含义?
林枫一边蹙眉,一边起身观察书房的情况。
只见一场大火,让书桌烧毁了大半,书架也烧毁了过半。
上面的书没剩几本完好的。
两个茶杯摔落在地,碎成了数片。
看来王勤远果真在书房内,接待过其他人。
萧瑀见林枫观察书房,不由问道:“怎么样?可有什么思绪?”
林枫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现在有几个疑点。”
“第一,凶手杀了王寺正后,是怎么将门在内部锁上的?怎么将这个房间变成密室的?”
“第二,凶手既然都杀了王寺正了,而且凶器都没有取走,又何必要放火?王寺正的死因明摆着在这里,放火并不会让我们误认为王寺正是意外失火而死,那他放火还有什么用?”
“第三,凶手为什么要杀王寺正?王寺正专门让王公子唤他们来书房,明显与他们有不差的交情,而现在王寺正已经离开官场,告老还乡,做一个普通人了,凶手为什么连王寺正做个普通人的机会都不给,要在这个时候杀他?凶手难道不知道此时杀了王寺正,会引来多大的关注?他为何非要冒险行凶?”
萧瑀听着林枫的三个疑点,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眼中不断闪过思索之色。
可疑点之所以是疑点,就不是那么容易想明白的。
他看向林枫,道:“带着这些疑问,去问问王寺正今晚见的三个友人吧,或许他们能帮我们解开一些疑惑。”
林枫漆黑的眸子中,有烛光的火焰在跳动,这火焰就仿佛在他眸中燃烧着,他深吸一口气,将视线从王勤远尸首上移开,转身向外走去,道:“将他们三人分开,我们逐个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