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中平原的冬天特别冷,刺骨的寒风象刻刀一样直往人的骨髓里剜,灵寿县城在一片凛冽寒流中又迎来了一个早晨。
古城楼上还挂着三四具无头尸体,这些可怜的人都是因为上一次刘二麻子放的一把火而被鬼子抓起来当了替罪羊。尽管现在是三九天气,可时间一久,尸体也开始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臭味。
“他娘的,尸体挂这都有半个月了吧!”一个伪军捏着鼻子从城楼里走了出来,象避瘟神一样挤着身子往楼下走去。他的身后几个打着哈欠的同伴背着枪,一步一回头地跟着到了城门口。
趁着太阳才刚刚露出了一小半,几个人检查了一遍城门附近的城防设施,确定无恙后,这才合力把厚重的城门推了开来。
“放吊桥!”
一个挎着王八盒子的军官杵在徐徐打开的城门正中间,几个喽罗兵分两排站着,立在了城门的两边,等候着新一天第一位进城的良民。 wWW ●тt kΛn ●¢ ○
杨越穿了一身长衫,头戴一顶毡帽。一等护城河对面的吊桥放下,就随着十几个等候进城的百姓“咄咄”地踏上了那块横跨在两岸的厚实木板。
“干什么的?”站在最前面的二鬼子上下打量着进出的人们,可惟独就把杨越拦在了门口。
“兄弟瞅你眼生的紧,打哪来,进城要干什么?”
“军爷有劳了。小的从良村来,进城是去谈桩小买卖。”杨越轻轻地拨开挡在眼前的三八大盖,脱下帽子“嘿嘿”一笑,露出了两片大板牙。
“做生意?”二鬼子也没着急,绕着杨越转了一圈,这才又接着说道:“我说这年头怎么是个人他就能做生意。前几天咱们东门也来了个自称是做生意的,和你一样嬉皮笑脸地想要蒙混过关。结果怎么着?被哥几个拦下一搜身,嘿,好家伙!居然藏着把二十响!皇军当场就把他给毙啦,诺,现在就在你脑袋顶上挂着呢!”
“别呀,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杨越没有抬头,只是满脸堆着笑,手一掏,摸出了几块大银圆直接塞进了对方的手里:“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等兄弟的买卖谈成咯,回头再请军爷喝杯水酒。”
“这还差不多!”二鬼子掂了掂手里的黄白之物,脸上的严肃一瞬间就变成了笑容,“酒我就不喝啦,话说回来,进城你可得悠着点。皇军可没咱这么好说话,以后有啥买卖要从兄弟这里过的,尽管吱个声。”
“诶!”杨越点头哈腰地应着,嘴上的奉承话也没有落下:“军爷守城劳苦功高,为咱们老百姓的安宁日子可算是鞠躬尽瘁。有你们在这里把守大门,实在是灵寿城之大幸啊!”
“行行行...你赶紧些,趁着皇军还没到之前赶紧进去吧!”二鬼子倒也不脸红,把守大门的差事每天都得碰上个把两只“肥羊”,痛宰完了一般都会放行。皇协军只顾看管东南西北四个大门,城里就算是被一炸弹端上了天,那也是小鬼子的事情,与他们无干。
“好勒!小的告辞了!”杨越拱了拱手,然后闷着头穿门而过。身后的二鬼子“嘿嘿”一笑,接着仔细地端详了一阵手里的大洋,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怀里后,这才挺着枪迎着下一只“肥羊”走去。
“干什么的!?”
......
灵寿县城不算很大,古城墙也就围住了方圆不到十里地的样子。城里虽然到处都插满了日本人的膏药旗,但是该卖的还是中国货,来来往往的人们也还说的是中国话。杨越顺着城里直铺的一条石路绕过了两条街,街道不算很宽,只能并排地走上五、六个人左右的样子。街边一色的土木建筑,看上去应该有些年代了。偶尔经过的一队鬼子巡逻兵远远地就开始大声嚷嚷着,所过之处无不是鸡飞狗跳,人们奔走着,生怕避之不及。
杨越一错身,站在了一排屋檐底下,冷眼看着这些“发育不良”的小鬼子扛着挂上了太阳旗的步枪,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中间。
身后传来“吱呀”开门声,杨越本能地回头望去,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娘慌慌张张地探出了头。
“鬼子走了吗?”
老大娘四下张望着,象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到。杨越转着身,方圆十米之内,好象就只有他一个人。
“已经走远了。”杨越看着巡逻队渐行渐远,轻声答到。
“走了就好,走了就好!”老大娘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门口的杨越一眼,她匆匆而出,又匆匆而入。房门再次发出“吱呀”声响,然后“砰”地一声彻底关上了。
杨越轻摇着脑袋,自嘲地笑了笑,信步走出了屋檐。
还没往外走上两步,屋里突然爆发而出的争吵声引起了杨越的好奇。
“儿呀,娘求你了,别出去了!”
这是老大娘的声音,听得出,老人家在边说边呜咽着掉眼泪。
“娘,你放开我!今天你要是再拖着我,我就死在你的面前!”
这是一个很浑厚的男中音,不难听出,屋里的男人此刻压着嗓门象是暴风雨之前的忍耐。
杨越不由地停下了脚步,侧着耳朵听见屋里紧接着传来一阵“乒乓”之声,然后门再一次被打了开来,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白褂年轻人一个箭步就窜到了街面上,他的手里提着一把菜刀,浓密的眉毛下面,一张有菱有角的国字脸上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鬼子往哪里去了!”
年轻人扭头看着杨越正盯着他,于是张口问到。
杨越摊了摊手,耸着肩没有回答。小伙子的勇气可嘉,凭着一把菜刀就敢挑小鬼子的一个巡逻队?可惜,这样只会是死路一条。
“鬼子往哪里去了!??”年轻人见杨越不吭声,有些急噪地又吼了一声。
老大娘跌跌闯闯地从屋内跟着出来,额头上象是是撞到了什么硬物上,红红地肿起了老大一块。布满皱纹的脸上,班驳的泪迹显然还没有干去。
年轻人居然没有去管自己的母亲摔成了什么样子,他把满是血丝的大眼睛瞪地圆圆地,逼视着杨越,看样子非得要个答案了!
杨越看着娘俩,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当年在社会上胡混的时候,自己好象也是这么对待母亲的吧。
“往那边走了。”杨越心下一动,手往身后一指,朝着巡逻队的反方向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