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鼓三响是金銮殿早朝听政的开始。
昨晚内阁于子夜时分接到西部的西雅番国和北部的骢冥国同时出兵叛乱的消息,今天一大早满朝文武已经弥漫在不安的情绪中。庆元年一代帝御驾亲征,平定了东方深维的叛乱后,国家一直处于朝政的动荡不安中。忙于内乱的朝廷已经多年没有大国这样的大仗了,更何况此次两个属国一西一北同时调动大军,两面夹击。
“皇上早朝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繁文缛节之后,轩辕仪在黄案后的龙椅上落座。他耸起的浓眉下,一双敏锐的眼睛扫视着众臣,而后像以往那样传各部院主事奏事。镇定的神情很快感染了慌乱的大臣们,各人开始整理自己的思路,暗暗为一会的上奏打着腹稿。
当兵部尚书开始奏陈大家早已知道的消息时,轩辕仪把目光投向身着麒麟补服站在群臣之首的轩辕胤。西部驻军的将官,小到游击,大到副将,都是轩辕胤一手带出的人。整个西部的边疆守军可以说就是他的军队。此次轩辕胤奉旨回京,让他着实松了口气,可是现在呢?如果把他送回去,一旦他勾结西雅番国带兵攻向京城,事情将无法收拾。可是他会这么做吗?如果他决心要谋反,又何必等到六年后自己完全掌握了朝中大权的今天;可是,东方静现在就在他的府中,谁又能保证他不会被那串耀眼的琉璃珠迷失了本心呢?想到这里,轩辕仪更加懊恼起那天一时的心软竟放走了东方静,“如果现在他还在自己的身边”的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开始不由自主的牵着他的思路走向各种奇怪的幻想。
意识到自己的失常,轩辕仪迅速把思路转回刚刚的思考。如果另派一员大将去西部带兵,那些轩辕胤的手下能乖乖听从指挥吗?他们会不会认为自己要下手除掉轩辕胤,而拒绝出兵,甚至因此会兵西雅番国呢?怎样的人事安排才能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更重要的是,前一段时间十六名大将军被暗杀,他已经没有太多的人事选择了。
目光移转,一副“是不关己”表情的轩辕擎落入了轩辕仪的视线中,东方静,楚思清,轩辕胤,还有因为东方静的劝说仍关在牢中的那些女子,相关的种种人滑过心中,刹那间,一个绝佳的安排闪过脑海—派轩辕擎到西部去指挥轩辕胤的部下,派轩辕胤去北方平乱。
北部守军的副将夏从文是个不错的幕僚,对自己也是忠心耿耿,但缺少直接指挥军队作战的魄力。而轩辕胤是不可多得的大将,此刻国家危机,弃置不用尤为可惜。就把北部军队的指挥权暂时交给轩辕胤,再下一道密昭给夏从文,一旦他有所异动,立刻捉拿,由夏从文继续指挥作战。
另一方面,交给轩辕胤一定的军队,既可以使西方轩辕胤的属下消除疑虑,又可以借此押轩辕胤为质。而以轩辕擎与轩辕胤的感情,轩辕胤应该不会让属下刻意为难这个弟弟。何况——轩辕仪抬眼看看轩辕擎一脸的轻松自在的神色,想到自己日夜为国事操劳,更觉得这个决定给自己狠狠出了口气……
待到兵部尚书陈奏完两地军事战况,轩辕仪一面镇静的宣布大将人选,一面仔细观察着两个兄弟的表情。轩辕胤还是好像带了张面具般的面无表情,轩辕擎则是明显的摆出一副“害死我了,麻烦死了,我不想管”的表情。而轩辕仪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起要无论两人奉旨与否,都要充分利用局面。突然,想到仍滞留京中的东方静不知会何去何从,心头象是被人狠狠揪了一下。
正午十分,轩辕胤从宫中回到了自己的府第。才进了大门,只见正院里已经乱成了一团,满头大汗的老管家一看到他的身影便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边跑遍叫着:“不好了,王爷,不好了。”
轩辕胤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有发脾气。倒不是他定力太好,脾气太好,只是自从楚思清和东方静这一对师徒住进了府里来,几乎每天都要麻烦老管家向他声嘶力竭的大喊几声“不好了!”。昨天,东方静练字时摔坏了先皇御赐的玉镇纸;前天,楚思清练功时砸断了“敕造豫王府”的牌匾;大前天,还有大大前天……到现在,府里的每个人早就对这对师徒惹出的层出不迭的麻烦习以为常了,只有白发苍苍的老管家还在不厌其烦的每天扯开嗓子大叫着“不—好—了—”。
不过今天的轩辕胤心情实在不佳,扯扯嘴角,只浮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看到老管家一副气势汹汹告状的气势,只得勉强问道:“陈伯,又出什么事了?”
“他……他……”老管家直着脖子,瞪着眼睛,“他”了好一会,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索性拉起轩辕胤,往后院走去。
来到后院,只见书房已被烧成一堆瓦砾,一片狼籍中,只有半根焦黑的柱子还在摇摇欲坠的挺立着。灭火的工具扔的满地皆是,一群累坏的家丁随意瘫坐在院子四周。
轩辕胤环视四周,只见楚思清搬了张太师椅,正悠闲的坐在树荫下。轩辕擎早已先他一步回了府,正手端着杯热茶,一脸殷勤的站在楚思清身后。接触到轩辕胤的目光,楚思清立刻摇摇头,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指指废墟边的东方静:“别看我,今天可不是我干的。”
是要撒谎到底,坚决否认,还是快点低头认错,对天赌咒再也不惹祸了?一时拿不定主意的东方静的脸上正呈现出在两种念头间不断挣扎的神情,明显的让人忍不住发笑。随着轩辕胤硕大的身躯不断逼近,他像是变魔术般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来,直直的塞到轩辕胤面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烧了你的书房的,这是我的全部财产,我赔给你好了。”
“伤。”
“什么,你还受伤了?被烧伤的?完蛋了,我,我给你治就是了。不过,你要有越治越糟的心理准备啊。等等,你不是刚回来吗?又没帮忙救火,哪来的烧伤啊?”
“不是我,是你。”轩辕胤指指东方静的胸前,凌乱的衣服不小心露出了一角包扎伤口的绷带,扎眼的红色正一点点从厚厚的绷带下渗透出来。
“啊——”这才发现伤口流血的竟是自己的人发出一声惨叫。真是迟钝的神经啊。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身体竟然腾空而起,被轩辕胤抱起向屋中走去。
把东方静小心的放在床上,顺手把装着他全部的财产的包裹扔在他身边,轩辕胤皱着眉解开他的上衣,开始重新给他上药包扎伤口。
百无聊赖的东方静突然发现轩辕胤腰间带着一块晶莹的紫玉石,奇怪的说道:“咦,这块石头……”说着便伸手将它解了下来。
“别碰它!”近距离的吼声从头顶传来。
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东方静手一抖,竟将紫玉掉落地上,摔得粉碎。
“你!”暴怒的气息从轩辕胤身上散发出来,冰冷的直透人心。
完蛋了,这次真的把他惹怒了。情知不妙的闯祸者缩起身子,努力装出一脸的无辜。狠狠的掐了自己的大腿几下,又挤出几滴眼泪来,这才可怜兮兮的拉长声音说道:“对—不—起—”
怒火在头顶燃烧了好一会,轩辕胤终于冷静了下来,无奈的叹了口气,心痛的收着地上的碎片。这紫玉,是十多年前江南进贡的,冬暖夏凉,可通络活血。顶部的白金饰叶可以旋下,其中藏有一颗可医治百毒的救命丹。那时,父皇将紫玉赐给了五个儿子,其他兄弟都是每人一块,只有他,父皇将其中成对的那两块赐给了他。若干年后,他又将其中的一块赠给了羽,直到他带着它和伤心的记忆永远的离开了京城。
碎了,碎了,是玉?是缘?是情?
看到轩辕胤沉痛的样子,东方静更觉于心不忍,想了想,安慰道:“你别伤心了,我这里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紫玉,赔给你好了。”说着,从贴身的小衣里掏出一个小荷包,拉过轩辕胤的手掌,将其中的东西放在他手中。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接过紫玉的手颤抖不停,这分明是当年他赠给羽的那块紫玉,为什么多年后竟会出现在另一个毫不相关的人的身上!轩辕胤猛地抓起东方静的左腕,厉声问道:“这是从哪来的?你怎么会有这个!”
“放手,放手!好痛啊!你有抓人手腕的癖好呀!要抓,拜托你抓右手,我左手有伤啊!那是我大哥送我的啦!”
东方杉!轩辕胤突然全身无力的跌坐到椅子上。你真正喜欢的人难道并不是我,否则又怎会如此轻易的将它转赠他人?你心中所爱的人,究竟是谁?或者你的心中,真的始终只有轩辕仪一人而已吗?七年了,时间真的过的好快……
窗外,老管家的吆喝,楚思清的娇笑,嘈杂的脚步声,奇妙的混杂在一起,又渐渐在思绪中飘远,只有陈年往事一点点涌上了心头……
七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百花凋零的季节,也是这样一个嘈杂的午后,他漫步在御花园中,视线所及,却没有自然的颜色。身边,不时传来宫女太监请安的声音,却没有一句能飘进他繁杂的思绪。走着走着,一抹绿意出现在视线中,这才发现自己已来到了花园的尽头。一个小小的池塘,一片青翠的草地,几朵零星的野花,那其中的身影,是这世界最美的颜色。那就是他和羽的初会。
月羽,轻柔美丽的像梦一样的名字,一如,名字的主人。
当他一脸惶恐的向他行礼时,他竟只能呆呆的点头。早知道,有个西雅番国的王子被当作人质留在京城,早知道,那个无权无势可怜的王子受尽权贵的排挤,却不知道,在几大势力明争暗斗的宫廷中,在丑陋的欲望与阴谋弥漫的漩涡中,还苦苦挣扎着这样一朵洁白的水莲。他的眼神,含着一丝淡淡的忧郁和无奈,却还洋溢着纯白的真挚。
他想走上前去止住他的颤抖,脚步却像是定在了原地般难以挪动,他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他的慌张,大脑却在最需要运转的时候一片空白。像是着了魔一样,他竟取下腰间那对珍贵的紫玉,把其中的一个塞到了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孩的手中。
“王爷,我,我不能收……”他慌乱的想把紫玉放回他的掌中,却在一阵脚步响起时收回了如玉的柔夷。那块紫玉,也就留在了他的手中。
象是幽灵般出现的竟是久未回宫的东方杉,他向自己请安的声音终于拉回了早已飘到九霄云外的思绪。张开口“啊”了几声,才终于失态的道了一声:“六弟,你回来了。”
“皇上召我回来吩咐些事情,明天我还要回去。”
对了,为什么那时竟没发现,东方杉站的位置就在两人之间,早已不着痕迹的将羽藏在了他的身后。
“咦,这怎么还有块紫玉?”东方静的一声惊呼拉回了他的思绪,解开的包裹中,露出一叠厚厚的银票,顶端,竟然又是一块紫玉!举起它,对着阳光端详片刻,东方静说道:“和你那块好像啊,不过,比你那块还要大些。等等,背面还刻了个字……”突然,他沉默了下来,那里,清晰的刻着一个“仪”字。
矛盾的心情挣扎在东方静的眼中,眼睛的主人却还是笑着把紫玉塞到了轩辕胤的手中,豪爽的拍拍他的肩,说:“这个也给你,别难过了,摔了一块玉,换回两块玉,多值啊。不用太感激我了,晚饭我想吃鲜菇翡翠鸡汤。”
两块紫玉交叠在轩辕胤的掌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趁东方静整理衣服时,他又悄悄的将两块玉塞回了他的包裹中。每一块完整的玉石,对静,都是一段感情和回忆吧,而自己的往事,早已如自己的紫玉一般碎裂。
夜晚,轩辕胤在床上辗转反侧,却始终睡不着。脑海中不断想着,是要奉旨领军出征,还是就此回去西部?一想到西雅番国,月羽的名字就不断翻腾在心中,一股怒火暗暗燃烧了起来。他不去,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理由要替轩辕仪卖命!最后索性翻身起床,暗暗自嘲一句:值得庆祝,这辈子首次失眠。透过床纸,可以感受到今晚明亮的月色,耳边突然传来隐隐的欢笑声。他奇怪的披起衣服,走出门去。
皎洁的月色,闪烁的星空,默默沉思的赏月人,可以构成一副最美的秋夜晚图。可是今晚的美丽图画却被几个没有情调的赏月人破坏的一干二净。
轩辕胤哀叹的看着今晚的月下人,刚刚紧绷的神经和满腔的怒火在一瞬间消失了。
院中央的石桌上,乱七八糟的堆满了食物和美酒,石桌旁,楚思清正在举杯向自己庆祝:“本掌门,掌门有方,光大门楣,使得本师门,继一个王爷之后再次出现了一个大将军。”
真正“光大门楣”的功臣轩辕擎却老老实实的捧起酒壶,一杯杯的为半醉的掌门师姐敬酒。
“九四九四……恭喜……四父……”满嘴都是食物的东方静一边忙碌的继续把各式糕点糖果往嘴中塞,一边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含糊不清的说着。轩辕胤不由奇怪,第一次见到他时,居然会把他和自己温柔高贵的羽搞混。就算是有着惊人的相似的容貌,此刻他却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们相差更多的人了。尤其是在看到了他的吃像之后。
“你们在干什么呢?”再也看不下去的轩辕胤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当然是我们家小擎子的庆功宴了。”楚思清得意的拍拍轩辕擎,力道之大让后者险些跌在地上。楚思清忙拉了他一把:“小心……”
轩辕擎的眼中出现了感动。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险些再次跌倒。
“小心我的酒。”
“楚姑娘……”
“不用客气,叫我楚姐姐就好了。”
轩辕胤无言的苦笑。我不是客气啊,特别是对比自己还要小两岁的人。“五弟还没挂帅封印,连战斗还没开打,这时开庆功宴不是太早了吗?”
“没关系,你不用太惋惜失去这个表达兄弟之爱的机会。”楚思清豪迈的拍拍轩辕胤。这下后者终于知道刚刚五弟只是在这玉掌下险些跌倒,实在是功力深厚之故了。
“九四九四……米错米错……”九块精致的糕点在东方静吐出八个字的同时被送进了肚中。
看到这三个人,轩辕胤只能无力的占据了石桌旁的最后一个座位:“也罢,待五弟得胜归来,为兄再为你办一个盛大的庆功宴。”
轩辕擎嘻嘻一笑,说道:“多谢二哥的好意了,不过小弟恐怕无福享用了,我不会再回来了。”
“什么?”咋闻此言,轩辕胤不由一惊,而轩辕擎的语气却平静的像是在谈论今晚的晚餐。“这几年我在京中吃喝玩乐的日子也过的够多了,眼见着朝中一批批的权贵勾心斗角,有的得志,有的失意,对于这种宫廷生活我既不喜欢,也不愿意再继续混迹其中了。等到这场仗一打完,我就随师姐浪迹江湖,再也不打算回来了。这次我之所以答应领兵出征,既不是为了给三哥卖命,也不是想和你的月羽王子为难。只是不忍心眼看黎明百姓陷于兵荒马乱的时代。二哥,你自小就是天皇贵胄,没过过百姓的生活,你不知道一个太平年景对百姓意味着什么。二哥你当年和三哥闹翻的原因我多少也知道一点,可不管你们有什么个人的恩怨,你难道忍心置天下苍生于不顾?本来呢,我也没什么资格教训二哥,可说实话,这一点上,二哥你不及皇上啊。无论是为自己计还是为天下百姓计,我劝二哥你还是早早领命出征吧。”
迎着轩辕胤复杂的目光,轩辕擎继续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与不听,全在二哥一念之差了。这段时间,我师姐的事多承二哥照应了。实不相瞒,今天皇上已经把我那些师侄们放了出来,我已经送她们回山了,可是师姐却要和我同赴战场。我的亲亲师姐实在是太过爱我了,舍不得离开我啊……”
话没说完,一只纤纤玉手毫不留情的打在这位“光大门楣”的大将军头上。
龇牙咧嘴的捧着脑袋,轩辕擎还是不忘嚷了最后一句:“二哥,你不要让你那些属下为难我啊。”
酒过三巡,轩辕擎将手中的玉杯向地上一掷,豪迈的说道:“圣命在身,小弟就此告辞。希望他日相见,我与二哥仍可把酒言欢,而非兵戎相见。”
还不待轩辕胤开口细问,他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惫赖像,冲着楚思清嘻嘻一笑:“我们走吧,师姐。”
言未毕,两个人已施展轻功,如两只展翅的大鹏滑破长空而去,只有月色依然皎洁如昔。
望着月空发了回呆,回过头,只见东方静也在兀自望着两个身影消失的方向出神。轩辕胤不由问道:“我还以为你会和你师傅一起走。”
“我是想去啊,可是师叔不让我跟去。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跟你去北方打仗。”
“谁说我要去了?”轩辕胤皱起眉头,为什么每个人都理所应当的认为他该领旨。
闻言,东方静居然停下了吃喝,瞪大了眼睛回望着对方:“你不去?!开玩笑的吧?虽然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变态皇帝有什么过节,可是连我都懂打这场仗是为了保护百姓,你不会连这个都想不通吧?闹什么小孩子脾气啊!”
被嘴上粘满点心残渣的小孩批评“闹小孩子脾气”,轩辕胤只觉得哭笑不得:“难道你就不恨他?他可是差点杀了你啊。”
“过去的事就算了,总提它干吗?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整整衣服,却忘了抹净唇边,“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啊,别拖泥带水的啦。”
“我……”迎着这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一句“不去”却变成了“我再想想”。转身刚要离去,却突然又转回东方静的身边,粗大的手指抹去了他唇角的食物,渐渐的,手指划过红艳的双唇。
“从前,我喜欢一个人。”不知为何,今晚他突然很想向谁诉说这段感情,“他叫月羽,是西雅番国的王子。”
“男的?姓轩辕的人怎么都这么变态?你……”脱口而出的话语在轩辕胤恐怖的视线中咽回了半截。
“我很爱他,可是当时轩辕仪也很喜欢他。”听到轩辕仪的名字,东方静的身体明显的一僵。
“我退让了,本来只要月羽能够幸福,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的。可是他们在一起不久后,轩辕仪为了拉拢六大议政王之首的瑞亲王,竟然……竟然把月羽让给了他!”
轩辕胤的面色狰狞起来,颤抖的语调在也压抑不住多年的悲愤。永远忘不了,迷昏后的月羽在被强暴后那绝望的表情,那个无情的禽兽,居然在权力的争斗中连情人也当作赌注的筹码。颤抖的月羽,美丽的月羽,娇弱的月羽,是他细心的呵护着这朵惨遭蹂躏的花朵,让他在自己的怀中尽情痛哭,直到他有一天突然消失离去。
“所以西雅番国才联合骢冥国征战中原?”看了看轩辕胤可怕的脸色,东方静还是小心翼翼的说道,“可是我觉得,就算是轩辕仪对不起他,也不可以把这么多无辜的百姓扯进这场战争中来啊,这有点太……自私了吧?”
奇怪的,轩辕胤并没有发怒,狰狞的面色反而逐渐平和了下来,一只右手轻轻抚摸着东方静的脸颊:“你和他长得很像很像,第一次见面时,我几乎把你们搞混了。可是现在再也不会了,你们两个人真的太不同了。”
抚摸着他的手心逐渐升温,变得炙热起来:“你为什么要我去战场?为了轩辕仪吗?你喜欢他?”
“怎么可能?我又不姓轩辕,才没有你们轩辕氏的变态!”感受到轩辕胤的不寻常,东方静本能的偏过头,却在下一刻被对方的一只大手捏住下巴强行转了过来。轩辕胤的脸越凑越近,喷在他脸上气息急促又危险。
“我可以答应你领兵出征骢冥国,还可以让我的属下听从五弟的号令,打退西雅番国的入侵,可是,你要做我的人!”
“你今天很奇怪啊……”本以为以东方静的脾气,下面一定是铁拳攻击。结果他反倒一脸认真的样子陷入沉思。
“汉人传说,男身的神之子会招来战争和灾祸,说不定我会为了你而背叛轩辕仪,挑起一场预言中的战争。就算这样也无所谓吗?”不知何时轩辕胤的唇越靠越进,超大的面部特写出现在东方静的面前。
突然,东方静猛地一拍手,大吼一声:“我明白了,你是爱上我师傅了!”
脚底一滑,轩辕胤险些跌倒,睁大了眼睛望着得出如此离奇结论的“伟人”。
东方静得意洋洋的晃着脑袋,继续说道:“原来如此,以我东方静博览群书的阅历和超凡脱俗的智慧,你以为在我面前能隐瞒得了这份感情吗?不用害羞了,快点承认吧。你对我师傅那是一见钟情,所以才冒险收留了我们师徒二人;然后呢,是日久生情,相处的时间越长,你对她的迷恋就越深,终于不可自拔。可是我师傅却突然陪我师叔去上战场了,留下你孤单单的一人,所以你脆弱的心灵受到了深深的伤害,甚至为此闹起别扭不肯去上战场。在这个感伤的月圆之夜,回忆着初恋的失意,你越发觉得被世人抛弃了,此刻受伤的你只想找一个善解人意,聪明剃透,心地善良,武功高强,医术超群,大彻大悟,博学善思的人来安慰你。哎,好可怜哪,你居然爱上性格那么恐怖的师傅,我看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啊!不过你放心,我东方静一言九鼎,既然我说了会陪你去北方战场,你就不用害怕了。好了,现在早过了小孩子上床的时间,你也早点去睡吧。”
一口气说完想说的话,东方静便高兴的踱着四方步,哼着走调的曲子向寝室走去。身后,是张大了嘴巴,不知该从何解释这种可怕的误会的轩辕胤。这些天他究竟读了些什么书啊,居然越来越“聪明”了……
书房的废墟无奈的发出低声的啜泣,月亮婆婆伸个懒腰,拉过一片云彩作被,也钻入了梦乡中。呆立了一会儿的轩辕胤却突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东方静刚刚推开房门,就一头撞在了某个肉柱上。一句“谁啊”还没喊出来,屋内的灯便亮了起来。定睛看时,站在屋中央的竟然是多日未见的轩辕仪。
他来做什么?怀疑的眼神转了几转,东方静恍然大悟,纵身扑向——放在床头的包裹。
“我明白了,你是后悔给了我这么多盘缠,来要钱的!”
轩辕仪笑着伸出一只手,抓住东方静的后衣领,把他提了起来:“这么久不见,你不扑到朕的怀里放声痛哭,反倒去抱什么包裹,别告诉我你和它发生恋情了噢。”说着,他转身坐到床上,把被东方静紧紧抱在怀中的包袱毫不留情的扔到一边,然后提在手中的包裹的主人放在了自己的腿上。一只手霸道的揽在他纤细的腰间,另一只手却不安分的摸向他的胸口,问道:“让朕看看,你的伤有没有痊愈?”
“好了,完全好了,完完全全好了。”东方静慌乱的打掉对方的色爪,再被他视察下去,哼哼,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快点放开我,哎呦!”放在腰间的手臂非但没有放开,反而用可以把他折成两半的力量一紧。耳边,传来轩辕仪装摸作样的叹息声:“哎,朕是想放开你,偏偏手不听使唤。要不,你再说一声试试看。”
显然缺乏开拓进取精神的东方静理所当然的乖乖闭上了嘴巴,沉默的待在了他的怀里。
轩辕仪把他抱在怀里,丰满的双唇蹭到他的颈间,问道:“这么久没看到你,朕这段时间好想你啊。小静静有没有想念朕,梦到朕啊?”
轩辕仪一开口,呼在东方静颈间的热气弄得他痒痒的,他偏转过头,想了一想,坚定的说道:“不会啊,我这段时间都没有作噩梦。”
轩辕仪却好脾气的没有发火,长长叹了口气:“朕真的是你的噩梦吗?和朕在一起的时光中就没有一点让你怀念的心动的吗?”
东方静奇怪的回转过头,一张英俊却又混杂了些忧郁的的脸孔出现在超近距离的地方。轩辕仪长的真是很好看,浓度适中的剑眉,高挺的鼻子,一双微微吊起的凤目,往日里总是被他不停捉弄,从没有这样好好观察过他。就算是有心观赏,平日标准的狐狸似笑容附加在这张脸上,完美的容貌也被破坏殆尽了。一心向往拥有的男性气息十足的英俊脸孔此时就出现在足以令人脸红心跳的地方,东方静几乎懵懂的点点头。
猛然想起从前的事情,东方静赶忙重重的摇摇头。几乎被他这种表情骗到了,哼哼,想我东方静如此大智大慧之人,能被如此低劣的美男计套住,乖乖跳进圈套里吗?
轩辕仪失望的叹了口气,说道:“为什么?朕年轻英俊,又是这个国家里最有钱有势的人,你为什么不喜欢朕?跟朕回去吧,朕都已经亲自来接你了,还不行吗?你爹爹已经不在了,你师傅也不再和朕作对了,你和那些造反的汉人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哥哥朕可以帮你找,你爹爹的仇只要你想,朕也可以帮你报。不要一个人在外边漂泊了,以后朕会很宠你很宠你的,朕的皇宫里又有天下美食,留下来有什么不好?”
今天的变态皇帝真的有些怪怪的,温柔的让人头皮发麻。尽管如此,东方静还是坚决的摇摇头:“不行,我已经答应轩辕胤和他去战场了。”
如果心软,如果回去,自己就永远是他养在御花园的一只小鹿,游在鲤鱼池里的一条金鱼,唱在金丝笼里的一只画眉。闲暇了,他或许会记得带着些吃的来看看他的宠物。可是那样的生活,怎能成为永远?
“你!”温柔的气息一下子变成凌厉的杀气,轩辕仪冷笑一声,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不喜欢男人吗,这么快就改变主意要改投他的怀抱了?”想起刚刚在暗处偷看到的那一场景,脸色越来越难看。
东方静还来不及害怕,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虎姑婆下一刻又变回了温柔高贵的天鹅公子:“你不要喜欢他,小静静,他喜欢的人是月羽,朕喜欢的人才是你。自从你离开了皇宫,那里就像变成了没有温度的冰窟。”
“你……喜欢我?”艰难的发出这几个字后,东方静摸摸轩辕仪的额头,又拽拽自己的脸颊,莫名其妙的问道:“是你发烧了还是我在做梦?好像都不是啊……懂了,你又想骗我耍我了。是不是你最近皇帝作烦了,都没有可玩弄的对象了?”
“你……哎,真是一点都不解风情,朕平生可是头一次这么认真的这么诚恳这么深情的告白啊。”罗列了这么多形容词的告白无论用哪只耳朵听都缺乏诚意。“不过算了吧,朕就是喜欢你这种地方,聪明和自以为聪明的人朕身边已经太多了。”
“那倒是,我和那两种人就是不同,我是自以为聪明而且确实聪明的人。”东方静认真的点点头。
“真是的,朕还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聪明的人呢。”讽刺的口气明显没有赞美的成分。
东方静也不是傻瓜,刚想纠正他这个愚蠢的天大的错误,一回头,却觉得今天的轩辕仪奇怪的带着些掩不住的疲倦。本想装作没看见,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忍心,于是问道:“你今天怎么了?好像怪怪的。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算了,问问也好,正好让他明白自己的观察力有多厉害。这就是,哼哼,天才的敏感。
轩辕仪突然手臂一紧,受难的东方静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喃喃的说道:“怎么办,朕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喜欢的想把你一口一口的吞下肚去,永远不让别人碰你。可是朕是皇帝,不可以这样放任这种愚蠢幼稚的情感。朕应该杀了你,偏偏每次一见到你就又下不了手。你要朕到底拿你怎么办呢?”
东方静闻言出了一身冷汗,就知道这变态突然温柔起来一定没好事,说来说去,他竟然是来杀自己的。
东方静毕竟在宫里生活了段时间,气愤了一阵后,不由奇怪起原因来。他明明已经答应放自己走了,连盘缠都给了,没理由突然反悔啊?难道宫里又发生了什么大的变故吗?又或者是,他像轩辕胤一样遭受了什么感情的挫折吗?难道是……
东方静一拍大腿,兴奋的道:“我明白了,你也……”
话还没说完,轩辕仪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一副要咬人的表情:“你要是敢说朕也对你师傅一见钟情,为她的离去感伤不已,朕就杀了你。”
东方静吐吐舌头:“不是就算了,生什么气啊,小肚鸡肠。”
轩辕仪冲他瞪瞪眼,东方静也毫不示弱的冲他竖起眉。无奈的叹了口气,轩辕仪说道:“你不肯回去也好。最近京里发生很多事,不久恐怕会有大变故,朕现在没办法保护你,你留在宫里会更不安全。楚思清那些女徒弟不是回山了吗?你连夜出发赶上她们,先和她们结伴回去吧。等朕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再去接你。”
“可是,轩辕胤……”
“他?他不会领旨去北方了。”
“咦?”难道自己那么有说服力且大义凛然的游说无效?东方静奇怪的问道:“为什么?”
轩辕仪冷笑一声,双眼放出冰冷的危险:“因为月羽回来了。”
月羽?西雅番国的王子?现在正值两国交战之际,他来这里做什么?轩辕仪又为什么不趁机抓住他为人质终止这场战争?东方静疑惑的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你在想什么?朕有那么蠢吗?”轩辕一伸出食指在东方静头上重重一敲。
东方静撅起嘴来,喜欢别人就是愚蠢?哼,不知道谁才是笨蛋。
轩辕仪继续说道:“月羽才不是轩辕胤所说的那种柔弱的需要保护的人。你不要忘了,他可是和朕一样,从小就接受皇家教育的人。他很精明,精明到足以把被他的外表迷惑的轩辕胤和东方杉玩弄在手掌心中。”
“什么?你是说我哥哥?他怎么会认识月羽?”
轩辕仪自知失言,冷哼了一声,便不肯再说。
“总之,京城你不能再逗留了。不想让朕杀了你,就尽快离开,听懂了没有?”
普通的人话而已,自己为什么听不懂?东方静挑挑眉,道:“知道啦。我走还不行吗?干嘛凶巴巴的。”
下一刻轩辕仪却突然又亮出了无赖脸孔,一个翻身将东方静压在了床上,凑进了道:“干嘛急着走呢?你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好歹再和朕亲热一回啊。”
奇怪,明明是他急着赶自己离京,什么时候变成了自己急着要走?
东方静一手死死抵在轩辕仪胸前,想要推开他。另一只手则抵在他的脸颊,试图躲开压过来的双唇。冷不防的,轩辕仪一转头,含住他的手指一咬。
“妈呀!”吓了一跳的东方静放声大叫,“你干什么,放手啊。不对,放嘴啊。”
两个人正在推推拉拉的时候,门当的一声被推开了。二人不约而同的回过头一看,只见轩辕胤正脸色铁青的站在门口望着他们。
沉默了好一会,轩辕胤还是恭恭敬敬的向轩辕仪行了个大礼,道:“臣不知陛下深夜驾临,失礼了。”
“那你就继续假装不知道,出去就好了。”轩辕仪低下头,继续他的狼吻事业。
“陛下――”突然提高的声音中隐隐含着雄厚的内力。轩辕仪功力深厚,还不觉怎样。东方静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吼震的头昏脑胀。
“真是的,你师傅明明功夫那么好,你的武功为什么这么差事。”轩辕仪一边抱怨着,一边扶起被他压在身下的东方静,一只手掌抵在他的后背,缓缓的将内力输送过去。东方静撇撇嘴,本想再次指出自己轻功过人的事实,张张口,又觉得正在接受别人内力的自己此时实在缺乏说服力,只得讪讪的闭了嘴,专心将对方输入的内力导向周身。只一会,刚刚的头昏和不适便消失了。
看到东方静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轩辕胤仍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任轩辕仪不停放射出杀人的目光,他还是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三个人一时僵在了原地,只有激烈的火花在轩辕兄弟的对视中不停爆发。过了一会,像是突然领悟到自己的幼稚,轩辕仪站起身来,整整衣服,说道:“算了,朕也该回去了。”轩辕胤立刻接口道:“臣恭送圣驾。”刚迈出几步的轩辕仪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停下了脚步,转身回到东方静身边,迎着轩辕胤的目光在他唇上深深的偷了个吻后,摸摸他的头,恶意的弄乱了他的一头原本就不整齐的长发,这才在轩辕胤的瞪视下高高兴兴的离去了。
望着轩辕仪的身影渐渐溶入无边的夜色,刹那间,不祥的预感在东方静心里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