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飞在明华北阳公司的联投筹备组看完联投章程修正案及其他有关文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钟。王爱英仍留在筹备组,她给荣飞准备了一份讲话稿,但荣飞不准备用。联投成立不准备大肆宣传,这个注定在g省经济界呼风唤雨的庞然大物即将出生,荣飞决定低调再低调。政界的朋友一个不告,只是在系统内部搞一个仪式就行了。
章程主要条款已经发各企业,基本上得到各方面的拥护,所做的就是细节上的敲定和修改了。荣飞发现前一稿有争议地方在本稿都做了说明在括弧内,一看就清楚改正的地方,这点令他满意。他在稿子上签了字,交还给李建光。本来预定在三天后,1989年6月6日,在花园酒店将召开g省联合投资公司成立会议,推举董事会,选举董事长,通过公司章程。联投的办公机构的成立还要一段时间。但在晚上十点钟接到李粤明和黄明福从香港来的电话,本来陷入死局的明华服装的上市工作突然有了转机,预计在八月初可以实现上市。李粤明说荣氏做了很关键的工作,现荣氏正在为明华服装寻找合适的承销商。这个电话立即打乱了荣飞的计划,如果明华服装顺利上市,它加入联投就不合适了。这样原定的方案就需要修改。因为明华服装的实力比其他企业都强,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工作都要重新估计。荣飞下令联投的成立暂时推迟了。将还在加班的筹备组成员赶回去休息。
联投成立,明华服装,明华贸易,陶氏,枣林建材,荣诚美食及傅家堡实业都有了婆婆,有了太上皇。涉及六个实体的利益,还要为以后的加盟者留下发展的空间,对于这个尚在襁褓中的联合投资公司,大家投入格外的关注也是正常的,不过对于韩慕荣领衔的筹备组就有些苦不堪言的味道,手下都是各方利益的代表,都希望在联投成立后对自己那块捞到更多的好处,在吵吵嚷嚷中坚持了三个月,终于诞生了这份各方都认可的方案了。
但明华服装不能加入联投了。
荣飞让王爱英回去,自己准备送一程李建光。从陶氏总部到李建光目前暂住的院子有段不短的距离,荣飞便让李建光搭他的车回去,也算是对老同学这段时间辛苦的感谢。韩慕荣对李建光的评价相当好,踏实,肯干,善于学习,韩慕荣尚不知道李建光是荣飞的大学同窗,这点令荣飞对李建光深感满意。
李建光仍住在荣飞借给他的北钢附近的那个院子里,车子刚停到门口,刚下车的荣飞便停到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声音在夜空里是那么的凄厉,令荣飞头皮发麻。
“怎么回事?”荣飞问。
“邻居打孩子。总是这样,为一点鸡毛蒜皮就暴打一顿。劝过,没用。”李建光似乎司空见惯了。
“孩子多大了?”
“六七岁吧。”
荣飞的心立即抽紧了。六七岁的孩子!如果不是遭受非人的痛苦,孩子怎么会发出如此凄厉的惨叫?他上前推门,木质的院门紧锁着,荣飞退后二步,一脚将院门踹开了。
这个院子比租给李建光的小一些,除南面外,其余三面都有房子,正屋门廊下点了盏昏黄的白炽灯。看上去住着的不只一家,只有东屋还亮着灯,呵斥怒骂的声音从东面传来。
荣飞辨别着声音的来源,来到亮着灯的东屋门前,伸手推门,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为什么打孩子?”李建光稍有些走神,荣飞的怒喝声已在屋子里响起。
“用你管?你算那根葱?”
迎面站立的是一个光头的汉子,个子矮小,“滚出去!老子教训丫头用你管。”
荣飞没有吭气,他看到了地上趴着的女孩,女孩上身裸着,下身穿条花裤,光着脚丫,背后是大片的淤青,几处黑紫,疑似被烟头灼烧的痕迹。上前抱起孩子,发现孩子已经昏迷了。
“我带孩子去医院,你赶紧报警。”荣飞对跟在后面的黄天说。他抱着孩子往出走,被光头男人拉住,荣飞一把推开他,“孩子都昏迷了。这样小的孩子,下这么狠的手!你还是人吗?”里屋走出一个肥胖的女人,白皙的脸上全是横肉,“放下甜甜!哪里来的杂种,管老娘的闲事?什么,昏迷了?让我看看------”光头男人没想到荣飞动手,大骂一声冲上来,照荣飞就是一拳,打在荣飞脑袋上,接着被抢上来的黄天拦下,侦察兵出身的黄天出手扭住了光头的腕子,往怀里一带,顺势一脚,将汉子踹倒在地。“别和他啰唆。快走,去最近的医院。”
“你们站住!来人哪,有人抢孩子,抢我的孩子!”女人杀猪一般的大叫,看似凶悍的光头却禁不住黄天的一脚,仍在地上挣扎,没有爬起来。
“不管他。我们走。”荣飞下令。
黄天一面开车,一面从皮包里掏出大哥大报警。李建光坐在副座上,扭头看抱着小女孩的荣飞,桑塔纳的顶灯开着,荣飞脸上全是汗。好在女童苏醒过来了,惊恐的眼睛令荣飞心碎。荣飞发现孩子的左眼肿涨着,“不要害怕了,叔叔送你去看医生。以后再不会有人打你了。”挨了一拳的脑袋有点昏,荣飞摇摇头,竭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最近的医院是妇幼保健医院。荣飞等人将孩子送进急诊室,就在外面等。
“这个孩子是不是他们抱养的?”荣飞向黄天要了支烟。
“不是。”
“不是?”刚才在车上检查了女童的身体,流血的伤口就有三处,暗伤和淤青不计其数,还有一些已经结痂的伤口,表明了女孩曾受过的虐待。最要紧的是孩子的左眼肿得厉害,不知会不会有问题。听李建光说孩子竟是那对人面兽心的父母亲生的,荣飞不禁愕然。
“开始时陈丽红和我都过去劝过。那对夫妇简直就是吃屎长大的,根本不可理喻。谁劝骂谁,邻居们都不敢管。经常打,有时候一天二三回,说是偷他们的钱。”
“偷钱也不能这样打一个孩子啊。既然经常打,典型的家庭暴力,为什么不报警?今天我们不管的话,孩子会被打死的。”荣飞对李建光很有些不满。
李建光默然无言。他承认荣飞有理由生气,换做是他,也会生气。问题是现实社会里生气也要资格,他可没有黄天那种保镖,也没有官场的人脉。这段时间李建光逐渐认识了现在的荣飞。对于荣飞的责问,他只能沉默。
中国人的血性就在这样的无奈中被一点点消除,变成世界上最善于生存的民族,只要活着!这就是我们的生存准则。
“那对父母是干什么的?”
“男的是公交司机,女的不知道职业。”
警察很快就赶来了,带队的是新华街派出所的副所长,很客气地问,“哪位是荣先生?我是新华街派出所崔建,刚才钱局打了电话给我。”
“是我。”荣飞与崔所长握手,将刚才的情况介绍了一遍。崔建也愕然,“孩子呢。”
荣飞指指急救室。顶部的红灯依然亮着。
“你去,带人将那对禽兽先给我拘了!”崔建极为气愤,“真是失职,我们的辖区竟然有这等惨事。回头再追究片儿警的问题。”他恭敬地对荣飞说,“谢谢你了荣总,钱局长很关心,女孩不会有事吧?”
“但愿。来的路上孩子已经醒了。”荣飞想起女孩惊恐的眼睛,感到气愤难平。
几个人都不再说话,守在急救室门口等着消息。一个半小时后急救室的灯灭了,医生半吊着口罩出来,厉声问,“谁是孩子的父母?”他的目光在门口的几人身上梭巡,除掉警察,从年龄上看荣飞三人都不像孩子的父亲。
“我们是救了孩子的,她父母没来------”李建光先开口道,“小孩没事吧?”
闻听是送了孩子来的好心人,医生的口气一转,“孩子暂时没事了,需要住院观察。他们的心也忒狠了,这么小的孩子也下得去手。除掉身上的伤痕,孩子的左眼也有问题,最次也会减退视力。”医生看看警察,“需要交住院押金,今晚太晚了,明天一早办吧。”
荣飞松了口气,要过黄天的大哥大,到角落里给家里打电话。说好回家,如果不回去邢芳会不安心。
“荣总,我送你回去吧。医院这边我留着照看就是。”黄天对打完电话转回来的荣飞说。
“已经一点半了,跟家里说不回去了。看看孩子怎么安排的,请医院安排间条件好的病房。还有,明天先将住院费交了,再买点玩具食品类的东西。不再花那对禽兽的钱了,他们没资格做孩子的父母了。”荣飞愤愤地说。
甜甜被留在观察室。观察室只能留一个人陪侍,荣飞进去了。大概用了药,孩子已经睡着了。身上的伤口都做了处理,左眼包了纱布。
荣飞搬了把椅子坐着,想着事情,直到天亮。他没走,李建光和黄天也不好走,送走崔建后,他俩在车里等。
近日在网上看到一则惨事,一个叫甜甜的小女孩被父母怀疑偷钱毒打致死。邻居报警110,等警察送孩子去了医院已经死了。世间竟有如此狠毒的父母,真是奇闻。于是让这个可怜的小生命生活在虚构的世界里,愿她的灵魂得到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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