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 旭日东升,半夜里倏降的一阵雷雨滂沱,打落了门前不少的枝枝叶叶, 府中仆役扫地的刷刷声隐隐随着清风传进屋内。
“阿琛, 今儿个你是要白玉扳指呢, 还是那个蓝宝石的戒指?”
从新荣手中接过那整齐列了一整个托盘的戒指, 楚月从里头拿出贺琛平日里最常用的两个问道。
身后的大穿衣镜前, 贺琛展着双臂立在那里,由两个小厮弓着身前后为他将官服穿束整齐,闻言转眸从铜镜里看着楚月, 悠悠道:“阿月觉着那个好看?”
“嗯……”楚月想了想,真心觉着那金镶蓝宝石的戒指俗不可耐, 白玉扳指倒是高雅脱俗, 但配在贺琛那闷骚性子的人身上, 着实是玷污了。
“楚大人,这是昨儿个珍宝楼的人新送来的几个戒指。”新荣见状, 笑眯眯地挥了挥手,让身后捧着铺锦托盘的小厮将东西呈了上来。
啧……
楚月抬眼瞧着那一盘子的金光闪闪,觉着真是大早上的亮瞎眼,抬手从角落拿了个叫金子闪得几乎掩了身形的墨玉扳指。
“这个甚好。”
“呃……”新荣瞧着那擦黑的扳指,眸中的光芒明显僵了一下, 然后笑着挥挥手, 让小厮将托盘都撤了。
“阿琛, ”楚月笑意盈盈地上前, 之前将扳指带在了贺琛修长的手指上, 夸道:“你带这个好看。”
“嗯?”贺琛的眉心微皱了一下,眸中划过疑惑, 却看着楚月那“真诚”的笑容又消了怀疑。
楚月握着贺琛的手,继续真诚道:“真的很好看,阿琛带什么都好看。”
君子如玉,那黑不溜秋的墨玉,便是你真是的写照。
贺琛的唇角勾起,眉宇间扬起一种自得,“本官丰神俊朗,自然是如此。”
“呵呵。”楚月笑了两声,道:“那大人今儿用不用早膳?下官给您传膳?”
“不用了。”贺琛道,“今儿要往西山去,得早些出门。”
“西山?”楚月一愣,“你往西山去做什么,哪儿连人烟都没有。”
“锦衣卫收了风,那儿有座私矿,本官今儿带人去端掉他们。”贺琛道。
北程制,矿山都归朝廷管辖,特别是铁矿,民间私开矿山者,统统依律处决。
“哦。”楚月点头,叮嘱道:“那敢开私矿者大多是些穷凶极恶之徒,你记得多带些人手,而且西山地处偏僻,你得带个熟悉地形的人才好,要不通知五城兵马司,虽然他们只负责京城治安,但西山也算是云京地界……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楚月抬眸,看着贺琛那直直盯着她微笑的表情,只觉各种不舒服。
“既然这么危险,那阿月不若带隐星阁的人与我同去?”贺琛的眉梢微挑。
楚月别过眸光,“本官有自己的事情忙,才没空往山里钻,隐星阁的人倒是可以借给你,我马上就叫惊澜去王掌柜那调……”
“好了,你还真当真了,不过几个蟊贼,你还觉着他们能伤到我?”贺琛笑着抬手,一把在楚月的脸上掐了掐,“每回本官要带人动手,你总是这不放心那不放心,楚大人若是肯纡尊降贵做本官的亲卫,不是什么都解决了吗?嗯?”
“想得美!”楚月一把拍开贺琛的手,余光不经意间穿过贺琛看到门外惊澜的身影。
“好了,贺大人公务繁忙,下官就不多留了,自行保重。”
贺琛笑着由新荣上来配上绣春刀,敛了敛袖子,道:“那好,昨儿个说好了,本官今儿晚上回来,就等着阿月的冰碗了。”
楚月的眉梢挑了挑,道:“西山路远,快走吧你。”
雨后的庭院清新满目,目送贺琛的背影走远,楚月转身看向,道:“什么事?”
惊澜的语意间有些焦急,“回大人的话,昨夜下了半夜的大雨,冲塌了不少承安寺的房屋,其中子忠的屋子也在其列,虽及时转移到了大殿,但终究是受了凉,恐怕情况要不大好。”
楚月的心中亦是缩了一下,“有没有请大夫?”
“请了,孩子的高热不退,恐怕……恐怕是熬不过了……”
“我去看看。”楚月忙往外而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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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空气清新,没了炙人的热气,但路途泥泞却是避免不了,一路行来,倒是少了不少香客。
昨夜的雨虽大,却到不了成灾的地步,山中大多寺庙无损,只有如承安寺这般年久失修的寺院,才有房屋损坏,楚月一路上山,那通往寺门的小路也早已被冲得泥泞不堪,不得不放慢了一些速度。
到了寺门前,楚月也懒得再敲门,直接翻墙而入
估摸着是因为房屋损毁的原因,寺中的僧侣俱是叫去了修缮房屋,幸好楚月不是敲门进来,否则等知客僧出来大约也是等不到的。
一路往那大殿而去,只见那大殿虽未倒毁,但屋前一地的碎枝残也伴着积水,也只有荒寥之感。
“让人去临近的寺院找所屋子,这承安寺是不能待了。”楚月一面越过水洼跳上石阶,一面道。
“是。”
惊澜应道,可话音方落,便倏然听见前面那殿门紧闭的大殿中传来一声铜盆落地的声音。
楚月的心中一怔,忙飞快上前几步一把推开殿门。
淡淡的血腥味道传来,楚月推开门,只见屋中一蒙面黑衣人手执长剑,一剑刺进了方之扬的胸口上,见楚月进来,飞快抽剑。
“方大人!”楚月的面色一变,袖剑出手,挺剑便往黑衣人刺去。
“方大人!”惊澜忙上前,将方之扬扶到一边,封住他周身大穴。
剑影缭乱,楚月的剑招凌厉,找找逼人要害,只想在最短的时间里把人拿下,那黑衣人却是无心恋战,只是躲闪格挡,不论楚月出何险招,俱是连一招都不曾出手,任楚月一步一步将他往后逼。
“子……子忠……”伤口剧痛,方之扬的眼前模糊,但仍强撑着睁开眼,见那黑衣人一步一步向昏迷中的子忠退去
楚月亦是有所察觉,可那黑衣人虽然不出招,却也是应对有余,楚月几招之内竟是拿他没办法,拼了全力出了一招杀招,不想却正好将人比到了子忠的床边。
银光流泻,长剑斜挑,黑衣人的长剑直往子忠而去。
“住手!”楚月的长剑一旋,就要跃上去,却不想那黑衣人只是挑了子忠身上的被子往楚月一甩,电光火之间破窗而出。
楚月紧追进步到窗边,却已然没了踪迹。
“子……子忠……”方之扬虚弱的声音唉身后响起,楚月将被子盖回子忠身上,见那孩子的双眸紧闭面色潮红,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楚月到方之扬的身前蹲下,看着他苍白的面色,从袖中拿出一个护心丹塞进他的嘴里。道:“方大人,你撑住,我这便带你们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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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层阴郁,午时后的天气开始有些闷热,似乎是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雨,一匹快马在官道上疾驰而过,踏起泥点飞溅,直直奔进城里,在兵部门口的石狮子边停下。
“你是何人?”守门兵甲手上的长毛一拦。
“在下锦衣卫副指挥使楚月,宣王殿下何在?”
虽未穿官服,但手上的锦衣卫牙牌一亮,何人敢拦,立马就有人恭恭敬敬地为她引路进去。
“王爷。”
宋景暄正在南边的屋子里办公,身旁站着杨义贴身伺候,还有几个兵部主事,正在议着事,见楚月竟明晃晃地找进了兵部,不由得眉心微微皱了一下,然后眸光往杨义身上一扫,杨义自是领会,恭恭敬敬地吧那几个兵部主事请了出去。
闲杂人等一空,楚月也不等宋景暄开口,直接单膝落地请罪,“王爷恕罪,下官前几日偶然察觉先太子一案有异,便擅自调查,发现先太子尚有遗腹子被方大人收养,可今日方大人忽遭刺客袭击身受重伤,还请王爷援手!”
宋景暄闻言,面色一变,道:“大皇兄的遗腹子?你给我说清楚!”
“下官得知方大人乃前东宫属臣,偶然让人跟踪了一回,便发现方大人在苍山承安寺收养了一个孩子,经调查,正是当年先太子遗腹子。”
“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早点禀报!”宋景暄的眉心皱起,“方之扬呢?他现在在哪里?”
楚月道:“方大人胸口中了一剑,生命垂危,但山中条件有限,下官斗胆,已经命人将方大人和那个孩子带进京城。”
虽说京中会更不安全,但子忠重病,方之扬重伤,岂能再放任在承安寺里?
“下官已将人带进城中安全地方,还请王爷请名医救治……”
这京中名医不少,但好的大夫不是在宫里的就是公侯府里,方之扬和子忠如今的情形,自是要请最好的大夫,而宋景暄常在军旅之中,王府中的府医便是军医,最擅长治疗外伤。
“杨义,派人去请府医。”宋景暄吩咐道。
“是。”杨义忙领命而去。
宋景暄的眸光深沉,终是将手边的公文一推,“本王也去看看。”
“嗯。”
毕竟方之扬乃手下幕僚之首,宋景暄自是关心的,而且还有先太子的遗腹子……
楚月点了点头,转身跟宋景暄往外走,方走出一步,便见一个主事走进来,身后的两个兵甲还看管着一个身六品武官官服的男子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