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宋景暄的眸光一顿,云锋已抢先问道。
楚月明眸中的笑意闪闪,仿若天上的星辰,“因为这个。”她将一直藏在胸口那本东西拿出。
“账本!”云锋低呼,“怎么在你这儿?你竟然能从藏机阁全身而退!”
楚月唇边的笑意温雅,不见一丝得意,眸中却划过一道狡黠,“谁说账本一定在藏机阁的。”
“哦!”云锋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他们说东厂失窃,说的就是你!”
“失窃?”楚月的眉梢微挑,“官吏犯法,罪加一等,下官向来奉公守法,只不过去东厂寻找证据而已,何来失窃一说。”
“你……”云锋抬着手不住地点着楚月,说不出一句话来,眉目间已是染上了佩服。
“楚大人,”宋景暄的眸中亦闪过一丝敬佩,“等此事过了,本王一定请楚大人喝一杯。”
楚月淡笑着将账本递到宋景暄手中,眸底幽光一闪,“王爷客气。”
证据到位,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粗暴多了,至少楚月卯时准时应卯之后在翰林院跟同僚们一起拟的几道敕令与坊间的传言是这样的:
都察院呈上新证据,彻底推翻李庚的供词,皇帝再次震怒,下令立马宰了李庚,宣王官复原职,皇帝在殿上亲口安慰了几句,顺便赏下一堆金银珠宝以表宣王此次含冤入狱的慰藉,宣王感动谢恩。
普天同庆,皆大欢喜。
是呐,皆大欢喜。楚月看着天边再次来临的夕阳,按了按仍旧隐隐作痛的胸口,第一个走出翰林院的大门,退衙回家。
宣王那边是搞定了,可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收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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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回长安街,楚月看着天色,回自家小院换了身衣服,然后从柜子里拿出那件真的熏了三遍的青莲祥云流水暗纹银锦衫,仔细叠好,拿了个托盘一盛,出门朝隔壁家走去。
时已入夏,天日渐长,所以即便已过了申时,天色依旧明亮。
叩开贺府大门,楚月将衣衫递进去,门房的人收了东西,也没说什么,直接关了门进去,楚月却并不急着走,静静地立在门口,果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门又开了,一直不肯踏出贺府门槛半步说话的门房走出来恭敬道:“楚大人,我家大人请您进去。”
亭台秀丽,景色精致,楚月一路随着引路的人一路向里走着,也不避讳直接昂着头欣赏着贺府的景致,感受着有钱人家的富丽堂皇。
不多久,楚月被带到了一座高高的假山前,假山中间凿出一条宽阔的石阶,直通山顶凉亭,山口的阶梯上,整齐站着两排侍女,左右共十个,手持瓜果茶篮,甚至还有两个端着脸盆,捧着毛巾的。
“我家大人就在上面,楚大人请。”带路的门房笑着躬身抬手一引。
楚月拱手谢道:“多谢引路。”
“大人毋须客气。”门房笑了笑,转身退了下去。
楚月转身,又朝阶梯口站的那些侍女笑着微一拱手,“各位辛苦。”然后踏上阶梯,拾级而上,一路未见他人,快行至顶峰,又见八个侍从打扮的人面对面垂首立于山道两旁,穿过他们再往前,便是一方空旷无人的平台,然后便是一座黑瓦红柱的八角亭。
甫一上踏上平台,便觉一阵清风扑面而来,扬起亭子四周挂着的品红色鲛绡帐,亭中,是卧在小榻上靠着小几裹着深紫色长袍的妖娆身影,他的身后,是山下池中的接天莲叶。
“贺大人。”楚月在平台上站定,拱手一笑。
“楚大人的经脉倒是牢靠,还没断么?”低沉悠扬的嗓音幽幽凉凉从亭内婉转传来。
楚月的唇角始终保持着温文的弧度,“承贺大人的情,下官身子骨向来健朗,还能将贺大人的衣衫还回来。”
“嗤,不要脸,”阿昌不屑的低斥声在旁响起。
楚月的笑容不变,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只是淡淡道:“本官的脸始终在脸上,岂有不要之说?”
“你……”阿昌词穷。
“呵,”幽凉低沉的一声冷笑,“那楚大人今日来,可是使腻了那张脸?”
楚月亦笑了一声,明眸中幽光一闪,“呵,师兄,师弟的脸很好,不打算投胎再造。”
那夜交手她招招不敌,心慌意乱中什么都没发现,后来被伤,看着翎白与他交手,方才发觉贺琛的武功根本与翎白同出一门,只是明显不是一个境界的罢了。
话音一落,空气中的气息陡然转冷,一股强大的吸里骤然缠上楚月的身体,将她拖进亭内。
“师弟?”贺琛凉薄的眸光幽幽对着楚月的眼睛,“可本官向来喜欢独一无二,瞧你和那白痴的皮相尚可,剥了做□□可好?”
楚月有些狼狈地半跪在他榻前,她抬头一笑,然后毫不犹豫地顶回去,“师兄说笑了,再好的皮相成了□□,不如在脸上的鲜活,瞧师兄的皮相才是顶尖儿的,若是剥了,恐怕也不如现在了。”
当年邪老九还在的时候,她便知道邪老九身上的武功绝不止传授翎白的那一些,从入门那几手草草相授的功夫开始,她与翎白所学的就不一样,更别说碎玉指了,翎白压根儿没学过。她一直在想那老头儿这么老了还藏私,不怕哪天突然嗝屁了失传啊?却不想人家其实还有一块倾囊相授的心头肉。
真是想起来就嫉妒啊,这家伙有什么好的,皮相?
下颌倏然被冰凉的手指钳住,贺琛擒着她的下巴,倏然凑近盯着她的眼眸道:“楚大人不若先试试?”
看着骤然在眼前放大的精致面容,楚月不由得心头一恍,但立马用指甲掐住了手心保持清醒,继续扯着差点僵硬地唇角道:“血腥过重,太伤阴骘。”
“哦?”贺琛笑了,朱红的唇轻轻牵起,冰凉的手指松开她的下巴,指尖轻轻沿着她的下颌划过,“用特制的刀子从这儿开始拉条口子,只要手够快,流不了几滴血。”
“或者——”贺琛的指尖缓缓下移,“直接在喉咙上开条口子也挺不错。”
楚月的眸底异光飞快一闪,手指一扣,在他的指尖划上她的假喉结之前飞快弹出一道劲气迫开他的手。
“师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呀。”楚月的身形顺势一撤,旋身站起。
贺琛的薄唇轻起,凉薄道:“你不配。”
“师兄入朝多年,位高权重,又是太子上宾,师弟的确不及,不过是一本账本罢了,师兄何必在意。”
“哼!一本账本罢了,姓楚的你捡漏的本事倒是一流!”
楚月的话音刚落,贺琛尚未作声,阿昌已忍不住骂道:“你以为刘节的书房这么好闯的,要不是小爷和主子先冒着险到前堂去扭了机关,你老早被东厂碎尸万段连渣子都不剩了,还有脸抢主子的账本,真真是不要脸!”
楚月一愣,就知道刘节的书房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原来是有人替她全关了,书房机关的阀门竟然在前堂,刘节也真是够能想的。
“啊,”楚月笑了笑,拱手一揖,“原来如此,那真是多谢师兄了。”
“哼,”清淡的一声冷哼,贺琛的眸光幽深,“楚月,玉少,一年前骤然消失,了无音讯,原是入了仕,不知弃了江湖中刚熬出来的声名是为了何?”
“人往高处走,好男儿当为国家效力名垂青史,岂能只顾自己享乐而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楚月的语气悠然,神色却是淡淡。
“造福社稷,拯救万民,楚大人野心倒不小。”贺琛笑了,仿佛只为楚月的话忍俊不禁,可眸中的寒芒却未退一分。
“是啊,男人就应该有些志向,功名利禄、金银财宝,多多益善嘛!”
“男儿志气确不可少。”贺琛的薄唇微勾,幽深的眼眸仿佛是乏了般微微垂下,支在榻上小几上的手一摊,便有新荣立刻将茶盏奉上。
奉茶完毕,新荣立于榻旁,淡淡道:“楚大人高志,但不知可晓得府上乃是长安街上出了名的阴宅?晦气颇重。”
闻言,楚月的唇角险些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罗慕生!
但幸好还是崩住了表情,道貌岸然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正念若衰,邪念则主,君子当正道在心,何惧鬼神?”
狗屁,身为一个穿越之人,楚月还是相当看重运气一物的,那破宅子晦气她当然信,瞧瞧现在她会站在这里就知道了,但一直困扰她的严峻问题就是——城中地皮贵,她不够银子。
清凉的荷风吹来,慢扬起亭中的纱幔,拂过贺琛耳边乌黑的发丝,他抬手,用茶盖子轻轻拨了拨杯中的茶末,然后优雅地品了一口,“楚大人好胆识,只是这阴宅始终多鬼怪,出什么事儿都稀奇,楚大人可要当心。”
楚月淡笑拱手:“承师兄挂心,师弟自当小心。”
茶盏一合,贺琛的眼眸悠悠看向别处,低沉醇厚的嗓音响起,“新荣,送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