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淡淡的一声,楚月心中大喜,却不由得一疑,看向至始至终背对着她的男子,手中袖剑暗扣,缓缓上前,试探着又喊了一声,“义父?”
棕黑色衣衫的男子倏然转身,衣袂摆动间带起的风夹杂着一股子隐隐的霉旧味儿,正是肖盖,可额间却多了一点火红如血珠般的印记。
“义父!”
楚月一惊,忙往后退了一步,好似霉旧的味道钻入鼻间,神思倏然一恍。
“砰!”翎白破窗而入,一把抓住楚月握剑的手拔开,鲜血喷溅。
楚月的眸光一颤,看着那个被她用剑刺了一个窟窿的义父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没有……”楚月看着肖盖倒下的身影,猛地扑跪上前点住肖盖的周身穴道,却早已枉然。
“义父……”楚月慌忙伸手去堵住他胸前的窟窿,却无法止住里头奔涌而出的鲜血。
“小月……长大了……该嫁人了……”肖盖缓缓抬手,迅速苍白下去的面上眸光出奇地清明,唇上缓缓升起一抹微笑,然后转头看向翎白道:“小翎……带她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
“义父……”翎白的眸中水光微闪,却是依言一把抓住楚月站起来要往外走。
“义父!”楚月死死地抓住肖盖的衣襟,“我不要……”
肖盖躺在地上,面色迅速颓败,最后挣扎道:“活下去……不必再报仇……”
“砰!”
书房的大门被猛然踢开,是段青带着天冥坛中各主事堂主冲了进来。
“玉无常,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谋害教主!”段青大喝一声,便是给楚月定了性。
“右护法!你……”原本偏向楚月的几位堂主瞪大了眼睛,抬着手不敢置信道。
“来人,还不快把玉无常抓起来!”段青的手一挥,便有手下的堂主要冲上来,可又忌了翎白与楚月的武功,略一犹豫间,头顶上的房顶猛然塌陷,罗慕生同惊澜一把抓住楚月破窗而出,贺琛带着那青面獠牙的面具,广袖轻轻一挥之间便震住一道猛烈的劲气,将屋中的人统统掀了出去,冷哼了一声,施施然转身追楚月而去。
秋风涩凉,已隐隐夹着冬日的刺骨,穿过天冥坛后一大片枯败光秃的桃林便是鲜有人至的后山。
“楚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行至半山上的安全地带,罗慕生转身问道。
楚月叫惊澜扶着,明眸中一边迷茫,摇着头道:“我不知道……我没有……”
眼看楚月的神智仍未从巨变中挣扎出来,罗慕生转头问向翎白,“翎白,你说。”
“我……”翎白清澈的眸光微闪,面上沾着的血迹已风干,一点点凝固在他俊逸的面容上,“我看见……”
“你倒是说啊!”看着翎白那吞吞吐吐的模样,罗慕生催促道。楚月走之时他便给了翎白信号弹叫他跟上。
“我看见……”翎白眸光垂下,手掌不由得紧握了一下,道:“我看见义父转过身来,小楚就把剑刺了上去。”
闻言,在场的人出了贺琛不由得都一怔。
罗慕生的手心握起,按下心中的惊讶沉沉道:“然后呢?”
翎白握紧的手心微颤,垂着眸道:“然后我就从窗外跳了进去。”
“那你可看到什么,义父可有说什么?”
翎白抬眸看了一眼仍失魂落魄的楚月,道:“义父叫小楚该嫁人了,叫我带小楚离开天冥坛永远不要再回来,也不必报仇……”
“就这些?”罗慕生伸手一把抓住翎白的衣襟提起,桃花眸中已微微泛红,咬着牙字字清晰道:“义父就说了这些?难道就没有别的了吗!”
翎白的面色灰沉,任由罗慕生提住他胸前的衣襟,澄澈的眸光微转,倏然想到一点,“我好像看见义父的额头上有一点血红的东西,不过马上就消失了。”
“血红的东西……”罗慕生微愣。
一旁已揭下面具的贺琛闻言,幽深的眸底微波,转眸看了一眼新荣。
新荣会意,微微点头,朝翎白拱手道:“冒昧一问,敢问翎公子进去之时可有闻到什么异味?”
“异味?”翎白一愣,垂眸略一思忖,道:“我进去的时候好像闻到一股霉味……”
话音未落,眼前倏然一道寒光骤起,凌冽的剑气将发丝扬起,一股冰寒的杀气穿过衣衫触上心头,然后倏然而止。
“主子!”
“主子!”
新荣同阿昌面色大变,骇然地看着楚月的长剑刺穿贺琛的胸膛。
翎白的面上亦是怔然,清澈的眸光怔怔地看着几乎是贴着胸口挡在自己身前得贺琛。
“咳……”贺琛精致的唇角流下一丝血迹,脚下却是向前一动贴近楚月,任由长剑自胸膛上穿过,在楚月抽剑前飞快点住她身上的大穴。
“护法!”
惊澜上前,眼疾手快地接住被点晕昏迷的楚月。
“主子!”
阿昌飞奔上前,点住贺琛胸口周边的穴道,几乎是惊惶地看着贺琛反手将胸口的长剑拔出,喷溅的鲜血温热地淋了半边的脸颊。
贺琛的眉心微皱,面色已白如纸,抬手在胸口点了两点,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让胸口的血霎时止住。
“新荣!”贺琛抬眸看了眼失了往日沉稳,正浑身上下掏绷带金疮药的新荣,淡淡地喊了一声。
新荣拿着绷带的手一顿,木愣地看向贺琛,然后将东西尽数交在阿昌手上,转身到楚月身旁蹲下,抬手去探她的脉细,又倏然收了回来,手腕一翻,袖中飞出一根丝线缠上楚月的手腕。
食指中指微捻,新荣摒下心神专心于那根细细的丝线之上,眉心微微皱拢。
“如何?”贺琛从他身后走上前,胸前的伤口已用药与绷带简单扎上。
新荣道:“此蛊名为‘一点红’,乃西域奇蛊,专控人心神,好在楚大人中蛊的时间不长,尚未毒入经脉,不过想要解蛊,必得由内力深厚之人强行逼出。”
闻言,翎白自方才起一直沉静似水的面上终于一动,上前道:“我来。”
新荣看了他一眼,面色黯然道:“翎公子的内功虽高,可还差一些。”
“那加上本官呢。”贺琛道。
“主子!”新荣怔然抬眸,“您……”
贺琛冷冷截断,“到底行还是不行?”
“属下……”新荣的手心紧了紧,溘然长叹,“是。”
罗慕生的眸光自贺琛苍白的面上划过,隐隐含着一丝复杂,道:“再往上便是有一处机关密室,乃当年天冥坛开山之时便有,下面的桃石阵虽能阻隔追兵,可既要疗伤,不若便去那里。”
“好。”贺琛点了点头,惊澜同翎白一道架起昏迷的楚月往山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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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石门轻巧却又声音粗噶地落下,略显昏暗的地下密室内,贺琛同翎白面色苍白地从石室内走出来,候在门外的新荣忙迎上去递上丹药。
“主子……”
看着贺琛那简直快要失了人色的面色,新荣的眉心紧蹙。
“她怎么样了?”罗慕生问道。
“蛊已经逼出来了。”翎白答道,俊逸的面上虽不若贺琛般几近惨白,却也差不了多远,衬得黑眸愈发清晰,竟隐隐带上了一种深沉,抬眸看向新荣。
新荣道:“楚大人的蛊毒既解,便无大碍,只是蛊毒只控制了心神,记忆却是无损,待醒后楚大人会记得一切。”
也就是说,她会记得她亲手杀了肖盖,也会记得她想杀翎白。
罗慕生的眸光沉沉,“她什么时候会醒?”
“最少三天。”
“嗯。”罗慕生点了点头,伸手在石壁上一旋,开了另一扇石室的门,道:“贺大人身上有伤又耗费了功力,先去休息休息吧,”
贺琛点了点头,转身拐进石室,阿昌紧随其后,新荣的面上虽焦,却仍抬手朝罗慕生拱了拱手,转身飞快闪身石室落下石门。
“主子!”
石门落下,耳边响起的便是重物闷声落地与阿昌的惊呼。
“小翎,你也去休息吧。”罗慕生拍了拍翎白的肩膀,桃花眸中掩不住的疲惫,抬了抬手示意惊澜同他一道出去联络消息。
地下密室寂静不知天日,山外却已是炸了锅,段青领人追到山下的桃石阵下久攻不得其入,一怒之下打算一把火烧光,却引燃了桃石阵中的毒烟铩羽而归,返回天冥坛中不过半日,楚月的势力尚未清剿完,武林盟的人却已打到了山脚下准备攻山,一时间两头兼顾疲于奔命天冥坛中局势更加混乱不堪。
可再乱,段青亦已用圣火印成功给□□各大山寨发出了召集令,只要再撑过三四日,倒时候便是一场真正的黑白两道混战。
灰色的硝烟一柱一柱零落地升起,树木掩映的山顶上,罗慕生的眸色深沉,一点晦暗的光点沉沉浮浮,抬手接下远方飞来的信鸽将密信取下,手掌紧攥成拳。
惊澜握着剑立在他身后,冷谈的眉间微蹙,方要开口罗慕生已转身大步朝树后的地下密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