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爆炸声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本在大厅里与客人谈笑的樊心手一抖,殷红的酒水洒到自己刚换的裙上都没发现,脸上笑容瞬间凝固,成了完完全全的木然。

刹那间她大脑空白,甚至没办法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怔怔的看着那个房间。

房间里浓烟滚滚,根本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她今天不止一次看向那个房间,想看看樊雅有没有从那个房间里挣扎逃出来。

她没等到她逃出来,却等来了爆炸。

坐在轮椅上的女人惊的抓住了身边的男人,“怎么回事?”

男人注视着那个方向,眼底浮上一点扭曲快意,“意料之中。”

女人霍然抬头,像不认识似的瞪着男人,“你骗我?你没有说过会爆炸!”

“只要他死了,那个人才能拿到‘骥’集团,只有‘骥’集团帮助我们,我们才能夺回所有我们失去的一切。”男人抚慰似的拍了拍她的头,像是小时候一样,“至于那个女人,是她运气不好,她对不起我们那么多,有今天这个地步,也是她咎由自取。”

女人嘴唇微微颤抖,看向男人的眼神里染上恐惧。

她是恨樊雅,甚至想过各种最恶毒的办法来折磨她,但那些只是想法而已。

只有他,干脆利落的,将她粉身碎骨。

关眠骇然回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角落里的爆炸声,立刻想起还在失踪状态的容隽,脸色骤变,招呼了几个人快速就往那边冲。

万一那小孩真的出了什么事,沈先生更不会原谅自己了。

沈先生已经过的够辛苦了,不必要再因为这个而受苦。

正在二楼寻找容隽的容衍被那阵气流猛地掀到一边,他咳了声,捂着喉咙咳嗽了两声,扶着墙壁勉强站起来,眼角余光微扫,突然扫见不远处的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眸光一锐,扫了眼不远处已经带人奔向爆炸处的关眠,毫不犹豫的转身,无声无息的往那边奔掠过去,目光犀利,仿佛是发现了猎物的猎人。

那人不经意的转脸,骇然发现正朝他奔过来的容衍,脸上立刻露出惊骇的神情。

他下意识转身就跑。

两人的速度都非常快,无视死四周夹杂着哭声惊叫声的混乱,在噪乱中展开了一场无声的追逐战。

两人都没在意,一个人影正惊惶跑进混乱的会场,看清迎面奔过来的是容衍,才要打招呼,却见容衍根本看都没看他。

他盯着容衍的背影,眼睛倏地一亮。

他想也不想,立刻也跟着拔腿就跑!

追逐战已近尾声。

容衍脸上一点淡笑,扫了眼四下无人的走廊,身体霍然前倾一个利落跃起,腾空狠狠踹上前面已经跑进房间的男人后背!

男人反应也不慢,察觉到风声后就地一个打滚,才刚刚庆幸自己居然能躲得了他的攻击时,胸腹一痛,痛的他整个人痛苦弯下腰,脑海后知后觉的浮出,又是假动作!

容衍一脚毫不客气的把人踹进房间,懒洋洋的倚着墙,凤眸微微上挑,“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蠢。”

男人默默吞回自己梗在脖子里的老血。

他从来都是负责从旁辅佐善后的工作,武力值强悍从来都不在他的负责范围内,就算容衍制服了他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胜之不武。

他捂住肚子勉强爬站起来,已经完全放弃了逃跑的想法,在他面前逃跑,就是等着挨揍。

“你就不该揍我!”

“多年朋友不见,打个招呼。”容衍毫不在意自己打招呼的方式是揍人一拳,懒懒一笑,“说吧,闲着没事来这里做什么?泡妞度假还是……杀人?”

一席话说的毫无烟火气,简直要让人以为杀人与泡妞度假就是在一个等级上的词汇。

男人苦笑,“你这是在明知故问。”

“谁?”

“‘骥’集团的首席,半年前接下的单子。”

“成功了?”容衍瞥眼过去,知道自己在说句废话,以堂里的规矩,一旦事情结束,所有人都抽手,退的干干净净,一看这傻帽在四周乱晃,就知道任务出了差池。

男人又苦笑了,“我不知道,负责办事的是飞鹰,可是……”

容衍眸光一锐,“他就在那场爆炸里。”

男人不说话了,显然已经默认。

容衍忍不住赞叹,“多年不见,飞鹰居然还没有因为他的顽固不化而送命,居然还挨到了今儿,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男人张了张口,想要为自己的搭档辩解什么,但一想到那突然爆炸的房间,再想到眼前男人到现在还不曾被人超越的辉煌成绩,他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而且对于自作主张的飞鹰,他也憋了一股火,自从分到跟飞鹰搭档以来,他这个辅佐就相当于摆设,坚持相信自己计算设定能力的飞鹰总是罔顾他的劝说,这次还不顾堂里规矩,跟合作方直接联系,完全拒绝他的帮忙。

“所以,他是被反干掉了,还是被窝里反了?”男人的表情太憋屈,憋屈的让容衍最近很沉郁的心情突然变的很好,难得的多问了两句。

“……”他该怎么说他其实也是一无所知。男人幽幽瞪了容衍一眼,“飞鹰想超越暗夜。”

事实上,不仅是飞鹰,堂里所有力争上游有斗志的人,都想超越永远排名第一的,暗夜。

“目标定的很远大。”容衍诚恳评价。

男人又无语了,见容衍似乎转身就要走,他脱口而出,“如果这次飞鹰真的任务失败,按照堂里的规矩,是由飞鹰上一个排名出手,飞鹰现在排名第二!”

容衍脚步一顿,脸上露出一点奇异的表情。

男人能够被安排协助堂里排名第二的飞鹰,自然不是普通的简单角色,看着容衍的表情,默默腹诽,不知道这位震惊多一点他这个已经遗忘了的规矩,还是震惊飞鹰居然排名第二。

果然,容衍脸上露出一抹深思的神色,语气荒唐,“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男人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素质越来越强大了,面对这么堂而皇之的讥诮,他居然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想说。

事实上,自从被视作精神支柱的暗夜离开,堂里越来越多的老人选择了退出,组织已经不再像当年那样强大了,不然也不会出现飞鹰罔顾命令自作主张的事情发生了。

他试探了下,“你……您,介意我将您的行踪往上汇报吗?”按照规矩,作为协助人员,他是必须出具完整的工作日志,尤其这次的事情闹这么大,他已经做好被组织查询的准备了。

容衍奇异看他一眼,突然不在意的一笑,“随便你。”

就算他不汇报又怎么样,如果‘骥’集团首席真的没死,组织自然会找到他。

作为当初离开的代价,他是必须要接受组织在关键时刻的一次征召。

男人登时松了口气。

虽然汇报是他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但如果因为被这位记恨上,下场绝对会很……惨烈。

心情一松,看着已经走向门边的容衍,他忍不住问,“如果需要的话,您的仇人我们其实可以帮您解决!”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这位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打探他的私隐,更不用说介入他的复仇中了。

他下意识往后退,但他退的快,也比不上容衍的速度,眼前人影一晃,喉咙一痛,已经被容衍轻轻松松的卡住。

容衍一脸轻松,钳住男人脖颈的手上青筋微露,唇角甚至还带着笑,只是笑意不见眼底,让人森森发凉。

“你很关注我?是他让你这么做的?”

这个他,不言而喻。

“秦先生他只是……”男人不敢撒谎,“只是关心您……”

“那是我的事,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干涉我的私事,就算是报仇,也用不着你们插手,不记得了?”他的声音滑凉起腻,带着一点诱惑,仿佛毒蛇,“看来,你们是真的不记得了,杀鸡儆猴什么的,我最爱了。”

男人连挣扎都不敢了,发白的脸上胀的通红,渐渐发青,拳着的拳头慢慢松了下来。

如果暗夜想杀人,不反抗,才会死的更痛快。

从他奉命开始调查暗夜起,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身后突然叮一声轻响,细细的一声,似乎是在倒抽冷气。

容衍眼底杀意霍然一敛,眼角余光扫见一个小小的熟悉人影,眼角诧异一挑。

他霍然松手。

男人没想到会被宽恕,捂着剧痛的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震惊而感激的看着容衍。

容衍冷冷淡淡一眼过去,“告诉他,别妄想干涉我的私事,否则,当初的承诺,我不一定会遵守。”

“秦……不是这个……”男人慌忙想要解释。

但容衍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男人怔怔看着容衍离开的方向,脸上露出一点苦笑。

容衍快步走出走廊,漫不经心的似一扫四周,眸光突然一锐,落到某间还未完全关上的房门上。

他笑了笑,走过去,推开门。

正好看见那个小小的人正撅着屁股往窗户上爬,显然是打算跳窗。

他嗤了一声,轻轻松松的一把拎住那人的衣领,还晃了晃,“这里是一楼,你觉得跳窗能逃得了?”

“你……你想怎么样!”色厉内荏的吼过去!

“哦,不想怎么样。”他露齿一笑,白牙森森,“灭口而已。”

“那边有动静了没有?”

“暂时还没有,但大家都不相信首席在那辆爆炸的车里,我想,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动作了。”女人微微皱眉,还是忍不住问,“首席,您确定要这么做?”

“饵不够大,大鱼怎么可能上钩呢?”

“可是这样太危险,万一……”

“真有万一,不用他们夺,首席的位置,我让给他们。”男人淡淡一笑,简单话语间睥睨霸气自现,眉宇间不现骄傲,却自自然然的让人感觉到他的尊贵自信。

女人默然一瞬,“我明白了。”

“那个孩子呢?”

“很听话的孩子。”

男人轻笑,“那是只小狐狸,你们小心点,别让小狐狸玩了。”

女人知道男人眼光从来精准,既然他评价那个孩子,那孩子一定有过人之处。她凛了凛神,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她迟疑了下,“首席,我听说您不是一个人……”

“我带了那个女人。”

男人的坦白反而让女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闪了闪,“她毕竟是轸送过来的人,我担心她的动机。”

“是你担心,还是她在担心?”男人淡淡一眼过去,懒散眸光微敛,射出一点精光。

女人登时语塞。

“就算没那个女人在,我也绝对不可能娶她。柳,别让姐妹感情蒙蔽了你的理智,做好你该做的事。”男人顿了顿,突然一笑,“柳,如果我真的娶了她,你觉得‘骥’集团会演变成什么格局?”

女人怔了怔,一惊抬头,随即摇头,“雨柔单纯温柔,又没有可能继承张,您想多了。”

“是么?”男人轻轻一笑,看一眼一脸坚持的女人,他言尽于此,听不听就是她的事了。“让你安排的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

“从今儿开始我就不会再跟你联络,你们继续按我的吩咐行事,等我联系你们。”

“柳明白。”

电脑屏幕暗下去,男人磨了磨下巴,唇角掀起一抹意兴阑珊的笑意。

有些无聊。

无意中侧脸,却在看见窗外草坪上坐着的女人时百无聊赖的眸光突然凝聚。

近晚时分,霞光正好,漫天铺展出瑰丽到极点的画卷,她就沐浴在那绚烂的霞光下,全身上下仿佛镀上一层金芒,微微仰头,即使看的不是很清楚,也能想象她唇角勾起的浅浅笑容。

哪里像个被绑架的囚犯?

这女人,他一路把她带到这里,前前后后差不多两天,她居然不叫不闹,好吃好喝好休息,即使医生说她的眼睛因为药物损伤外加情绪过激所以暂时失明,她照样雷打不动的天天出来晒夕阳,坚持夕阳风景最美,看不太到感受也是可以的。

她似乎连逃跑的想法都没有,乖的像只小绵羊。

突然想起刚才柳对她儿子的评价,他忍不住好笑,这母子俩倒是一路脾气,外表温顺冷静内里奸滑。

想了想,他把守在门外的下属唤进来,“她今天有没有提什么要求?”

“还是老要求,她要跟自己家人通话。”

“就这个?”他挑眉,“没说见她儿子?”

“没有。”

挥手让下属下去,他回头看向窗外姿态闲适冷静晒太阳喝下午茶的女人,玩味摸摸下巴。

他现在也弄不太清楚自己的想法了,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管这个女人的,但鬼使神差的,他还是把她带着了,不仅带着了,还关着了,完全限制她出入自由。

啧,这么一想,自己还真的是,挺变态的。

独自一人变态太无聊,还不如变态给别人看。

随手抓起桌上的手机,他双手抄着裤袋,闲闲出门了。

樊雅敏锐察觉到身后轻轻的脚步声,可能是拜勤练身体的缘故,虽然她暂时看不见,但听觉嗅觉却变得比平常更灵敏了些,还能分辨出那脚步声似乎与这两天照顾她的佣人有细微的不同。

那人龟缩了两天,总算知道露面了?

这两天她不是没想过逃,但是她也知道根本逃不了。

先不说小隽在他手上,她投鼠忌器,根本不可能冒任何一点有可能伤害到小隽的危险。更何况现在的情况对她不利。

虽然医生说她的眼睛视网膜都没有任何问题,失明很有可能是因为药物外加精神状况的共同作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恢复。失去了眼睛,等于是替她自己套上一层枷锁,就算这男人放了她,随便把她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一丢,她自己也会饿死。而且虽然这男人目前为止都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但从佣人的谨慎规矩上就能看出这人一定出身不凡,想从那人手上逃出去,难。

更何况,那天又是枪击又是爆炸,虽然她看不见,从当时紧张的情势上也能感觉出危险,显然有人想要杀他,更显然这人是故意让人杀他,大家族的恩怨她可以不管,但作为那天唯一跟他在一起的她,如果贸贸然出去,反而会被有心人注意,说不定还会被他的那些仇敌盯上。与其到时候把麻烦带会家,还不如就待在他身边,静观其变。

只是她消失两天不见,小隽也消失了两天,也不知道家里会急成什么样子,恐怕都要翻天了。

想到这个樊雅就忍不住叹气了。

说起来,她失踪的频率还真的是高……

“想什么呢?”

依旧是与容浔相似的声音,带着淡淡好奇,伴着落座的声音,那人似乎是在她对面坐下了。

“听说,你想跟你家人打电话?”他问。

“不会‘骥’集团的首席连这个胆量都没有吧?”樊雅微微挑眉,精准将面孔挪到他的方位,虽然她看不见,但对着人说话也是礼貌。虽然对人渣礼貌会很浪费,但她也不能因为一个人渣而坏了自己的修养不是?

男人眸光微微一挑,看了眼守在她身边的佣人。

佣人惊了一跳,慌忙摇头,示意自己从来没透露过他的身份。

他不由有些诧异了,看向樊雅的眼神里含了更多的兴味,“哦,你怎么知道我是‘骥’集团的首席?你见过我?”

“不好意思,我瞎了。”她优雅翻了个白眼,拿起咖啡杯,浅浅啜了一口。

一个瞎子能看见什么,他居然蠢的问出这种问题。

某个‘蠢’人不由摸了摸鼻子,唇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看的一边的佣人差点惊掉了下巴。

首席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都是一副尊贵冷静的模样,连话都很少说,他居然对一个不知来历的陌生女人微笑,而且还是那种一脸无可奈何近乎宠溺的微笑?

男人微微抬眼,扫了眼佣人,佣人一惊,立刻无声退下。

“说说看,为什么你知道是我,如果说的好,或许我会考虑给你电话。”

樊雅一怔,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也没隐瞒。

她的猜测过程本来就不需要隐瞒,这人性子诡异,不按常理出牌,却似乎也不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

她淡道,“这两天日常饮食都不错,而且你手底下的人办事妥帖又谨慎规矩,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我自认我的记性不错,虽然我现在瞎了,但我都猜到你到底是哪位,显然你应该是个外来户。”

‘外来户’不置可否,瞧了眼桌上,桌上放着点心咖啡,点心倒是有一盘,咖啡只有她面前那一杯。

他突然有些饿了。

“继续。”他伸手。

“而玫瑰公馆的甜品节虽然是由川岛集团出资,但很多消息都指向是‘骥’集团的首席,‘骥’集团从来都神秘,首席更是出了名的龟缩之王,跟你这天的反应一对称,这么简单的推论,并不复杂。”

“是挺简单。”优雅啜了口咖啡,男人微笑,突然发现对着一个眉眼生动口齿伶俐的聪明女人,连稍显苦涩的咖啡都顺滑甜蜜了起来。“咖啡还不错。”

“谢谢你的招待。”樊雅脑海里迅速滑过什么,也没在意,“既然推论很简单,我可以打电话报平安了吧?我家里人很担心。”

“你不会忘了,你现在正接受我的邀请吧?”

樊雅一窒,这人脸皮真的很厚。

她皮笑肉不笑的回答,“既然是邀请,那你不应该让我这个客人觉得宾至如归?”

“可是我更喜欢客随主便这句话。你觉得呢?”他微笑。

樊雅登时哑口无言,突然有种被人耍弄的感觉,一股心火蹭蹭往上冒。她下意识去端咖啡,却摸了个空。

嗯?

对面男人又悠闲的啜了口,补充说,“咖啡真的不错。”

樊雅楞了楞,霍然明白了。

他拿的是她的咖啡,还是她喝过的?

樊雅按住桌子的手猛地用力,深深吸了口气,将不可思议与恼怒慢慢压下去,他喜欢喝她的口水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又没有喝他的口水。

重复催眠自己好几遍,紧绷的情绪慢慢舒展开来,她微微吸了口气,优雅站起身,不想再跟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废话,“我先回去……”

一个‘了’字含在口里,她脸色骤变,下意识按住桌子!

糟糕!

男人已经做好她甩脸走人的打算了,看她这个样子,倒楞了楞。

他下意识伸手扶住她,“怎么了?”

樊雅猛地拍开他的手,压低了声音低叫,“别碰我!”

虽然语气严厉,但她声音低哑,不像是在怒斥,倒像是在撒娇。

男人微微皱眉,知道她不对劲,立刻强制扣住她的脸往上一抬,才发现一会功夫,她的脸上已经薄薄红晕,仿佛上好的胭脂,黑白分明的眼眸半睁半掩,眸光柔软而迷离,更多是强撑着的清明。

“你……”男人怔了怔。

“看够了没有?”樊雅冷哼了声,勉强压抑住身体里窜出的火焰,努力保持着自己的骄傲,“看够了就送我回房间。”

男人脸色微微凝重,“你这状况出现了不止一次?我怎么都不知道?”

樊雅咬了咬唇,如果她现在实在是没力气,简直想咬他一口。

这种事让她怎么说?

告诉别人她这两天时不时就会情热难以自抑,全靠冷水澡来平复身体里的空虚?现在突然这样,应该是被这男人激的动了怒?

她扶住桌子,微微喘了口气,猛地一把推开身边碍事的男人,踉踉跄跄的往记忆中的方向走。

她走的正前方,是个水塘。

男人怔怔看着她的纤细的背影,踉跄而坚强,没来由的,他心脏突然微微的痛,像是在心疼。

这个时候还在固执倔强,她平常是不是也是这样?

一个怔忪间,回过神,就看见她一脚踏向水塘。

他惊了一跳,一闪身赶紧将人捞了回来,“你这女人,你就不能安分……”

砰一声!

他猝不及防,被怒气正盛的女人一把推进了水塘……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溅了樊雅一头一脸,冰凉的水滴落在脸上,她一个激灵,后知后觉的想起这花园里似乎有个水塘,所以他刚才是想来救她……

听声音,她应该是把他推下去了?

心里突然生出一点快意,活该!

水塘里的挣扎声渐渐小了下去,咕噜咕噜,动静渐渐小了下去。

目不能视物,也不想再随便乱走的樊雅皱了皱眉,侧耳听着那渐渐消失的动静,迟疑了下,还是开口,“喂?”

水塘里的动静越来越小,几乎听不到了。

她很确定那人肯定没有爬出水塘,还在这水里。

除非他游泳技术很过关,这么长的时间……

她随手抓起地上一颗石子,往水里扔,砰一声响,“喂?”

没人回应。

“有没有人在?”她回头,扬高了声音问,等了好一会,四周依旧空空荡荡,没有人来。这里是后院,本来就只有一个女佣贴身照顾她,现在女佣被他赶走了,一时半会恐怕还真的没人过来。

没有焦距的视线锁在水塘上,她的眉头不自觉的拢了起来。

真的淹了?

可如果不会游泳为什么不叫?

男人面子?

她又扔了个石子下去,“你不会游泳?喂,说话!”

挣扎动静渐渐小了,几乎是听不见了。

樊雅眉头拢的更紧,她才来时女佣就跟她说过,这水塘并不大,也就二十平方的样子,但十分深,约莫有三米,这样的深度,淹死一个人绰绰有余。

她突然痛恨起自己为什么看不见了,并且决定今年一定要加大寰宇的生物科技研究金额,只有尽快研究出与社会发展相匹配的生物医学科技,才是对人类最大的造福。

如果是以前,不管这人是什么来历,如果他真的不会水,樊雅一定会下去救人的,可是现在……

她咬了咬牙,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早就悄悄攀扶在水塘边缘的男人挑挑眉,有些不豫的看着刚才眉眼间还掩不住焦急的女人往后退,虽然他也认为她的选择无可厚非,但看见她真的后退了,心里为什么还是隐隐的不舒坦呢?

他摸摸鼻子,深深觉得自己骨子里一定藏着受虐倾向。

他才要攀着水塘爬站起来,就见樊雅脱下了身上的外套。

灿烂霞光下,女人只穿着羊毛衫与牛仔裤,贴身的材质勾勒出姣好而完美的线条,黑发披肩没有任何装饰,脸上泛着微微红晕,清爽的仿佛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莫名的,他突然想起那天她红裙潋滟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女人果然是有百变女郎的气质,每一种风貌都惊艳了人的眼,又突然响起她那天不可自抑的低呼,虽然他当时是捂住她的嘴巴了,但两个人靠的那么近,她那声声轻轻逸出的低喘……

他发现他现在没办法上去了,他得好好冷静冷静。

还没冷静完,他就见那女人突然跑起来,一个助跑,一个跳跃,咚一声,直接跳进水里。

姿态优美,恰似美人鱼。

他现在却只想着掐吧死她了,这是什么季节,她是什么状况,居然赶往水里跳?

他想也不想赶紧迎上去,冲势过猛,在水里又待了这么久,一冲之下,自己都能听见自己腰间咯噔一声轻响,随即就是一阵钻心剧痛,剧痛之下全身力气散了大半。

他闷哼了声,面部微微扭曲,下意识挣扎,身体却不由自主往下沉。

他苦中作乐的响,这算不算自作孽不可活?

前方水流倏地翻滚,美丽的美人鱼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动作灵活的仿佛水是她的第二故乡,不施粉黛的年轻脸庞在碧青的水纹里清美皎洁,黑发浮在水中,有种飘逸的美感。

樊雅闭着眼,心无旁骛的搂住他的腰,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来的及时,一边猛地往上踢水,带着他往上游。

他怔怔看着身边闭着眼睛游泳的女人,见她散乱的发飘过来,他下意识伸手,黑的似墨一般的长发却像是有自我意志一般,轻轻一滑,已从他的指间滑走。

心里突然一阵悸动。

这个场景,像是触碰到他心底深处某个拼图,拼图不安分的一滑,尖锐的触角刺痛了他的心脏,抽抽的痛。

从来都自认宽容大度的男人突然别扭起来,像个孩子似的顽固的非要去捉她飞扬的黑发,也不知道是他痛的手软还是她的头发跟她人一样滑溜,左抓右抓就是抓不到,恼的他危险睐眼。

忙着救人外加自救的樊雅哪里知道身边的男人退化成了幼稚的孩童,非要跟她保养良好的头发过不去,专心致志的往上游,眼看着头顶上水面在望……

“啊!”头发的剧痛让她倒嘶了声,口一张,手上力气一松,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往下坠。

终于抓着头发正得意微笑的男人‘呃’了声,终于反应过来。

他居然蠢的跟她头发过不去,脑子被门夹了吗?

脑子被门夹了的某人赶紧幡然醒悟,便被动为主动,搂住她的腰,一踢水,轻轻松松的把人带了上去。

樊雅先是一愕,随即一笑,笑意冷冷。

骗她?

攀到岸边,被先推着上去她也没拒绝,安安静静的上去了,等男人攀着往上跳时,她突然凌空一脚,正中腰腹!

砰!

刚刚露出头的男人往后一仰,又被踹下了水。

“给我下去!”

……

樊雅气冲冲的在闻讯赶来的女佣的扶持下匆匆回房,压根不理身后男人到底有没有爬上来,等她坐进温暖的浴缸里,才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些年,她从来都冷静自持,一贯从容,就算是再厌恶的人,她能笑的圆滑而冷淡。

可面对那个男人,她竟然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甚至还有点小任性。

明明,他挟制了小隽,还限制了她出入自由,从任何道理上来说,他都应该是她防备的对象,但就这样一个人,她居然会不顾生死冒险救他,还意气用事的两次踢他下水,却压根没想起来他一动怒,死的会是他们母子……

找不到焦距的眸光闪了闪,有些自己都不理解的情绪一一闪过。

她用力摇了摇头,突然一阵惘然。

或许,只是因为他的声音,像极了容浔……

容浔,你在哪?

……

等她泡好澡走出浴室,守在外面的女佣立刻将早就准备好的手机交给了她,“这是先生给您的手机。”

他待她,似乎也比一般人来的宽容。

眼底掠过一抹情绪,她迟疑了下,“他人呢?”这么久,应该上来了吧。

“先生在推拿。”

“推拿?”

“先生的腰有旧伤,今天好像又发作了,已经请了医生过来推拿。”女佣恭敬的道,“先生让我转告您,如果您现在想回去,我们会在晚上送您回家,但如果您想接小少爷一起的话,可能要等到明天中午。”

樊雅怔住。

自由来的突如其来,反而令人有些措手不及。

而且他一会功夫怎么这么好说话起来了?

虽然满腹疑惑,但她也知道女佣也是听命行事,也没办法告诉她原因,她想了想,“我明天中午回去。”

“好的,我会告诉先生。”女佣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体贴的道,“我晚饭时候再过来,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按通讯仪。”

女佣迅速退下,樊雅坐在沙发上百思不得其解的怔忪了会,才想起来拨电话。

苏颜那边很快就接了电话,语气不是很好,“喂?”

“是我,樊雅。”